“已经进入贞德堡了吗?”望着港口外平整的广场与房屋,邦多由于是第一次到来,仍旧不敢相信。
至于下船后,到处张望的莫洛卡更是不敢相信。
他上次来的时候,这个港口原先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渔港,周围堵塞荒地。
可眼前呢?
道路用高度,清晰地分出了人行道与车马道。
蓝白漆的送水马车,墨绿漆的邮政马车,黑红漆的被七八个骑兵护卫的银行运钞马车…
看不到哞哞咩咩乱叫的牛羊,街道上也没有太多牲畜粪便,更没有乞丐。
居民们或许衣着朴素,但人人都十分干净,脸上没有什么灰尘与陈年污垢。
儿童们背着斜挎包,包里放着写字板和书册,脑袋上戴着软呢帽,在街道上你追我赶。
至于那些平常城市中常见的摊贩——
那些摆着茅草屋,堆积在街道两侧,露着大黑牙叫卖的摊贩,则全部集中到了广场附近。
街道笔直而宽敞,房屋整齐而统一。
根本看不到帝国城市常见的蛇形街道、阴暗巷道,与臭气熏天的肮脏市场。
“这位老叔,这里是甲虫港吗?”莫洛卡随机拦住一个穿戴整齐的路人问道。
那路人大叔瞟了他一眼,指了指港口的牌子:“那不是写着呢吗?还有甲虫的图案呢。”
“甲虫港…”重复着这个莱亚语单词,莫洛卡皱着眉摸起了下巴。
“甲虫你都不知道,比托!”那路人大叔以为他不知道,直接用浓重的千河谷方言念了一遍甲虫港的艾尔语版本。
莫洛卡整个人一愣,旁边的库瓦斯克则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莫洛卡忍不住奇怪道:“您还识字?”
“多新鲜啊。”那路人大叔有些得意又有些被看扁后的恼怒,“我可是我们村扫盲考试第一名。”
“您是农夫?!”莫洛卡大惊失色,他看看这亚麻衬衫和外搭的坎肩,这怎么看都不像农夫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农夫怎么了?农夫吃你家面包了?”那路人大叔真的有些微微怒了,“圣孙都是农夫,在我们圣联,农夫最光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乱说的。”莫洛卡连忙解释带道歉,这才将这大叔消了怒。
看在莫洛卡一行人都是外来移民的份上,这农夫大叔才没跟他们计较。
正所谓来了都是圣联人,为了表达热情,这农夫大叔干脆简单解释了一下圣联的扫盲政策才离开。
这才终于解答了几人心中的疑惑。
“乖乖…”库瓦斯克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家乡的财力有了清醒的认知,“全民扫盲,这得多大一笔钱啊?”
邦多捋着下巴上稀疏的长须:“其实这不算全民扫盲,我刚刚问了,他们的扫盲考试,其实只需要懂五六百个单词就行。
这个水平,也就能读懂一些简单的告示文书,读报纸估计都困难。
像刚刚那个老弟,他学的这个甲虫港艾尔语,还是跟着报纸学来的。”
“起码,读懂了告示,就不会被税吏胡乱收税了嘛。”莫洛卡对这个政策充满了好感。
可身后的无裤汉中,却是传来异议的声音:“就算读懂告示,税吏胡乱收税,农夫难道还能把税吏怎么样吗?”
莫洛卡瞪了那讲怪话的人一眼:“你懂什么?识字成年人是选民,选民可以找代表告状的。
代表不出手,选民到敌对党派的报社一告,名声就坏了,大家来年就投别人了。”
这些代表其实大多都是本地的中上层阶级,对一个小税吏,他们还是有点话语权的,尤其是对方违规操作的前提下。
整不死你,都能靠着督政权烦死你。
按照先前路人大叔的指示,几人都知道,前往贞德堡,得乘坐马拉列车。
提上大包小包,一行人都是一刻不停地迈出了前行的步伐。
走在宽敞的大街上,便能清晰地看到两侧的商铺。
这些联排的临街店铺,大都是装上了艾尔式建筑的镶板立面,但本质还是红砖的小屋。
在屋檐下,往往伸出一根长竿,杆子上吊着一个木牌。
这在法兰与莱亚城市是常有的事,但这里不同的点在于:
圣联店铺的木牌上,除了铭刻着代表售卖货物与服务(如啤酒代表酒馆与铁锤代表铁匠铺)的图案外,居然还刻着字。
这是因为,随着圣联经济的发展,一个镇子上可能会出现不止两家售卖同样商品的店铺。
甚至于,圣联还有连锁的商店,例如恩情百货下属还有杂货铺。
为了打出品牌效应和区分度,才有了招牌的这些变化。
同时,更专业化和细分的店铺也开始出现。
例如手套店、女帽店、眼镜店、钟表店、刀剑店等等。
原先的那套符号体系,自然就有些不太管用了。
“虽然还没到贞德堡。”邦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虽然是第一次来,但这圣联的确和别处不一样啊。”
莫洛卡没有接话,相比于邦多第一次来的惊叹,他则是更加惊讶于圣联的发展速度。
七八年的时间,一个小镇拔地而起。
尽管可能只有千把人口,但却比任何一个帝国的大城市都要整洁和——
莫洛卡仿佛是自言自语间,将那个圣联新造的单词说出了口:“…先进。”
走了没多久,便来到列车站,这马拉列车差不多半小时一班,一天运行十小时左右。
由于有政府补贴,所以价格很便宜,基本一个第纳尔就能坐一趟来回。
如果没赶上,或者人太多,那要么就是自己走过去,要么就是租路边昂贵的运货马车。
莫洛卡等人倒是来的赶巧,人比较少,没有排队,便上了马车。
如今的马拉列车,和过去的马拉列车同样有所不同。
除了加装发条仓辅助动力外,还增加了弹簧减震,顺势还增加了一个车厢。
但对于莫洛卡上百人的规模来说,一次还是运不走所有,只能分两批离开。
第一批五十余人,交了钱,上了车,便紧紧抱着包裹在排凳上坐下。
随着铃声响起,车夫挥动鞭子,高大的粗蹄马迈开粗壮的大腿,开始向前奔跑起来。
车轮骨碌碌在铁轨上旋转,还能听到发条咔咔的摆动声。
两侧的风景飞快地退往身后,第一次坐马拉列车的无裤汉们都是十分新奇。
要知道,很多人都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坐马车,怎么能不兴奋?
只是相比于马车上的其他安静的零散乘客,他们兴奋的议论声和怪叫声实在让莫洛卡有些挂不住脸。
“咳咳咳咳咳嗯——”他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恶狠狠地朝身后瞪了几眼,马车上这才安静下来。
“叔叔。”
莫洛卡一转头,便看到前排凳子上忽然站起了一个小矮丁。
他看上去都没有十岁,举着一个用纸包裹的糖果:“这是治咳嗽的糖,我喉咙痛过,可难受了。”
“啊,我喉咙没病。”
“叔叔你别硬撑了,我刚刚都听到你咳嗽了,这个糖很管用的,而且很甜。”那孩子执拗地把糖递了过来。
“这…”
莫洛卡只能看向那孩子身侧的父母,那父母却是赞赏地望着孩子,同时朝着莫洛卡微微点头。
正所谓仓禀足而知礼仪,这些年霍恩紧抓工业的同时,精神建设这一块也没放松。
在希洛芙圣理会的宣扬下,营造孩子的美好品德,已经成为了圣联市民阶层培养孩子的最高准则。
莫洛卡不知道这一点,只是接过了这用白糖和草药制成的糖果。
看到他接下糖果,小孩和他的父母都笑了。
至于那戴着圆檐帽的父亲,则是朝着莫洛卡压了压帽檐致意,便扭头回去。
丝毫不在意刚刚众人发出的喧闹,脸上更没有一丝嘲讽之意。
莫洛卡将糖果塞入嘴中,一股丝丝的甜味瞬间盈满了嘴巴,清清凉凉地润入喉咙。
在贞德堡车站下车,众人等候下一班同伴到来。
不知道是谁,忽然感叹了一句:“这圣联人素质是比法兰人高啊,不是我夸圣联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