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不光是秦天瑞所部,大水展开无差别攻击,黄河沿岸的良田全部被淹没。
在这一区域活动的官军和叛军,一起沦为受害者。
不同于以往的战斗,面对滔滔洪水,越是精锐之师损失越惨重。
笨重的铠甲,成了铁棺材。
京师。
围绕着万首辅案,展开的政治斗争,变得越发激烈。
“轰隆隆…”
突如其来的惊雷,划破了寂静的夜。
“什么声音?”
睡梦中惊醒的永宁帝,本能的询问道。
“陛下,外面打雷了。”
执夜的侍女,急忙上前回答道。
这个答案,让永宁帝的心凉了半截。
“冬日惊雷”,一直都被视为不祥之兆。
在现在这种节骨眼上发生,必然有人拿着此事大做文章,指责他这位皇帝失德。
“更衣!”
永宁帝冷漠的下令道。
衣服尚未换上,外面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久旱逢甘霖,本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可惜这波甘霖来的太过沉重,雨水中夹杂着冰雹,在这个冬天给了饥寒交迫的百姓沉重一击。
望着室外的冰雹雨,永宁帝脸色阴沉的可怕。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从继位到现在,大虞朝就没有太平过。
首辅遇匪案,尚未出结果,天灾又给找上了门。
幸好冰雹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持续时间不到一炷香就结束了。
“陛下,大事不好!”
“永和宫因为年久失修,在冰雹雨中塌了!
凤翔宫、太和殿、仁寿宫…也遭遇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另有十三名宫人不幸遇难…”
苏浩宇快步跑来汇报道。
天灾是无差别覆盖,不会因为皇宫,就网开一面。
永宁帝继位开始,大虞财政就迅速亏空,连天元帝的陵墓中途都几度停工,更不用说拨款维修宫殿。
少了日常检修,遇到极端天气,恶果就体现出来。
“哎!”
“做好死者的抚恤安置,让御医给受伤宫人救治。
宫殿损毁之事,明日拿到朝堂上,让户部拨款修缮。
传旨,令顺天府发布安民告示,务必保障京师的稳定。
来不及伤感,永宁帝迅速发布了一系列的命令。
相比经济上的损失,政治上的打击更加严重。
在这个信奉天命的时代,天灾和君主失德是强绑定的。
参考历代王朝的处理方式,基本上都是推出有份量的替罪羊背锅。
想到这里,永宁帝就是无尽的懊悔。
如果前面不冲动罢免首辅,拖到现在这种时候,不需要他出手,万俊辉就会自己请罪去职。
既不用伤君臣和气,更不会有首辅被杀案。
遗憾的是现实没有后悔药,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想找背锅侠都不容易。
按照惯例,最佳背锅侠就是丞相,其次是三公。
大虞朝没有丞相,首辅相当于弱化版的丞相。
首辅处于空缺状态,让其他内阁成员出来背锅,明显差一层意思。
三公层次的官员,他倒是加封的有,问题是这些人都在地方上任职。
消息传递过去,最快都要十天半个月。
纵使人家愿意站出来替他背锅,时间上也来不及。
在永宁帝陷入纠结时,京中百官也陷入惶恐中。
本来朝中的局势就够复杂了,又发生这档子事,无疑会让局势进一步恶化。
除了少数野心家,大多数官员对接下来的局势,都感到了焦虑。
徐府。
“派人出去查看一下,城中百姓的情况怎么样。”
管家汇报损失后,徐文岳缓缓说道。
倒不是他爱民如子,主要在于现在是冬天。
对普通百姓来说,这本就是一年中最难熬的季节,倘若再损毁了房屋,那就更没法过了。
日子过不下去,就会生出乱子来。
天子脚下闹出了乱子,打的是大虞君臣的脸。
“老爷,您不用太过担心。
面对其他天灾,百姓们或许会活不下去,可是冰雹不一样。
遇上冰雹雨,茅草屋顶比瓦房更能扛。”
管家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理论上是没错,可实践操作中,总是充斥着各种意外。
经过历代王朝的开发,京师附近早就没了树木。
建造房屋的木料,都是从外地运输过来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百姓兜里没钱,建造房屋的用料,可想而知。
许多房屋都是祖辈传承下来的,早就破败不堪,靠修修补补勉强凑合着用。
每年冬天,京中都有大量房屋被风雪压垮。
何况与冰雹相伴的,还有强降雨。
屋顶只要受损,就会出现漏水。
这个冬天,许多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嗯!”
“拿老夫的名帖去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让他们务必稳住京中局势。”
徐文岳点了点头说道。
在这个问题上,他能够做的也不多。
指望官府出力救灾,这是不可能的。
维修房屋,也是先维修官老爷的。
等大人物家的活儿忙完了,才轮的到普通百姓。
徐文岳是在地方上待过的,非常清楚下面的胥吏有多可恶。
真要是安排这些人去救灾,对百姓来说,将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以大虞朝的组织能力,工作量大的苦差事,能不往下安排,最好就别往下安排。
甭管是善政,还是恶政,到了下面都是恶政。
蜀地。
望着窗外哗啦啦的大雨,李原眉宇间的愁容又浓了几分。
新政推广看似顺利,实际上却是隐患深埋。
地方士绅迫于压力,暂时选择了退让。
一旦他这位强势总督离开,必定会掀起反扑。
想起现在的改革成果,在未来会化为乌有,他就开心不起来。
“侯爷,路巡抚和李布政使求见。”
管家的声音,打破了李原的思绪。
“带他们到客厅好生招待,我稍后就到。”
大虞朝的职权划分,巡抚和布政使就是一对互相制衡的冤家。
见面不吵架,那都是有涵养的。
在这个点儿,组队过来一准没好事。
“总督大人,受暴雨影响,川西地区发生泥石流。
黄河沿岸,深受其害。
当地土司,向朝廷求援。”
路俊良沉声说道。
前面围剿叛军的时候,川西土司也是出了大力的。
如果不是这些人加入,官军根本守不住成都府。
战争结束后,徐阁老卸任了总督之位,连带着他的承诺也一并化为乌有。
李原继任总督后,直接否定了此前的一系列丧权协议,让川西土司很是不满。
迫于李大总督的兵威,川西土司只能憋着。
现在遇上天灾,倘若朝廷再不出手救援,逼到绝路上的土司会干什么,谁也说不准。
倘若处理不善,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蜀地,搞不好又会狼烟再起。
这种要命的事,巡抚和布政使承担不起。
“巡抚衙门调拨一批赈灾粮给他们,帮他们渡过难关。
你们亲自抓一下,不要让下面的人乱来。
此事老夫会上奏陛下,说明情况。”
李原想了想说道。
前面否决那些协议,那是为了维护国家利益,不允许出现诸侯割据。
现在出手救助,同样是为了维护国家稳定。
大虞朝的土司政策,虽然对发展经济没多少帮助,但对稳定地方有着重要意义。
偏远山区朝廷直接管辖,统治成本高不说,还容易盗匪猖獗。
土司的存在,恰好能解决这些弊端。
不过这种国中之国的自治,也不是无限度的。
为了地方稳定,在允许土司存在的同时,朝廷也在逐步改土归流。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广西,一场白莲教叛乱,把当地土司全部送下了地狱。
蜀地这边情况特殊,当地土司是站朝廷这边的,自然不能粗暴的全杀了。
当然,如果土司不领情要掀起叛乱,李原也不会手软。
从目前来看,土司叛乱的概率非常低。
湖广五镇被他划了两个过来,又从蜀地官军中筛选青壮,整编出了三镇之兵。
大军建成之后,被李原拉着部队,到川西晃悠了一圈。
一众土司都被吓得瑟瑟发抖,全部变成了乖孩子。
“总督大人,这场雨来的不正常,现在蜀地已经多地发生灾情。
据说湖广、陕西也在降雨,长江黄河流域的中下游各省,怕是会发生洪涝。
本该是枯水季节,发生讯情,各地怕是没有防备。”
布政使李永良忧心忡忡的说道。
永宁六年的天气,完全不讲道理。
雨季的时候干旱,旱季的暴雨连连。
反常的气候,分明是不想让人活。
“嗯!”
“这些确实是一个问题,派人快马加鞭,向各地发布预警。
能不能赶上,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李原一脸苦涩的说道。
他可是读过史书的,历史上但凡发生这种反常气候,那都预示天下大乱。
短暂的失神后,他很快从伤神中走了出来。
天下大乱,大虞朝刚经历了一次。
白莲教之乱,动摇了大虞的统治根基。
现在看起来天下太平,那是朝廷任命的几位总督,全都是杀伐果决之辈。
靠着武力强行压制住了地方势力,这才没有闹出乱子。
可武将担任总督,这只能临时为之。
或许等不到任期结束,就会被朝廷召回。
没有了这些强势人物的压制,地方势力必然抬头。
权威丧失的中央政府,靠几名流官,很难压制一众地头蛇。
相较于叛军,这些隐藏在体制内的地头蛇,才是最棘手的存在。
皇帝政治手腕强势,朝廷及时杀鸡儆猴,还能够震慑住地方。
可永宁帝的表现,着实令他失望。
万俊辉在首辅位置上好好的,居然因为和皇帝政见不合,就被无端罢免。
撤换首辅可以,可赶紧换一名得力的首辅补上去啊!
结果继承人没确立,前任首辅居然在归家路上,被盗匪给杀了。
儿戏一般的结果,他都无力吐槽。
辽东营。
经过一路狂奔,他们终于抢在洪水抵达前,进入了最近的县城。
不过跑出来的只是骑兵,步兵还是付出了惨痛代价。
“五哥情况不妙,大水明明昨天就退了,现在又突然涨了起来。
这个季节黄河,不应该有这么多水。
该不会上游地区,遇上了暴雨天气吧!”
施靖忠忍不住吐槽道。
过去一年时间里,北方干旱的不行。
一直到入秋之后,才下了几场雨。
“八九不离十。
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让弟兄们再辛苦一下,把城墙下面再加固一番。
一旦让大水入了城,我们可就要吃苦头了。”
施靖林想了想说道。
内心深处,他已经恨死了掘开黄河那王八蛋。
堵截叛军的大功,眼瞅着就到手了,结果迎来了滚滚黄河水。
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及时下令跑路,大军的损失可就大了。
“嗯!”
“五哥,你放心,我知道事情的轻重。
不过遇上这种事,我们围剿叛军的计划也失败了。
我看还是赶紧上报朝廷,向陛下说明情况的好。
否则,等其他部队先上报,我们可就被动了。
毕竟,在军事部署的时候,山西巡抚可是让我们守住黄河沿线的。”
施靖忠一脸郁闷的说道。
为了获得更多战功,对守卫黄河沿线,他们根本没当一回事。
正常情况下,谁会想不开去掘黄河呀!
此前叛军也几度越过黄河,来回横跳了好几次,也不见对黄河下手的。
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居然遇上了一个疯子,直接来了一个狠的。
太和殿。
早朝一开始,就充斥着伤感的气息。
看得出来,昨夜的冰雹雨,对大家的冲击很大。
“顺天府尹,昨夜京中损失怎么样?”
永宁帝开口询问道。
不过他这话,明显是在为难人。
因为暴雨缘故,早朝被推迟了一个时辰,可这个时间依旧很早。
衙门中的官兵,都还没有上班。
光靠执夜的那点儿人,要统计京中损失,没有十天半个月都搞不定。
“陛下,损失还在统计中。
昨夜的冰雹雨来的太过突然,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顺天府完全没有准备。”
宿之诚惶恐的解释道。
作为新任顺天府尹,他上任就忙的脚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