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狩猎
第六纪元，亨利六世执政时期，黄金舰队剿灭魔王及其残存势力。
勇者与魔王的轮回，于此时代终结。
深夜，小镇郊外。
黄金舰队已经离开很久，对于小镇后续的搜索也都告一段落，憋了许久的黑影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你！你也太快了吧！”
当魔导炮降临之时，它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以它现在的状态绝对不可能再接下来几发魔导炮，然而当它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小镇外的森林里，还有几个仍处于发懵状态，没搞清楚状况的小镇居民。
他们身后的小镇只剩下了一个深坑，居民们的家园如今只剩下了一片焦土。
和尚未搞清楚状况的居民不同，黑影隐约感觉到自己是被人从小镇里扛出来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
那时魔导炮已然降临到了他们身边，它都能感受到那灼热而又充满了毁灭性的温度。
这帝国骑士长的速度快到超越了常识，快到就像是时间停止了一般。
“就只剩下你们了。”
彼岸遗憾地向几位灾难中的幸存者说出了这个不幸的消息，不久前，小镇经历了一场屠杀，她粗略地检查了尸体，伤口多是利器切割造成的伤口，小镇外围的尸体则都死在了火枪之下。
这和先前那些闯入者携带的武器类似。
她瞄了一眼黑影，说道，“当然，也不排除是邪恶的魔王在杀害了小镇居民后用这样的方式嫁祸给其他人。”
“不是的！”
几名获救的小镇居民异口同声，他们竟然主动为魔王争辩了起来，“是帝国的军队闯进了小镇，他们杀害了许多人！”
“为什么？”
这与彼岸的判断基本一致，只是她暂时想不出军队突然闯进小镇大开杀戒的原因，要知道即使在尤里乌斯执政时期，帝国的军队也会碍于表面工程，不会公然做出如此有违生命女神教义的行为。
“啧，难道他们杀人还需要理由么？”
黑影冷笑一声，“帝国军队对平民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他们说这里会滋生邪恶。”
一位年迈的居民小声说道，“他们说都是因为我们有人向魔王通风报信，才导致勇者的失踪。”
目睹了那场战斗的人都知道勇者与魔王一起消失在了大贤者伊莉雅创造的召唤法术之中，然而正当他们松了口气时，帝国军队却突然出现，要清算他们的罪行，让他们为背叛勇者与帝国付出代价。
“勇者的同伴呢？难道他们就这么放任帝国军队胡作非为？”
“他们…离开了。”
直觉告诉彼岸这里面绝对有猫腻，勇者失踪，同伴离开后的第一时间帝国军队就展开了清剿行动，作为经历过尤里乌斯时期的过来人，她觉得这更像是帝国军随便找了一个理由灭口。
若是再往深处想一想…
受帝国人民爱戴的勇者失踪，魔王被黄金舰队剿灭，这无疑是当权者最希望看见的局面。
彼岸看向依旧跪坐在地上，目光空洞的少女，是她布置了血腥的仪式，念诵了召唤魔王的咒语，然而彼岸却并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魔力波动，而这种高深的召唤仪式，绝不是一个小女孩能掌握的，即使放在他们那里，至少也要到梦魇魔女这一级别的邪神信徒才行。
“我不知道…她蒙着脸。”
“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如果想要结束这一切的话，就照她说的做…爸爸和妈妈都被杀死了，他们还要闯进来，我也不想的。”
如此一来，就着实了召唤魔王的罪名。
彼岸都能想象到魔王之所以出现在这个小镇，与勇者小队相遇，也是遵循召唤的结果，也许这与他们所熟悉的魔王与勇者的故事不同，有人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喂，是谁先把你召唤过来的？”
“我怎么知道？”
尽管回应的内容还是充满了火药味，但黑影的语气却弱了几分，它改变了对于彼岸的看法，在它的刻板印象里，当“帝国”和“骑士长”这种词语组合在一起，只会诞生出超级混球，然而自从遇到彼岸之后，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颠覆着它对于帝国人的看法。
尤其是，彼岸冒着被魔导炮轰成渣的风险，救下了这些与她完全不相干的小镇居民，简直…简直就像一位真正的骑士那样！
黑影将视线移向另一侧，小声说道，“我来的时候他们就死光了，一共十几个人，在一间小型农舍里。”
尸体歪七扭八，召唤法阵中心还有一个刚刚被抹了脖子的青年，染血的硬币散落在干谷堆上，充满了嘲讽意味，而它几乎立刻得知了勇者小队抵达了小镇的消息，又一次，就如命中注定的相遇。
彼岸蹙眉，她本以为自己是战斗派的代表，却没想到这魔王比她还要莽夫得多。
“你们有地方去么？”
闻言，小镇居民凄然地望着森林外的深坑，那便是他们熟悉的家园，此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迷茫填满了每一个人的内心，而他们的噩梦显然还远远没有结束，若是帝国军知道他们还活着，一定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沉默已然说明了一切。
彼岸斜睨了黑影一眼，“那你呢？”
“我？我又怎么了？”
“你的魔王城呢？”
宏伟的魔王城，聚集着无数黑暗生物，还有实力强劲的四大天王，这是大多数魔王勇者故事里的配置，彼岸觉得那么大的城堡里住进去几个难民应该不成问题。
“什么魔王城？”
“你到底是不是魔王？”
彼岸的脑袋隐隐作痛，黑影疑惑的反应看起来像是真情流露，也就是说她很可能遇到了一个连私人城堡都没有的奇葩魔王。
唯有这个问题像是触发了某种奇怪的开关，黑影连回答的语调都和在伊森家中一模一样，它甚至还凹出了一个奇怪的造型，以此捍卫它魔王的正当性。
“那你的手下呢？四大天王，暗黑龙，再不济骷髅兵总有的吧？”
“不需要那些，我单干的。”
黑影双手环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鉴定完毕，这货充其量只是个街溜子，还是那种连帮派都没有的“个体户”，这一番交谈让彼岸不得不放弃了把宏伟的魔王城作为临时作战中心的想法，她又转向战战兢兢的小镇居民，“你们知道最近的城市该怎么走吧？”
几人点头。
“如果你们想活下去的话，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从现在开始，你们是一群流浪商人。”
彼岸做出了决断，“带我去离这里最近的城市。”
“那我呢？”
“你去给我找几个坐骑来。”
彼岸没好气地白了黑影一眼。
深夜，齿轮城。
帝国的边境城市，伟大而又璀璨的贸易之都，即使已是凌晨，街道却依旧灯火通明。
今天的齿轮城要比以往更加热闹一些，因为早在傍晚，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就在城市里传开了。
无恶不作的魔王终于被打败了，齿轮城的人们再也不必担心被魔王侵扰，他们再也无须恐惧黑夜，可以放纵地在深夜载歌载舞，直到第二天黎明。
尽管帝国的人们也永远地失去了勇者，但这位英勇无畏的少年已经履行完了他全部的使命，他是每一个人心目中的英雄，皇室会在几天后为他举行一场追悼会，在帝都市中心广场为勇者立起一座丰碑。
更何况，勇者永远都不会消失。
每当黑夜将至，倘若再有魔王出现，他便会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方式回到人们的身边，为他们而战。
在那之前，齿轮城的每一个人都能尽情享受这个夜晚——这是勇者为他们赢来的！
铺天盖地的报导在齿轮城的大街小巷传开，报童早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播到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尽情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黑夜，在城市的西南角，一对夫妇挡在了一位穿着华丽泡泡裙，打扮得犹如上流社会大小姐的少女面前。
“大召唤师海缇雅大人，请宽恕我们的冒昧，还请您替我们做主啊！”
夫妇犹如见到了救星一般。
齿轮城还有许多像他们一样生活在最底层的居民，而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消息，便是在魔王被剿灭后，大召唤师海缇雅回到了她的家乡。
她是讨伐魔王小队中的一员，英勇而又仁慈。
他们有太多话想要向海缇雅倾诉，他们想要告诉大召唤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齿轮城的官员和贵族们究竟是如何对待他们的。
海缇雅停下了脚步，对这对夫妇回以如沐春风的笑容。
她就如传闻中一般仁慈而又勇敢。
“不要着急，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展现出的善意让这一对夫妇感激涕零，他们几乎要喜极而泣了，苦涩在他们的心中积压了太久，而今天，英雄们终于回到了他们的身边。
这个城市就要好起来了。
“是我们的孩子，她前些日子被福林男爵带走了，他让治安队闯进我们的家里，指控我的女儿偷走了属于他们的东西，但那个孩子一直都和我们待在一起，从没有去过福林男爵的宅邸。”
“这里面一定出现了误会。”
海缇雅说道，“请跟我来。”
夫妇难以置信地对视着，他们没想到大召唤师竟然真的愿意为他们出面调停。
“谢谢您，实在太谢谢您了！”
福林男爵的宅邸并不难找，它就位于齿轮城最繁华的地带，庄园里灯火通明，隔着栅栏都能闻到浓烈的酒精味，海缇雅示意庄园的卫兵们让开，走上台阶，轻轻敲响了男爵宅邸的大门。
不多时，一位身材发福，秃了顶的中年男人醉醺醺地开了门，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酒瓶，他身上的衣服凌乱，衣不蔽体。
海缇雅向福林男爵简单地说明了夫妇的来意，醉醺醺男人盯着两人打量了好半晌，才说道，“误会？这根本不是误会，他们的女儿已经全部交代了，海缇雅阁下你一定是被这些社会最底层的渣滓蒙骗了，他们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手脚不干净，竟然还想骗取您的同情——如果您不相信我，布莱克警长可以作证！”
第二站便是齿轮城的治安所。
得知大召唤师海缇雅要登门的消息后，布莱克警长连夜赶回了治安所。
他看起来有些邋遢，身上正散发着刺鼻的酒气，他显然也是庆祝的一员，他向海缇雅出示了案件的材料，在羁押审问的过程中，被指控偷窃的少女已经承认了她全部的罪行，当被问及少女的刑期时，布莱克警长欲言又止。
在海缇雅的再三盘问下，他才支支吾吾地讲述了这场悲剧。
在得知刑期后，少女袭击了押送她的警探，在她试图夺取警探配枪的过程中，警探被迫开枪打死了她。
闻言，夫妇脸色煞白，他们嘴唇颤抖。
“不可能…”
他们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
警长准备的材料漏洞百出，全部的证词都来源于少女的口供，至于后续的夺枪射杀更是警探的一面之词。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然而警长拥有对于案件的全部解释权，夫妇只能用求助的眼神望着海缇雅，寄希望于英明的大召唤师能看出这拙劣的伎俩。
然而他们得到的唯一回应便只有海缇雅爱莫能助的眼神。
他们不得不离开治安所，回到寒冷的街道上。
“这些人真是烂透了，不是么？”
温和的海缇雅却忽然变了一张脸，“你们的女儿一定是被他们给杀害了。”
宝蓝色的瞳孔里散发出充满蛊惑性的光辉，她注视着两人，“总有人要做些什么，让真正的恶人受到惩罚才行，可是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还远远不够，你们愿意帮助我么？愿意亲手惩戒那些践踏法律的人们么？”
夫妇晦暗的眼神中又萌生出了希望，她们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海缇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循循善诱，“我知道一个法术，那是一个简单的召唤法术…”
即使从未接触过召唤术的普通人也能熟练使用的咒语。
她敛去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情感。
海缇雅讲述的很耐心，指导着夫妇在治安所背面他们掌心割开伤口处淌出的血画好法阵，对此，她早已轻车熟路。
只要能掌控仇恨，就掌控了他们的内心。
随着咒语的念诵，由血液画成的召唤法阵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当那光芒散尽，街道又一次恢复了寂静。
在治安所背面的空地上，多出了两具残缺的尸体。
海缇雅终于笑了起来，有别于日常温和的浅笑，她此刻的笑容充满了狂热。
真好啊。
今天，
她也为帝国清除了两个魔王的预备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