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伊森都不得不惊叹于玛丽的天赋异禀,短短半个小时就熟练掌握了反转化能力,对于巴扎托斯权能的相性高到仿佛是一个天生的邪神信徒,也难怪老巴曾经无比渴望将玛丽收归麾下,玛丽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猩红纪元,这里有一整个城市的血肉造物等待着她来救治。
这让巴扎托斯改变了对于玛丽的看法。
老巴实在看不得这个,和小暗两个一起回到旅馆里闭门不出。
唯一还能让祂感到些许慰藉的是玛丽没有多余的魔力和精力改变被反转生命女神腐化的城市,还有更重要的使命等待着他们去完成。
除了治疗之外,也并非所有事都很顺利。
就比如每一个回归人类的圣都居民都会望着那仍旧漂浮在半空的晨曦之冠大教堂残骸,向玛丽发出一句灵魂拷问——究竟是谁把大教堂破坏成这样?又是谁摧毁了小半个城市?卡洛陛下呢,他现在又身处何处?
实在是太可怕了!
面对圣都居民提出的刁钻问题,玛丽就只能心虚地顾左右而言他。
好在这在居民们眼中是她耗费了大量魔力治病救人所造成的影响,有关破坏城市与摧毁大教堂的凶手,那位不久前出现在忏悔室里蒙着面纱的女人成为他们的头号怀疑对象,毕竟以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很难想到大教堂被摧毁的真相其实是有人挥剑时没控制好力道。
那未免有些太业余了一些。
当最后一个血肉造物转化完毕,天已经黑透了。
玛丽如释重负地擦拭了一把实际上灵体并不会出的汗水,即使对她来说,一整天的救治工作也耗神费力,不过她却乐在其中,这是她过去未完成的心愿,没想到却在这最危急的时刻实现了。
除了救治瘟疫的成就感之外,她还久违地产生了探索的乐趣。
就像是回到了年幼时刚刚加入生命神教的时候,图书馆里陈列着的咒语就如一片未经开垦过的荒野。
待最后一个感激的居民离去,玛丽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瞧着不远处翻看教廷圣典的伊森,“你其实早就知道了。”
她觉得比起教皇卡洛,伊森才更像一位真正的先知。
正因为预见了更遥远的未来,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变故,都依旧从容淡定。
“什么?”
伊森抬头朝这里看了一眼。
“卡洛被人骗了,还有女神与巴扎托斯之间的关系。”
自由探索的环节结束了,玛丽现在不得不面对更为棘手的问题——她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将被转化的圣都居民恢复正常,然而那个与女神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女人却不知去向,也许在她待在圣都治病救人的时候,对方又转化了好几个城市。
如果放在过去,玛丽觉得自己一定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可现在不同了。
她接受了伊森“吃了魔药变成狗的人类”理论,只要把血肉造物理解为生命的另一种存续方式,他们就完全没有再和时间赛跑的必要,只要不遭受物理层面的毁灭,它们的生命远要比人类长得多。
这意味着她完全可以把治病救人制定成一个“十年计划”,时间充裕到让他们甚至可以一边旅游一边顺手救人。
伊森合上书,摇头道,“别把我和先知混为一谈,我可没法像卡洛先生那样看见多么遥远的未来,我只是通过自己的见闻和一些简单的推理得出的结论。”
“推理?”
“这些年来,卡洛一直都在四处收集生命女神的遗骸,可即使作为教皇,他的计划实施得也未免有些太过顺利了。”
顺利到让伊森这个曾经的盗墓爱好者感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卡洛并没有在生命女神的“墓穴”里遇到千年僵尸,又或者按照符合生命神教的特色来讲…疯狂的植物守护者,林精,又或是别的什么传奇守护者,他只是很简单地找到了各个遗骸散落的区域,接着派人设置开采点,再以“救世贡献点”作为奖励,引诱当地居民下去给教廷打白工。
“我觉得这更像是有人向他选择性地展示了某些部分的未来,接着引诱他一步步将被封印的遗骸开采出来。”
“…那个和女神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玛丽一下子就想到了转化了圣都的罪魁祸首,她拒绝将那个邪恶到了极点的存在与生命女神混为一谈。
分明只是个升级版的猩红之王罢了,和女神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尽管玛丽总是在内心这么催眠自己,但理智又让她不得不一次次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就如卡洛临死前的那一番狂言妄语,指出了生命女神乃至其他正位神都曾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剔除了躯体,才造就了后世崇高的信仰。
那么问题来了,被剔除出去的部分,还算不算生命女神?
“在我的老家,在人死后把尸骸拆成零件分到各处是相当不吉利的行为,甚至相当于严酷的惩罚。”
这就是伊森整个下午都在翻阅教廷圣典的原因,“这本书里提到,这是生命女神本人的要求,由当时被她亲自选定的教皇执行。”
当然,有关生命女神陨落一事,圣典中进行了许多艺术加工,比如说把这个仪式定义和骑士领主一样的“遗迹”制,认定女神只是暂时沉睡过去,等待在未来的某个重要的时间节点重新回到他们的身边。
圣典中并未提到遗骸的埋葬地点,第一任教皇一直将这个秘密保守进了坟墓。
而在生命神教的传统中,也从未有过教皇或是其他圣者要在死后被分割埋葬的传统。
伊森一步步拨开了圣典神圣的外衣,“对于我一个外人而言,这更像是你们的女神在死后不希望被人找到,就是为了防止像卡洛这样的狂人出现。”
有关“复活日”与“正位神回归”的预言,也皆是后世杜撰出来的,伊森能在圣典的不同时节节点看出痕迹,一部分是美好的愿景,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争夺话语权,巩固自身对教廷的统治。
有关“教皇是女神代言人”的说法也是在一个纪元后被提出来,后来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每一任教皇用标榜自身权力神圣不可侵犯的常识。
伊森无从得知如今的教廷是不是生命女神曾经期望的样子,但他绝对能肯定一件事,“你们的女神看起来很不情愿被人复活。”
“为什么?”
“说不定是因为她知道被复活过来的将会是一个似是而非的东西。”
伊森觉得可以从他目前掌握的神秘学知识来解答玛丽提出的这些问题,“正位神之所以相继陨落,是因为祂们都剔除了自身与旧神同源的部分,这个做法也连带着导致‘永生祝福’失效了,因此祂们的寿命回归到了和圣者相差无几的地步,甚至还没法像你一样让灵魂存续几个纪元。”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当时的教廷为我修建了遗迹,只要我不走出遗迹,女神传下的法术就能延缓我灵魂损耗的速度。”
玛丽解释道。
“你瞧,这就是问题所在,为什么你们的女神当时不用相同的咒语保护自己和其他正位神的灵魂?”
伊森提出的刁钻问题让玛丽一脸茫然,“你说为什么?”
“说明祂很确信永生会对祂们的灵魂产生极大的影响,甚至是腐化,扭曲祂们的意志…将遗骸分散到极西之地各处就是最好的证明,祂很确信一旦未来有人试图复活祂,回到这个世界一定会是被祂剔除出去的部分,说不定在祂暮年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幻觉了。”
“你是想说…被正位神们剔除出去的部分,其实一直都还活着?”
玛丽心里“咯噔”一声。
“它们本就享有永生的祝福,只是失去了肉体,因此需要蛊惑一个像卡洛一样的人来替祂们找回肉体。”
伊森虽然早就预感卡洛是遭到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利用,却也没想到利用女神遗骸复苏的竟然是巴扎莉安本人。
“这本书上有关正位神复苏的预言,还有教权神授都是后世杜撰出来的,但只有关于‘毁灭日’的是由正位神们提出的,在不同道途信仰中都是如此,这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
巴扎莉安的出现解答了伊森另一个长久以来的疑惑,也让他对“毁灭日”的预言产生了新的看法。
在符合主流认知的“毁灭日”预言中,在第七纪元邪神必将打破封印,回归这个世界,为人类文明降下毁灭,这是邪神对于反抗者们的复仇。
然而在伊森结识了这么多旧神之后,却发现祂们对于人类的仇恨根本没有严重到这种程度,甚至还有人压根就把这事给忘记了。
毕竟对于旧神而言,这个世界只不过是祂们无尽生命中一个让祂们觉得有趣的地方,远没有重要到让祂们积郁成疾,还要在长达七个纪元的数千年后向人类复仇。
恐怕只有写下这段预言的人会真切地认为他们重要到了这种地步。
但实际上,巴扎托斯一直醉心于祂的血肉艺术,比起毁灭人类文明,祂更希望越来越多的年轻血肉艺术家出现,总能为祂带来一些新点子。
安波利斯出现了家庭纠纷,怄气也都是和家里“熊孩子”怄的,西大陆的生存与毁灭对祂来说并不重要,而在家庭纠纷得到缓解后,祂和自家熊孩子一起踏上了冒险的旅途。
凯萨洛斯一直在暗地里捯饬祂的神格复生理论,结果衍生出了凯恩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子人,对凯恩来说,人类文明的毁灭反倒是祂最不希望看见的结果,那意味着世界将陷入一片死寂,连两个打架的人都再也找不出来了。
就连旧神之间公认最狗屎的辛卡洛,也只是沉浸在寻找让祂魂牵梦绕的“先祖”,洛菲克财团的信徒更是满脑子只想着赚钱。
至于阿尔戈斯,这哥们甚至错过了第一纪元前的战争,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毁灭日”却成为了正位神们的共识。
按理说,祂们是最接近旧神的存在,绝大多数在“背叛”前都与旧神产生过直接甚至称得上亲密的交流。
“祂们关于‘毁灭日’的预言,真的是在提防旧神么?”
“你是说…”
玛丽瞳孔一缩,立刻领会了伊森的意图。
比起完全不在意人类文明走向的巴扎托斯,显然那些曾经被正位神们亲手剔除出身体的部分,要对祂们乃至人类抱有更强烈的情感。
与旧神不同的是,它们亦诞生于此,却被“自己”亲手放逐。
“永恒剧院。”
玛丽忽然开口说道,“这是卡洛死前告诉我的地方,他特别提到的‘心脏’很可能是对巴扎莉安来说最重要的一个部件,如果今晚出发的话,我们兴许能在三天后抵达绿洲城,不过在出发之前…”
她回头眺望了一眼毁坏的礼赞圣堂。
卡洛被撕碎的躯体与怪物的血肉堆积在了一起。
这种被寄生后撕碎的情况,没法再通过巴扎托斯的恢复原本的样子,因为本质上来说,从卡洛胸膛里破茧而出的另一个生命体。
“你们先收拾好行李,在城门口等我,我还有些…善后工作要处理。”
与此同时,绿洲城,下城区。
“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孩子吧!”
一处简陋的屋子里,一对夫妇跪在蒙着面纱的女人脚边。
家徒四壁是这个家庭最好的形容,这样的家庭在绿洲城的下城区并不少见,正因如此,当他们的孩子染病在床时,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孩子的死去。
家中唯一与陈旧破败格格不入的便是桌上那个精致的生命女神雕塑,雕塑上一尘不染,俨然得到了最悉心的清洁和保护。
当孩子患病时,雕像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的精神寄托。
下城区的穷人无法承担起治病的高昂费用,只能寄希望于奇迹的降临。
此刻,躺在硬板床上的男孩皮肤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眼,浑身颤抖,这样的症状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夫妇眼睁睁地看着病情一天天恶化,无力感占据了他们的内心。
然而今天,他们的祈祷竟然真的得到了回应。
“我们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哪怕是我们的灵魂!”
夫妇苦苦哀求蒙着面纱的女性,俨然将她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灵魂?”
女性轻轻将手贴在了男孩的胳膊上,他那紧皱的眉头几乎立刻舒展开了。
“我不需要你们的灵魂。”
她温柔的眸子瞥了一眼桌上的雕像,“你们是虔诚的信徒,难道你们的女神从不回应你们的祈祷么?”
“女神祂…”
“你们希望他恢复健康,能吃能跑。。”
随着猩红能量的不断注入,男孩的皮肤渐渐恢复了血色。
夫妇目瞪口呆,见证着神迹的降临。
“你们的愿望,我听见了。”
当夫妇再度回过神时,蒙着面纱的女性却已消失不见,只有那温和的声音仍在屋子里回荡。
他们看着孩子缓缓睁开双眼,激动到浑身颤抖。
直到,男孩张开了嘴,露出了那一排犹如魔物般锋利的尖牙。
“饿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如野兽发出的低吼,“我饿了,我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