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
北魏昔年的重镇薄骨律镇,本是赫连氏之“果城”,如今,成了贺拔岳的大本营所在。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灵州便是西套所在。
城外马匹声匆匆,不少的胡骑听了贺拔岳的刺史之令后,已经向着回乐县集结。
普乐郡中的汉民见到这些胡骑,大多绕着走,不想要招惹,而这些胡骑看见这些本来的流民,也没有欺压的举动。
无他,贺拔岳的威望足够震慑所有人!
不过,也仅限制在灵州西部而已。
尔朱荣下令要攻打关中,对此反应最积极的便是贺拔岳。
与贺拔胜所在的荆州不同,贺拔岳周围都是可以扩张的土地,所缺乏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如何?”
赵贵看着走进来的贺拔岳,面上挂着几分期待之色。
贺拔岳等待着秦州那边的消息,不过等来的只有侯莫陈悦一句不宜出兵的借口。
贺拔岳感受到了赵贵的期待,摇了摇头。
“侯莫陈悦不肯出兵!”
“为何?”
对于他们来说,最理想的状态便是与侯莫陈悦联手,一起南下,进攻原、岐、泾、豳等州,占据关中的西南,再缓缓图之。
或是等待河东那边分出了胜负,又或者将到手的土地消化了。
不过,对于贺拔岳等人最好的方案,对于侯莫陈悦却未必。
贺拔岳将侯莫陈悦的回信交给了赵贵,对方看了一遍,很是不满。
“这信中所言,明显便是托词,侯莫陈悦为何如此?”
“他恐怕是担忧我等会趁着他下陇山之际,占了他的地盘。”
赵贵听后,显然气坏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留这个心眼。实在不行,我们两家合兵,先打原州!”
贺拔岳听了,并没有怪罪赵贵替他拿主意,而是道: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阿斗泥,何意?”
赵贵不解,既然侯莫陈悦害怕他们会下黑手,那他们两家合兵,一起走不就行了么?
“一起走,打下来的的土地,得到的人口算谁的?”
贺拔岳一言,让赵贵闭嘴了。不是赵贵不清楚对方的德行,相反,他太清楚了,才会闭上嘴巴。
“放着如此良好的时机不动手,恐怕侯莫陈悦那边,不只是对如何用兵产生了分歧。”
“那还有什么?”
贺拔岳道:
“大野爽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在北地混的,威名尚在,其他人不敢轻动啊!”
赵贵听了,并没有多少感触。他早早的就离开了武川,到了中山,与李爽并没有多少交集。
“那我们该如何,就算加上宇文洛生,我们的人马想要单走一路,恐怕也成不了啊!”
贺拔岳心中也是可惜,不过他心中早已经有了预案。
“既然吃不了大鱼,那将周围的小鱼小虾先吃了也行。”
“你是说曹泥?”
“不只是他!”
贺拔岳充满了野心,道:
“不管河东那边如何,我们先将整个灵州占了,拔掉曹泥这颗钉子。如此,灵州内外,再也没有人可与我等为敌。”
夏州,统万城。
统万城中,有着相当广阔的牧帐区域,供牧民居住。
这不是宇文洛生来了之后才有的,当年赫连勃勃建城的时候,便有专门供牧民居住的区域。
当然,你说这是为了适应夏州地区的民俗可以,说是胡夏没那么多钱财资源建设城区也可以。
统万城的城墙坚固,可城墙之内的建筑却不多。
尤其是在胡夏灭亡之后,北魏毁了其宗庙宫室,城中的建筑就更不多了。
宇文护骑着一匹俊马,畅通无阻的到了牧营区。
此时,宇文洛生正在整顿着麾下的兵马。
宇文洛生一个空降的刺史,也没有那么多财力和资源让麾下的士兵个个都住上房子。
一部分六镇兵和相当多归附的胡部便在牧营区扎了帐篷,算是居所。
远处的城依旧高耸,牧营区中的士兵在宇文洛生的命令下很快集结。
这些士兵虽然居住在统万城中,可也保持了游牧风俗,尤其是游牧民族由民转兵的优点。
宇文护的到来让宇文洛生有些诧异,他问道:
“萨保,你不在广武,来我这作甚,可是黑獭有什么事?”
“四叔听说三叔要出兵攻打厍狄干,心中有些担忧,想让三叔谨慎。”
“黑獭人呢?”
“奉了尔朱兆之命,带着麾下的人马去了晋州。”
“黑獭也真是的,他去了晋州,这东夏州能离得开你么,还让你特意过来一趟。”
“四叔也担忧三叔!”
宇文洛生一笑,道:
“黑獭多虑了,我乃奉天柱大将军之令,可便宜行事,有何忧虑?”
宇文护拱手道:
“四叔正是担心此事,厍狄干乃是大野爽麾下羁縻府都督,此去,若是打不过,我等颜面扫尽,若是打下来了,恐怕会得罪大野爽。”
宇文洛生挥了挥手,道:
“不必担忧,大野爽自有天柱大将军收拾,便是得罪了又如何?”
宇文洛生这话说的很大声,说完,他向附近的胡部道:
“尔等说,如何?”
附近的胡兵笑了起来,道:
“刺史说得对,我等奈何不了大野爽,天柱大将军还奈何不了么!”
宇文护听了这话,见了此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他也没有就此离去,而是一直跟着宇文洛生。
直到傍晚时分,宇文洛生安排好了城中的事务,带着宇文护走上了城墙,看着城外的湖泊沼泽,在黄昏之中染上了一层金黄色,脸上露出了一丝宽慰。
“萨保,你长大了。”
宇文护乃是宇文泰重点培养的宇文氏后辈,乃是当初花费了大价钱从晋阳城中带出来的子弟。
“三叔,我还是觉得四叔的担忧是对的。”
宇文洛生舒了一口气,道:
“黑獭的担忧自然是对的!”
宇文护一愣,却见宇文洛生转过了头,脸上带着一股笑意。
“可不是对的路,我们就能走的!”
宇文洛生这话,带着些许的悲凉。
“便如当年,我等必须要杀卫可孤,才能有一条活路。今日,我不是不知道其中的风险,可也不得不行。”
宇文护沉默了,却听宇文洛生接着道:
“我与贺拔岳都没有选择,我们不是侯莫陈悦,身为尔朱荣的嫡系,早早占了秦州,手中握着大量的钱粮,可以在此时观望形势。我们必须在这穷困之地,一点一点去争,若是停下来,麾下聚拢的这些人散了不说,尔朱氏那些人也不会光看着的。”
宇文洛生将手搭在宇文护的肩膀上,道:
“你去了长安,见了世面,三叔很宽慰。回去之后,好生看顾东夏州,值此之际,不要和那些怀朔人闹得太僵了。我宇文氏,今后还要靠你们!”
晋州。
尔朱荣令尔朱兆为前军将军,驻守平阳郡城,整顿兵马,管理军械物资。
高欢扩建平阳郡城之后,城中可以驻守数万大军。
尔朱兆并没有居住在城中,而是早早和一众将士是居住在了城外的军营之中,将城中的屋舍留给晋阳那边即将到来的人。
大帐之中,看着带兵前来的宇文泰,尔朱兆冷着脸,道:
“调兵之令我早早发给你了,为何姗姗来迟?”
“道路险阻,才迟迟而来。”
尔朱兆对于武川一系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他本身也不是一个很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不过对于宇文泰,尔朱兆也没有太大的恶感,多的是轻视,尔朱兆调笑道:
“听说元修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了你?”
宇文泰点了点头,道:
“正是!”
“听说那娘们可是个厉害角色,你不会因为她才迟迟而来吧?”
帐中一众将领听了这话,都笑了起来。
“末将不敢!”
宇文泰依旧黑着脸,一板一眼的,尔朱兆见此,挥了挥手。
“没意思,众将,随我出营射猎。”
“诺!”
尔朱兆将宇文泰一个人留了下来,显然是要冷落他的意思。宇文泰在帐中许久,平息了心中的情绪,走出了大帐,正好见高欢。
“这不是黑獭么?”
高欢与宇文泰并不熟,可能够在这里“偶遇”,显然不是巧合。
宇文泰很是恭敬,拱手道:
“铜鞮伯!”
“不必如此,你我皆是自六镇而起,如今也都是一州刺史,今后唤我贺六浑便好了!”
“不敢!”
“我正要见颍川郡公了,他人在帐中否?”
“颍川郡公带人出去打猎去了!”
高欢点了点头,道:
“如此,黑獭可否去我帐中一叙?”
“这是否打扰了?”
“无妨!”
大帐之中,早以及准备好了酒菜。
高欢与宇文泰坐下,帐中也没有其他人。
两人喝上了酒,渐渐喝的也有些大了。
高欢趁着酒性,看着宇文泰,笑道:
“我越看黑獭,越觉得心喜,不知可否叫一声贤弟?”
宇文泰一听,站起身来,道:
“我见贺六浑,也觉得亲切,今蒙厚爱,愿称呼一声仁兄!”
高欢俊美,宇文泰雄壮,两人在这大帐之中,又是一声声仁兄贤弟的,很是和谐。
“贤弟真是喜煞我了,快坐快坐,不必如此多礼。”
高欢看着宇文泰坐了下来,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话音变得深沉了几分。
“自六镇以来,天下不宁,幸蒙天柱大将军之神威,平定南北,一匡社稷,江山乃安。不料大野爽为祸关中,天柱大将军出兵讨伐,敢问贤弟,此战如何看?”
宇文泰看了一眼高欢,道:
“我以为当今天下第一大害便是那大野爽!”
高欢一听,霎时间一愣,可很快,他冷静了下来,眯着眼,看向了他口中的贤弟。
“贤弟说的甚是啊!”
宇文泰又道:
“那大野爽占据关中,屠戮朝廷之勋贵,挑起胡汉之争端,凌暴北人,欺压百姓,可谓无恶不作。便是天柱大将军此次不兴兵,彼苍天乎,亦不可容!”
“贤弟之言,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大野爽那厮,自微时,我便认得。当年他来怀朔镇,便差点死在了破六韩孔雀的手中。若不是我等忠勇之士,也能有他今日之风光。可笑那大野爽为人志狭量短,得志便猖狂,如今竟然敢不听朝廷之令,不尊天子之旨,实乃天欲亡之。”
说着,高欢便站了起来,握住了宇文泰的手。
“贤弟,我等联手,于天柱大将军麾下效力,共讨大野爽,待得关中平定,天下安宁,武川、怀朔两镇之人,自此不受大野爽欺压,岂不美哉!”
“仁兄说的是啊!”
宇文泰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大帐,高欢在后喊道:
“贤弟,为兄是否要派人扶你回去?”
“仁兄放心,不妨事的!”
等宇文泰走远,尉景走了上来,问道:
“贺六浑,和这小子说的如何?”
“这小子就没有一句实话!”
说着,高欢擦了擦刚才与宇文泰握着的手,冷哼道:
“武川人!”
大帐之中,见宇文泰回来,他的新婚妻子元氏放下了忧虑。
“夫君,你怎喝了这么多酒?”
宇文泰此时脸上没有一丝的醉意,只是吩咐道:
“打些水来,我要净手!”
元氏按着他的吩咐,给宇文泰打来了一盆水。
宇文泰看着盆中清水,冷笑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屑。
“怀朔人!”
晋阳城外,十万大军肃然。
阵前,尔朱荣看着元天穆和尔朱天光,吩咐道:
“我不在,晋阳城就交给你们了!”
“天柱大将军放心!”
尔朱荣点了点头。
这两人虽然都是对关中的和平派,不过尔朱荣清楚,在关键时候,他们会站在自己的身边。
将晋阳城交给他们,尔朱荣才会放心。
抬头看了一眼晋阳城,尔朱荣不再犹豫,对着身旁的慕容绍宗,下令道:
“大军启程,十日之内,到达白马城,若有延误,定斩不饶。”
“诺!”
长安。
李爽的桌面上放着两封从晋州而来的信,此时,他正敲打着桌面。
高昂急匆匆赶来,道:
“大王唤我?”
“晋阳那边要动兵了!”
“那我们要增援河东么?”
李爽道:
“你带着一支兵马,进驻陕城。”
“陕城?”
李爽一笑,道:
“也不能让洛阳那边的人太清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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