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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阴阳奇术、坎离剑罡

  卢府中人张大嘴巴,哪料到事态如此变化。

  领着周奕过来的卢文瑞更是吃惊,他急忙上来拍着卢祖尚的后背。

  “大尚,恩公便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表叔,正是啊!”

  卢祖尚声音激动,周奕没搞清缘由,却上前将他扶起。

  之前听鲲帮的人说过,这位弋(yì)阳豪侠倾财散施,帮扶弱小,颇有义气,又是范阳卢氏之后,在本地名头极响。

  东都三征高句丽的诏文一经发出,固始、定城一带寇贼义军掀起弋阳烟尘。

  正是这位募集壮勇侠士,镇压乱局。

  又御汝南大寇于淮水南岸,这才保弋阳郡安宁。

  若他想当个弋阳大龙头,那可轻松得很。

  “卢大侠快起,我新至此地,你得把话清楚,还有令师又是怎么一回事?”

  卢祖尚的情绪还未平复,顺势抓着周奕的胳膊上下摇晃。

  “家师之疾,已无药石可医。纵观中原大地,想救他老人家性命,惟余真人的阴阳奇术。”

  “令师今在何处?”

  “本在青松观,但那处荒僻,已被我移至家宅后院。”

  他伸手朝内府示意,两眼焦急地注视在周奕脸上。

  只恨方才态度不好,生怕这位生气转身便走,那可真是留恨余生。

  话还是没讲明白,可周奕看他激动慌神的样子,也不指望他现在理清乱绪。

  “走吧,先去看看令师什么情况。”

  “你得知会,倘若他走过奈何桥,我再大能耐也没法把人救回来。”

  卢祖尚喜他不计较方才冒犯,又忧心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面带复杂之色连连点头。

  他顺着江湖传言,胡乱祈祷一句:

  “只盼阎君给真人一个面子。”

  周奕呼出一口气,没答话,跟上卢祖尚凌乱的步子朝内院走去。

  与之同行的卢文瑞将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内心七上八下。

  听大尚的意思.

  恩公并非普通武人,而像是什么仙道神姥之流,竟能沟通地府阴司?

这.这.这还了得  心下翻江倒海,没想到自己是被这样的人给救了。

  这般福气,回去得供一个牌位才成。

  叔侄二人各都心乱。

  深宅大院,连过数条长廊,才入卢祖尚师父所在。

  大院中有不少人,院亭中坐着数名医师,摇头叹气。

  卢祖尚一来,连续围上来八九人,看样子全是武人。他们的目光错过卢祖尚,转向周奕。

  “卢兄,这位是?”

  “正是五庄观的易真人!”

  卢祖尚摆手介绍。

  众人闻言又惊又喜,他们一直在为卢祖尚出谋划策,还是其中两位提议他去南阳。

  虽说这位年轻,但其名头早从南阳传了过来。

  大家都是江湖客,对这些事颇感兴趣,几番探听,大得深机,这时没人会因为一张年轻的脸而有所小觑。

  他们一齐迎上来抬袖抱拳:“观主!”

  热切招呼一声,还想再认识一下这位南阳奇人。

  周奕拱手,不及回应,卢祖尚朝两边连连摆手,叫众人散开:

  “你们暂收心意,迟些见过,阎王不等人,先叫真人瞧瞧家师状况。”

  “没错没错,大家让开。”

  “松隐子道长命悬一线,久久晕迷,显是魂不入体,请真人设法搭救.”

  那些摇头叹息的医师全都起身,似有高人驾临,他们也凑了上来。

  没入房便闻到一股药味,四周窗扇齐开,屋内很亮堂。

  一位老道长仰卧在床上,道髻松垮垂落,二目紧闭,眼尾深褐色的皱纹如枯藤般蔓延。

  他便是卢祖尚的师父,松隐子。

  透过浓郁的药味,周奕敏锐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上前查看一番:

  “令师已昏迷多久?”

  “七八天了。”

  卢祖尚道:“师父从江都方向回来,起先还有意识,能自行疗伤,像是渐有好转,可忽有一日,精力大衰,坚持了两三天,便昏迷不醒。”

  “之后再未醒来,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且脉跳日渐微弱,如此下去,恐怕再有几日光景,师父便要功散而去了。”

  他虽然心忧,但口头上对生死并无避讳。

  周奕轻应一声,上前一指点在老道长的膻中穴上。

让他惊异的是  感受到的那丝魔煞之气,竟不在此处。

  周老叹又进步了?

  算算时间,似乎也不像,毕竟才和周老叹在六合附近对过掌力。

  就算周老叹新有感触,也不至于一下将这生死窍核心都更改掉。

  这股魔煞的气息不会错,一定就在老道长体内。

  事出所料,为稳妥起见,将松隐子扶起来后,先以真气护其心脉,再寻找魔煞源头。

  相比于周老叹肆无忌惮的霸道魔煞,老道长体内的魔煞可以说是狡猾阴狠。

  万变不离其宗,再另类的种他,依然是道心种魔中的手段。

  周奕控制真气,慢慢摸索窍穴。

  卢祖尚等人大气不敢喘,静静旁观。

  某一刻.

  处于坐姿的松隐子道长忽然睁开双目,

  众人暗自心惊,忽见他白发怒张,一股强烈劲风以周奕松隐子为中心,朝四下卷去!

  临靠床榻边的桌子整个掀飞,桌面上的诸般药材、药具茶盏砸破窗纸。

  近处除了卢祖尚,其余人仰身倒退。

  卢文瑞站在靠后的位置,与两名医师一样,朝后摔了个狗吃屎。

  四下响起惊呼,又将声音收止,内功不强之人,全都抬手遮脸,再挡劲风!

  床榻之上,松隐子须眉朝两侧面颊斜飞。

  二人衣袂张扬,一股又一股气劲,不断迸射!

  卢祖尚低喊三声:“退、退、退!”

  周围人闻声而动,一股寒气与魔煞之气搅和在一起,宛如从地府吹来的阴风。

  这阵劲风并不大。

  却影响人的精神,似乎让每个人的灵魂跟着颤抖。

  尤其是内功不深、意志不坚之人,更在阴风袭来的瞬间,像是听到鬼哭狼嚎,有阴恻恻的桀桀笑声。

  不知是什么诡异法门,竟然将人内心深处的恐惧唤醒,进而具现出来。

  越是去想,看到的越是清楚。

  比如一瞬间陷入幻象中的卢文瑞,正看到白衣青年在抖甩黑色锁链,将松隐子道长的魂魄捆住,把他从鬼门关另一头拽回来。

  鬼门关里面的恐怖景象,正符合他以往胡思乱想时的场景,顿时让卢文瑞从头到脚汗湿。

  原来沟通阴阳,就是这般恐怖景象。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保准不敢走夜路。

  卢祖尚乃是弋阳郡第二高手,精气神自然远超其余观者。

  他却也被这场面惊住。

  只觉以往见识到的江湖,颇为狭隘。

  方才桌子被掀飞,洒在地上的水,竟在这股阴风下凝结为冰,这冰迅速融化,既冒着冰白雾气,又在白雾深处,闪烁点点黑烟。

  此番场景,连他也觉得惊悚。

  屋内气雾蒸腾,那位易真人右手换左手,压在老道长背部。

  这时又一股劲气飞出,压得所有气雾抬不起头,贴地爬出屋外。

  他以掌变指,顺背移动到头顶。

  松隐子浑浊的眼神逐渐清明,自主闭上双目。

  而周奕的真气则是盘旋在老道长的天顶窍。

  这股魔气大不寻常,虽不及周老叹的魔煞浑厚猛烈,却夹杂着乱人心智的力量。

  像是娑布罗干?

  为了祛除祸根,老道长天顶窍中的魔根被周奕纳入体内,归于自身天顶窍中。

  谨慎试探,发现它已彻底老实。

  这时回撤功力,下了床榻。

  卢祖尚面露喜色,发现师父虽然闭目,却已在床上运功打坐。

  以他老人家的功力,回魂之后,想必无有大碍。

  “真人,家师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还是问了一句,求个心安。

  “隐患已除,调养一些时日便可周全。”

  卢祖尚听罢,拱手一揖到底:“多谢真人,此恩深重,难以尽述,容卢某慢慢报答。”

  “松隐子道长也是我道门朋友,念此情谊,我也该尽绵力。”

  周奕的谦虚之言众人哪能认同。

  一位络腮胡叹道:“真人手段叫我等大开眼界,这阴阳奇术,哪怕是三大宗师,也无有涉及。”

  “是啊是啊。”

  “江湖上打打杀杀,这杀人是一门学问,救人更是大学问。”

  有人应和:“宁散人武功再高,也不能如真人一般将人从幽冥拽回。”

  卢祖尚为了让师父安静打坐,招手示意众人出门。

  周奕微松一口气。

  再让他们吹下去,恐怕宁散人道门第一人的名头就保不住了。

  “卢大侠,现下能否给巨鲲帮一个解除误会的机会?”

  卢祖尚与他一起走出大院,闻言苦笑一声:“岂敢。”

  “此时就算不是误会,有易真人一言,我也不可能再寻巨鲲帮麻烦。”

  “我从不挟恩做事,一切讲规矩。”

  周奕提议:“还是当面说清吧,倘若真是巨鲲帮的过错,卢大侠要找他们的麻烦,那也是天经地义。”

  “好吧。”

  听了他的语气,卢祖尚只能答应下来。

  松隐子正在疗伤,周奕将卢文瑞送出门时,总感觉对方满腹心事,看自己的眼神很怪。

  卢祖尚谢过表叔,派人相送,旋即将周奕延请府内客厅上座,弋阳郡内的一些朋友也闻讯而来。

  不多时.

  巨鲲帮的人来了。

  领头那位左脸挂着刀疤的锦袍大汉,正是卜天志。

  鲲帮手下已与他讲过“天师已至”。

  此时朝客厅上首一瞧,卜天志心下大定,他一点也不想在这淮水上游与卢祖尚闹出矛盾。

  “观主。”

  这位鲲帮副帮主是个强悍人物,在大江上多有他的传闻,此时一来,却有种先拜山门的感觉。

  不过,

  对于见识过那救治松隐子手段的人来说,卜帮主这态度实属正常。

  周奕才应一声,卢祖尚直接站了起来:

  “卜帮主神通广大,竟将易真人请到此处。”

  “家师已转危为安,咱们的误会,已不必再提。”

  卜天志却道:“本帮主事贩卖消息,若无信用绝难持久,只要从我们手中流出去的消息,必然是真实的。”

  “再说我们与松隐子道长无冤无仇,怎会故意卖假消息害他。”

  “卜帮主说的有理。”

  卢祖尚点头:“但家师遭受此难,确实与你们所传消息有关。”

  “他非但没在安宜寻到石龙,反入魔穴,实在太过巧合。”

  卜天志道:“我们给松隐子道长的也只是大致方位,石龙是活人,他会移动,更何况追查他下落的人可不在少数。”

  “道长与石龙是朋友,欲助于他,碰上魔门的人只是巧合,绝非我帮有意设计。”

  “虽然我们两家在决水渡口有过矛盾,却不可能做这样自毁声誉之事”

  卢祖尚心中已将此事搁下,若真是巨鲲帮所为,何必又请五庄观主前来?

  只此一项,恐怕就要付出不小代价。

  毕竟这位观主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当初师父遭灾,心中急愤,又念双方怀有旧怨,迁怒之下,自然与巨鲲帮矛盾爆发。

  此刻众人当面,卢祖尚也算是拿得起放得下。

  听了卜天志的话后,立刻叫人奉上茶盏。

  “此事是卢某人鲁莽,卜帮主还请见谅,也承贵帮之情,请得真人降临舍下。”

  说话时看了周奕一眼。

  大抵意思可能是:观主瞧见了吧,这全是给你面子。

  卜天志自然不会托大应承。

  连续摆手,说了两句场面话。

  大家相视一笑,不仅解除误会,面上也都不难看。

  不多时,卢祖尚听府中侍卫来报,说松隐子道长从打坐中醒转,正在唤他。

  卢祖尚歉声告退,匆匆前往。

  他在弋阳郡中的朋友,也全都跟去。

  周奕与卜天志一齐走到厅外的庭院中。

  “卢祖尚很重要吗?怎么连你都耗在这里。”

  “其实.”

  卜天志小声道:“此人对天师更加重要。”

  “哦?”

  “从淮安郡桐柏渡口起,淮水流经汝南、汝阴,再至淮南寿春。”

  “在这淮水上段,卢祖尚有着巨大影响力。”

  卜天志言简意赅:“淮水南有弋阳、义阳二郡,卢祖尚在此地素有豪侠之名,可以说,他便是这两郡之地的大龙头。”

  “此人幼年时体弱多病,跟随他师父松隐子练功之后,才免了早夭之祸,故有今日之成就。他性格受了些道门影响,行事豪放不羁。”

  “所以他不喜别人叫他龙头,自称范阳卢氏第一侠。”

  “这两郡之地不算大,却同心同力,叫贼寇外敌不敢进犯,郡中武林人,各大帮会,皆以他为首。”

  周奕听他这么一说,登时对卢祖尚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卜天志笑了笑:“卢祖尚这次欠下的恩情是还不完了。”

  “倘若汝南贼寇被隋军灭掉,弋阳便能从南岸影响到淮河北岸,那时有了这一层关系,等同于天师控制了淮水上游。”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汝南贼寇是什么人?”周奕在江都附近停了一段时间,消息有些滞涩。

  现在这世道,是几天一个样。

  “多是四大寇的手下,还有从庐江、汝阴郡散乱的义军,被整合在了一起。”

  “前段时日,淮安郡的义仓守住了,可汝南的汝丰仓却被贼寇破开,大批米粮被贼寇拉走,他们顺着淮河运到盱眙,与孟让汇合。”

  周奕将两边信息结合,明白过来:“孟让正与来整在盱眙大战,米粮对他倒是有用。”

  “不错,这米粮能卖一个高价。”

  卜天志道:“但是,孟让却被人玩弄。”

  “我听到最新传闻,李子通入了孟让军阵,两股势力联手对战隋军。”

  “可是.李子通手下大将白信却在汝南露面,与大寇勾结。”

  “也就是说,李子通一边与孟让合作,一边从孟让手中赚钱。倘若孟让找我买消息,这条消息,至少卖他三百金。”

  李子通与孟让搞在一起,难道在老杜那里吃了闭门羹?

  不过,李子通干的这事倒是符合周奕对他的刻板印象。

  “你怎么对汝南的事这样清楚?”

  卜天志一脸可惜:“我正在淮水两头倒卖消息,若非被卢祖尚耽搁,这会儿还在汝南赚大钱呢。”

  “天师应该晓得,独孤家的千金之前便在汝南办事,我还要顺带去照料那几家的生意。”

  “你都忙不过来了,你家云帮主呢?”

  卜天志无奈耸肩:“帮主前段时日也在汝南,只是并未停留。她与独孤策顺颍水自东都而下,准备前往丹阳。”

  “这位独孤家的公子,自负得很。”

  “我若没见过天师也就罢了,见过之后,只觉独孤公子没眼看了”

  周奕笑着拍他肩膀:“大族子弟内有乾坤,也许老卜你没看到人家内在的闪光点。”

  卜天志很是真实:“此地没有旁人,天师不用给他留面子,好听的话,可以等见到独孤家的老奶奶再说。”

  那还真是有点烂。

  这位独孤公子面对老杜,能无伤接两招,第三招就不敢出了。

  与卜天志又聊几句。

  多与汝南的消息有关,再结合淮水上游形势,叫周奕心中多有想法。

  “观主,家师要来谢你。”

  卢祖尚风风火火跑来,周奕早听见脚步声,迈步迎了上去。

  老道长功力深厚,摆脱了魔煞,运气活血之后,已能行走。

  “见过易真人。”

  松隐子苍老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可见已经缓过来了。

  周奕瞧了瞧他的气色:“道友精神亏空,何不多歇一时。”

  “老道得以活命,全仗真人奇术。”

  松隐子的老眼注视在周奕脸上:“此次被人算计招灾,几要丧命,却因祸得福,见到真人这般奇士。”

  周奕笑了笑,顺着卢祖尚的步子,与老道长入了一间静室。

  可见是他们安排好的,其余人并未跟来。

  “道友是被谁打伤的?”

  周奕很关心这个问题,但老道长只是摇头。

  “贫道正在与两位魔门中人交手,没见到他的脸。此人身法极快,一掌将我打伤,转身便走。”

  “那时我压住伤势,摆脱之前与我交手的那两人。”

  “因无石龙道友确切消息,身又负伤,便想着将伤养好再去寻他。”

  “才回光山,并不觉得自己受伤多重,只是体内有一道异种真气难以除尽。”

  “忽然有一日,打坐时心魔大起,感觉头顶发痒,这道异种真气钻入百会穴,再难拔除。”

  “其后便陷入昏睡梦魇,精神越来越虚,直到真人出手,将我唤醒。”

  想到这噩梦一般的日子,松隐子抚须长叹一口气。

  周奕往邪帝四名徒弟身上想,觉得有些对不上。

  “与道友交手的那两人,与他可是一伙人?”

  “决计不是。”

  “否则他偷袭过后,只需乘胜追击,三人一齐出手,我没有半点生还可能。”

  当下,两人又结合他们所用武功讨论一番。

  那两名魔门中人,也许是周老叹手下。

  最后一人却搞不清楚来历。

  周奕又将石龙遁走的消息告诉他,松隐子疲惫的脸上,总算露出笑意。

  定下心神,想到周奕的奇术,不由好奇询问起道承。

  “不知真人是承袭哪家经典。”

  “黄老之学,治《老子想尔注》。”

  周奕礼貌问道:“松道友又治何种经典?”

  松隐子略顿一下,他所承便有些偏。

  “黄老之学果然奇妙,贫道的道承可能真人没有听说过,我这一脉来自北魏,祖师是尹通。”

  “尹通?”

  周奕二目一亮:“可是楼观道?”

  松隐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不假思索就答了上来,看来底蕴颇深。

  “算是楼观道一支,真人可知详情?”

  一旁坐着的卢祖尚没有说话,因为他师父这样与五庄观主交流,他自觉矮了一辈。

  至少在这个房间里,他的辈次不够。

  半俗半道之人,不合适在两位观主说道承的时候插嘴。

  不过,他也很好奇地瞧向周奕。

  这位观主再神奇,也不可能一下把他们道承说全吧。

  周奕思索几息:

  “据闻尹通乃是尹轨后裔,而立之前步入楼观道。太武帝始光初,师事马俭,勤事多年,得授真人秘韫,玉字金书。此后修炼服饵,于太和时羽化,破碎虚空。”

  师徒二人各都愣住,有种被人看透底裤的感觉。

  周奕又念道:“道之特性,为虚无,无为,无形无相.”

  松隐子听出了熟悉感,吸了一口气:“这难道是文始真经?”

  “正是。”

  “我读过关尹子所作的无上妙道文始真经,松道友应该很熟悉吧。”

  岂能不熟悉,这位是先秦天下十豪之一,更是楼观派祖师。

  松隐子的祖师尹通在这,听到关尹子之名也要喊一声祖师爷爷。

  “原来如此。”

  老道长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真人道学渊博,连我楼观道祖韫都有涉略。”

  “不过.”

  他话音一转,苍老疲惫的脸上有一丝笑容:“我所治经典,真人就猜不到了。”

  周奕明悟:“看来是尹通祖师所创。”

  “是有自创,但也借鉴了文始、八素等楼观经典,名曰《楼观灵鉴秘学》。”

  松隐子道:“当年有古老道教衍生出真传道,再衍化‘老君观’‘道祖真传’,想必你也知道,这两家属于魔门两派六道之内。”

  “因他们推崇男女采补之术,故被正统道教所排斥。”

  “我家祖师与道祖真传的祖师有些关联,却又因为治经不同,故而另有推崇。但是,从经典中得来的武学,却有几分相似。”

  周奕大感兴趣:“不知是何种武学?”

  “坎水之罡、离火剑法。”松隐子手扶长须。

  周奕想到了左游仙的武功,顺势道:“剑罡同流?”

  松隐子白眉微动:

  “看来观主对真传道很了解,将这两门秘术练到高深层次,可以相合,这才有威力强大的剑罡同流。”

  “不过,我家是正道传承,无需用真传道的采补之法。”

  “剑罡强弱,只取决于正统道门玄功的修炼。”

  周奕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只是顺口一问。

  哪有将自家功夫对外人讲得这般清楚的?

  老道长打破了他的疑惑:“真人对我家的武学感兴趣吗?”

  “这”

  周奕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我痴迷武学,又修剑道,对高明剑术哪有不感兴趣的。”

  “但道承严密,从不轻授,不敢窥别家之秘,挟恩图报,更不是我想做的。”

  “无妨,真人感兴趣便好。”

  松隐子道:“我欲要拿此剑术与真人交换一物。”

  “何物?”

  “楼观祖籍,不过我有个要求,不要抄本。”

  周奕道:“可孤本不一定全。”

  松隐子毫不在意:“这倒是无所谓。”

  周奕疑惑了:“松道友这是为何,难道要靠祖籍深研武学?”

  “这一点我倒是不执着,当年石龙道友邀我去江都观长生诀时,贫道也不曾痴迷。”

  老道长面色平静:“我家道承较偏,当年师父与人论道时受挫,纠结于此。”

  “并非所有人都像真人一般,能道出本门承袭,这一点,宁道兄也不及你。当年我见宁道兄时,他可是思考了好一阵。”

  “所以,贫道想弥补师父留下的遗憾,算是一点执念吧。”

  周奕明白了。

  这不仅是遗憾、执念,也是影响他心境的因素。

  站在松隐子的角度考虑,他并不亏。

  周奕更是觉得大赚。

  可惜,

  角悟子师父留下的古籍中也有不少是抄录的,这文始之经,正是抄本。

  正头疼惋惜,忽然灵光一闪。

  当时在大帝墓中,得到了一卷竹简。

  小凤凰后将竹简带出,那竹简非常古老,所记正是文始真经,丁大帝盯上了真传道的法门,所以研究楼观派经典。

  小凤凰勤持有道.

  丁大善人,更是叫人泪目。

  周奕常怀感激,对松隐子道:“我祖传一卷竹书,极为古老,年月难以追溯,却记载了文始精要。”

  松隐子目光大亮,“真人愿意交换吗?”

  “松道友不觉得吃亏就行。”

  “不吃亏,还要感谢真人圆我心愿。”

  二人各持茶盏,互相礼敬。

  卢祖尚在一旁瞧着,对周奕除了双重感恩之外,还多了认同感。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晚辈对长辈的敬重。

  他寻常与师父交流,也是存在隔阂的。

  但这位与师父平辈论道,似乎还稳占主动。

  从道承上来看,确实不及对方底蕴深厚。

  尤其他还有楼观道祖籍,太叫人意外了。

  两人又聊一会,话语极为投机。

  “真人可愿移步贫道的青松观,让我略尽道友之谊。”

  “只是担心松道友精神疲乏。”

  “是虚弱了些,但不与人动武便无碍。”

  老道长有玄门内功护体,说话颇有底气。

  这下卢祖尚着急了,开口道:“师父,你与真人一走,我府上如何开席?”

  “再说时辰也不早了。”

  “不用那般张扬。”

  松隐子道:“真人在我观中休憩几日,你叫人送来饭菜便好,等为师招待过后,再把你几位最重要的朋友请来府上。”

  “那时再添小宴,为师也有精神谢过他们,这些天劳你们奔波了。”

  师父已经安排妥当,卢祖尚再无话说。

  周奕出门与卜天志说过几句,便与卢祖尚告别,随着松隐子一道朝道观而去。

  他的小观较为偏僻,等他们入了光山南郊,日头已是低低西斜,沉入林莽。

  在山间腰坳处,周奕瞧见一处道观。

  四周古松森列,皆合抱之材,枝柯交错,蔽遮云日,唯漏霞光点点。

  虽然偏僻,但老道长挺会选地方。

  周奕走近打量竹篱编就的观门,上方楣悬木匾,漆色剥落,写着“青松观”三字。

  “贫道的字如何?”

  周奕见“松”字末笔遒劲,似有剑气隐伏。

  “好。”

  “在我所见的别派道门朋友中,松道友的字可以排入前二。”

  周奕还见过一位道友在门楣上写字,那便是乌鸦道人。

  所以,就他们两个。

  老道长见识过周奕的神奇,以为他道友遍天下,当下听了这句夸赞,心中稍有得意。

  进门之后,将他拉入一方小殿。

  其余不做,入房中取来一册古籍,还有一本空白之书,另附笔墨。

  这是让他抄下来。

  面对这等好事,周奕自然没意见。

  “道友自己看吧。”

  他话罢微微一笑,到一旁打坐去了。

  周奕翻开《楼观灵鉴秘学》,前面是经意,追求的乃是静功。

  后方便记录“坎水之罡、离火剑法”。

  天下间的罡气,最常见的便是外练之罡。

  以气合罡的法门极为少见,罡气与真气不同之处在于,更为致密、凶悍、直接。

  与强调精微真气的法门,是另外一种路子。

  故而上次与钱峥嵘对战时,哪怕他以真气附着拳脚,也避免不了要受些外伤。

  坎水之罡,要修黄庭、金炉、关元,这三窍与丹田密切相关。

  再加上膻中穴,这便是丹田四重。

  乃是江湖人任督二脉练气、聚真元最常用的修炼方式。

  只是与周奕的路子不同。

  坎水之罡的法门,气出丹田走任督,以正统玄门真气合三窍之力聚真气为罡。

  要说看懂,那是毫无问题。

  不过楼观派这秘术没那么容易练,尤其是剑罡同流。

  离火剑法练的是手太阳小肠经,此处要求先天精微真气,门槛较高。

  再以任督之罡顺后溪穴入手太阳经,同流之下,便成坎离剑罡。

  周奕认真钻研。

  他虽然没有与左游仙打过交道,但凭借这一法门,已是初步了解了他的子午剑罡。

  道门玄功这点要求不难,毕竟他有玄真观藏。

  只不过是从十二正经练的,不一定匹配剑罡要求。

  任督二脉是道心种魔异变后的魔门真气,虽然非同小可,但能否练成这门神奇剑术,周奕也无把握。

  如果不是老道长还在身边,他恐怕要忍不住尝试一番。

  当下先不管那么多,抄下来再说。

  万一夏姝晏秋他俩与长生诀无缘,也可以与自己一起练这剑罡。

  周奕抄写楼观经文,老道长打坐调气,大家各忙各的。

  晚间卢祖尚亲自来送饭。

  他还想多待一会儿,便被松隐子赶走了。

  “令徒也练了这门剑法罡法吗?”

  “练了,可惜只学成一半。”

  松隐子一边吃饭一边摇头:

  “他的罡法学得不错,有一身浑厚的内家真气。可惜学不成离火剑法,或者说他没有用剑的天赋,便转修刀法去了。”

  “能成为一方高手,已是难得,不必过分强求。”

  周奕又问了一句:“这功法我能传别人吗?”

  “可以。”

  松隐子一点也不担心:“没有道学修养,这剑罡是不可能学成的”

  这两日,周奕过得颇为安闲。

  与老道长论论道学,顺便讨论一下剑罡练法。

  或许是真有些投缘,再加上有救命之恩。

  松隐子便将练功的一些行气、聚气、合罡、离火剑法等等法门,逐一相告。

  他练这门功夫超过一甲子。

  短短几天,越说越多,给周奕一脑袋知识。

  到了第五天,等松隐子讲完心魔克法,周奕忍不住说道:

  “松道友,您这已不是论法,而是传道。”

  老道长道:“本只想和你浅说一些,但你”

  他细细打量着周奕的脸:“但你领悟得太快,有时提出的问题,让我也受到启发。”

  “一来你了解我这偏门道承,让贫道深感欣慰。”

  “二来此道我也难传下去,就连我自己也没能练到最终的剑罡同流,你若发扬光大,也是极好。”

  “至于你对我的救命之恩,除了道门之谊,我会用另外的方式偿还你。”

  周奕笑了起来,好奇追问:“是什么方式?”

  “等各家道门朋友再次聚首,贫道一定推举你当道门第一人。”

  笑容从周奕脸上转移到老道长脸上:

  “虽然我也认识宁散人,但是,认识归认识.”

  “别。”

  周奕竖单掌相拒:

  “我距宁散人还差得很远,千万别搞这些,到时候宁散人找我论道,我只能与他聊怎么出黑。”

  “那画面不敢想。”

  看到眼前这位道门绝顶天才吃瘪,松隐子咧嘴大笑。

  他的心态一直很好,但这几天也有些受打击。

  还没上手练功,便一点就通。

  哪有这样的人嘛,真是的.

  好在,此时笑过之后,内心又畅快了。

  这一天,松隐子将楼观剑罡同流基本说完。

  周奕准备再待两日就下山。

  当天夜色降临时,两人正在殿中打坐。

  他们神色一变,各自睁开眼睛,松隐子不便动功,周奕一个飞身离了大殿,直奔西侧松林冲去!

  “呱呱呱!”

  一阵夜鸦从林中惊飞,打破了山林静夜。

  周奕站在一株高大的松树上,松隐子提剑走出,也跃上枝头。

  二人望向山下,茫茫黑夜,目力再好,也窥不见黑暗中有什么。

  “此人轻功甚高。”

  周奕将目光从远处移了回来:“这股杀意.松道友得罪过什么人?”

  “兴许是过去得罪的魔门中人,知晓我受伤,想来捡个便宜。”

  “却不想真人在此,这才不战而逃。”

  “松道友,听我一句劝,暂时不要住在这里。”

  周奕郑重道:“让令徒尽一点孝心吧。”

  “也好。”

  第二日,两人一齐下山,从青松观回到光山城。

  城门处,卢祖尚迎了上来。

  周奕回望了青松观一眼。

  只觉夜间登山那人不简单,却猜不到他的身份。

  卢祖尚今日在卢府设宴,也请了巨鲲帮的卜帮主,算是公开和好。

  卜天志一见到周奕,立刻报送消息。

  “果如观主所料,从汝丰仓内抢来的米粮还没有运完。”

  周奕又问:“能搞到手吗?”

  “很难。”

  卜天志道:“需要大量人马,否则没法对付这些大寇。”

  “除非观主说服卢祖尚,由他调动两郡人手,那么夺回米粮不是难事。”

  周奕想了想,还是算了。

  只是给李子通找点麻烦,不值当。

  一边朝卢府走一边问:“对了,汝南活跃的隋军是哪路人马?”

  “张须陀的。”

  “就是前段时日在淮安大杀四方的镇寇将军,尤宏达。”

  卜天志说完看向周奕,见他表情古怪。

  “有何不妥?”

  “没有,你将米粮所在告知我便好”

  卢祖尚听从师父的话,没有大肆摆宴,却也把几位重量级的朋友请来了。

  卢府首桌席面,他不断介绍着一圈人的身份。

  有两郡武林名宿,比如应山二老,上明第一水上高手谷朗,也有官面上的人物,比如义阳郡郡丞王弘烈,还有一名从固始来的英气少女。

  她是隋朝中书令魏潜之女,魏敬。

  周奕对她有些印象,毕竟是一直活到武曌时的名人。

  除此之外,还有两名道门朋友。

  摆席之人是卢祖尚,可是众人心中清楚。

  今日来此,

是为了结交南阳奇人,通晓阴阳的五庄观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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