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采温说完,她身旁的霞长老第一个附议。
众人也都没什么意见。
一帮之主不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在场之人纵然武功高强,却也不敢保证能处理好襄阳城的大小事务。
季亦农,显然证明过自己有这份能力。
若非南阳有变,在阴癸派的支持下,阳兴会足有能力威胁南阳帮。
这季亦农卧薪尝胆,隐忍蛰伏,能在武林漩涡中保全己身已殊为不易。
他还传递消息减少阴癸派损失,对阴后又忠心耿耿,可见此人能堪大任。
闻采婷忖思道:
“把季亦农招来襄阳,岂不是将南阳完全舍弃?日后再想插足,谈何容易。”
云采温早思量过这一问题:
“如今道佛两家联手声势浩大,该避其锋芒。”
“另外,我听闻阳兴会正被南阳一系孤立,多半已怀疑季亦农的身份,稍有迟疑,怕是和钱独关一般下场。”
闻采婷被她说动,不再答话。
众人都聚焦阴后。
众元老的目光,比往常更多几分敬畏。
沙堰村一战,两派六道死了不少高手。
与道佛两家相斗,辈次、关系这些都是次要,若非阴后出手,辟守玄逃跑不及,定要被老秃驴斩杀。
阴后出手将其重伤,这才惊险挽回局面。
一想到道佛联手这桩恐怖之事,众人觉得阴后追杀邪王这点不务正业的瑕疵也算不了什么。
“把季亦农叫来吧。”
“是。”
云采温应了一声,又听阴后道:“那道门小子已成气候,你谨慎一些。”
云采温连连点头。
她应声告退,立时点派数名机灵手下。
如今这南阳水深火热,避之不及,她可没打算亲自跑一趟。
藏清阁众人很快散了,各去处理钱独关死后留下的烂摊子。
“你怎么心神不宁?”
阴后望着爱徒,脑海中闪过那人的模样,微微皱眉。
不等婠婠说话,直接问道:“你在想那周奕。”
“没有。”婠婠矢口否认。
阴后从她脸上扫过,轻飘飘道:
“他的本事、天赋都是上佳,在道门中很有威信,也许他能成为下一位道门第一人。只是,那宁道奇与慈航静斋走得很近,我看他,也有这个苗头。
梵清惠的传人,恐怕想把他变成下一个宁道奇。”
婠婠面若冰霜:“师妃暄岂能得逞。”
“哦?”
阴后面纱上的半张脸格外平静:
“我看他俩已走得很近,慈航静斋蛊惑人心的手段,难有人能抵挡,碧秀心如此,梵清惠如此,这代传人在容色上还犹有胜之。”
婠婠忍不住道:“师尊,那是你不懂他。”
阴后看着爱徒,略显沉默。
“他可不是宁道奇,慈航静斋的那一套对他不见得有用。他这个人才情高,便有股难以洞悉的傲气,心思又灵巧难以琢磨,师妃暄若抱着那样的心思,准会被他察觉。”
“就算他没有察觉,我也会去提醒,绝不叫师妃暄得逞。”
阴后感觉她与往常大有不同,秀眉再度皱起。
“你更要提醒自己。”
婠婠明白师尊的意思,乖巧的应了一声。
她嘴上绝不忤逆,心中想什么,旁人哪能猜得到。
“棺宫之事,师父打算怎么安排?”
婠婠俏脸含笑:“那不贪和尚此时正在顺阳隆兴寺,宣扬一些叫佛门不堪入耳的经典,四个大和尚定然不能容忍。”
“如今没有大明尊教与其余各派盯着,他们这一仗,马上就会打起来。”
阴后眼神飘忽,不知思索什么。
过了片刻才道:
“先把襄阳乱局平定,顺阳那边,为师要亲自去一趟.”
仅隔一天,就有一名长相穿着皆很普通的路人从襄阳来到南阳郡城。
到了晚上,这人忽然去拜访阳兴会主。
季亦农近段时间很少见外客,却与此人相见。
话越少,事越大。
只是喝两口水的工夫,此人便匆匆离开。
把人送走后,季亦农面朝襄阳,脸上全是佩服之色。
他在屋中连连踱步,击节赞叹。
“原来如此,这一切竟都在圣帝的算计之下。”
“天下间最难琢磨的便是人心,圣帝如此智计,简直是将人心算透,料定了阴癸派所有动向。”
季亦农自诩有些才智,此刻方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襄阳城如此重要,有阴癸派坐镇,不知要花多大代价才能拿下。
可现在.
这兵家必争之地,却已在悄无声息间易主。
好!就让季某人来为圣帝经营襄阳。
季亦农立下大志,从蛰伏中走出。
当天晚上,他带着阳兴会精锐两百余人,连夜叛逃。
按常理来说,城中大势力发生这般大的变故,该引起动乱才是。
可阳兴会已低调太久,什么大事都不掺和,毫无存在感。
季府的老管家见会主逃跑,反倒喊了一声‘老天保佑’。
翌日一早,平息帮会骚乱后,立刻带着会中数名重要人物,一齐去南阳帮拜见观主。
阳兴会的烂摊子,暂时交在裘文仲手里。
这件事对周奕来说不仅不算麻烦,反倒是意外之喜。
如此一来,襄阳之事算是有着落了。
许留宗命丧新野第七日。
与冠军城类似,南阳城也有大规模人员调动。
杨镇、单雄信、范乃堂、陈老谋等人,这几日可是忙碌得很。
周奕这才得空,随圣女一道前往香严寺。
“大敌当前,道兄反倒喜上眉梢,是近来撞见什么好事了?”
师妃暄一袭青衫,在烂漫东风下仙姿明媚,直叫春光失色。
她看向周奕,丹红薄唇上总挂着一抹笑意。
周奕随便编了一句:“哦,因为我想到一个人。”
两人走过一条布满佛寺雕刻的回廊。
“是哪位?”
“多金公子侯希白。”
师妃暄露出了然之色:“侯公子说过此事,他要与道兄论画,还请我来点评。”
“嗯,就是这事。”
周奕沉吟道:“到时候请你公正一些。”
圣女盈盈一笑,一瞬不瞬地凝望他:“我一向公正,倒是好奇道兄会做什么画。”
周奕保持神秘,并不答话,只期待多金公子到来。
很快,他们走到一处禅房。
周围有众多武僧,香严寺的主持戒尘大师上前打了个佛号。
“观主,这边请。”
将他引入屋舍,智慧大师听到动静,从打坐中醒来。
“大师,伤势如何了?”
智慧大师稍展愁容:“天魔大法的劲力已被老衲化解,但这半月内,皆需佛功温养,只能发挥本身六成功力。”
“大师的意思是,拖下去?”
“不可。”
大和尚不缺决断:“越拖下去变数越大,只是要多多依仗观主。”
“言重了,隆兴寺之事也让我深深挂怀。”
周奕肃容道:“我说过要出动大军夺回不贪大师,就不会食言,城内人马已在调动,明日便可动身。”
“大师虽然有伤在身,但还是请随行作伴,以作威慑。”
“邪极宗的人一旦出手,便由我来与他们计较。”
“善哉善哉,”智慧大师双手合十,“那就有劳观主。”
他又道:
“与我同行的佛门弟子,皆由观主调遣。”
周奕当仁不让,出声应下。
圣僧的功力确实深厚,阴后偷袭,竟短短时日就能化解。
那鲁妙子也是武学宗师,被阴后偷袭一掌,三十年后还在飞马牧场养伤。
四大圣僧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
周奕一路走一路思考,又被师妃暄请到她的居舍。
第三次品尝圣女的茶艺。
与她聊聊沙堰村的后续,大明尊教的最新动向。
又说起南阳城近日变动。
最后,聊到了棺宫。
“道兄的三分元气虽对魔煞有克制效果,但圣极宗的几位功力甚高,尤其是周老叹。”
她空灵的话音中带着关切:“若与他动手,你一定不可莽撞。”
周奕轻叩茶盏:
“棺宫四大宗师高手,叫人望而生畏。”
“倘若我陷入险地,秦姑娘会出手相助吗?”
圣女理所当然道:“妃暄会第一时间站到道兄身边。”
话罢,二人短暂对视。
周奕面含笑意,眼神颇为淡然。
师妃暄被他的气质所扰,先一步移开目光,她心下生乱,面色虽不变,薄唇上的丹红色却似是更浓。
有种神女坠入凡尘的动人之美。
见到这种姿态后,周奕所展露的从容,是舔狗们永远学不会的。
将师妃暄新倒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起身告辞,又半开玩笑道:“秦姑娘不用送了,安心练功吧。”
周奕口中的“练功”,她一听就明白了。
毕竟他们上次聊过小妖女的那些话。
师妃暄遽地霞生玉颊,似嗔非嗔:“道兄.”
周奕头也不回,却伸手轻轻一摇,断了她后面的话。
一道风声骤响,白影倏得远去。
她慢追几步来到门口,眼神飘忽,心中莫名生出危机感来。
再接近他,似乎很危险。
可是,道胎剑心,皆在向危险之处靠拢。
炼心的速度,已是非比寻常。
但常听师尊教诲,炼心中途,会铭刻在心。但稍有功成,便能炼化心境,之后无牵无挂,只窥天道。
绝不会有放弃清修,长伴君侧的凡思。
这乃是剑典精髓,绝不会错。
然而上次初见后,回到慈航静斋闭关许久,突破了心境上的瓶颈,在炼心上迈了大步。
若师尊所说不假,该有所淡忘才是。
却没想到,非但忘不掉,反倒烙印更深。
只当是自己练功出错,心觉有愧,便没有告诉师父,这次来南阳试图弥补,看这样子,估计也只是妄想了。
师妃暄盯着那道白影消失之处,沉思良久。
她出神了,一阵脚步声靠得很近她才听到。
见几名慈航弟子跑来,师妃暄稍有慌乱的收敛表情,同门并未察觉。
“什么事?”
“斋主有信送到。”
师妃暄接信一看,面色稍变,转身便去寻智慧大师 翌日,天色阴沉,南阳城西,烟尘杂沓。
“咚咚咚!!”
一队又一队人马,迈出齐整步伐不断出城。
除了日常受官署调派的守城兵士之外,还有城内各大势力的精锐。
南阳之兵虽无多少军阵经验。
但最恐怖的是,他们来自各派,全都精熟武艺。
懂内功者,比比皆是。
本次只派精锐,不影响城内正常运转,也足有两万之众。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朝顺阳而去。
不管是武林人还是普通百姓,全都议论纷纷。
南阳城与冠军城相斗,道佛两家要打棺宫!
这条消息不仅能吸引各大势力注意,更能震动江湖。
自武林圣地攻打棺宫之后,叫其凶名更甚。
多数人只敢嘴上聊一聊,但却有胆子大不怕死的,跟上去凑热闹 顺阳城在南阳西北,在冠军正南,距两城都不算远。
南阳这边从城西出发,不用跨河。
冠军城顺正南方向,只小半日就到。
南阳大军中,杨镇持偃月刀、单雄信提马槊,二人不仅武艺高,此时展露的气势,一见便知是战阵冲杀之悍将。
他们各领一军,与周奕大军齐头并进。
从南阳到顺阳,又没带辎重,对他们来说,跑两个来回都不用休整。
午时三刻,大军已看到顺阳古城。
这座城不算大,城墙不及三丈,城内最大最有名的地方,便是横跨内河的隆兴寺。
武林圣地攻打棺宫之前,隆兴寺香火鼎盛。
这一战棺宫撑了下来。
隆兴寺和尚们担心被迁怒,全被吓跑。
之后不贪和尚来此,占作道场。
周奕驻足在顺阳城门前,朝城楼上扫过一眼,已有十多名高手跳上去查看,没见异常。
从南阳过来的大军,轻松占据城南。
这时,有斥候来报告。
“冠军之兵,已在顺阳城北!”
在顺阳待了几日的巨鲲帮众也跑来传递消息:
“观主,这几日城内龙蛇混杂,来了大批江湖人,不知有多少势力混了进来。”
马上,又有轻功高明的探子汇报:
“棺宫的魔门高手已去往隆兴寺!”
接着又来了七八名斥候,消息一直不停。
哪怕周奕有一颗大心脏,此时也难以平静,杨镇、单雄信等人亦是如此。
道佛两派高手听到棺宫高手的消息,各都肃然。
邪极宗的魔煞威震江湖,大家早有耳闻,有的已经领教过。
面对这种要人命的东西,哪怕是两大道统的高手,也不敢有半丝大意。
杨镇驾马上前:“观主,怎么办?”
智慧大师、师妃暄、陈常恭、松隐子,不痴不惧等人,全都看向周奕。
“这城内不少牛鬼蛇神,今日多有危险,大家各自警惕。”
周奕提醒一声,其余话不多说,伸手一扬:
“摆开阵势,我们去隆兴寺。”
他双腿一夹马腹,走在众人之前,率先从吊桥跨过护城河。
大军随之入城,城南高墙上,已挂上南阳郡城旗号。
顺阳城内,依然有不少江湖人走动,他们站在远处观望,大军靠拢时,他们又会朝更远处移动,始终保持距离。
周奕四下打量,将城内一切收入眼中。
各怀鬼胎的人虽然多,但主动权,依然在他手中。
这样多的人马,就是宁道奇来了,也要避让。
下面的人不太清楚他的心思,以为今日必要血战,故而眼神动作,都带着浓烈杀气。
两万武人聚集在一起散发出来的杀气,能把人的苦胆吓破。
周奕自然不会道明心迹。
除了杨镇、单雄信等自己人,佛门的人也毫不知情。
他可不想和朱粲死斗。
棺宫的那几人,应该也不想。
否则,收到战书后不会把人从冠军城领到顺阳。
不贪和尚占据隆兴寺,旁人看着诡异,周奕却是读懂了一分周老叹的心思。
如今,棺宫吸引了魔门、佛门、大明尊教一众视线。
倘若周老叹倒台,这帮人怕是要盯着自己 一路思索,不多时,已靠近顺阳城中心。
天空乌云滚滚,似乎有两道乌云撞到一处,又被电龙缠绕,不断翻腾。
“轰!”
雷声炸响,周奕的脸被电光闪亮。
忽然间,心中闪出一阵危机感。
他猛得回头,视线错开师妃暄,从南北官道上,看向东侧。
连绵的屋顶、巨大的柳树,它们静静矗立在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智慧大师无动于衷,师妃暄顺他的目光朝东望去。
她没见到异常,见周奕没作表示,便也不问。
他们的注意力,已被前方景象吸引。
朝水支流穿过顺阳,将内城一分为二,内河宽约两丈,隆兴寺所在,正靠近内河最深之处,这里架设了一座高大木桥。
隆兴寺,就在桥北。
这是城内最大的建筑,此时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人前。
因为靠外的院墙,全被推倒,叫门口几棵参天古柏,显得有些突兀。
宽阔坛场中央,有一口铜钟。
周围植了些银杏、柏树。
往上是斗拱层迭的大雄宝殿,单檐庑殿顶,黄色琉璃瓦。
一排香鼎在铜钟之后,大殿正前。
平日里,此刻正是香客不绝,香火旺盛的时候。
现在却半点檀香味也闻不着。
一位身着黑色袈裟的高瘦大和尚,正结跏趺坐于莲花座上,他身后正有一尊佛像。
那佛像被捥去双目,割掉双耳。
大和尚前方,还坐着近二十个沙弥,脑门光亮,正在听那大和尚讲经。
在坛场另一侧。
立着诸多诡异棺椁,上百名黑衣高手魔气森森,静默而立。
他们无喜无悲,无色无相,竟与隆兴寺的环境融为一体,仿佛他们才是寺庙中的真佛。
“咚!咚!咚!”
震动古城的脚步声再响,冠军城大军,就在对岸,齐刷刷停下脚步。
以双方的人手,此时只需将兵刃投入水中,内河顷刻便能断流。
佛门的人看到那着黑色袈裟的大和尚,既愤怒,又难以置信。
两边人马对峙,远处有大批不怕死的武林人前来凑热闹。
“师弟!”
同为净念禅院四大金刚的不痴高喝一声。
可不贪和尚还在讲经,恍若未闻。
周奕看了看对岸那名身披金色铠甲的凶厉壮汉,晓得是朱粲本人。
不过,冠军城的军阵也比较克制,没有凑近。
与杨镇、老单交换过眼神,周奕一步飞跃内河。
不管是哪一方势力,都能瞧见他朝隆兴寺坛场棺林走去。
周奕感觉到众多视线,来自四面八方。
南阳道佛两家众多高手齐齐跟上。
隆兴寺中的人也动了,四道身影从棺材上一点而下。
为首之人着一身僧衲,身形矮胖,眼中冒着两团鬼火,气息雄浑无比。
看到智慧大师时,他眼中的鬼火跳动了两下。
转到周奕身上时,眼中鬼火连连跳动。
丁大帝、尤鸟倦、金环真也互相对视,看向这道门老妖。
周老叹正准备朝周奕递话,没想到,不痴、不惧两大金刚,已是忍无可忍,抢先冲了上来。
“周老叹,速速放人!”
周老叹听罢霸气一笑,朝不贪和尚指去:“本宗主何时束缚过他,谈何放与不放?”
他目光朝不痴、不惧身上打量。
“两位功力深厚,可久居禅房,境界太次。若是入我棺宫,参悟武道之极,立时功德圆满,成就武学宗师。”
“虽然你二人曾入冠军城打杀,但本宗主既往不咎。”
大帝的僵尸脸上露出一丝麻木笑容:“师弟还真是大度。”
尤鸟倦嘲讽道:
“佛门常说立地成佛,我们便给他们一个立地成魔的机会。”
智慧大师往前一步:
“上一次见面时,几位躲躲藏藏,远没有今日这般风采。”
大帝笑容消失,冷起脸来:
“老秃驴,你休要装腔作势,听说你被老妖婆重伤,今日能否走出此城,可还是未知之数。”
霎时间,双方气势鼓荡。
一言不合,马上就要动手。
周奕与周老叹对视了一眼,彼此没有说话。
不痴、不惧则是看向不贪和尚。
不痴又喊道:“师弟,你难道听不见吗?”
终于,那魔僧抬起头。
“能听见。”
“那你为何闭口不言?难道不知我们是来救你?”
不贪听他质问,摆了摆手,那些听讲的沙弥如释重负,像是受了巨大惊吓,亡命飞逃。
“我一开口,便会劝你们入棺。又知晓你们佛心顽固,不会听劝。”
“既然如此,多说何益?”
不惧摇头:“你疯了。”
“不,我很清醒。”
不贪双手合十,他的声音充满深邃感:
“佛与魔皆为空性幻化,故而佛本是魔,此乃修行中“破障显真”的真谛。你若求佛,即被佛魔摄。”
“此非颠倒佛魔,而是打破对“佛”的执着。”
“若执佛相,反成心魔。真正的觉悟便要超越一切对立,这便是[佛魔不二]。”
智慧大师、不痴、不惧听罢,各都一怔。
眼前的不贪和尚,忽然展露异象。
左眼泛着金光,右眼跳动魔火,二者各有具象,乃是佛魔两道功法的二象之性。
他像是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有着打破常规的体悟。
“师弟,快快醒来!”
智慧大师没有说话,但不痴却忍不住了。
周老叹往前一步:“你们若是听懂不贪道友的至理,就该入我棺宫。”
“胡说八道,至理,只在这禅杖之上!”
不惧提起逾百斤的重杖,上面九道金环发出的铛啷啷脆响。
周老叹露出不屑之色:
“你能让本宗主挪动一步,就算我输给你。”
佛爷闻声而怒,不惧登时化身怒目金刚,提起禅杖,他已经忘记杖法技巧,只以一股无匹劲力,当头砸下。
周老叹伸手一抓,磅礴真气如山洪暴发,汹涌冲出。
禅杖砸下去的力道,被劲风尽数化解。
肥硕的五指,轻松抓在不惧的禅杖上,给人一种闲庭信步、自由随意之感,叫人看不出他的功力到底有多么深厚,像是有无穷底气。
一众观者,无不骇然。
“雕虫小技,何谈至理?简直是对至理二字的侮辱!”
他越说越怒,右手拿巧往后一拨,叫不惧忙于应付这股力道,跟着左手极速穿袖,一掌拍出。
一轻一重,拿巧发劲,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是顶级宗师气度。
那掌力何等凶悍,煞气滚滚,不输天空雷龙翻卷的乌云!
不惧金刚刹那败北,就要重伤。
智慧大师正要援手,周奕已闪身至不惧身前,一掌按下,打入煞掌中心,猛得一抓,以力较力,崩散煞掌。
登时眉发皆舞,衣衫狂震。
那散去的劲风带着煞气四下乱扑,叫佛道两家高手都感受到这掌力与魔煞的恐怖。
因此,周奕的背影在他们看来就显得更加高大。
他宛如一株老松,在狂爆劲风之中,脚根稳扎,老叹也不能撼动。
丁大帝、金环真,尤鸟倦又互相对视,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果然,最难对付的还是这个家伙。
周老叹眯着眼睛:“朋友,看来你的功力有所长进。”
周奕面无表情:“彼此彼此。”
“好。”
周老叹左手掌拳变化,“今日你若有本事赢我,不贪道友愿跟你们回去,本宗主也不再理会。”
“那就请吧。”
周奕话音一落,两股无形的气势各带着必胜信念冲击在一起。
尤鸟倦等人齐齐后退。
智慧大师、陈常恭等人也连连让出战场。
众多目光凝聚在两个绕圈而走的人身上。
他们的圈子越走越大,中间的劲风将坛场上的银杏树叶卷起,咻咻咻疯狂打转。
周老叹伸手朝劲风中一抓,捞出两片树叶,指间一夹猛然弹出。
周奕几乎同样动作,抓起三片,发劲急射。
“砰!”
两片叶子以寻常人看不清的速度撞成碎末,第三片叶子受到相撞的气劲影响准头偏斜,从周老叹身边飞过。
“噹!!!”
坛场那口大钟摇晃,发出一声巨响,叶片汁水炸散在钟上。
周老叹顿感诧异,眼中鬼火闪跳,敏锐捕捉到一丝真劲流动。
‘劲风朝他那边扩散,显是我的劲力更强,但他的真劲,竟精纯至斯!’
岂有此理!
真魔煞气的精纯绝非寻常先天真气可比,这一直是他的骄傲,怎能输给玄门功法。
霎时间,周老叹的僧衲鼓胀如帆。
双掌一合,掌心魔煞吞吐间已带起五丈方圆的劲气漩涡。
周奕不避反进,真气缠绕手臂,脚尖点地时青砖寸寸碎裂,整个人化作一抹残影欺近。
他屈指成爪,抓向劲气漩涡,猛得拆散其中力道。
周老叹飞身扑上,他双掌齐飞,与周奕斗在一起。
两人气劲迸射,扫过古柏,那碗口粗的树枝竟被生生震断。
周老叹的魔煞伴随着拳脚一齐施展,周奕若非有真气化罡之法,早被他震得七晕八素。
一边将其魔煞打散,一边探入煞掌中心,时不时将一缕玄而又玄的真气,纳入体内。
他边打边拿,全身多处被周老叹的劲力震得酸麻疼痛。
周老叹则是越打越怀疑人生。
老妖用的什么妖法!
精纯的煞气,怎能一次又一次被打碎!
他娘的,看你能坚持多久!
“诶——!”
老叹爆吼一声,与周奕从地上一路打到大雄宝殿正上方。
拳脚成影,真气对真气!
周奕飞身而上,一掌朝下击出。
周老叹举火烧天,四掌相对,一声巨响,打得大雄宝殿轰然一震,瓦片连着大片屋顶一道塌陷。
一众观者惊悚不已,挡在门口的不贪和尚急忙跳避。
二人毫不相让,从大殿一路打出,将那尊佛像撞倒,殿门断成四截。
这狂暴的战斗方式,一路青砖但凡被踏过,全成碎块。
打到廊檐下,“轰轰”声连绵响起。
墙壁七八个香炉全部炸裂。
飞灰之中,周奕趁势欺近,左掌斜切周老叹咽喉,右拳带起冰霜拳劲直击丹田。
周老叹无惧寒气,以魔煞挡住旋身避让,僧袍扫过功德箱,箱中铜钱漫天飞舞,被劲气钉入廊柱,枚枚直立如镖。
金环真退到棺林旁,她起先只是观望,慢慢地眼中涌现担忧之色。
这老妖的手段,绝不逊色魔帅。
看他一直用爪,虽招法不同,展露的威力似乎不在归魂十八爪之下!
尤鸟倦与丁大帝各都放缓呼吸,随时准备出手。
道佛两门的高手一样如此。
感受着那恐怖的魔煞四下乱飞,这样的动静,不要说陈常恭松隐子等人,就连智慧大师也佛心不稳。
看走眼了 五庄观主全力出手,竟如此了得。
冠军城与南阳城的众多人手,以及那些胆大看戏之人,不少人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噹——!”
周老叹来到坛场,一脚踢飞大钟。
周奕一脚在铜钟上踩出脚印,身体一旋,将铜钟从地面踢到空中,砸向奔来的周老叹。
周老叹双掌拖钟,要把周奕扣入钟下,周奕一个闪身避开。
“咚!”
大钟砸下,碎裂的砖石成粉末朝四下扩散,又被真气压住,贴近爬行。
他回身一掌拍在钟上,周老叹按出两掌,周奕右掌再击。
狂暴的劲气全打出大钟内部!
“噹”的一声巨大爆响!
那铜钟化作碎片轰然炸散。
这一瞬间,几乎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两道强劲真气几乎叫钟声响彻半座顺阳城!
佛门、道门、魔门众多高手的视线,都离不开那二人。
也就在这样的时刻,一道人影诡异从隆兴寺内部冲出。
幻影一般的身法中,似有两道霜白的鬓发拂动。
此人一出现,第一时间奔向不贪和尚。
佛魔两道双修的武道宗师,竟然在没有反应之前,被这人一击拿下!!
周奕和周老叹的目光全被吸引过去。
二人齐声怒吼:
“给我把人放下!”
两道人影,各都朝不贪和尚那边狂冲。
婠婠本在看戏,盯着那展现强大风采的白衣人影颇为入迷。
没想到忽然出现变故,
一瞬间,她身旁的师尊杀意奔泻,天魔大法齐张,电闪冲出!
这时,又有两道老僧声音幽幽传来。
“石之轩,你果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