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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寄托光中寄托楼

  沈明来的总舵,并不在闹市之间,而是在登莱山集较边缘处。

  就在一座青郁的山峰前。

  登莱山集附近,那些村庄所处的不少山丘上,大树都被砍走,用来造船、造屋、烧柴。

  但是,被教派高门、成气候的帮派圈定的地盘上,这些山林,反而会受到保护。

  他们造屋烧柴,又不需要自己就地取材,吃饭囤粮,也不需要自己种地翻田。

  光秃秃的山头,或千篇一律的低矮田野,他们都嫌无趣。

  留着这些山林,四季荣枯,百兽嬉戏,偶尔出游,闲时打猎,这才称人心意。

  沈明来的总舵,也造得有几分闲情逸致,亭台楼阁,假山荷塘,花园长廊,仿佛一座名门望族精心营造,用来消暑的山庄。

  这样一座庄园,要照料好了,所需用到的人手,绝不会比那些戒备森严的帮派堂口少。

  光是园中花卉,就要近百人专门照料,种花、移花、换花、采花入膳食,以花来酿酒,都要不同人负责。

  沈明来爱花,花匠们也沾了光,虽然外面套的都是青黑粗布衣服,里面却有丝绸内衬,劲装布鞋,身上很是舒服。

  清晨时分,一班花匠在园里巡视捉虫时。

  有个六十左右,头戴方巾的精瘦老头,正从园中青石小路上走过。

  此人衣服样式,跟那些花匠一模一样,也不格外威风,身边也没有大群的护卫、丫鬟,亦步亦趋的跟着。

  但这人就是沈明来。

  他把庄园造成这个样子,当然是个会享受、爱享受的人。

  他可以挥金如土,年年买些新的奴婢,可以醉鞭名马,宴邀僧道名儒,赏玩天南海北的奇珍。

  但他平时,每晚住在哪里,都是随心所欲,有时在凉亭中就躺了,三餐时间也不固定,要吃什么,是临时下令。

  进出穿成怎样,主要也是看他庄园里的人,穿的最多的是什么。

  这都是为了防刺杀。

  十六年前,久居黄山莲花峰上,号称“坐看钱塘,飞烟神枪”的黄山祖师,为了追杀一名巨寇,来到登莱山集。

  当时,本地许多势力都被怀疑跟那巨寇有勾连,黄山祖师一一上门问询,打破了好几家门庭。

  沈明来也在重点怀疑对象之中。

  黄山祖师上门时,沈明来听到动静,就是瞬间变幻容貌,又靠一身装束,常年与仆役相仿,气质收敛,混水摸鱼,紧急逃窜。

  那一天,他帮中死了三个堂主,两个忠心耿耿的护卫统领,但他自己,一点油皮都没被擦破。

  坊间传闻,经过百余年变迁,虽有拼斗折损,但当今世上的得道高手,积累下来,总的应该已经不止二十人。

  不过,主要在近几十年内,仍有活跃,影响力大的,只有十一个。

  南朝六宗,北朝五圣。

  黄山祖师,就名列六宗之一。

  可就算是这位祖师,在登莱山集连破数家门庭之后,也还是被人联手劝走。

  没有人愿意看到,登莱山集这块地方,被任何一个得道之人占领。

  因此,但凡有得道之人,对这里干涉太多,很快就会迎来同一层次的人物,默契的劝阻,乃至不惜动手。

  而,只要得道之人不在此驻留,沈明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昔日黄山祖师刚一走,沈明来就回到了自己的老巢。

  照样当他的老大,照样打理手上生意,快活十几年。

  直到这两年,他才不顺起来。

  “庆圣寺那个和尚,究竟去了哪里…”

  沈明来走过花园时,对他往年喜欢的奇花异朵,没有半点观赏的心情。

  他修炼魔道秘法多年,借人炉练功,已经成了最大的癖好。

  每次设坛,拜月引灵,经人炉转化,再一举勾出,吞吃入腹的那一刻。

  就好像,把别人整段人生的滋味,浓缩在一口之中。

  那绝不是别的任何吃喝玩乐,所能比拟的。

  那种一口就能品尝整段人生的体验,更让魔道修炼者有一种感觉。

  仿佛自己,已经完全超越了凡人的层次,短暂跃升到某个无以言表的层面,绝对的高高在上。

  那是超脱般的极乐啊!!

  世上居然有人把这种修炼之法,称作魔道,沈明来嗤之以鼻。

  他相信,只要能品尝过一回,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再拒绝这类秘法。

  地牢里弄来的人炉,换过一批又一批,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新的期待,也是他以前在地面上,心境从容的主因。

  但是这两年,沈明来的秘法已到了不可再进的程度,他的靠山只愿给药,而不愿给他更高秘籍。

  那丹药的方子,他始终未能破解,只凭每月那点分量,若敢继续修行,必会癫狂自毁。

  沈明来这两年,甚至不敢单纯施虐,生怕勾起心头异思,不自觉的运用秘法。

  地牢空了快两年!

  每当他想起这点,心中就有一种饥渴焦燥,仿佛有蟒蛇,在一口一口,吞咽自己的心肝。

  前几个月,庆圣寺的和尚跟他接触,实在让他动心。

  可那和尚,偏偏失踪了。

  “要不然,我就主动派人到北边去,跟庆圣寺别的和尚联络?”

  沈明来迈步走出花园,心中还在盘算。

  花园隔壁这片大院落里,有一座独栋木楼。

  红漆门窗,黑瓦沉厚。

  此楼高三层,门面开阔,四角飞檐挂灯,楼顶拱如山脊。

  这是沈明来有时用于宴请贵客之地,在楼上,正好能俯瞰整个花园美景。

  他心中盘算事情,不知不觉就推门而入,走进这座楼阁。

  吱!!

  两扇厚大木门,发出轻响,开到了极限之后,门板挤压门框,很快就会反弹回去,正好闭合。

  沈明来虽是随手而为,毕竟功力深厚,武艺高超,每分力气都是恰到好处。

  呼吸之间,他已经随意往门槛内走过三四步,大门应当要闭合起来了。

  他却没有如约听到背后那声闭门的细响。

  两扇门,被一种无形的气场停住,依然开着。

  沈明来双眉一耸,从心事中惊醒,眼角肌肤绷紧,刹那之中,把听觉、灵觉用到了顶点,去感应身后的情况。

  灵觉告诉他,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听觉告诉他,他的身后风声如常。

  好像除了那两扇门诡异停住,一切都了无痕迹。

  沈明来猝然抬手,左手袖中窜出一把短剑,短剑如镜,清楚地照出了背后的人影。

  那人还站在门外,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短剑照到人影的一瞬间,剑身一抹反光,也杀到了楚天舒面前。

  普通一抹阳光,经过剑身反射之后,就有了床弩似的冲击力。

  但楚天舒左手的食指,未卜先知一样,就竖在自己心口前。

  剑身的反光,撞在他皮肤晶莹、指甲晶亮的食指上。

  手指分毫无损,反光似乎从手指上,又反了回去。

  短剑突然碎了!

  修炼魔道秘法的人,真气更加敏感好动,也更加似人生、如心情般虚渺,更能依附于外物。

  常人的内力比光线更重,当然挂不上去,连寄于风中,以达到与风同去,都很难。

  而魔道真气,却能短暂寄在光线之中。

  虽然寄托不多,且还是大大拖累了光的速度。

  但沈明来能够做到,一瞬将自身真气,寄托在剑身反光之中,已经是清奇至极的一刺!

  楚天舒一指立定,轻易将剑气反射回去,心头却是一动。

  陆元德只知道魔道更善战,却说不出具体是怎么个更善战,只能笼统的说,更凶残,更诡异多变。

  所以,楚天舒事先也没料到,会见到这种手段。

  魔道倡导,全身心接受月浊之气,下意识会给人一种更重的感觉。

  可其实,浊和重并不完全绑定。

  一团彩色雾气,当然是浑浊的,和一团白雾比,很难说到底谁重。

  但这团彩色雾气,肯定还是比清水更轻。

  而魔道诡异多变,恰恰符合“轻”这个特征,轻才易变。

  魔道的基本特征,应是既轻,且浊,善变化。

  楚天舒有意观察,没有急着出手,沈明来却不知道。

  他看到自己的剑,刚一照影反光,突然剑身已碎,心中骇然,只道下一击就要决死。

  “杀!”

  沈明来急怒惊吼,不计代价的激发出全身真气,赫然扭头,对着门外一推掌。

  整个楼阁,轰然一震,剧烈变形。

  楚天舒是站在楼外的,这时只觉得,眼前楼体,像是无数积木散架了一样,朝自己这边倾斜,流泻,冲击过来。

  不,不是散架。

  移位下压的木头砖石,像是正好形成了一尊牛头轮廓。

  错综复杂,横斜互搭的木料,兜住了砖块,构成了牛的整个头颅。

  正常的牛嘴,或许是牛头上较软的位置。

  但这头完全由木石构成的巨牛,它的嘴部,下巴,正是此刻整个楼体重量下压的端点。

  沉重的牛下巴,直接砸向了楚天舒。

  因为整个过程,都在一息内完成。

  让人怀疑,这座楼本来就是一头牛妖变化的,现在只不过是一低头,就猛的现出了原形。

  植物虽然没有智慧,但植物其实也是有情绪的,木头就是植物的尸体。

  魔道真气中饱含的极端情绪,霎时唤醒了这些尸体,让这些尸体一瞬间有了自己行动起来的可能。

  以沈明来的功力,还不足以让这么沉重的一座楼,在一息内完成剧烈的形变,高速的冲砸。

  现在这一击,有大半力道都来自于木楼本身。

  “震慑小兵倒是不错。”

  楚天舒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身影倏然向后一飘,沿一条弧线飘上半空,随即凌空向前,连踏七步。

  一步踏风,二步踏实。

  不是依靠禁忌的浮空之能,只不过是南少林《八步赶蝉》的功夫。

  牛的下巴,还没有彻底砸到地面,楚天舒的两只脚,已经在牛头、牛背上,快速踏了过去。

  因为第一步踏风,牛头到牛背上,留了六个深刻的脚印。

  灌入楼体中的那些魔道真气,被这六脚截断。

  六个脚印里面,氤氲喷出紫色气流。

  变形失衡的楼体,又失去了魔道真气煽动出来的情绪,立刻出现了松散瓦解的征兆。

  楚天舒的第八步,踏在了牛尾椎的位置。

  木石一旦瓦解,他脚下的木料缝隙,顿时扩大。

  这一脚直接穿过空隙,狠狠踩在了木料下方隐藏的一样东西上。

  那本该是沈明来的头颅。

  他正准备逃跑,刚逃到了这个位置,陡觉上方木石变松,漏下一线阳光,心知不对,双手霎时抬过顶,奋力一挡。

  嘭!!!

  气浪层层爆开,汹涌凌厉,把附近土石推远,形成一片圆形空地。

  沈明来脸上已经发红发紫,大红大紫,双手热的好像能让空气融化。

  两掌交迭顶住那一脚后,他手势一变,要以虎爪手连抓脚踝,膝盖,抓碎下阴。

  他的魔道秘法,来自道门典籍,道家用来比喻阴阳的事物有很多,其中一种,以牛为阴,虎为阳。

  巨牛虽壮,却只是外壳,是以为阴。

  巨牛一破,阴阳失衡,换来代表阳性的虎爪手威力,暂时又增三分。

  但他手势一变,务必要跟楚天舒的脚底,有个短暂的脱离。

  楚天舒原地一转,头下脚上,整个人就好似是个磁悬浮的旋转装置,无声流畅到极点,腰力之强,匪夷所思。

  沈明来虎爪袭击的时候,真正面对的,已经是楚天舒探下来的一只右手。

  这只右手粘住右爪腕部,一抹之下,就撞上左爪。

  沈明来的双臂,都被楚天舒一只手带动起来的太极图影揽住。

  不等他再有动作,两只爪子已经迭在一起,被楚天舒右掌砰然压了下来。

  两爪砸在他自己头顶,楚天舒的掌力,透骨而入。

  拱!!

  沈明来依稀之中,听到奇怪的声音,脑子失去了固定形体的束缚,感觉颅骨之中,装的已经是一滩无所定型的水。

  他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无以言喻的飘飘然。

  不过,修炼魔道秘法的时候,那种飘飘然,像是在更高的层次,自身已然超脱,俯瞰卑微渺小的凡人,乃是极乐。

  而这次的飘飘然,像是在无休无止的飘旋坠落,只剩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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