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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汝当勉励之

  “杀!!”

  咸通十年腊月中旬,当黄巢麾下兵马席卷兵力空虚的河淮之地时,整个天下都因此变动了起来。

  唐廷的官员没想到,黄巢这个泥腿子竟然能在东西交锋的情况下,异军突起的杀向中原,只能手忙脚乱的安排起了唐军坚守诸县。

  除此之外,便只有调遣康承训及高骈来充当救星了。

  本是远离中原的黔中地区,此刻却充斥着不输中原战场的战火与硝烟,浓稠的阴云让整个黔中都见不到一缕阳光。

  腊月初七,张璘、蔺茹真将伤重不治而亡,诸多黔中酋长也清楚高骈征召他们的意图,故此大多不奉政令。

  对于赶来播州的小酋长,高骈要求其清丈田亩,编户造册,依唐律缴纳赋税。

  对于不奉政令的那些酋长,高骈则是派出了军队,对黔中诸部开始了搜山检谷的捕杀。

  撤入黔中道的四万多唐军虽然不敌汉军,但若是用来收拾西南诸蛮却绰绰有余。

  半个月的时间,高骈派并平其寨七十余所,设乡八十六处,安置百姓二十五万。

  例如义泉县(贵阳),原本只有三千余口百姓,县内较为平坦的地区都被诸蛮占据。

  唐军搜山检谷后,将投降的普通蛮人与从三川带来的汉人安置当地,义泉户籍自此骤增五万余。

  义泉县不过是黔中道在高骈治下的缩影,尽管已经有二十五万迁入百姓得到安置,但还有更多的百姓没有得到安置。

  正因如此,高骈将张璘与蔺茹真将病卒的怒火,撒在了不服管教的黔中诸蛮身上。

  在这样的局面下,当洛阳方向历经千辛万苦,将朝廷旨意送抵高骈手中时,高骈也不得不平息怒火,重新应对起了如今局面。

  “臣高骈,接旨…”

  遵义县衙内,高骈从天使手中接过圣旨,而作为天使的宦官则是劫后余生的露出笑容,同时小心翼翼催促道:

  “高王,如今天下局势危急,您与康使君、王使君皆乃圣人肱股之臣,不知何时可出兵讨灭湖南、岭东贼寇?”

  站在高骈身后的高钦还未见过天使如此失态的时候,因此他也能猜想到朝廷如今的局面有多紧急。

  对此,刚刚接旨的高骈缓缓抬起头来。

  明明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声音宛若干枯摩擦的木头般。

  “吾麾下大将张璘、蔺茹真将刚刚阵殁不久,黔中尚不安稳,实在不便出兵。”

  “然朝廷受难,臣子不可不救,吾愿催促梁缵、王重任等节度使出兵讨击湖南、岭东,用兵四万…”

  天使并不在意高骈的情况,他只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东西。

  “如此甚好!想来诸位相公与至尊也会高兴的!”

  他满脸堆笑,与他对比的则是神色晦暗的高骈。

  从政治角度来说,高骈在义宾和僰道所打的两场战役,无疑让朝廷对其更为信任,而他也保存了足够的实力去占据湖南及岭东。

  可是、如今的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似乎每每思索,总能想到昔年他与张璘在神策军中的嬉戏打闹。

  “四十三郎,天使乏了,带天使下去休息吧。”

  高骈忍不住转身离去,交代高钦好好照顾天使。

  天使笑容顿时僵硬下来,好在这时高钦连忙迎上,解释道:“阵殁的张使君与家父相交莫逆,宛若兄弟。”

  “如今兄弟新丧,不免心中难过,请天使见谅…”

  “好说好说…”听到高钦的解释,再想到朝廷如今面临的局面,这天使倒也不敢摆什么谱,堆笑着与高钦往寅宾馆走去。

  二人离去后不久,鲁褥月被高骈召到了中堂。

  “高王…”

  鲁褥月望着憔悴几分的高骈,恭敬作揖行礼。

  面对他的恭恭敬敬,高骈坐在主位,脸上毫无表情:“黔中诸蛮,清剿得如何了…”

  鲁褥月闻言回答道:“诸蛮躲于山中,不易搜捕。”

  “黔中诸蛮大小二百余部,想要清剿,没有数十年苦功,恐难成功。”

  唐代的黔中道面积虽大,但由于农耕技术不如明清发达,故此当地的人口也不如明清那么多,土民不过五六十万口罢了。

  这五六十万土民,分为大大小小二百多个部落,其中与汉人习性相当的,基本都进入了封建制。

  靠近岭西、大礼方向的,则是以部落联盟制、封建领主制和残留奴隶制为主,各个部落的科技水平也各有不同。

  有的可以制作青铜器,有的则是还在使用石器,故此唐军对付起他们来,只要能搜捕到,与砍瓜切菜无异。

  只是问题在于,黔中道地域太广,九山半水的地形极易躲藏。

  即便高骈手里有数十万三川百姓,但想要做到彻底的征服诸州群蛮,没有数十年的苦功是无法做到的。

  想到这里,高骈沉吟道:“留兵二万给你慢慢收拾这群不服王化的群蛮,调兵二万给王郎君,看看能否招降澧州、朗州的洞蛮和盗寇,随后攻入湖南境内。”

  “此外,告诉梁缵,不必收手,用最快的速度将岭东的盗寇解决。”

  “最后派兵告诉江陵府的萧邺,加强秭归和夷陵的驻兵,绝不可让刘继隆占据江陵。”

  “他若是兵马不足,吾亲令四十三郎率水师驰援秭归、夷陵。”

  高骈虽然有些颓废,但他清楚自己不能在现在倒下。

  大唐的局势已经足够危急,三川战败和黄巢入侵中原的消息若是传开,且朝廷无力击败黄巢的话,那朝廷的威信恐怕会直接扫地。

  届时诸镇四起,自己若不能及时掌控江南,后续再想拿下江南就困难了…

  高骈这般想着,鲁褥月却欲言又止:“高王、时局如此,您何必…”

  “好了,你退下吧!”

  高骈显然知道鲁褥月准备说什么,但他有自知之明。

  高钦无太大本事,且刘继隆势大还强壮,而自己年长刘继隆十二有余。

  自己若是为自家谋划,且不说败坏渤海高氏的名声,单说自己身死后的高氏局面,恐怕不会比南北朝那些王公贵族好到哪去。

  “末将告退…”

  眼见高骈是真的没有想法,鲁褥月只能叹气离开。

  往后几日,黔中境内的唐军开始在高骈的军令下一分为二。

  鲁褥月率两万唐军留在黔中围剿诸蛮,王重任亲率两万唐军劝降澧州向瑰、朗州雷满,并出兵攻打湖南。

  除此之外,坐镇岭西的梁缵也留兵万余驻守岭西,率领余下三万兵马向岭东攻打而去。

  在高骈东进的同时,洪州的康承训留兵一万驻守洪州与盱水防线,率军四万兵马渡过长江,北上占据滁州、寿州,沿着运河向武牢关防守而去。

  “你说什么?!”

  “黄王,康承训那老匹夫率军渡过长江,眼下在滁州、寿州驻兵,我军几次进攻都被击退,如今康承训正分兵往洛阳而去!”

  “此外,高骈出兵突袭邵州、潭州,朗州雷满与澧州向瑰投降高骈,与高骈一同夹击我军。”

  “湖南、岭东诸州县的官吏豪强得知高骈率军而来,纷纷开城投降,我军已丢失数州之地!”

  南阳城外,黄巢眼看自己包围南阳近一个月还未拿下,反倒是让康承训、高骈有了偷袭自己的机会。

  得知局势渐渐不利于己方后,黄巢此刻不免有些慌乱,但他见到牙帐内众将尽皆看向他,他便连忙假装沉稳道:

  “不过区区边陲数州之地的得失,有什么可以计较的。”

  “至于湖南、岭东等处官员豪强作乱,想来尚让他们会清楚该如何做。”

  “吾虽不惧高骈,然南阳着实坚固,眼下若是继续与刘瞻僵持,必然会丢失先机。”

  “传吾军令,都虞侯霍存领湖南军五千,民勇三万,继续包围南阳城。”

  “余下兵马,明日尽数随吾拔营,攻打汝州,杀入洛阳!”

  “末将领命!!”

  黄巢说到杀入洛阳时,整个人都不可避免的亢奋起来,而帐内的黄存、朱温、葛从周等人也纷纷起身作揖,接下了军令。

  待军令下达朱温等人先后离开牙帐,只留下了黄巢与黄存。

  眼见朱温他们离去,黄巢脸色这才沉了下来,目光看向黄存道:

  “快马南下,告诉三叔和四叔,若是高骈举众来攻,立即撤回湖南,与尚让坚守湖南。”

  “若湖南守不住,便渡江北上,撤入淮南道!”

  “是!”黄存听后并无异议,而是立马应下,同时躬身退出牙帐而去。

  不多时,快马从营盘走出,向南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河北、河东、河南、淮南及两浙都知道了黄巢北上进犯洛阳的消息,各地粮价骤涨,百姓压力愈发沉重。

  一时间,不少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许多盗寇甚至聚集数百人便敢于袭击县城,而更多的人则是选择从军来混口饭吃。

  商州刺史王枢以“驻兵所食过多,州库空竭,减百姓折籴钱”,百姓得知,愤而哗乱,举棍殴杀刺史王枢。

  城外官军得知,出兵镇压乱兵,上洛百姓死难半数。

  斛斯光得知此事,亲率五千马步兵出蓝田关,突袭上洛县,占据上洛、商洛二县,对峙武关唐军。

  腊月二十二日,天平都将张思泰、李承佑裂袖结义,举兵驱逐天平军节度使张裼,自称留后。

  种种大事接连上演,令身处成都的刘继隆都看花了眼。

  “这黄巢倒是会抓机会,好在我军也占了便宜。”

  成都府内,刘继隆毫不吝啬的称赞黄巢,同时为斛斯光大胆出击,夺取上洛二县的行为感到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黄巢主动进攻洛阳,这的确打乱了他的计划。

  “殿下,这黄巢如今占据河淮十余州,若是再让他攻破汝州,进驻洛阳,则更加势不可挡。”

  “末将以为,即便关中粮草不济,眼下也必须出兵,必须抢在黄巢攻入洛阳前,先一步攻入洛阳!”

  正堂内,王建主动起身对刘继隆提出建议,而张武他们则是还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多,可见王建的政治嗅觉还是灵敏的。

  刘继隆虽然没准备出兵洛阳,可黄巢把局势推到如此地步,已经不是他愿不愿意、准没准备好的问题了。

  真让黄巢打入洛阳,断绝李漼南下道路,那李漼只能北上太原,这对刘继隆攻打河东不利。

  河东河北必须群龙无首,所以李漼只能南下,不能北上。

  想到这里,刘继隆沉声开口道:“传令,令高淮加快脚程返回成都,二十四日以前必须抵达成都!”

  “令都督高进达准备钱粮马匹,尽数调往华阴!”

  “是!!”听到刘继隆这么说,堂内众将纷纷作揖应下。

  “王建、李阳春、马懿!”

  “末将在!”

  刘继隆看向王建三人,三人连忙起身回应。

  “你三人点齐南下的北军将士,二十五日卯时三军开拔北上。”

  “末将领命!!”

  三人拔高声音应下,刘继隆则是侧目看向张武:“眼下我军刚刚夺取三川全境不久,南蛮必然会趁吾调兵北返时出兵。”

  “若是南蛮来犯,不必自我束缚,尽可出兵讨击。”

  “若是能收复嶲州失地,甚至夺取会川城,当记大功!”

  张武不敢怠慢,连忙作揖:“殿下放心,区区南蛮,若是胆敢来犯,末将不介意饮马牦牛河(金沙江)。”

  “如此甚好!”刘继隆见他信心十足,加上这次南下感觉到了张武成长不少,故此便放下心来。

  他目光扫视堂内众人,眼见无人提出疑问,故此便吩咐众人各自退下休息,等待拔营北上。

  三日时间恍惚而过,随着南下的三万多北军队伍踏上北返道路,这天下也愈发热闹了起来。

  “杀!!”

  “放!”

  “嘭嘭嘭——”

  腊月二十八日,黄巢天平忠孝军及湖南军三万,裹挟民勇十万强攻汝州。

  此时驻守汝州的兵马,主要是忠武军和宣武军的两万戍兵。

  驻守鲁阳关的忠武军都将周岌(ji)眼见黄巢来势汹汹,干脆舍弃鲁阳关,东逃许州自守。

  鲁阳关失陷后,黄巢大军势如破竹,连续攻破鲁山、龙兴、襄城、郏县、梁县、临汝等县,距离洛阳不足百里。

  伊阙关、大谷关、轩辕关等处还有神策、东畿及陕虢等处两万兵马。

  此时此刻,朝廷所面临的局势岌岌可危,李漼也无法保持朝会只开三刻钟的习惯,几乎每次朝会都要开一个时辰以上。

  饶是如此,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来阻止黄巢大军北上。

  “陛下若是不弃,臣愿意率忠武、宣武等军与贼军决战于伊阙。”

  乾元殿内,看着上百臣工竟然无人开口,张议潮即使知道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向李漼毛遂自荐起了自己。

  面对张议潮的毛遂自荐,这些原本还沉默寡言的臣工,此刻却议论纷纷。

  他们所议论的事情,无非就是张议潮和刘继隆的关系,担心张议潮掌握兵权后,于朝廷不利之类的话。

  对此,张议潮虽有准备,却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疲惫。

  若此次领兵前来的是刘继隆,他自然不会毛遂自荐。

  可如今领兵前来的是黄巢,一个借助刘继隆名声拉起队伍,又立马自立的人。

  这样的人,张议潮不认为他的兵马能有刘继隆麾下那般军纪。

  放任这样的人进入洛阳,数十万洛阳百姓只会遭受疾苦,这才是他毛遂自荐的原因。

  “陛下,臣愿意领兵前往!”

  在众多议论声中,杨复光上前一步,恭敬作揖道:

  “如今忠武、宣武等镇兵马集结于伊阙县,尚有一万二千余精锐。”

  “只要陛下准许臣便宜行事,臣即便无法挡住黄贼,也能为陛下东狩、北巡争取时间!”

  杨复光的话说罢,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启用张议潮的李漼,此刻立马坚定了起来。

  他用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口鼻,轻咳几声:“如此,那便以杨复光为天下兵马都监,监督诸道大军,镇压黄贼兵马。”

  “臣定不负圣恩!”

  杨复光恭敬作揖,接着便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没有索要军饷,这让李漼有些不安,脸色也不太好看。

  故此李漼特意看向于琮,询问道:“于相,眼下国库之中还有多少钱粮可供调用。”

  “回陛下…”于琮走出,脸色难看道:“今岁诸镇起运甚少,加之天平军乱,石镜镇将董昌作乱并占据杭州,诸道运抵钱粮甚少。”

  “眼下国库之中尚能调拨钱帛粮秣,均不足二百万…”

  “混账!咳咳…”听到天平军和杭州出现乱兵,李漼气得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瞧着他那副咳嗽且虚弱的模样,殿上群臣都不免忧心忡忡。

  尽管大唐还占据大半天下,可这大半天下似乎尽是麻烦,四分五裂。

  “陛下,臣建议陛下趁贼兵尚未包围武牢关,走武牢关东巡扬州而去。”

  殿内,劝谏迁都的声音响起,众人闻声看去,却见是谏议大夫卢携在谏言。

  “糊涂,眼下三关尽在朝廷之手,河东又有数万大军,河北也有十余万大军可供朝廷调遣,何来迁都之说?”

  “陛下,臣建议调河东王铎、崔铉率军入朝,定能击退黄贼!”

  “陛下…”

  原本还沉默寡言的群臣,此刻听到卢携的迁都言论后,纷纷运转起了自己的脑子,向坐在金台上的李漼提出了各类建议。

  显然,他们都不愿意迁都,毕竟他们才经历过一场迁都,折损的财富至今还未回到手中。

  如今再度迁都,那便代表他们这一年多来的谋划,尽皆作废。

  事实上,这些世家官员也确实不如先祖聪慧,大部分都是因为门第才得以在科举中脱颖而出。

  他们并没有什么才学,甚至许多人都目光短浅,不然也不会在洛阳购置那么多田宅。

  真正的聪明人,如北司的四贵及南衙的许多重臣,他们早就猜到还会有下一次迁都,只是没想到这次迁都,竟然是被一群泥腿子逼迫的。

  刘继隆虽然出身低微,但起码是朝廷正统的军将出身,也是朝廷任命过的陇右道节度使。

  被节度使打入都城虽然丢脸,但大唐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若是被一群泥腿子打入都城,那还真是自西汉末年,绿林军攻破长安以来的第一次了。

  正因为觉得不可能,所以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继而在南方的布置上,主要以东西夹击为主。

  不曾想黄巢丢下湖南,直奔洛阳而来,而信誓旦旦能挡住刘继隆的刘瞻,竟然落得被黄巢包围南阳的结局。

  想到这里,群臣脸色尽皆难看,而路岩虽然没有置办太多田宅,但也不想轻易抛弃洛阳。

  因为他觉得高骈与康承训还未成气势,若是现在就迁都南下,他并不好押宝。

  “陛下,东畿还有六万兵马,何必担心贼兵攻入洛阳?”

  路岩不得不站出来稳住局面,同时说道;“叛军兵马,已经随刘继隆南下三川,而此前所谓的兵分多路也并未出现。”

  “臣以为,所谓兵分多路,乃刘继隆为迷惑朝廷,故意放给长安义士的消息。”

  “刘继隆的目的,本该就是三川,而今三川已经拿下,其目的已然达成,自然不会再重新兵分多路进攻河东和河淮。”

  “眼下可抽调陕虢两万兵马,驻守伊阙关、大谷关和轩辕关。”

  “东边的武牢关,理应调东畿兵马接管。”

  “贼兵虽然号称三十万,但善战者不过三五万,此前以多打少,方能取胜,而今朝廷以多击少,自然取胜!”

  路岩三言两语间,倒是给足了那些不想迁都之人自信,他们纷纷根据路岩的这番言论附和起来。

  李漼一时间也无法决断,故而将目光投向于琮、亓元实、齐元简等人。

  “陛下,臣以为府库还算充盈,暂且不必惊慌。”

  于琮的话,如秤砣般稳住了李漼那动摇的心思。

  “陛下,神策军骁勇善战,对付些许贼寇手到擒来。”

  “贼军若蝗虫,不事耕种,全靠劫掠。”

  “只要朝廷坚守月余,高千里及康敬辞二人,定然会将这支贼寇荡平!”

  北司的亓元实也在此刻给出了建议,这让李漼心底那丝动摇彻底消失不见。

  “好…好好…”

  李漼不断点着头,称赞道:“若非有诸位爱卿,朕恐怕已然受他人蛊惑了。”

  “传旨,调陕虢兵马驻守三关,朕倒是要看看,区区草寇,如何攻破我大唐关隘!”

  “陛下英明…”

  李漼的这番话,赢得了所有不想迁都大臣的心,也让谏言迁都的卢携遭到了敌视。

  卢携见状气恼,但也不敢表明,只能随大流的赞颂皇帝。

  在李漼决定死守洛阳后,快马很快从洛阳疾驰而出,向东西而去。

  三万陕虢兵马被抽调二万驻防洛阳南部三关,同时康承训也接到了皇帝的催促,令其速速解决入寇中原的黄贼兵马。

  在李漼的镇定下,实力不足的黄巢军队,果然在伊阙县撞了个头破血流。

  “杀!!”

  “砰砰砰——”

  伊阙县,作为伊阙关南部的城池,伊水从它东侧流淌而去。

  明明是正旦新春,然而欢迎咸通十一年的却不是爆竹声,而是喊杀声。

  正月初一,在新春佳节的时刻,伊阙城被里里外外包围数里。

  黄巢亲自率领天平忠孝军督战,令湖南军率领十万民勇强攻这高不过二丈,厚不过三丈的伊阙小城。

  然而面对这看似并不高大的城池,黄巢大军却根本无法逾越。

  杨复光亲率一万两千忠武、宣武兵马死守伊阙县,任凭那些民勇数量再多,却仍旧无法攻上关来。

  从正月初一到正月初七,七天时间过去,南方不断有军碟传来,看得黄巢目眦欲裂。

  “黄王,梁缵率军攻打我军岭东,黄使君不断败北。”

  葛从周带着快马走到伊阙城外牙帐前,由快马将岭南的情况通禀说出。

  黄巢起身走到门口,抢过军碟查看,这才发现军碟已经是半个月前的情报了。

  如此说来,眼下黄揆即便没有退到广州,却也差不多了。

  “直娘贼的…”

  黄巢暗骂一句,随后远眺北边的伊阙城,仍旧可以看到自己麾下兵马在不断强攻,但这座城池却依旧矗立此处。

  “必须先攻入洛阳,若是被刘继隆察觉,局势就不妙了!”

  黄巢脸色阴晴不定,仔细思索后看向葛从周:“传令朱温,着他亲率天平忠孝军顶上,三日内必须要拿下伊阙城!”

  “末将领命!”葛从周不假思索应下,却又在应下后主动说道:

  “黄王,其实我军可以直接舍弃伊阙、伊阙关这条路线,改去进攻大谷关和轩辕关。”

  “嗯?”黄巢闻言皱眉,接着看向他道:“继续说。”

  “是”葛从周见黄巢同意自己继续说下去,他心里松了口气,同时解释道:

  “伊阙县与伊阙关,自古以来便难以攻打,相反大谷关和轩辕关更容易攻打,且关隘并不高大,守军也更少。”

  “末将以为,可派兵强攻伊阙关,随后等待大谷关和轩辕关抽调兵马驰援时,分兵突袭两关之一,或许能建奇功…”

  葛从周说罢,忐忑的看向黄巢,黄巢则是琢磨了起来。

  在他看来,葛从周所说可行,但他们兵力不够突袭,想要突袭,只能从南边调兵。

  他略微思考,如今南边有周威驻守淮南,林言他们根本攻不进去。

  与其将兵力浪费在东线,不如集中力量,直接攻下洛阳,以壮声势。

  想到这里,黄巢颔首道:“此事吾已经有思绪,你且去传令吧。”

  “末将告退…”

  葛从周见黄巢心动,倒也没有继续劝说,而是点到为止的离开。

  在他走后,黄巢则是看向葛从周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叔父!”

  忽的,突然出现的黄存让黄巢惊醒,他转头看向咧嘴笑的黄存,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心底却忍不住皱眉。

  黄存自称小黄王的事情,他自然是清楚的,但他有自己的子嗣。

  不管是此前送往陇右而失去联系的大郎君,亦或者是在湖南玩弄女人时,生下的二郎君、三郎君,总之他们都是自己的子嗣。

  正因如此,黄存这番僭越的自称,让他心底十分不高兴。

  但黄存毕竟是他侄子,他也不好说什么,至少在他能与刘继隆这些人对抗前,他还不打算整肃军中的内部问题。

  “我们的粮草还够吃多久?”

  黄巢往牙帐内走去,黄存闻言跟上道:“最少五个月。”

  “不过林言那边传来消息,他们的军粮只够三月食用。”

  “嗯?”黄巢落座,疑惑看向黄存,黄存也趁势说道:

  “以往那些被我们和官军抢过的地方,现在根本就没有人烟,弟兄们能抢的地方极少。”

  “再这么下去,除非拿下洛阳,亦或者攻破淮南的寿、滁二州,劫掠淮南富庶之地,不然我军最多四个月就要断粮了。”

  黄存的话,让黄巢眼皮忍不住跳了两下。

  他确实没想到抢过的地方会成为白地,他还以为朝廷会蠲免百姓赋税,重新安置百姓耕种那些熟地。

  结果朝廷什么都没做,导致他们根本没得抢。

  这样下去,他们即便攻下洛阳,也撑不到夏收的时候。

  黄巢只觉得头疼,但还是尽力找补道:

  “康承训既然抽调兵马北上,那留在洪州的兵马肯定不会多。”

  “你传信给尚让,告诉尚让和三郎他们趁机走袁州东进江西,若是能攻入江东则更好!”

  “江东富庶,开元年间便有六百余万口,鲜少经历战事,定然有足够的粮食。”

  “届时我军占据湘水、潼关以东,黄河以南这肥沃之地,便是面对刘继隆也有一战之力。”

  提起刘继隆,黄巢后知后觉的降低了声音,只因他不免想到了自己送往陇右的妻儿。

  他们到底是落入了刘继隆手里,还是死在了路上?

  时局如此混乱,黄巢过去几年根本来不及想这些。

  如今洛阳城就在眼前,他只觉得自己大事可成,自然开始寻思这些事情了。

  若是家人死在了半道上,他虽然痛苦,也还能承受。

  但若是在刘继隆手中,那他…

  黄巢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兴许到了那一步,他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总之天下就在他眼前,为了几个妇孺而抛弃天下,这种事情他做不到。

  想到这里,他眼神冷冽看向黄存,黄存被他这眼神看得口干舌燥。

  “这几年,三郎和四郎可曾与你提起过妻子的事情?”

  黄巢幽幽开口,黄存听后缓了口气,摇摇头道:“并未。”

  “叔父您安排的去向,我等自然放心,更何况这些年也没少玩弄那些世家名门的女子。”

  “几位婶婶,又如何比得了这些女子呢…”

  他没心没肺笑着,黄巢却十分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

  “你说的不错,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更别提子嗣了。”

  “只要我们还活着,女人和孩子有的是。”

  “你日后目光也要放的长远些,吾家中子嗣尚幼,这黄氏还得你撑起来。”

  黄存闻言,眼底忍不住闪过几分期盼,却又连忙低下头道:“叔父莫要取笑某了,即便没有某,还有林郎君呢…”

  黄巢摇摇头,叹气道:“林郎君虽是吾甥,然毕竟姓林,而非姓黄,与你是比不了的。”

  他话音落下,黄存却因他这句话,思绪混乱起来。

  不等他理清思绪,却见黄巢继续拍了拍他的肩,低声与他说道:

  “诸子尚幼,汝当勉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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