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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五章 伴君走天涯

  荣国府,赵姨娘院。

  厢房之中,探春见弟弟脸色难看,心中微微一软。

  硬着心肠说道:“环儿,你要知道好歹,彩霞已入二哥哥房头,将来要给二哥哥生儿育女。

  她份同你的兄嫂,你要是敢动歪心思,闹出半点是非,大宅门里便要身败名裂。

  老爷必定要打死你,即便我和三哥哥都救不了你,我和姨娘都会因你蒙羞,一辈子都没法抬头做人。

  人伦之过,世人唾弃,亡不入祖茔,死无葬身之地…”

  探春嘴里教训弟弟,但是说到最后,一颗芳心钻心刺痛,仿佛说的就是自己。

  贾环听探春说得郑重,吓得胸口乱跳,又见姐姐脸色苍白,眼睛都一片湿润,似乎马上要哭出来。

  连忙说道:“三姐姐不要生气,我听你的就是,以后不再去提她,也不会去招惹…”

  探春神情有些疲倦,说道:“你记仔细了,这些没用的事,一刻都不许想,只有读书出息,才是正理。

  开年入国子监读书之前,都待在家里用心读书,不许跨出东路院一步,不然我就没你这弟弟!”

  探春走后,贾环在房里呆了片刻,气得把桌上纸笔乱丢,似乎发泄满腔忿恨。

  嘴里低声咒骂:“宝玉这个球囊的下作玩意,什么东西都来抢我的,连个丫头都不给留。

  就凭太太给他生了块玉,便说什么狗屁衔玉而生,人人都当他是宝天王。

  他哪里有一处比我强,也是个不会读书的棒槌,每次见到琮三哥就像缩脖子乌龟,还不是知道自己没用。

  娘气兮兮的孬种,一脸的王八倒霉像,自己不会读书,就说会读书的是禄蠹。

  蛆了心的蠢货,有娘生没爹教的下流胚…”

  贾环不敢违逆探春,心中又怨恨难消,只能低声咒骂宣泄。

  他自小由生母养大,赵姨娘性情粗野,满嘴没一句好话,贾环深受其母熏陶,骂人言辞丰富,粗俗不堪。

  他如同王八念经一般,自己嘟囔了许久,案上那本探春摘抄的集注论语,不经意映入眼帘。

  贾环眼睛莫名一亮,一把抓过那本论语,下意识的翻看了几下。

  一双眼睛滴溜转动,喃喃自语说道:“宝玉这个蠢东西,仗着老太太和太太宠他,读书比我还要懒。

  要是珠大哥哥还活着,就凭着他这怂包模样,也配在家里得脸,早就被老爷打瘸了腿。

  你让环三爷不自在,我就给你开个大的,你既不会读书,老子就让你做定贾家的废物点心!”

  贾环说的有些得意,觉得自己这主意,实在妙到极点。

  他这不着调的想法,似乎比探春的谆谆教诲,还能入他的心,好在两者殊途同归。

  他心中兴奋,脸色泛红,神情激动,手舞足蹈之下,牵动屁股上的伤患,疼的微微呲牙。

  左手被探春抽的通红,只能用右手拿起论语,一页页翻阅。

  嘴里嘟囔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到底在哪里啊…”

  探春出了贾环读书的厢房,又去了赵姨娘房间,将贾环提到彩霞之事,仔细告诉了姨娘。

  说道:“姨娘,环儿开春要入国子监,剩下不到一月时间,姨娘千万看紧了他。

  不能让他出东院一步,免得节外生枝,只等他入国子监住监读书,也就能放心一些。

  姨娘还要嘱咐身边丫鬟婆子,不许在环儿跟前提彩霞,省得他生出什么歪心眼。”

  赵姨娘说道:“我知道这里面轻重,哪还用你来提醒,最近环儿都在房里养伤,也没有出门走动。

  我连彩霞有了身子的事,都瞒着他没有说,省的他听了心中膈应。

  三丫头,我总觉得这事情有古怪,彩霞入宝玉房头不到一月,怎么就有了身孕。

  袭人和彩云入房时间比她都长,怎么反而没一点动静。

  女人生养的事情,我可是最清楚的,这一个不行,不可能二个都不行,偏偏彩霞就可以了。

  你说彩霞肚子里的种…”

  探春听得俏脸羞红,打断说道:“姨娘怎么这么糊涂,我和姨娘说过不要再提此事。

  大宅门这种事躲都来不及,姨娘怎还追根究底起来,万一牵扯的环儿,他的性命还要不要!”

  赵姨妈听了心中凛然,神色尴尬说道:“还是你有道理,我以后不提就是。”

  她虽嘴上说不提,却是粗野八卦性子,心中疑虑却是难断,只是探春说的在理,她只能收敛话头。

  说道:“这事我们自己不提,可防不住生出事端,宝玉过了年头就要成亲。

  按着家规礼数,宝玉必定要搬回东路院,到时彩霞也要大着肚子回来。

  这东路院可不比西府,这才多大的地方,放个屁都能个个闻到,抬头不见低头见,保不齐生出事情。”

  探春听生母话语粗野,忍不住皱紧眉头,但更多却是无奈。

  耐着性子说道:“这事情姨娘不用担心,那日老太太在荣庆堂已发话。

  二哥哥成亲后搬回东路院,老太太要留彩霞在西府养胎,老人家好盯着照料。

  彩霞多半要在西府养孩子,什么时候回东路院还不定,到时环儿早已去国子监读书,也就没太多关碍。”

  赵姨娘听了这话,也是松了口气,说道:“这样最好,你兄弟出门读书,眼不见心不烦,少了许多事情。

  要说还是姜老的辣,这当家奶奶还没进门,房里的丫鬟就大了肚子,哪家新媳妇都会恶心。

  老太太这是要保这个孩子,省得糊里糊涂被人作践死…”

  探春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寒,大宅门里的典故,从小到大她没少听说。

  她想到美貌不俗的夏姑娘,还有她看三哥哥的异样眼神,心中泛起一股不自在。

  或许老太太的思虑,未尝没有道理…

  说道:“姨娘莫要拿这事多嘴,左右是二哥哥房里的事,自有太太来操心,与我们并不相干。”

  赵姨妈连忙说道:“你的话总是有理,姨娘都听你的便是。

  有你这样的精明人,能拉扯着琮哥儿,里外关照你兄弟,我心里自然一百个放心。

  可是女大不中留,你也快到及笄之年,用不了几年总要出阁,到时我和你兄弟就连个依靠都没了。”

  探春听到出阁两字,心里一阵堵得慌,想到训斥兄弟的那些话语,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

  说道:“姨娘这话不对,即便我不在这家了,姨娘难道不能管教环儿,再说还有老爷在呢。

  我也有些乏了,这就先回去了,姨娘看紧环儿才是。”

  赵姨娘看了探春一眼,说道:“我瞧你脸色不好,必是被那混小子气到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宁荣街,伯爵府。

  探春马车进了东角门,等到了仪门处停车,又换了外院轿辇,一直抬行至内院门口落轿。

  探春刚下了轿子,便见一人穿宝蓝团花长袍,腰系七宝玉带,步履洒脱从容,正向这边走来。

  探春因赵姨娘之言,一路思绪纠结,柔肠百转,心神不定,竟这么巧就遇上贾琮,心头不由得一颤。

  贾琮见到探春的轿子,多少有些意外,笑道:“三妹妹这是从哪里来?”

  探春问道:“我倒要先问三哥哥,今日下衙门倒是挺早,怎么不坐轿撵倒要走路?”

  贾琮笑道:“我今日回来的早,方才去外院吩咐江流办事,妹妹多半是去了东路院?”

  早有仆妇开了内院大门,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在内院信步而走。

  探春说道:“正是从东路院回来。”

  贾琮问道:“环儿最近怎么样?”

  探春说道:“伤势倒好的差不多,走动也算顺畅,上回给他那本手抄论语集注,他也算花了功夫去读。

  其实环儿读书脑子不笨,只是做事不够入心,书也读的马虎松懈,被我狠狠抽了几尺。

  他从小养成顽劣性子,一下想扭正过来,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贾琮劝道:“他这岁数的少年人,性子顽劣不奇怪,只要教引得法,必定有所长进,三妹妹不要太心急。”

  两人走到水榭边一处游廊,探春依着栏杆坐下,贾琮挨着身边而坐,见探春有些闷闷不乐。

  问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不自在?”

  探春看了一眼贾琮,见他双目朗朗,满是关怀,眼波深湛,宛如秋潭,望去似乎深不见底。

  她不由胸口一阵发烫,转开明眸不敢和贾琮对视,说道:“今日姨娘说我快到及笄之年…”

  探春说了一半,俏脸忍不住发烧,往日明丽大气不知去了哪里,突然有些支支吾吾。

  贾琮心中有些奇怪,笑道:“及笄之年又如何,你这才多大呢,姨娘不会想着嫁女儿吧?”

  探春被贾琮逗得发窘,大着胆子说道:“姨娘可没想过嫁我,她还担心我将来出阁,她和环儿少了靠山。”

  贾琮笑道:“那倒是不怕的,即便那日妹妹出阁,我也会帮你照看环儿。”

  探春听了有些揪心,皱眉说道:“你这么想我出阁,我就这么讨三哥哥嫌吗?”

  贾琮笑骂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讨嫌你,三妹妹的好处我可一直记得。

  我再舍不得妹妹,女大当嫁,古来至理,我还能拦着你出阁不成。

  我知道妹妹人物出众,心气儿高,一般凡俗子弟难以入眼。

  只要有我这哥哥护着,不管是在家还是出阁,我保管三妹妹称心如意,不受一点委屈。

  贾家连着几辈子人都和四大家联姻,依我看贵勋世家子弟,多为纨绔庸碌之辈。

  妹妹明慧英气,志向清雅之人,哪是这些人能匹配,找个饱读诗书,性情高洁之流,或许才是良配。”

  探春听贾琮说的起劲,脸色不虞,心中生气,将手帕扭成一团,侧过头不愿看他。

  贾琮见她神色,心中好笑,继续说道:“我那些同年之中,有不少才貌双全之人,我帮妹妹挑个最好的。”

  探春没有好气的问道:“你说的最好的那个,好到什么地步,也有三哥哥这么得意不成。”

  贾琮似乎略想了想,调侃说道:“我可是当年头名会元,他们再出挑,也不该有我这么得意吧。”

  探春忍不住噗嗤一笑,心中沉郁散去大半,说道:“自吹自擂,真不害臊。”

  贾琮见她巧笑嫣然,说不出的娇俏可爱,心中不由得一跳,又不免有些尴尬,连忙掐断念头。

  笑道:“我也算看出来了,妹妹没这个心思,方才不过逗你呢,姨娘想要嫁你,我替你挡着便是。”

  探春被他调笑,俏脸绯红,一脸薄怒轻嗔,挥手在他身上锤了一下。

  她沉默稍许,说道:“我倒觉得最近两年,才是一辈子最得意的,有三哥哥羽翼,有姊妹们作伴。

  这种日子怎么过都不够,生怕过一日少一日,可又怎么也存不住光阴,出阁有什么好稀罕的。”

  贾琮笑道:“我倒希望姊妹们都陪着我,每日说说笑笑,别提多自在了。

  可要真这么办事,可就太没良心了,把你们都熬成老姑娘,我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探春看了他一眼,不服气说道:“我只恨自己是个姑娘,一辈子大门难迈,看不得世间风姿壮美。

  要哪日出了这大宅门,三哥哥带着我游走四海,那才叫真真得意。

  出阁嫁人,一辈子做笼中鸟,能有什么好的,我半点都不稀罕。

  做老姑娘便老姑娘,自己过得畅快最要紧。

  三哥哥反正有银子,白养着我就成,费不了你多少米粮。”

  贾琮笑道:“我知道三妹妹志趣高远,也是拘在内宅难以施展。

  只是世事无绝对,你如今说的痛快,到底是因年纪还小,还没怎么开窍,等过几年说不准就不这么想了。”

  探春明眸盈盈,说道:“三哥哥虽是翰林学士,才高八斗,但也不是事事都知,何必说的这么笃定。”

  贾琮奇道:“你这丫头古里古怪,难道还真想做老姑娘,都什么荒唐念头。”

  探春笑着起身,也不去接贾琮话头。

  拉着他说道:“三哥哥,今日去你院里吃晚饭,上回吃的南菜合口,我又想吃了…”

  荣国府,梨香院。

  外头暮色渐重,院内游廊檐下,各处悬挂琉璃灯笼,依次点亮,灯火煌煌,透着温煦安逸韵味。

  堂屋中烛火明亮,不断有仆妇丫鬟进出,手中皆端粉彩银边盘碟,灯光照耀,瓷光莹润,富丽华美。

  圆桌上陆续摆出糟鹅掌鸭信、酒酿清蒸鸭子、油煎清蒸鲥鱼、糖霜拔丝肴肉等江南菜肴。

  琳琅满目,色香俱佳,烹调精到,香气扑鼻。

  薛家虽借寓贾府数载,这两年金陵的生意也有中落,但丝毫不减日常富足精细。

  梨香院只是荣国府北隅院落,比起整个荣国府的富贵堂皇,似乎有些不太起眼。

  薛家入住之后,顾忌亲戚礼数,内外布置也尽量不尚奢靡,外头看着并不太扎眼。

  但里头日常所用器皿用具,细巧至一杯一盏,也都是上好精致之物,绝非寻常小富之家可以享用。

  家中所用的厨子,也是从金陵带来的老人,烧的各式佳肴南菜,比城东春华楼还要地道。

  偏于一隅的梨香院,里头却是真格儿世家豪族气度,薛家日常起居丰裕讲究,半点不差荣国贾家。

  等到仆妇摆桌设菜妥当,薛姨妈和宝钗各自就坐,等了稍许尚不见薛蟠过来。

  薛姨妈问道:“日落前我就见潘儿晃荡回家,怎么不见出来吃饭,同喜再去叫一声少爷。”

  宝钗说道:“妈还是别叫哥哥了,现在必定还睡着,他回来时我正遇上,满脸都是酒气。

  我让莺儿去问过他的随身小厮,说是和段春江吃了酒,醉得实在不轻。”

  薛姨妈皱眉说道:“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怎么整日和个粮贩子混在一起。”

  宝钗说道:“哥哥来神京几年,也就做成了这一桩买卖,他自己心里自然得意。

  妈,段春江此人常听哥哥说道,举止做派很精明油滑,听着也是刻意巴结,哥哥才会常和他一处。

  哥哥虽这桩生意得意,但他是个莽直性子,我担心他和这样人打交道,自己吃亏都不知道。

  妈私下有暇,还是劝劝哥哥,家里不缺他这项嚼头,粮店的生意不做也罢,以后或许少些是非。”

  薛姨妈说道:“我也觉得你哥哥和段春江,有些过于亲密了些。

  他好坏也是世家大户公子,该结交琮哥儿这等贵勋子弟才是,整个和小粮贩混一起,说起来也不好听。

  不过粮店的生意我留意过,你哥哥的入股契书也仔细瞧过,文书十分规矩正大,并没有什么隐患。

  明儿我就和他说这事情,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不是个置家业的根性。

  这事情他风光也风光过了,如今早些见好就收,少折腾只有好处没坏处。”

  母女两个正闲唠嗑,丫鬟莺儿快步进屋,说道:“姑娘,金陵二房的宝琴姑娘给姑娘来信,门房刚送过来。”

  薛姨妈笑道:“宝琴的书信倒是勤快,上月刚给你来信,这会子又来了一份,你们这么多体己话要说。”

  宝钗笑道:“最近也没什么其他事,我猜想必是铺子出租的事,按时间计算,二叔说不得快料理好了。”

  宝钗拆开书信浏览,只是看到一边,俏脸便已变色。

  说道:“妈,信里果然是说铺子的事,是二叔让宝琴写的,得亏我们让二叔料理此事,实在是明智之举。

  二叔花了些手段明察暗访,那四间铺子被他查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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