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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灭梁(三)

  咸阳通往潼关的大道上,额外加强了人马的墨离军、龙捷军停下了脚步。

  龙捷军七千重骑,保马两万匹。

  墨离军五千突厥骑士,保马一万一千匹。

  圣人下令,从其他部队征调六千马,另选了七千突厥、党项、吐蕃、粟特、龙氏部族军担任辅助,临时加强墨离军,令二者以急行军开赴潼关。

  圣人和大部队正常走在回西京路上。而墨离军则狂飙猛进,从岐山县分手出发,只了一天就到了京兆咸阳县。

  该县东行约三百里,即至潼关。不算近,但对这个配置的两军,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朝发夕至。

  前锋已经联络上镇守大臣韩仪、孙惟晟,发回了敌情。

  二月十二,徐怀玉攻破禁沟,郭猛、耿同收拢败军,符存审部据守的各处连寨还有数千残兵,数千部族军,三人就靠着万余人马,带着部分民夫,据寨死守。

  接下来的几天,战斗依然激烈。徐怀玉发狂刨城,一直到十五这天,都是昼夜上阵,跟不睡觉似的,又被破三寨,占据潼关城的朱大郎也连破两寨。

  二月十九,禁沟只剩最后四个寨子。

  再被攻破,汴军将无需打通潼关干道,从禁沟就可以直接进入关中。

  朱大郎欣喜若狂,放弃了关城,只留下少许兵马继续牵制,自己则领着大队加入禁沟,十二时辰分番上阵,对禁沟发动雷霆一击。

  他已经没有时间、空间、粮食、武夫可以挥霍。吴王几乎兵不血刃攻取东京,粮道被断侯,所剩无几的存粮在数万人马的吃嚼下,十余日便仓库一空。

  军队虽然还没发作,但他很清楚自己这些儿郎的性格:翻脸无情。

  现在已是火药桶,随时都可能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征兆的集体爆炸。

  下令歇汗、换马、进粮之后,刘仙缘、没藏乞祺、阿史那洛雪在草地上摊开地图,商讨方略。

  “叛军六天前在围攻禁沟,尚无最新进展,应该还在禁沟纠缠。”刘仙缘摸索着地图,道:“禁沟狭窄,还有寨子挡路,俺们不便行动。朱大郎既去禁沟,干道上当没多少兵。依某之间,不如就取干道杀出?”

  “关城现在他的手里,我辈怎么出得去?”乞祺眉头紧皱,骂道:“这个狗杂种!”

  “走河中吧!”骂完,他建言道。

  “走河中,就得从陕州入境。”阿史那洛雪迟疑道:“这一河段险峻,造浮桥都得耽搁不少时间,怕是来不及。”

  “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操他的继母!”刘仙缘眼睛一鼓,重重一锤草地,涌起一股想杀人的暴虐。

  “别乱说话,不要命辣!”乞祺咳嗽一声:“他继母可是天仙元君…”

  “又如何?”刘仙缘左右扫了扫,放低了嗓门,犹自怨毒咒骂:“一个没品女奴,被圣人架在朱温灵堂玩弄的骚货,某叔父是宰相,骂就骂了。”

  “气大伤肝呐。”乞祺扯了他两把,疑惑劝道:“天仙君是天仙君,朱大是朱大,虽曾为母子,到底没有血缘…何必这大气性?”

  “莫谈宫事,妄议天眷。”阿史那洛雪听得恼火。

  聊着军事,如何又扯到张惠身上来了!

  那个女人难道真就这么大魔力魅力,到哪都能被人提起?

  “哼,某就是看她那一帮人不爽,俟大驾仙去,早晚弄死朱友贞那余孽,还有王彦章这几条张惠走狗,为梁王除此大患。”刘仙缘又骂了几句,才收了情绪,看了一会地图,道:“没办法,就剩这么一条路了,从桃林塞上岸吧,这是最近最安全的点了。”

  “怎说为梁王除此大患?你支持梁王?”乞祺好奇道。

  “你不管,当我没说。”刘仙缘一摆手。

  “圣人还年轻,以后切莫再提。”乞祺凝重道。这么早站队,找死啊!

  “桃林塞…”阿史那洛雪没功夫关心这些,紧紧盯着地图:“从这边杀回去,要经黄巷坂,此处狭窄悠长,俺们怎么施展?汴军三五千人,配合工事,就能拦住俺们至少一两天。”

  况且即使杀穿黄巷坂,能作为战场的风翼、牛头两原一定也被汴军连营占得差不多了。

  “那就围魏救赵喽。”刘仙缘冷笑三两声,道:“顾头不顾腚,那俺们就把大营踏平,烧光杀光抢光。”

  “行吧,走一步看一步。”洛雪点点头。

  “暂时也没更好的办法了,当务之急是赶到潼关。”乞祺翻上马,掏出一枚醋饼嚼着。

  “可惜圣人没给俺们步兵协助。”刘仙缘叹了口气,收起地图。不过汴军鏖战日久,已是疲惫之师,即使就这两军,也足够他们喝一壶了。

  “都歇得够了吧?”刘仙缘翻上马,手一指:“星夜兼程,明日某要看见虢州!”

  “隆隆隆…”众军黑压压上鞍,次第拨马。

  光化元年二月二十五,周至县,司竹乡。

  古时候,穆王在此植竹。竹林繁衍生息到汉代,汉设竹丞管理,以供国用。到唐,亦设司竹监以管之。

  《史记》所谓:“渭川千亩竹。”即是即处。乃是一片广袤竹林,方圆占地整整一百里周回。

  此此林中各条路上,大队军马官吏、宫人正在唧唧喳喳穿行。

  “一入其中,汪洋肆意,更胜蜀南竹海、”竹林中,圣人踩着柔软落叶,负手而行,体会着熟悉的气息。

  身侧,阿赵牵着马,与一帮女眷,亦步亦趋。

  “蜀南竹海?”近来愈发沉默的淑妃眼睛一亮,这题我会!

  “是戎州那个竹海?”

  “是的。”前世与不同的人多次游玩过,访遍全国盛景,尤爱此处。

  淑妃眼中波光流转,浮现茫然:“李郎一到梓州,妾就选至潜邸侍奉,怎不知李郎去过?”

  “听说的。”圣人笑笑:“我从先君在蜀地住了四年,耳濡目染,颇详巴蜀。”

  “知道啦,知道啦…”淑妃乖巧地点点头,眨着桃花眼,笑眯眯的:“臣妾又想起了那时候在成都和李郎的日子。记得当时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柳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圣人看了眼淑妃。

  在如今这个大家庭里,碍儿之故,淑妃有些尴尬,许是怕被围攻针对,低调的很。

  不过这种低调,让殿下侍从暗里忧心忡忡,搞得何某人在殿中威信也有些损失。

  这次主动接话,可能有刷刷存在感的意思。

  “当时只道是寻常。”淑妃耸耸肩,笑得好苦:“不意后来你越来越忙…”

  “你还记得?”圣人拉过淑妃,与她十指相扣,凑到她耳边:“我也想起来了,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洗澡的时候,在那桶里,你把我搂在怀里…”

  “当时小何好像才十四?”

  女生发育比男生早,也比男生快,那时总是淑妃抱自己。

  “噗。”梁逍遥没绷住笑了。

  “轰!”淑妃脑子瞬间一热,涨红了脸,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红着脸抽手一转身,发誓再也不会与圣人调情。

  “哈哈。”圣人逮着她两瓣大屁股重重掐了两把,又是几拍:“等回去,抽空给爱妃烧个情疤。”

  想起他以前那些种种花样或者说病态般的虐待暴行,淑妃脸一白,悲戚涌上心头。

  你把我当什么?玩具?

  一切都是为了好好活着,为了吴王!淑妃强忍着道德,咬咬牙:“随你心里拣着哪块,只顾烧…“

  “只是…”

  别再给我盖玉玺章了,很难洗掉的!

  朱邪吾思站在人群边缘,低下头欲步又止,像要找个什么依靠似的,站得离圣人近近的。

  “陛下!”突有侍从来报:“司隶校尉韩仪、京兆尹孙惟晟前来迎驾!”

  圣人脸一板,从淑妃身上收回了手:“召来。”

  孙惟晟精神矍铄,韩仪风尘仆仆:“拜见圣君!喜闻车驾回顾,降服东军将相归义军,收土千里。臣谨为圣唐贺!”

  “破吐蕃易,远赴西域时难。非君等镇守西京,使我腹心危而不险,安得大业?这功劳,也有诸位一份!”

  “臣惭愧!”刚起身,孙惟晟便火急火燎:“巨贼围攻两塞半年不克,情势如火,今以何策破之?”

  余光瞥了瞥周围花花绿绿的女眷,心里又是一跺脚。

  什么时候了,还这般悠闲!在郊游,踏青吗?

  “且宽心。”圣人道:“势已了然,三日后出师。”

  “三日?”孙惟晟瞪大了眼睛:“朱贼十二时辰分番侵攻,休说三日,三个时辰也让臣等惊骇呐!”

  “大军跋涉月余,筋疲力尽,尚需休整。”圣人止住孙惟晟。

  “等不得了,连夜就走吧!”韩仪也拜倒。

  不远处的其他大臣也嗡嗡直响。

  圣人笑笑,猛的大喝一声:“起来!都是盗乱年代的皇国重臣,这点镇静没有,将来谈何守护圣唐!将相大臣,做什么急吼吼的匹夫状!谁再慌里慌张,我让谁上潼关寨子去!”

  吓得淑妃心一颤。

  两人顿时也噤若寒蝉,起身垂首,倔着脾气不说话。

  圣人扫过两人:“大军奔赴这么久,将士脚走烂,我也是手脚打抓,骡子牲口连日蒸汗,要不要歇息!器械装备,要不要整顿!拉着疲军搏命,谁是这么打仗的?回答我!”

  两人无言以对。

  圣人冷冷掠过他们,千里行军,风雪疾驰,不管人马,都虚弱。

  他也早就衰得在马上都坐不住了,一双脚踩蹬勾得脚背脚心烂了大片肉。

  只是越是此刻,他就姿态越悠闲,脚步越坚挺踏实。

  国破山河在,圣唐如斯,就更要做所有人的底气、镇静来源,让士庶百姓,都以我为最坚实的依靠!

  这五代十国的命运,只掌握我李耶的手里!

  “叛军袭攻西京,以为这就是根本,以为拿下长安就万事大吉,以为我们就会这样失败。天下草寇却不醒悟!只要我还在,这圣唐就不会亡。”

  “稍作休整,养兵蓄锐,满配满员,到时候,一番血战杀败了那帮败犬,连同他们的野心一起粉碎!难道我的将相军兵,会怕了和朱大郎硬碰硬?”

  这一番教训,众人无论大臣女眷,都是服帖。到处目光,不断投向和他们一样蓑衣斗笠走在竹林中的圣人身上。眼里脸上,全然只有崇拜效力。

  南宫痴痴看着背影。

  这场合战进行至今,如果有一个英雄的话,就非圣君莫说。他东奔西跑,扫平河西走廊,屈服东军,又回救西京。面前敌手,无不摧折。或者见到他的旗号,连战也不敢…

  做圣君的女人,真幸运。

  张月仪、张慧凑在张惠耳边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而张惠,只是笑意盈盈欣赏着侧颜。

  此真天子也!

为你生三子一女,还是值  得的。

  韩仪只是大声应答:“臣等焉能怕了朱大郎这孽畜!谨遵处分!”

  将校大臣,手上动作身上精神,满满都是请战。

  叛军此番进薄,不知造成多少损失,不知祸乱天下几何。

  无论怎样,都不能让叛军全师退回中原!

  不少将领已迎至周围,双眼血红直勾勾地看着圣人。

  “看什么看?汴军要掏了汝辈心腹,找他们报仇就是!汴军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地方?”

  一名成德将领出列叉手:“光是俺们赵府,就杀了俺们五千人!抢了蓝田曲江池,京城东郊也扫了!”

  当下就有十余将领纷纷而前:“圣君,给俺兵,俺打前锋!”

  圣人却神色如铁,只是指向东面:“多调几路游奕,盯死朱大郎!传令,大军快行,天黑前在京城入营,等着出师决战,教汴军匹马不得逃回河南!”

  百官将校对望一眼,垂眸低头:“臣谨喏!”

  漫卷的天子白旗,终于缓缓出现在长安城左近。

  一声声警鼓号角在城中响起。

  地平线上,春日的原野上,许多列军马蜿蜒而来。

  “呜呜…”军中力士举起号角,一齐吹动,回应金吾警鼓。

  东方泰扑在垛口上,指着白旗的位置:“圣人回师了,圣人回来了!朱大郎完辣!”

哎呦文学网    上命昭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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