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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三表法

  “不过是个臭和尚,你非跑这一趟做什么,于情于理都该他来拜访你才对。”

  前往佛寺的山路上,朱樉再一次吐槽道。

  马钰笑道:“我来可不是为了道衍,席真人乃得道高人又是前辈,我不能不来。”

  朱樉撇撇嘴,也不再说什么。

  和马钰接触久了,他也懂得了基本的尊老爱幼道理。

  对席应珍这样的道教真人,他还不至于口出狂言。

  一旁的朱标内心却叹息了一声,一切真的都变了。

  换成以前,马钰肯定会先进宫与自家父母沟通。

  见宋濂、刘伯温等人,都是如此。

  但这次见道衍,他压根就没提进宫的事儿。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明白。

  以前他在意朱元璋的态度,做事情会考虑皇家的利益。

  现在,他放下了所有的顾虑,单纯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回想今天出门时候,父亲布满阴霾的脸色,朱标有的只是无奈。

  只希望表弟的想法不要太过激进,否则会很麻烦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马车来到了那处寺庙。

  锦衣卫审核过身份之后,才放他们入内。

  朱标在前面引路,朱樉推着轮椅,三人一路来到大雄宝殿。

  在这里见到了席应珍和道衍师徒。

  他们这次算是突然袭击,道衍师徒事先并不知道。

  所以当他们突然见到三个少年进来,非常的诧异。

  席应珍还用探询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家弟子:

  你不是说绑我们的是皇帝吗?这是咋回事儿?

  道衍也很疑惑,啥情况?

  难道是我猜错了?绑我们的不是皇帝?否则皇帝派这三个少年过来做什么?

  心里这样想着,行动却一点都没怠慢,起身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不知三位公子是?”

  事实上,马钰三人也在观察大殿布置。

  佛寺、道教斋醮依仗、孔子雕像…朱元璋可真会玩啊。

  听到道衍的询问,朱标收回发散思维,微微笑道:

  “奉家父之命,前来拜会二位高人。”

  家父?莫非他是皇子?

  席应珍、道衍都向他看来,这气度,还真有几分符合。

  但另外两位是谁?怎么还有个坐轮椅的?

  朱标也没有介绍自己的身份,而是朝马钰使了个眼色,该你上了。

  马钰干咳一声,接话道:“在下马钰,见过两位大师。”

  “说起来,两位会有这番遭遇,皆因在下之故,今日特来赔罪。”

  道衍本来想还礼的,听到后半句,脑海里陡然想到了朱元璋的那几句话。

  难怪他如此推崇于你。

  朱元璋嘴里的那个他,显然是导致他们被绑的罪魁祸首。

  当时他以为那个他,会是十几年前某个有一面之缘的人。

  可眼前这个少年,最多也就是十四五岁。

  十几年前最多也就是襁褓里的婴孩,明显与猜测不相符。

  莫非是他长辈见过我?

  因为想的太过入神,以至于忘了回应马钰的话。

  一旁的席应珍很自然的说道:“无量天尊,道法自然,缘起则生。”

  “我等能在此相聚,恰是缘份使然。”

  马钰笑道:“席真人所言甚是,一切皆因缘而起。”

  “既然有缘,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请二位来的,正是当今大明天子。”

  “这位是当今太子,这位是二皇子。”

  即便早有猜测,此番得到证实,依然让席应珍师徒心中一突。

  然后连忙向朱标和朱樉行礼。

  朱标礼貌的还礼,朱樉则只是随便拱了拱手就算是还礼了。

  接着朱标介绍了马钰的身份,并表示:

  “邀请二位大师乃表弟之意,具体情况就让他与你们说吧。”

  师徒俩终于搞明白了大致情况,没想到一切竟真的是因他而起。

  可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的?找我们来又是为了何事?

  马钰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心理活动,但也能猜到一些。

  所以他也没有再东拉西扯,而是直接进入主题: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不知两位对此言有何感想?”

  师徒俩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

  我们最擅长的就是《易经》,你说我们如何看这句话?

  但现在儒家独大,他们一个道士一个和尚,可不敢随便抨击这句话。

  马钰看出了他们的顾虑,倒也没有为难,而是接着说道:

  “恐怕孔子复生,看到这句话也会羞愧难当的吧。”

  师徒俩依然没有说话,搞不懂马钰的目的,自然不愿意轻易开口。

  马钰也没有墨迹,顺着这句话聊起了儒家宗教化。

  并推演了宗教化之后的儒家,会给华夏文明带来多大的灾难。

  师徒俩有多震惊,可想而知。

  儒家宗教化,这…太不可思议了。

  姑且不论这个推断正确与否…关键,他是怎么敢往这方面推演的?

  道衍一直认为,自己够离经叛道的了。

  可是在这个少年面前,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疑问。

  你和我们俩说这个有什么用?

  难不成还想让我们站出来和儒家打擂台?

  我们师徒俩确实自诩学富五车,可在佛道两教那就是小卡拉米。

  这事儿你们应该去找龙虎山、全真教、少林寺这些大宗啊。

  马钰没有理会他们的想法,接着又往下讲了儒生针对算学的事情。

  “经过查证,确实有一批人在破坏大明财税…”

  “有理由怀疑,这一切都是儒家夺权的举动。”

  席应珍、道衍师徒俩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本以为,就是学术思想上的事情,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权力斗争。

  关键是…

  道衍忍不住问道:“陛下就信了?”

  这种漏洞百出的推演,但凡有点见识的,都不会相信。

  皇帝竟然也能信?

  马钰笑道:“如果陛下不信,也就没有今日我们的见面了。”

  一旁的朱标也微微颔首,表示马钰说的对。

  这一下,两师徒不信都不行了。

  席应珍小声道:“宁可信其有啊。”

  道衍心头一震,顿时想通了一切。

  对于皇帝来说,不论是不是真的,有这个苗头都不行啊。

  关键是,儒家的屁股确实不干净,被人抓住了把柄。

  而且还是先进行的推演,然后被一步步证实。

  换成谁,恐怕都会产生怀疑。

  这就是究极阳谋。

  道衍看向面前这个始终挂着微笑的少年,神色里充满了惊异和…敬佩。

  小小年纪,他是怎么懂这么多的?

  但…真的太厉害了。

  这就是贫僧梦中的自己啊。

  “阿弥陀佛,马公子见识不凡贫僧佩服,但不知此事与公子找贫僧师徒有何关系?”

  听到这句话,马钰心中暗道:

  直接就将自己和此事联系在一起发问,可见道衍和尚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啊。

  “陛下觉得现在的儒家太极端,想要对其进行分化改造。”

  “但此事需要真正的大学问家主持方可,于是我就向陛下推荐了两位大师。”

  师徒俩再次面面相觑。

  分裂改造儒家?这少年好大的口气啊。

  关键是,你找一个道士一个和尚,来分裂改造儒家,是怎么想的?

  找错人了吧?

  沉默良久,席应珍忽然开口道:“老道老了,实在有心无力。”

  “不过我这徒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马公子不妨与他聊上一聊。”

  说完就闭目不言。

  马钰心中暗赞,老真人心里通透啊。

  知道这次真正邀请的是道衍,他只是被顺带绑过来的。

  所以找了个大家面子上都好看的借口,让自己置身事外。

  至于道衍…

  他很心动,无比的心动。

  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能辅佐明君,做出一番大事业。

  现在马钰的邀请,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而且分裂改造儒家思想,比他想象的事业还要宏伟,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但他也有疑虑…

  “阿弥陀佛阿,儒家思想经过两千年发展,已经非常完善。”

  “理学和心学的出现,更是将其推上了新的高度。”

  “和这两门学问争锋,贫僧虽自诩学问深厚,却也不敢有此等狂妄之想。”

  “恐要让马公子失望了。”

  马钰笑道:“这一点大师不用担心,大致的方向我已经有了。”

  “只是我学识有限,没有办法将方向变成具体的学问。”

  “所以就需要一位学贯三教的大家,以自己深厚的功底,根据我的方向,创造一个严谨的框架出来。”

  “只要框架能成,再有朝廷的支持,与理学心学争锋并不难。”

  “甚至几十年后,彻底压过两家也不是不可能。”

  闻言,席应珍也忍不住睁开眼睛,重新打量起马钰。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出口竟然如此狂妄。

  如果不是朱标就在旁边坐着,如果不是方才儒家宗教化的推演。

  他肯定会将马钰当成疯子赶出去。

  不过现在,他更多的是好奇。

  这马钰到底有何依仗,竟然说要压过心学理学?

  道衍也有同样的疑惑,事情到了这会儿,他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直言道:

  “不知可否见告,您所言的方向为何?”

  “非是贫僧不信马公子之言,而是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

  马钰笑道:“自然可以,此事还需大师相助,岂有隐瞒的道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佛教乃外来之学,在传入华夏后很快就压倒了本土学问。”

  “从两晋南北朝开始,一直到隋唐,佛教始终占据主动地位,直到宋朝这种情况才得以改变。”

  “大师可知是为何?”

  道衍再次震惊,本不想参与此事的席应珍,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没想到马钰竟然从这里作为切入点,这是要从根本上剖析各家之学啊。

  同时,心里也充满了好奇,他会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答案。

  “贫僧不知,还请公子赐教。”

  坐了太久有些不舒服,马钰就双手撑着轮椅扶手,想要站起来。

  朱樉连忙起身扶了他一把,直到他站稳,才重新坐好。

  看到这一幕,席应珍和道衍顿时就知道,这位马公子在皇家的地位不一般啊。

  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更加好奇。

  马钰微微踱着步,说道:“诸子百家的思想,都是基于对现实礼法制度的总结而形成的。”

  “说的简单点,先有的礼法制度,才有的诸子百家。”

  “所以它们具备三大特点:其一世俗化,其二缺少宏大目标,其三逻辑不够严谨。”

  接着他又解释了什么叫世俗化,什么叫宏大目标,什么叫逻辑。

  席应珍和道衍都是大学问家,自然一听就懂。

  同时也开始回想自己看过的儒道典籍,发现还真是如此。

  马钰等他们理解了之后,才接着说道:

  “这种特点,以道家和儒家最为明显。”

  因为两家出现的最早,且不论老子还是孔子都是士,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他们传授学问的时候,是以老师的心态来做的。

  说的简单点,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你非要问原因,那就是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如果你还不愿意听,那你就可以走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去论证自己的思想,更不会在意逻辑性。

  “到了后面的墨家,这种情况就有了改善。”

  “墨家诞生的晚,要和别的学说争抢学生和话语权。”

  “这就要求他们必须强化自己的逻辑。”

  “只有更加严谨的逻辑,才能说服他人。”

  “所以,墨家也成为了诸子百家里,唯一去论证自己思想的学派。”

  “他们还开创性的提出了三表法。”

  三表法就是本、源、用。

  简单来说,本就是前提,源就是我们要说的东西,用就是如何使用这个东西。

  打个比方,在同一平面上,两条永不相交的直线,叫平行线。

  本就是‘同一平面’,源就是‘永不相交的两条直线叫平行线’。

  用就是平行线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

  墨家用三表法来论证自己的思想,对当时的其他学派形成了降维打击。

  “所以,虽然墨家出现的时间比较晚,影响力却非常大。”

  “以至于当时的人都认为,世之显学,非儒即墨。”

  众人皆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墨家强盛的原因吗。

  尤其是对三表法,大家都充满了好奇,回头一定要好好研究。

  马钰停顿了一会儿,给众人反应时间,然后才说道:

  “名家能言善辩,也比较讲究逻辑思维,然而他们却走了歪路。”

  “他们善辩,不是用来阐述真理的,而是用来诡辩的。”

  “白马非马听起来很玄乎,但说破天也改变不了白马是马这个事实。”

  “公孙龙可以用白马非马忽悠几个看门的士兵,然对治国却毫无用处。”

  “他用诡辩将子思辩驳的不能发一言。”

  “然而孔穿只用了几句话,就终结了他的政治生涯,也将名家彻底葬送。”

  朱标忍不住问道:“孔穿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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