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机推荐:
最终确定,张元忭为今科的状元,原本的会元邓以赞则被降为榜眼。
剩下的名次都和原来张居正拟定的会试名单差不多,只有少数发挥不好的考生,被降低了名次。
熬了一天,隆庆皇帝也十分疲惫了,他在太监搀扶下回到后宫休息,但是第二天皇帝还要忙。
次日是殿试放榜仪式,也叫做“传胪”。
昨日的读卷官也悉数到场。
读卷官来到中极殿,内阁首辅高拱在御前按钦定的一、二、三名依次拆卷。
拆第一卷后,高拱就奏请:“第一甲第一名张元忭!”
御座上的皇帝虚弱的点头。
高拱念完了一甲三人,由尚宝司官员在黄榜上用印。
皇帝只需要点头一甲的名单,就算是完成了仪式性的工作,然后皇帝御驾前往奉天殿。
皇帝来到奉天殿升座,文武百官按常朝侍立,作堂下乐,鸣放鞭炮,传胪开始。
通过殿试的考生就是进士了,进士也叫做贡士。
贡士们早已在殿外丹墀两边拜位上排列,沈一贯作为鸿胪寺的官员,请旨后出奉天殿左门,在丹陛东朝西站立。
沈一贯也有些心潮澎湃。
四年前,他就是进士队伍中的一员,如今他已经位列正五品,向后辈们宣旨了。
不过沈一贯还是很快集中精神,高唱道:“有制!”
待众贡士跪下后,沈一贯高声宣读:
“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接着,沈一贯又叫出了二甲第一名,三甲第一名出列。
二甲第一和三甲第一,也被叫做传胪,接下来由他们来宣布科举的名次。
等两名传胪交替念出了一甲二甲的名次后。
众进士随着口令俯、起、四拜。沈一贯领着两位传胪,举着黄榜案出奉天门左门,将黄榜张挂于长安左门外,众进士随出观榜,有顺天府官员用伞盖仪从送新科状元归第。
宫内,文武百官依次入班。
知贡举的高拱,于丹陛中跪定致词:
“天开文运,贤俊登庸,礼当庆贺!”
接着鸣放鞭炮,隆庆皇帝这次总算是坚持下来,完成了自己正旦大朝会后的第一次政治活动。
虽然整个活动,隆庆皇帝都没有说话,但是极大的稳定住了朝局。
那些有关皇帝身体状况的谣言也停歇了下来。
皇帝露面,这是比殿试更重要的事情。
次日,还有一个由新科状元率众进士进宫谢恩的仪式。
不过隆庆皇帝大概是身体乏了,只是让众进士站在左顺门外谢恩,就算是完成了仪式。
紧接着,张元忭又领着进士们前往国子监,拜谒先师孔子。
仪式结束后,众进士易冠服,这才算最后“释褐”,即不再是民而是官了。
国子监则会给进士立碑题名,这算是走完了正式流程。
这时候,新科进士们就可以开始庆祝了。
对于这些新科进士们来说,这大概是人生之中最得意的时刻。
科举中第的喜悦,加上刚入官场的憧憬,大展宏图的期望,这些还没有见识官场险恶的新人,看到的都是美好的未来。
报馆中,沈一贯也感慨说道:“年轻真好啊。”
罗万化忍不住说道:
“肩吾兄也不老吧?怎么凭空发出如此感慨!”
沈一贯叹道:
“官场又进了新人,你我都是老人了。”
面对沈一贯的感慨,罗万化也有些无语,他不明白沈一贯怎么突然这么感慨起来。
沈一贯感慨完毕,又开始八卦起来:
“听说今科榜眼邓以赞在酒宴上说,据说是赵阁老是故意读卷不清,夺了他状元的位子。”
罗万化倒吸一口气道:
“这邓以赞好大的胆子啊!”
刚考上进士,就敢议论当朝阁老,罗万化当年也是做过状元的人,他也没狂成这样。
苏泽突然插嘴问道:
“是正式消息吗?”
沈一贯说道:“我也是听在鸿胪寺观政的新进士说的,不过他们估计也不在席上,大概也是听说的。”
“京师有一家专门刊登读书人八卦的小报刊登了,但也没有明确证据。”
苏泽又问道:
“那邓以赞自己怎么说?”
沈一贯说道:
“他怎么说?听说邓以赞没表态,一甲进士都授翰林职位,如今邓以赞正在翰林院校书吧。”
沈一贯突然问道:
“子霖兄,你的意思是,这是试探?”
苏泽点头。
罗万化听不懂两人的说话,沈一贯向他解释道:
“邓以赞一个新科进士敢这么抱怨,大概是有人给他撑腰,或者他以为有人会帮他撑腰,这才敢肆无忌惮。”
“谁?”
“当然是邓以赞的座师了。”
“张阁老?”
沈一贯开始向罗万化解释道:
“邓以赞被传出这样的消息,他身为新科进士,是不是应该回应一下,向赵阁老赔罪?”
“但是邓以赞没有任何回应,不惧怕阁老的报复,那就是有恃无恐了。”
“而如此有损赵阁老清誉的消息,却能这么广泛的传播,那也说明有人在推波助澜。”
“这么看来,大概是张阁老也对赵阁老动手了。”
这下子罗万化就更看不懂了。
他问道:
“张阁老不是和高阁老不对付吗?赵阁老可一直都是中立的啊。”
苏泽叹息说道:
“正是因为赵阁老立场中立,才成了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将他驱逐出内阁,才能放手争斗。”
罗万化这下子是彻底跟不上这些政治动物的脑回路了。
苏泽叹息一声,政治风气就是这样极化的。
所有人都逼迫站队后,就再也容不下中间派。
甚至会出现双方都把中间派当做投机分子,联手先驱赶中间派的事情。
原时空,赵贞吉在高张之争的时候致仕归乡的,如今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赵阁老还能在内阁撑多久。
就在三人闲聊的时候,突然有人通传,有人要求见苏泽。
苏泽疑惑的让人将来人引入报馆,却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刚刚三人聊天中谈到的今科状元张元忭。
张元忭入职翰林院后,也是听说苏泽经常会去《乐府新报》的报馆,所以这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到报馆求见。
却没想到今天的运气不错,第一次就遇到了苏泽。
“学生见过房师,见过两位大人。”
张元忭听完苏泽介绍完两人身份后,连忙向罗万化行礼。
罗万化和沈一贯,在翰林院的同僚口中,同样也是风云人物。
罗万化是上一科的状元,如今执掌最大的报纸《乐府新报》,得到了朝野上下的肯定,都认为他办报办的很好。
沈一贯同样也是翰林院同僚口中的传奇人物,踏入官场四年来,先后随同大鸿胪王世贞出使草原、朝鲜,现在已经是京官五品,眼看着也是日后要入阁的人物。
罗万化和沈一贯同样也对张元忭很感兴趣。
虽然大明的状元未必就能成为阁老,但是状元的起点是很高的。
二甲进士还需要馆选以后才能成为正式的翰林官员,一甲官员刚入官场就授职翰林,这起点已经别人快上很多了。
而且状元是有学历光环的,张元忭无论日后在何处任职,听说他是科举状元,上下级和同僚都会高看他一眼。
沈一贯则意味深长的看了苏泽一眼。
按理说,张元忭的座师是张居正,理应和张居正亲近。
怎么看这个样子,他似乎对苏泽这个房师更亲近?还主动来找苏子霖?
苏子霖这三个字这么大的魔力吗?能从张居正手里抢弟子?
张元忭恭恭敬敬的说道:
“房师,弟子这次来,是想要请您帮忙,弟子想要去做些实务,不想要在翰林院虚度时光了。”
苏泽皱起眉头看向张元忭。
张元忭迎接上了苏泽的目光说道:
“这些日子,弟子入职翰林院,一直都在校对典籍,一想到不知道还要在翰林院熬上多久,就觉得虚度光阴。”
“弟子出身寒门,朝中也没有认识的大臣,后来听说房师的《请罢早朝疏》,也效法房师写了一份奏疏,想要请房师指正下。”
说完这些,张元忭掏出一份奏疏出来。
这下子罗万化和沈一贯都有些失笑。
他们也回忆起,当年苏泽刚入官场的时候,第一份奏疏就石破天惊,竟然被皇帝通过,从此开启了他传奇的官场生涯。
接过了张元忭的奏疏,苏泽仔细看了起来。
张元忭也是在翰林院研究过的。
翰林院中收录有朝臣的奏疏,张元忭专门研究了苏泽的奏疏,这份奏疏也是模仿苏泽奏疏风格所写的。
“臣本寒微,幸蒙天恩,得中一甲,授职翰林院。入值以来,夙夜兢惕,惟恐有负圣眷。然日随诸臣典校图籍、编纂文书之际,窃有所感,不敢不陈于陛下御前。”
“伏见我朝定制,新科进士除一甲三名即授翰林职、二甲选为庶吉士外,其余进士皆分派于各部、寺衙门观政。”
“此举大善!俾新进之士得亲睹衙门运作,知晓钱谷刑名、礼乐边备等实务,体察下情,洞悉政令所出,为他日任职地方或京曹打下根基。数月之观政,远胜闭门苦读十载,诚为培育干才之良法。”
“然反观翰林院、庶吉士,名虽清贵,职司实重文牍。”
“臣等终日伏案,或校古籍,或录起居,所涉者多为字句斟酌、典故考据。于国计民生之要务,如财赋如何征收、刑狱如何断决、河工如何兴修、边饷如何筹措等等,则如同隔岸观火,茫然不知端绪。”
“长此以往,恐徒有虚名而鲜有实济。”
紧接着,苏泽眼睛一亮,只见到张元忭写道:
“校书十年,不识吏事;观政三月,可悉民生。”
“若使翰林官员与庶吉士,亦能如诸进士一般,得此观政历练之机,明制度之实操,知政令之推演,洞悉诸部寺职责,则日后无论授职翰林修史备问、科道建言献策,抑或出为州县施政安民,皆能更有实绩,少蹈虚空。”
苏泽看完之后,对着张元忭问道:
“子荩,你文采斐然,这份奏疏写的可要比我当年的奏疏好多了。”
张元忭连忙说道:“房师可是折煞我了!”
苏泽说道:
“你既然称呼我一声师,那我今日也要说两句。”
苏泽看向张元忭说道:
“翰林乃是我大明储相之地,何也?”
“我大明文牍卷宗,皆存于翰林院中,当年高阁老、张阁老在翰林的时候,都是阅尽了前朝名臣的奏疏,知道了朝廷运转的奥秘,这才厚积薄发的。”
“不说两位阁老,当年我在翰林院中的时候,也是常泡在翰林院的书阁之中,两位同年可以佐证。”
罗万化和沈一贯也连连点头。
苏泽在翰林院中的时候,确实泡在翰林院的书阁之中,将历代名臣的奏议和内阁六部的奏议都看完了。
就连最爱读书的状元罗万化,也不得不承认苏泽在翰林院积累很多。
张元忭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苏泽又说道:
“但是子烬你想要贴近实务,我倒是能理解,你奏疏说的也不错,很多翰林整日沉醉于案牍之间,以为这样就是治学,还经常抱怨朝廷不公平,不给他们出头的机会。”
“但论起朝政和实务来,他们又说不出什么,最后只能照搬祖宗旧制来压人。”
“此外,观政制度是好的,能让新科进士熟悉各衙门的运作,但是观政时间比较短,只有半年多的时间,而且进士们都愿意选择六部都察院这些衙门观政,将去到鸿胪寺通政使视作没有前途,这也是不好的风气。”
苏泽说道:“我倒是建议,子烬你在奏疏中,可以再大胆一点,提议改一改观政制度!”
“首先是允许新科进士都参加观政,你们一甲二甲的进士,也可以选择衙门观政。”
“观政期间拉长到一年整,也不要局限一个衙门,而是在几个衙门中轮流观政,视衙门繁简分别观政三个月到六个月。”
“翰林官和庶吉士观政的时候,依然挂在翰林院内,也能丢去翰林本业。特别是庶吉士,如果不愿意观政也不应该勉强,允许他们在翰林院读书准备馆选。”
“但是日后庶吉士的馆选,也要增加实务内容,以选拔能切合国政的人才。”
“子烬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