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原本帮着陈平大哥赶车而来,迎面撞见了娄敬。
公子高坐在食肆内,他见到了同样在河西走廊支教的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起喝羊汤。
矩快步走上前,行礼道:“见过公子。”
“坐下与我喝羊汤,喝完也会暖和许多。”
店家十分热情地端来了羊汤,公子高蹙眉道:“娄敬与陈平是怎么了?”
矩刚咽下一口羊汤,解释道:“娄敬看中了一个女子,昨夜那个女子钻进了陈平的屋子。”
“嗯?”公子高迟疑道:“陈平不是成婚了吗?”
矩颔首道:“嗯,陈平大哥的妻子还在三川郡呢。”
公子高看着在雪中大打出手的两人,叹息地直摇头。
“先前陈平大哥与西域女人还眉来眼去的,现在又与…”
说着说着,矩再一次停下了话语,他神色痛苦,道:“我实在不想掺和在陈平大哥与娄敬大哥的恩怨中。”
原本在雪地里扭打的两人又被秦军给提进了城,说不定又要被打了。
每一次,娄敬与陈平闯祸的时候,章邯就会抽他们的鞭子,现在又在城前私斗,别说是在军法森严的河西走廊,就算是在关中,你要是私斗就会被关进牢狱,要是动了棍棒且聚众私斗更是要受鞭笞之刑。
这一次,这两人多半是少不了一顿鞭子。
每一次在鞭笞的时候,章邯总是亲手去抽,每一次这两人闯祸,对陈平下手就会更重几分,对别人就会轻几分,从伤口就能看出来。
半个时辰之后,城中就有消息传来,娄敬与陈平在城前私斗鞭笞十,关押半月。
第二天,当公子高再去看两人的时候,娄敬蹲坐在牢房内闷闷不乐,而陈平则是睡在另一侧。
见到是公子高来了,娄敬上前行礼道:“让公子见笑了,但陈平与我抢女人…”
陈平得知是公子高来了,他起声道:“我没抢,是她钻我屋里。”
见娄敬一手已握拳,别看娄敬年近四十了,打架的力气着实不小,陈平退后两步道:“休要动手,那女子不配你,她配不上。”
听对方这么说,娄敬的神色才好了许多。
公子高道:“最近咸阳有政令传来,兄长与丞相李斯要开一场考试。”
闻言,陈平站在一旁还在琢磨着。
娄敬追问道:“什么考试?”
“选拔人才,治国的人才,领军的将军,包括编撰书籍,水利,地理,耕田,天文或是工匠。”
娄敬伸手数了数,他挠了挠头暗道不好,以上这些他都不会。
而后,娄敬又扭头看向了身后的人。
站在后头的陈平也是挠了挠头,神色为难。
娄敬的神色似在问,“这些你会吗?”
陈平苦涩一笑,什么水利,地理,还有天文…那是星象?
转念一想,难道当初在秦国为吏的人都这么厉害吗?
公子高像是看出了两人的难处,又道:“你们不是想要入秦廷为吏吗?”
娄敬点头,他当然想了。
陈平更不用说,他来支教就是为了在秦廷为吏,往后就不用看他人脸色了,面对公子高缓缓颔首。
“我那里有不少兄长从咸阳让人带来的书,我都拿来给你们,你们先看看,多半是有用的。”
公子高真是一个好孩子,陈平心里感动,躬身行礼道:“谢公子!”
公子高面带温和且纯良的笑容,道:“要谢就谢我的兄长。”
陈平朝着咸阳城方向行礼。
而公子高去见此二人的事,也传到了章邯的耳中。
考试?
章邯心中思量着,咸阳只是发布了政令,也不知要何时才能考试,陈平与娄敬本是支教的夫子,并不受军中管。
若这两人要离开,章邯确实留不住。
章邯试了试手中的弓,这陈平上阵杀敌的胆子没有,其人十分怕死,不过此人想要借着公子高的关系,成为秦廷臣子的心倒是很明显。
“既然是公子高的安排,不用为难这两人。”
“是。”
翌日,公子高就让人给娄敬与陈平送去了书籍。
牢房内,两人就此苦学了起来,娄敬学习相当刻苦,一天就睡两个时辰,这牢房内放着一个油壶,随时给油灯补油。
陈平看着一卷数术,学着尤其吃力,看了半刻时辰他就放弃了,而后坐在一旁看着正专心看着的娄敬。
“娄敬。”
“嗯?”
“你说真有人靠着读这些书在秦廷为官吗?”
娄敬的目光依旧在书上,他道:“此言何意?”
陈平道:“不说支教,按说这天下的人,有多少人能够读完这些典籍与数术书,还有这天象历法。”
娄敬漫不经心地道:“有啊。”
闻言,陈平无奈摇头,恐怕这个人就是你娄敬。
半个月后,章邯将军让人打开了牢房,武威城的牢房没有其余犯人就只有他们两人,这并不是说此地的治理有多么好。
而是,章邯将军不想那些犯事的人能够睡在这牢房里,那些犯事的人都被押去修城了。
至于两人会在这里,那是章邯将军给他们这两位支教夫子优待。
直到走出牢房,陈平才知道公子高原来是被咸阳封为学士,那些最早支教的批人也都成了学士。
陈平又看了眼身边正在看着书的娄敬,道:“公子扶苏说过,嗜酒的人不能饮酒。”
娄敬的目光从书中抬起来,他道:“我从此不饮酒了。”
陈平觉得他不过是说说而已。
雪停了,今天的河西走廊难得有了阳光。
这个时节的河西走廊,有阳光的时辰很短,而在这个时节的北方更冷。
陈平走入了章邯的大营。
章邯见到来人道:“知道错了?”
陈平躬身行礼。
娄敬道:“娄敬知错。”
章邯深吸一口气,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看着两人道:“回去吧。”
两人行礼告别,等娄敬先一步离开,陈平忽然转身,他面向章邯道:“大将军,在下有要事禀报。”
“说。”
“我听闻近来那个新的匈奴大单于冒顿正在与东胡往来。”
章邯道:“确有此事。”
陈平压低语气道:“将军此事不得不防。”
“这是蒙恬的事。”
“不!这关乎整个西北边防。”
章邯原本不耐烦地神色又严肃了起来,质问道:“是吗?”
陈平忙行礼道:“当初头曼单于为何与赤峰匈奴王联手隔绝秦军与东胡的联系。”
章邯蹙眉看着对方。
陈平再道:“北伐一战之后,匈奴大部落的诸多势力皆已重创,现在应该正是退居漠北,安稳发展人口的时候。”
章邯还是颔首。
“冒顿杀了头曼单于是为了夺权,现在联系东胡是为了联合东胡,匈奴内部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报仇。”
听完对方的话,章邯道:“你觉得冒顿想要联合东胡人?”
“正是。”
“我知道了。”
章邯只是简单地应付了一句。
陈平忙道:“大将军,这冒顿野心甚大,不能轻视啊。”
“来人,把他叉出去。”
当娄敬发现陈平没有与自己一起离开大帐,他就知道这个陈平肯定是又在向章邯将军献策了。
这五年来,娄敬已想不起来,这是陈平第几次向章邯献策了。
现在看到陈平被章大将军的裨将架着,给丢了出来。
看到摔在雪地里的陈平,娄敬心中痛快了不少。
陈平忙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指着大帐骂章邯不听他的劝告,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面对章邯打心里有些犯怂。
娄敬道:“大将军自有定夺,你不必屡屡献策了。”
陈平整了整衣衫,道:“我就没想着像你这样靠着读书为吏。”
娄敬道:“那你想要立功?”
论智谋,陈平自认除了章邯,这整个河西走廊没人是他的对手。
要论读书与才学,他陈平确实比不过有着真才实学的娄敬,在考试上与他这种人比,是用自己的短处与对方的长处去比,真是自找苦吃,他陈平不想当赛马的田忌。
而且在这几天,陈平早就想明白了。
咸阳只是发布了政令,等政令传遍天下多半是来年了,真正施行指不定是哪一年,与其这样苦等,陈平宁选择更快捷的办法。
两个月之后,用公子扶苏的二十四节气来说,这个时节应该是立冬时节。
而就在这个时节,一个消息传到了河西走廊,匈奴的新单于冒顿果然去接触东胡了。
正如陈平所料,冒顿找了东胡。
但陈平也猜错了,冒顿找东胡不是要联合,而是献千里马假借联合之意,在一个暴风雪的夜里,袭击了东胡王庭。
这个冒顿单于用一个晚上,血洗了东胡王庭,将东胡王庭的几个部落族长都埋在了北海的东面乱葬坑。
而冒顿单于又用五天的时间,控制了东胡五万帐人口。
得到这个消息,陈平十分震惊,那个弑父夺权的冒顿单于果然狠辣,闪击东胡战打得太快,快到只是五天时间就控制了东胡地界。
陈平终于得到了军令,被集结到了这位大将军的帐下。
众人正在说着冒顿下一步可能会做什么。
此刻,陈平站在角落,道:“他不会在这个时节攻打长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