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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 番外 赵樽与韩蕾

  御书房内陷入了死寂,只剩下两个小不点压抑的、小小的抽噎声。

  赵樽紧紧抱着女儿,大手一下下拍着她的背,目光却投向窗外长寿宫的方向,深邃的眼底翻涌着痛楚与狠戾。

  他的丫头…他放在心尖上,如今却长眠不醒的皇后,竟被这些奴才在背地里如此作践!还是在他儿女的面前!

  国之祸水?

  天不容?

  被天收去?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

  长寿宫内,太后正捻着佛珠,听着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禀报,也是又惊又怒。将手中的佛珠放在桌上,太后突的站了起来。

  别说是赵樽对韩蕾那丫头的爱护,就是她听了这些宫人在背后如此作贱韩蕾,她都恨不得打他们的板子。

  李忠心与麻子带着一队侍卫快步走了进来,简单跟太后禀明了情况,不容分说,便将宫内所有的太监、宫女,连同几个老嬷嬷,尽数捆了,在一片哭喊求饶声中,粗暴地拖往御书房。

  而整个过程,太后根本没阻止。

  不过一刻钟功夫,御书房外的汉白玉广场上,已黑压压跪了一片人。

  初秋的阳光依旧有些灼人,照在这些瑟瑟发抖的宫人身上,却只让他们感到彻骨的寒意。

  他们一个个还不知道究竟犯了何事,竟惹得陛下如此兴师动众,连太后的颜面都丝毫不顾。

  赵樽一手抱着依旧在啜泣的赵月瑶,一手牵着面色发白的赵星衡,缓步走出御书房,立于高高的台阶之上。

  他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底下的人群,那目光比冰室里的寒冰还冷。

  “朕,听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传言。”赵樽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关于朕的皇后,关于皇子和公主的母后…有人说,她是妖精变的,为天所不容…嗯?”

  最后一声轻哼,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口。宫人们顿时面无人色,磕头如捣蒜,哀嚎声四起: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奴才不敢!奴才从未说过!”

  “奴婢冤枉啊陛下!”

  “不敢?冤枉?”赵樽冷笑一声,轻轻捏了捏女儿的小手,“瑶儿,告诉父皇,是谁跟你说的?”

  小小的赵月瑶怯生生地抬起泪眼,在人群中扫视,最终伸出小手指了指跪在前排的一个胖太监和一个瘦宫女。

  “是…是张公公…和和翠儿姐姐…说的。别的,月瑶记不清了。”

  被点名的两人顿时瘫软在地,裤裆处湿了一片,腥臊之气弥漫开来。

  “好,很好。”赵樽眼神一厉,如同看着一群蝼蚁,“皇后为国为民、操劳过度。如今能够凤体安然,乃是天佑我大景!尔等贱奴,竟敢编排主上,诅咒国母,更在皇嗣面前妖言惑众,乱其心志!其心可诛!”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杀意:“麻子!”

  “末将在!”麻子连忙抱拳。

  “将皇子和公主带进去。”

  赵樽将一对小不点交给麻子,后者连忙和另一名御前伺候的太监,带着小主子进了御书房。

  待两个小不点消失在视线尽头,赵樽冰冷的话声才响彻在这些宫人们的头顶上。

  “将这些妄议主上,蛊惑皇嗣的奴才…”赵樽的目光扫过那一片绝望的脸庞,冰冷地吐出命令,“全部,剪去舌头!以儆效尤!”

  “遵旨!”麻子心头一颤,却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挥手。

  早已候命多时、手持明晃晃铁剪的行刑太监们,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

  御书房外瞬间炸开了锅!哭嚎声、求饶声、磕头声混杂成一片,如同人间炼狱。

  “陛下开恩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太后!太后救命啊!”

  “陛下,饶了奴婢吧…”

  行刑太监已经抓住了那个胖太监张公公,粗暴地捏开他的嘴巴,冰冷的铁剪探入。张公公目眦欲裂,发出“嗬嗬”的绝望嘶鸣。

  其他宫人见状,更是魂飞魄散,挣扎着,哀嚎着,场面混乱不堪。

  赵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胸中的暴怒如同岩浆奔涌,唯有如此酷烈的惩罚,才能稍解他心头之恨。

  赵樽只觉得这些人的污言秽语,玷污了他心中最圣洁的净土,伤害了他和韩蕾的骨肉…

  就在那铁剪即将合拢的千钧一发之际,赵樽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御书房内一角。

  那里,放着一张软榻,榻上铺着柔软的锦被——那是他有时批阅奏折疲惫时,会小憩片刻的地方,而更多的时候,他会觉得,韩蕾仿佛就坐在榻边,甜美的含笑看着他。

  忽然间,一个清晰的身影撞入他的脑海。

  是他的丫头,韩蕾。

  不是如今长眠不醒、容颜未改的她,而是当年那个穿着运动服,看着他处置下人时,微微蹙眉的她。

  她说过:“樽哥,权势地位是好东西,但滥杀无辜,与暴君何异?我不喜欢看你那样。”

  她不喜欢。

  记得那次,丫头怀着孕偷偷跑出王府去忙碌,他迁怒责罚了王府里的下人,丫头数落抱怨了他,他睡了好几天地铺。而那次,他还只是杖责了下人,而这次若是要剪舌…

  丫头若在此,定会用那双清亮的眼睛不赞同地看着他,或许还会因此永远都不愿醒来,永远不搭理他了。

  他所有的冷酷,所有的狠戾,在她的原则和善良面前,总是会土崩瓦解。

  他怎能…让她生气?

  哪怕她沉睡着,他也绝不能做出让她不高兴的事情。若她醒来,得知他因为她而剪了这数十宫人的舌头,她该多么失望,多么难过?

  “停!”

  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广场上。

  所有动作瞬间停滞。行刑太监的动作僵在半空,哀嚎的宫人也像是被扼住了喉咙,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台阶上的帝王。

  李忠心愕然看向赵樽:“陛下?”

  赵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暴怒已被一种深沉的痛楚与克制取代。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放下。”

  行刑太监迟疑地松开手,张公公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劫后余生地大口喘息,涕泪横流。

  赵樽的目光缓缓扫过底下那些惊恐万状的脸,沉声道:“皇后仁善,若知朕因她而施此酷刑,必会不喜。”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朕,不愿皇后有丝毫不悦。”

  一众宫人以为没事了,都松了一口气,可赵樽只是顿了顿,命令道:“但剪舌可免,杖责难道。李忠心,将这些人全部拉下去,杖责二十。张德全和翠儿杖责完后逐出宫廷,发配皇陵服役!往后宫中再有人敢妄议皇后,散布流言蜚语,无论何人,立斩不赦!”

  从剪舌到杖责逐出,已是天大的恩典。宫人们此刻哪里还敢有怨言,纷纷磕头谢恩,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

  “谢皇后娘娘恩德!”

  很快,侍卫们上前,将这群面如死灰的宫人拖了下去。广场上恢复了空旷,只留下方才混乱的痕迹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臊气。

  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驱不散那片刻前笼罩在此地的血腥与恐怖。

  赵樽转身走回御书房。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挺拔,却也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与疲惫。

  进入殿内,他从麻子手上接过赵月瑶,轻轻将她放在软榻上,又摸了摸赵星衡的头。

  “爹爹…”赵星衡仰着小脸,眼中还有未散的恐惧,但更多是困惑,“您不杀他们了?”

  赵樽蹲下身,与儿子平视,声音低沉而温柔:“嗯,不杀了。你娘亲不喜欢爹爹杀人。爹爹…不能惹她生气,但爹爹也必须要惩罚他们。”

  赵月瑶爬过来,依赖地抱住赵樽的胳膊,小声问:“父皇,娘亲…真的只是生病了吗?她什么时候会醒来看月瑶?”

  赵樽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要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也仿佛要给予他们全部的庇护。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未央宫的方向,那里,冰棺安置的宫殿,是他每日必去之处。

  “会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在回答孩子,更像是在告诉自己,“娘亲只是太累了,睡着了。等她休息好了,一定会醒过来。到时候,父皇带你们一起去接她,好不好?”

  “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依偎在父亲宽阔而温暖的怀抱里。

  赵樽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拥着一双儿女,目光看向博古架上放着的一壶酒,心里暗道:“四年了,孩子都四岁了,丫头,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若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窗外阳光正好,御书房内却弥漫着化不开的思念与等待。

  赵樽所有的暴戾与冷酷,都在想起韩蕾的一瞬间,化为了绕指柔。他愿意为了她,克制自己,做一个她所期望的明君,等待着一个或许渺茫,却支撑着他全部世界的奇迹。

  因为他知道,他的丫头,不喜欢。这就够了。

  御书房的气氛仿佛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赵樽将终于哭累睡去的女儿赵月瑶轻轻放在软榻上,为她掖好被角。

  小男孩赵星衡也依偎在妹妹身边,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小手紧紧攥着赵樽的一片衣角,仿佛生怕父亲也消失不见。

  赵樽坐在榻边,目光近乎贪婪地流连在一双儿女的脸上。瑶儿的眉眼像极了她的娘亲,尤其是笑起来时,弯弯如同月牙。

  衡儿抿着嘴的倔强模样,又有几分他母亲执拗时的影子。这小小的、温暖的身体,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他与那个世界唯一的、最珍贵的联系。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思念如同附骨之疽,从未片刻停歇。

  他批阅奏折时,会恍惚觉得旁边有人为他磨墨。

  他深夜独眠时,会下意识伸手探向身侧,触手的却只有冰凉的锦缎。

  他甚至偶尔会闻到空气中飘来一丝她身上特有的茉莉和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可猛一回头,唯有烛影摇红,空空荡荡。

  他的丫头,他的皇后,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和暖,此刻在哪里?是否…也在想着他们?

  “丫头…”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极轻地低唤,声音沙哑破碎,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孩子,也怕惊散了脑海中那抹虚幻的影子,“你再不回来,我都已经老了…我怕是要撑不住了。”

  他俯身,在两个孩子的额头上各印下一个轻柔的吻,那吻里带着无尽的怜爱,也带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赵樽父子三人在疯狂的想念韩蕾,而在另一个世界的韩蕾,何尝又不是在疯狂的想念他们呢!

  寒冬的夜晚,北风呼啸。

  韩蕾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羽绒服,慢悠悠地走在寥落的鬼市上。

  与赵樽和孩子们所处的雕梁画栋、暖阁香衾相比,这里只有冰冷的钢筋混凝土、萧瑟的寒风、以及摊位上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廉价的瓶瓶罐罐。

  几年了?

  她几乎已经麻木地去计算时间。

  从那个温暖如春、有夫有子的幸福顶点,骤然坠入这个冰冷、孤独的现代世界,失去的不只是身份和时代,更是她全部的灵魂寄托。

  为了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更为了那渺茫得近乎可笑的穿越希望,她在一家私人小诊所找到了一份工作。

  曾经的医学高材生,大景朝睿智果敢的皇后,在这里却因为精神恍惚、注意力难以集中,几乎无法独立完成诊疗,只能沦为其他医生的助手,做着量血压、记录病历、准备器械的杂活。

  诊所老板看在她是熟人的份上,给了她相对自由的时间,方便她寻找“穿越的方法”。

  当然,这给予的“方便”也清晰地体现在了薪资上。她的薪资比同等资历的医生少了足足三分之一。

  她不在乎。

  钱只要够交房租、买最便宜的食物、支撑她不断地寻找就好。

  下班后的所有时间,她都流连在鬼市、旧货市场、古董街。

  她甚至凭着惊人的记忆,用绘图软件精细地画出了赵樽送她的那枚玉佩的图样,上面清晰地标注着纹路细节,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她打印了无数份,分发给每一个可能接触到古玩的摊主。

  她只知道那是赵樽送她的玉佩,却依然不知道,那枚玉佩是有名字的,名叫——锁情扣。

  “老板,如果您看到这样的玉佩,请一定立刻打电话给我,必有重谢!”这句话,她重复了成千上万遍。

  起初,她还带着急切和希望,后来,渐渐变成了麻木的习惯。

  每一次拿出自己画的图样,回应她的,多半是摊主们敷衍的点头,或是好奇打量她这个“怪人”的目光。

  几年过去,她的电话从未因玉佩而响起。

  生活的潦草直接反映在她的身体上——

  原本健康红润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身形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大部分工资都花在了交通和打印传单上,饮食上能省则省,常常一个馒头、一包榨菜就是一顿饭。

  思念和绝望像两条毒蛇,日夜不停地啃噬着她的心神。

  “樽哥…宝宝…”她在心里无声地呼唤,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那些清晰的记忆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也是让她痛不欲生的根源。

  这天傍晚,天气格外的严寒,呵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鬼市上营业的摊主比平日更少,稀稀落落,更添了几分凄凉。

  韩蕾机械地在一个个摊位前驻足,目光扫过那些真假难辨的古物,就在她目光锁定在一个卖旧铜钱的摊位上时,一个拖着破旧小推车、衣着单薄的身影从地上捡起一个矿泉水瓶子,直起身时与她撞了个满怀。

  “哎哟!”两人同时低呼。

  韩蕾被撞得后退半步,定睛一看,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脸上布满风霜的痕迹,身上穿着不合时节的单外衣,外面套着一件有些脏的反光背心,而小推车上堆满了废纸板和塑料瓶。

  女人连忙慌张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姑娘,我没看见,没撞疼你吧?”

  韩蕾心神不属,只是随意地摆摆手,“没事。”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旁边的摊位上,希望能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然而,就在她回头的一瞬间,脑子里仿佛一道灵光划过。

  刚才撞到她的那个女人脖子上,从敞开的旧外衣领口外,一根发黑的挂绳上系着一块…玉佩!

  虽然只是恍然一瞥,虽然那玉佩看起来脏污陈旧,但那个形状!那些熟悉的轮廓纹路!

  像!太像了!和她记忆中、画纸上那枚赵樽送的玉佩,几乎一模一样!

  不,不是一模一样,她敢肯定那就是她要找的玉佩。

  这个发现让韩蕾浑身一震,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冰冷麻木的四肢重新感受到了力量。

  几年来死寂的心湖,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

  既然看到了玉佩,那她的记忆就不是梦!

  那些曾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樽哥,宝宝,都是真实存在的!而这枚玉佩,就是通往他们身边的钥匙!

  她面上控制不住地露出了久违的、带着激动和狂喜的笑容。

  韩蕾赶紧转头看向那个女人,可就在她愣神的这一会儿功夫,那拾荒女人道了歉后已经拖着小车,拐进了旁边一条昏暗的小巷。

  韩蕾想也不想,立刻就拔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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