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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钱啊钱

  济南东平陵。

  乐进站在官道旁,看着西门外的‘布告区’发呆。

  程昱刚从城里出来,正蹲在城门口发愁。

  这是青州各县城门处特有的公告区域。

  其实大汉各县城门外也有布告,但大多插块木牌子写个通缉令之类的。

  这种通缉令对老百姓作用不大,因为都是极其简略的文字,大多数老百姓看不懂,只是便于往来的官吏和士人相互传告。

  而青州的布告栏则把各类公告分得很清楚。

  发布的政令,大事公告(包含通缉令),招聘启事,市场行情…等等,分作了很多区域。

  这些布告设在城门外几百步,立于官道两旁,很显然,是专门设立的木板墙,张贴的也都是纸质文书,内容写得非常详细。

  如果看不懂,还有专人解读…

  在布告区值班的人都是年轻士子,看起来应该是青州各学院的学生。

  若是看不懂文字,可以询问这些年轻学生。

  想要求学、问路…亦或是有任何需求,都可以问他们。

  城门守卫则只需守着门洞干自己的正事。

  正事不是收税,而是治安巡防。

  青州的县城是不收入城税的,甚至都不问从何而来,但入城不许携带武器,也不许驾车或骑马。

  只有持有特殊通行证的车才能入城运货。

  同时,城池周边可视范围内,不允许安营扎寨,也不允许随意停放车驾,看见有人扎营停驻,城门卫便会前去制止。

  这倒是很容易理解,一方面是为了居民安全,以防止不法分子搞破坏。

  另一方面是城池周边有良田,又有布告区,往来的人比较多,车停在路上影响交通,马留在城外很可能被偷…也会啃食庄稼。

  由于布告区有学生值班,有很多人询问各种事务,人群颇为密集。

  不过这地方与城门隔了几百步,也不会影响城门。

  而且,乐进这样的专业人士一眼便能看出来,城外的各个公告牌各自间隔数十步,这距离是精细规划过的——这多半是城防床弩每个望山刻度的锚定距离。

  但这些场景还不足以使乐进发呆,使其惊诧的是‘市场行情’那块公告牌。

  “今日市价…粟米每斛三百钱,豆每斛两百二十钱,麦…”

  乐进低声念着:“羊肉一斤六十钱,豕肉一斤二十五钱…青州竟将物价全部公示于人,且这粮价竟果真低廉…右将军治下如此富庶吗?”

  其实这粮价不低,只是相对于其它各州显得特别低罢了。

  在大汉那些真正的太平年景,粟米价格每斛在五十到一百钱之间,羊肉二十钱左右一斤。

  但眼下,河南各州粮价大多都是五位数,属于只有价没有粮的状态。

  肉则根本不会产生交易…大面积缺粮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有人买肉的。

  “文谦…这粮价确实不高,但青州卖粮只收大钱,我等没有青州大钱啊…”

  旁边程昱可没管青州富不富,愁眉苦脸的说着:“我已去济南钱行问过郭奉孝了,我等带来的钱在其眼里皆是劣钱,一斤劣钱只能折二十青州大钱…还不值一斤豕肉。”

  “一斤钱竟只折百铢?这不是明抢吗?!”

  乐进一听愣了一愣,随后便怒了:“我等一路过来,兵营、马舍、吃住行样样都要收钱…没想到兑换大钱还要被这般克扣,右将军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一汉斤是384铢(约258克),刘备铸的大钱是标准五铢,二十钱是一百铢…

  真要论起来,一斤劣钱兑五十大钱才是合理的,也就是用384铢含铜量较低的破烂,兑换250铢含铜极高的优质铜币。

  去除火耗、人工等成本之后,重新冶铸新钱也差不多是这个比例。

  一斤换二十钱确实是在欺负人…和抢劫没多大区别。

  “没办法,毕竟我等有求于人。”

  程昱在路边蹲着,捂着腮帮子叹着气:“而且我等一路已有诺大开销,总不能无功而返。军中已经断粮了啊…必须早些买粮回去才是。”

  “唉…本以为一路过来畅通无阻,还想着能满载而归,却没想到…”

  乐进也捂着腮帮子蹲在了路边,眼里全是无力和忧愁:“奸啊…奸人呐!”

  他俩带了几百车钱…不计其数的钱,可他俩都觉得自己穷得心酸…

  乐进和程昱这一路过来,开销确实挺大。

  他们带到青州来的人很多,足足三千人。

  其中有民夫苦力两千余,随行保护的精锐部队八百多。

  车马也多,将近八百辆大车,装的全是钱。

  这三千人刚进东郡,张辽就收到了消息,派了人来护送…也算是接待。

  张辽的部队很客气的把乐进等人一路送到了济南,然后收了他们一大笔‘护送费’…二十多车钱。

  确实是论车算的,因为程昱和乐进自己也不知道一车有多少钱,没法计数。

  重量倒是有数的,一车一千斤左右。

  但这笔酬劳确实是应该给的,因为张辽给他们争取了最重要的时间,曹操的部队可不是禁军序列,如果没有张辽引路,外郡部队是不能随意进入青州的。

  车队能一路快速到达济南,张辽确实也帮了很多忙。

  中途在东郡有座桥被水淹了,张辽都是连夜带兵搭了浮桥,一点都没耽误乐进和程昱的行程,服务相当到位。

  到了济南,张飞的部队接手了后续服务…

  青州境内是不允许大规模团队随意扎营的——其实任何州郡都是如此,若是不向官府报备,被当成贼寇剿了那是活该。

  乐进和程昱是来买粮的,他们可不敢惹事,必须驻扎在张飞指定的驻兵营地。

  这驻兵营…是收费的。

  张飞很厚道的提供了伙食和住宿,还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收点钱确实也是应该的…

  车队的马也需要打理,张飞还安排了马料和马场,这当然也不能让张飞自己贴钱。

  不过,张飞表示自己只管军务,做买卖之类的事儿自己是不管的,买粮之类的事务得去官仓和‘钱行’。

  负责官仓的是田豫,负责钱行的是郭嘉,两人最近都在济南——济南的交通更方便,而且济南军屯最多,粮食储备也最多。

  张飞没法提供后续服务了,只收驻军费用,乐进和程昱便赶紧带了随从去了东平陵。

  由于城外不允许扎营,又不能骑马或驾车入城,而且出入城都不收钱,因此东平陵城门开设了一些‘马舍’…

  这马舍其实就是以前的酒舍,只不过特意加大了马厩,提供停靠车马、照料马匹、刷马修车之类的服务。

  最近到东平陵来的人非常多,有商队,也有士族,酒舍和马舍生意都特别好。

  ——最大的一家马舍加酒舍,是张飞家里人开的…毕竟他家以前就是开酒舍的。

  乐进和程昱的车马,眼下就在张家马舍——张掌柜收了他们一笔马料钱和停车费。

  马料钱倒是不贵,但停车费真的不便宜…

  乐进和程昱都是第一次听说‘停车费’这种东西…但没办法,到了人家的地盘,就得守人家的规矩。

  刘备没让人强抢他们那几百车钱,全是用服务挣钱,挣得也算是合理合法。

  但问题是…

  七百多辆运钱的车,这些车目前都停在张飞的驻兵站,怕不是也要收停车费吧?

  那马舍的掌柜也姓张啊…

  “我等还是得赶紧把事办了,文谦你说呢?”

  程昱有些犹豫的问乐进。

  乐进与程昱是老乡,平时相处得不错,而且程昱才是这趟差事的主事人,但乐进从来没见过程昱有这么犹豫的时候。

  “一斤只换二十钱…唾!换吧,有啥办法呢…买了粮食赶紧走,这地方奸人太多了!”

  乐进咬牙切齿的看着东平陵县城吐了口唾沫。

  下午,两人来到东平陵城内。

  城内最大的建筑,曾经的济南王府,如今挂上了‘青州官定钱库’的牌子。

  前殿有三道门,一主两侧,眼下全都有了新的门头。

  主门是‘入兑’,带来劣钱的人会从此门内进入,过秤换钱。

  左侧门是‘出兑’,换了大钱后由此出来,出入都是单行道。

  右侧门是办公通道,进去后是钱库的办公区域,各种其它业务都在这里办理。

  前殿后面的庭院、厢房等,目前正在改造施工,只有库房在使用。

  钱库门前人声鼎沸,有不少人正在兑换大钱。

  这些人大多是在城内生活的官吏、士人、学生、工匠等,也是比较配合的人群,青州的官方粮铺只收大钱的政令已颁布了半个月,他们要兑成大钱买粮吃饭。

  有大量兵士在钱库内外守护。

  上午程昱就是从右侧门进去见的郭嘉,毕竟他们这是大宗业务,不用像城内百姓那样排队。

  后殿原本是王府宅院,但眼下着布置了很多工位,有不少年轻人桌案上摆着算筹写着文书,应该是在记账。

  “程别驾又来了?”

  郭嘉见程昱进门,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可是愿意兑大钱了?”

  “奉孝派人去张将军驻兵营地称量吧…此外,奉孝能否直接买成粮食装车?”

  程昱也不废话,直接让郭嘉办事。

  “程别驾,我只管兑钱啊…买粮得去官仓找田国让。”

  郭嘉拿着扇子,抖着衣裳扇着风,看着倒确实像个商贾。

  六月初,确实很热。

  “这些事就不能在一处办完吗?那张文远只管护送,张益德只管驻兵,你郭奉孝又只管兑钱…青州就没个能直接把事办完的人?!”

  程昱很是不满,吹胡子瞪眼的发脾气。

  “别上火,消消气,我等也是没办法…右将军说了,必须各行其道,才能诸事不乱…”

  郭嘉很体贴的给程昱扇着风:“郭某的差遣是办好钱行,此乃民事。田国让的差遣是管好粮草物资,那是军需…郭某一个民事官,当然不能插手军务…”

  “那你给我多兑些大钱!”

  程昱呲着牙,就快咬人了。

  “行!右将军说了,量大有优惠,保证不亏了客人…我做主给你加兑一成,一斤劣钱给你算二十二钱,如何?”

  郭嘉又很体贴的给了优惠。

  “…行吧行吧,赶紧派人去张益德的驻兵营过称,可不能短少了一钱!”

  程昱一把薅开郭嘉的扇子,他现在很上火。

  七百多车的量,属于大客户,当然得由郭嘉带队到车队驻扎的军营去上门服务。

  为了避免贪渎,刘备右将军府还增设了财务监察人员…或者说审计人员,主管是卞秉。

  这次卞秉也亲自出马作为审计,算是对曹操派人来做业务的重视。

  实际上卞秉真心觉得这次的业务只是个‘小业务’。

  因为他知道这几百车劣钱能换多少…卞秉可能是对钱的数量最有概念的人了,他当年数钱那是真的数到看见钱就吐的。

  “带箱百三十四斤…除皮十六斤,劣钱净重百一十八斤…合此车劣钱净重共九百九十六斤。”

  钱行吏员正在一箱一箱的上秤称重,每称一车又得装回去,这事耗时相当长。

  七百六十二车,一车八箱,量太大,一天当然是搞不完的。

  卞秉作为审计督查,在旁边颇为同情的看着那些钱行吏员们。

  幸好卞秉现在是右将军府的督查官,不用再数钱了,是青州经济学院毕业的学生在干这个活儿。

  糜竺之前推荐家里人考特殊试失败了,但学院的学生还是有不少人过了常规策试的。

  “给他称足些吧,算一千斤得了,把这车拖走…”

  郭嘉还是很厚道的,从青州经济学院出来的小吏办事也很麻利,每称一车,他们就会将这车劣钱直接拖走,然后就用这车装回对应的大钱再送回来。

  这既是避免出错,也是节约时间,流水作业。

  乐进打算去核验一番,顺便去官仓谈谈买粮之事,便与小吏一起顺路去了城内钱行。

  把一车劣钱像卸垃圾一样直接倒在钱行内院之后,吏员们从钱行的金库中取出一箱铜色纯正的崭新的五铢钱。

  准确的说,只有半箱。

  钱行的钱都是串好的,千钱一贯,码得整整齐齐,按贯数起来相当方便。

  “乐司马可要亲自点验?”

  吏员将钱箱推过来问道。

  乐进看着箱中好钱,眉头紧锁。

  这还点验个啥?

  一斤劣钱只能换二十二枚大钱。

  一车劣钱,一千斤左右,只能换到两万两千钱,二十二贯。

  也就是说,七百多车,只能换一千多万钱。

  八个箱子,只换回了半箱…

  乐进感觉心都在颤。

  想着大缩水的军资,乐进心情沉重地走出钱行。

  此时,天色已然昏黄,刚拐过街角,一个头戴幞头、眼神活络得像泥鳅的精瘦男子凑了上来。

  “可是乐司马?看您面色,是在钱库吃亏了?”

  精瘦男子堆着笑,压低声音:“右将军心黑,一斤旧钱才给二十大钱…在下有门路,这个数。”

  此人左右看了两眼,从袖中伸出手,朝乐进伸了四个指头。

  乐进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足下什么门路?”

  “乐司马是明白人。”

  那人凑得更近,带着市井的狡黠:“某等赚钱的门路肯定不能与人道啊…只要某给得出大钱来不就行了?乐司马能多得点,某也能混口饭吃,两全其美啊…”

  乐进上下打量了那瘦子一番,摇了摇头:“你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

  “是是是,乐司马好眼力。”

  那人点头笑着:“那乐司马可愿随我去见见我家主人?”

  乐进抬了抬手,那人很快引路去了城外的一家小酒舍。

  酒舍里坐着个身材微胖,两眼有些发红的士人。

  那精瘦男子进了酒舍,哈腰躬身:“主君,人已请来了…”

  酒舍里的人随意“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乐进,带着一丝奇特的笑:“乐司马可认得我?”

  “足下是…?”

  乐进看了看那人,感觉毫无印象。

  “不认得就好,我就喜欢和不认得我的人做买卖,免得漏了风…”

  那微胖士人咧嘴笑了笑:“乐司马,别去找郭奉孝了…你带到青州的钱,我和你换,一斤劣钱换四十大钱。这买卖…做不做?”

  “…眼下已经应了郭奉孝的买卖,我若再与足下做此买卖,恐右将军不容我离开青州啊…”

  乐进对此人有些防备:“再说,我都不知道足下是谁,怎敢与足下打交道?”

  “七百六十二车钱,一车才换二万来钱…总计一千多万钱,买粮不过五万多斛…待你运回颍川,能剩三万斛便是天幸了。”

  那微胖士人又咧嘴笑了:“三万斛,曹征东三万大军,不过一月之耗而已…够用吗?”

  乐进沉默了,这确实是事实。

  此人对此这么清楚,又故意让人来找自己,看来很可能是济南钱行的人。”

  “你为何能加倍与我买卖?”

  乐进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右将军部曲或青州军屯民户兑钱,是一斤劣钱兑五十大钱…我也不瞒你,我只是要从中抽个水…”

  那微胖士人很痛快的说道:“我去兑钱,兑了就能给你一斤四十…这买卖,做不做?”

  “此事还需程别驾做主。”

  乐进看了看那人,把那微胖士人的模样记在心里:“我这便去回报…今夜子时再来此处与你答复。”

  “程昱?乐司马,我不与程昱做买卖,他认得我…万一我被举告了,那可不划算…”

  那微胖士人摇头笑了:“你若有意与我买卖,今晚便将车队带出驻地,去东边的土鼓县,我在那等你…我话至此,你自己决定吧。”

哎呦文学网    二手穿越:大耳贼刘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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