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亮起的蜡烛
飞机5点钟起飞，8点钟在美济岛降落。
走出舱门时，美济岛的太阳才刚刚升起。
跟林序所想的不同，这里并不是一座“完全军事化”的岛屿。
放眼望去，在机场之外，他能明显看到树林掩映之下有许多民用建筑，甚至还有商场、电影院的广告牌。
一边带着林序往接机的专车上走，秦风一边介绍道：
“这里实际上已经进入民用开发阶段了，旅游度假区大概在两三年内就会开放。”
“到时候，你可以带着江工一起过来，好好休个假。”
“——其实不用到时候，如果这两天你觉得有时间，我们也可以安排飞机去把她接过来.”
“算了。”
林序跨进车门在座位上坐下，随后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口问道：
“场景搭建进度怎么样？”
“按照你的要求，所有的场景都已经提前搭建完毕了。”
秦风回答道：
“椰林，沙滩，潟湖，沙子蛋糕。”
“所有元素都已经准备齐全，还有什么遗漏吗？”
林序低头看向笔记本，仔细回忆着当时自己在梦里看到的场景。
那时候，自己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都被幼年时期的阿雅娜吸引，对周边场景的敏感程度还真就没多高。
印象最深的，就是夕阳下透亮的海，沙子蛋糕上冒充拉蜡烛的木棍，以及显然是受潮了、划了许多次都划不燃的火柴。
还有别的吗？
林序闭着眼睛思考，努力排除掉周围一切环境的干扰。
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慢慢地，他好像重新回到了那个梦中。
阿雅娜的歌声仿佛在耳边响起，但在她的声音之外.
隐约似乎还有另一种音乐声。
夹杂着鼓点和高亢人声的音乐声。
这同样是环境中重要的一部分。
林序睁开眼睛，开口问道：
“阿雅娜现在的年龄是多少岁？”
秦风回答得毫不犹豫，对这个调查对象的一切信息，他可以说都是烂熟于心。
21岁.
以她的身高、体型来推断，“自己给自己过生日”的阿雅娜，年龄大概应该是3到6岁之间。
那就是15到18年前。
“帮我查一查，在2007到2010年这段时间，毛里求斯、包括印度文化区，流行什么音乐。”
“找到后马上放出来，我一个一个挑！”
秦风立即点头，仅仅两分钟后，第一首音乐在他的手机上响起。
极富辨识度的印度人声萦绕在车里，林序感觉自己甚至都已经闻到了一股子的咖喱味。
“不是这个。”
“下一首。”
他果断摇头，秦风也立刻按照他的指令切歌。
曲调不断变换，恍惚间，林序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荒诞感。
好家伙。
自己明明是在拯救世界来着。
怎么拯救世界，还要听印度神曲啊？
这要是被那些阿三知道了，估计会把这事儿放到新闻上铺天盖地地报道。
搞不好如果最后末日危机真的被解决，他们还会编造出一个“印度音乐拯救世界”的神话故事来.
林序忍不住笑了起来，秦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敢开口。
“咳”
林序尴尬地收敛了笑容道：
“下一首。”
切歌。
切歌。
越往后面听，歌曲的风格就越复杂。
林序始终找不到那种熟悉的感觉，甚至他都怀疑，自己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整个歌单听完之后，他失望地摇头，而秦风则是开口道：
“根据智库分析，你看到的那片还很可能是毛里求斯的蓝色海岸。”
“我们筛选了所有2007到2010年间在海岸附近营业的餐厅、酒店和其他店铺，大致推测出了一些可能被使用的歌曲。”
“现在放给你，你继续听听。”
林序点点头，音乐再次响起。
当熟悉的鼓点声开始冲击他的耳膜时，他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就是这个！”
林序开口说道：
“但没有那么大声——从距离上判断，至少得有一两百米。”
“到时候你们要安排好距离，尽可能还原场景。”
秦风点头回答道：
“放心，我们这次专业的精神分析领域学者参与，他们会安排好一切的。”
“如果能成功最好，如果不能成功”
“那就当你来这边休息度假吧。”
“可惜，没把江工带上。”
“她估计还没起。”
林序随口回答。
此时，车子已经行驶到了目的地停下，他跟着秦风下车，一眼就看到了同样被“押送”下车的阿雅娜。
对方的表情有些茫然。
她用一口并不算多流利、但明显能听出近似于张黎明的语调的中文不断向周围的人询问发生了什么，可根本没人回答。
这一刻，林序突然觉得，阿雅娜这个人，其实也挺可悲的。
被周岳欺骗，被利用成工具，甚至是张黎明所说的“炉鼎”，而她却对此浑然不知，还以为周岳向她勾勒的那些“美好的未来”真的存在.
等会儿，好像跟周岳沾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包括大卫朱利叶斯也一样。
他不也是个纯正的倒霉蛋吗？
仅仅从这一点上，周岳真的是把功利主义拉到极致了。
最关键的是，他的功利还是纯粹个人化的功利。
真毒瘤啊。
林序不再去看阿雅娜。
他只希望，事情能够顺利进展下去。
就像许全有说的，能够唤醒阿雅娜的那个“原初人格”。
或许这样，对她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个好结果？
他转身离去，进入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房间。
“从现在到日落还有9个小时，我建议你好好睡一觉。”
秦风说道：
“江工那边，等她起来之后我会跟她说明情况。”
“不过岛上也是有网的，你们可以用保密机联系。”
林序点点头，转身进入房间。
随后，他扑向宽敞的大床，倒头就睡 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6点。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林序洗了把脸，在秦风的带领下到达了所谓的“测试场地”。
不得不说，在看到那片沙滩的一瞬间，他几乎都恍惚了。
这还是美济岛？
这不纯毛里求斯吗？
在工作人员的努力下，整个场景的还原度极高。
甚至就连梦里隐约可见的、从岸边延伸出去的防波堤，都做到了完美还原。
并且，那还不是美济岛上本来就有的防波堤，纯粹是现搭的。
基建狂魔的实力，恐怖如斯。
林序踩在沙滩上，仔细巡视了一圈。
他知道，想要做到百分之百还原是不可能的，哪怕现在把阿雅娜带回那座小岛上去，场景也一定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相比之下，反而是这里的场景显得更加.贴合？
远处，太阳已经渐渐落下。
时间差不多了。
“把阿雅娜带过来吧。”
林序开口问道：
“具体要怎么操作，精神分析那边怎么说？”
“不太好预测。”
秦风摇头道：
“理论上说，如果这个场景真的跟她那个‘原初人格’强相关的话，在看到的一瞬间，她就会有反应了。”
“不过，稳妥起见，我们安排了两种方案。”
“代入型，和旁观型。”
“今天我们先测试旁观型，观察她的反应后，如果得不到预计的结果，再去做进一步的处理。”
“旁观型？”
林序疑惑问道：
“你们找演员了？”
“找了。”
秦风伸手指向不远处，在那里，一个小女孩正在化妆。
专业。
林序冲着秦风点头，紧接着说道：
“衣服换一下。”
“是白色，脏的白色。”
秦风立刻向“剧组”的工作人员发出指令，很快，演员一切就位，而阿雅娜，也已经被带到了沙滩边。
林序一边走向阿雅娜，一边开口说道：
“走起来吧。”
所有工作人员全部撤离，阿雅娜头上戴着的眼罩也被揭下。
此刻的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用张黎明的口吻说道：
“福生无量天尊.你们要做什么？”
“这是哪里？我要回法国去！”
“ALICE我是ALICE的首席科学家！”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咔哒一声，她身上的束缚全部被解除。
林序试探着走向她，而她则是立刻迎了上来。
秦风警惕地挡在林序前面，但此刻的阿雅娜似乎已经完全被张黎明的人格控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
“同志，这是哪里？”
“同志，你是同志吧？”
阿雅娜的声音里透露出几分诡异的违和感，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模拟人类的机器人坠入了恐怖谷效应一般。
面对她时，林序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么说起来，张黎明的心性真的是够坚韧了，他甚至还能轻而易举地想到破解的办法.
林序没有回答阿雅娜，而此时，远处的音乐声，突然响起。
熟悉的鼓点声模模糊糊地传来，阿雅娜本来还在焦急地四处环顾，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安静下来。
有用了！
林序眼神一亮。
“看那边。”
他伸手指向海岸边，低声对阿雅娜说道：
“那才是你。”
阿雅娜顺着林序的视线看去。
在那里，一个小女孩正蹲在沙滩上，用一个破烂的水桶装着沙子。
她的动作一开始还有些僵硬——毕竟，她也是第一次参与这样.至关重要的任务。
她手上拿着的是木制的小铲子，另一只手则是扶着水桶，略有些笨拙地往水桶里舀沙子。
阿雅娜已经被小女孩的动作吸引了视线，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
林序和秦风则是紧跟其后，一方面是观察阿雅娜的变化，一方面也是出于对“演员”的保护。
水桶很快就被装满。
小女孩把水桶倒扣过来，沙子被固定，形成了一个椭圆的形状。
蛋糕出现了。
这一次，阿雅娜的眼神突然巨变。
当女孩跑向沙滩后方的椰树林时，她抢先了一步。
在椰树林旁的草堆里，她找出了几根木棍，仅仅抓在了手里。
紧接着，她走向小女孩，把木棍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样的突发状况让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耳机里便传来了现场指挥的精神分析师的指引。
“谢谢。”
女孩用刚刚学会的印度语对着阿雅娜道谢，随后便跑回“蛋糕”面前，将“蜡烛”插在了蛋糕上。
阿雅娜痴痴地看着这一幕。
她已经彻底陷入了这个场景中。
林序敏锐地意识到了她的变化。
“放歌！”
小女孩当然不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学会印度语的生日快乐歌。
声音是从她衣服下面的扬声器里传出来的。
当阿雅娜听到这首歌时，她全身颤抖不止。
“演员撤！”
林序果断开口下令道：
“有反应了！”
“演员撤掉！道具留下！”
回复声传来，小女孩快步跑开。
此时的阿雅娜仿佛陷入了某种“梦游”的状态。
她一步一步、神情恍惚地向前走去，随后在沙子蛋糕前蹲下。
随后，她开始唱起歌来。
生日快乐歌。
这一刻，那个小女孩似乎已经回到了她的身上。
火柴掉在“蛋糕”旁边，她撕开火柴想要把“蜡烛”点着，但却跟林序在梦里看到的一样，无论如何都点不燃。
生日快乐的歌声越来越大，阿雅娜的表情也在快速变化。
她体内已经复苏的人格，似乎是在抢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就是现在了。
自己必须，推她一把。
林序转头对秦风说道：
“火机给我。”
“要防风的。”
秦风迅速递过火机，同时递给他的，还有一根木棍。
“泡过油的，能点着。”
林序心领神会。
什么叫专业？
现场指挥的精神分析师，当然是考虑到了这个“潜在触发点”的。
他把木棍藏在手里走到阿雅娜面前，随后径直把木棍插在了沙子蛋糕上。
阿雅娜愣愣地看着他，张嘴说出的，却是一串换乱的语言。
“你怎么patachalakiaajmera生日？”
林序没有回复。
他只是点燃了那根插上去的木棍。
火光亮起，他开口学着阿雅娜的口型，开口说道：
生日快乐。
他的发音当然并不标准。
但，这一刻，阿雅娜的眼神，却迅速变得清澈。
而她的表情，也变得雀跃起来。
林序转向远处的工作组问道：
“她说什么？”
耳机里很快传来了回复声。
“她问你，要不要吃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