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设置
前一段     暂停     继续    停止    下一段

第三百章 心意

  得到王姮的命令,车夫甩了个鞭花,马车便动了起来。

  楼彧站在原处,静静的目送着。

  双驾四轮马车上了官道,慢慢的化作一个小黑点儿,直至消失不见。

  “郎君!”

  侍卫们牵着马,来到楼彧身前,提醒他:“时辰不早了,该去衙门了!”

  楼彧没说话,接过缰绳,一个翻身,便跃上了马背。

  “驾!”

  楼彧用力一磕马镫,胯下的大宛马,便飞快的奔跑起来。

  阿姮走了,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七八个月才能回来。

  楼彧的差事却极多。

  弘文馆的教学,修史的总揽,还有朝堂、东宫等诸多事务。

  另外,圣人有意编纂新的世家谱系“氏族志”,这件事,楼彧也会参与其中。

  相较于修史,氏族志更受京中各大家族的关注。

  这可是关乎自身家族兴亡荣辱的大事。

  顶级氏族,想要维持自己的尊贵与殊荣。

  次一级的氏族,则想更进一步,成为顶流。

  新崛起的寒门、庶族等,想要进入世家,成为世人艳羡的存在。

  而众世家,却不愿那些小门小户登上他们的台面,继而分走氏族的特权。

  一本氏族志,关乎着太多的家族,这不只是一个姓氏、一种身份,更是利益、权利的争斗。

  圣人的心态就比较矛盾——

  一方面,作为统治者,他势必要打破世家垄断,维护皇权统治。

  皇家与世家,是对立的关系。

  另一方面,圣人受到了世俗的影响,他打压世家,可也倾慕世家。

  包括上皇在内,杨氏皇族都极力于给自己一个尊贵的出身。

  杨家本是北境贵族,本姓甚至都不姓杨,却还是宣称自己是弘农杨氏。

  杨家娶亲的时候,所选择的新妇,基本上也都是出自北境的世家。

  上皇、圣人登基后,不管是给自己广纳后宫,还是给子侄娶亲,所求娶之人,亦是李氏、卢氏、韦氏、郑氏、王氏等世家女。

  “圣人于世家,大抵就是既要又要。他想成为尊贵的世家子,可又不想世家凌驾于皇权之上。”

  对于圣人这种矛盾的心态,王姮曾经私下里与楼彧悄悄讨论过。

  这,也是人之本性,厌恶某个存在,可又想成为它。

  楼彧的心态就比较平和。

  他们楼氏,虽然富贵了一百多年,但距离成为世家,还是差了些。

  毕竟世家的门槛,起步就要家族史二百年,还要有数代的公卿。

  楼家是武勋,世代大将军,为数不多的文臣,也没有做到宰相,顶多就是九卿。

  除非只是根据爵位的高低,否则,一门双公的楼家,根本不够资格被写入氏族志。

  虽自家无缘,但此等盛事,却还是可以参与一二。

  楼彧要做的,是为皇家摇旗呐喊,为圣人、为太子谋求更大的利益!

  阿姮走了,楼彧便能心无旁骛的搞事情,啊呸,是搞事业!

  马车上了官道,车轮碾压着两条深深的车辙。

  郑十六打开了油纸包,露出了还冒着热气的胡饼。

  白芷端来水盆、棉布巾子,王姮净手,擦干,这才拿起了胡饼。

  饼还热着,散发着特有的香味儿。

  王姮小口小口的吃着。

  她现在的胃口很小,成人男子巴掌大的胡饼,她也就只能吃三分之一。

  “…好香啊!”

  王姮慢慢的咀嚼着,麦子的甜香,混合着胡饼的油香、麻香,香味浓郁,软硬恰当。

  “西市胡婆婆家的胡饼,本就是京城一绝呢。”

  郑十六吃过这胡饼,自是知道其美味。

  王姮却没有应声,因为她忽然发现,今日的胡饼格外香甜。

  不只是本身的味道,还有、还有一种名为“心意”的味道。

  以前,总听人说“亲手做”的东西,哪怕不够精美,也是一份心意。

  那时王姮还十分不以为意,并坚定的认为:亲手做、且做得好,才是心意。

  亲手做了,却做得一塌糊涂,那是恶心。

  但,此刻,吃着热乎乎、香喷喷的胡饼,脑海里却禁不住闪现出那抹烫伤,王姮的心,仿佛被泡在了温泉里,润润的、暖暖的。

  还有种莫名的感动与酸涩…这,便是“心意”吗?

  在这种“心意”面前,胡饼是凉是热,是好吃还是难吃,似乎都不重要了。

  王姮甚至吃到了“甜”。

  王姮本就聪慧,之前不开窍,所以才能那般随意的点评爱情。

  今日,刹那之间,她被触动了。

  她感受到了心意,对于男女之事,有了羞涩、心悸。

  她忽然意识到,阿兄不只是阿兄,他还是个成丁的男子,是她、未来的夫婿!

  “这便是心意的味道吗?”

  “有点儿甜,又微微的酸。”

  “阿兄待我这般好,我是不是也该回以一份‘心意’!”

  吃完了胡饼,王姮再次净手。

  拿着棉布巾子,轻轻擦拭着一双毫无瑕疵的纤纤玉手。

  王姮盯着自己的手,有些失神。

  她出身高贵,从小就被娇养。

  一双玉手,不只是不沾阳春水,也不曾拿过针、捻过线,不曾做过羹汤。

  指腹上,为数不多的薄茧,也是因为拿笔才留下的。

  活到十五六岁,王姮没有做过任何除写字、画画之外的活计。

  “阿棉曾经送过萧无疾亲手绣的荷包,十三娘更是包揽了杨寿的所有贴身衣物。”

  “阿棉与萧无疾情投意合,十三娘与杨寿也算相敬如宾。”

  “不管是相互爱恋,还是苦心经营,他们都是世人眼中的恩爱夫妻…”

  王姮没有接触过太多的情侣、夫妻。

  她所能学习到的范本,就是王棉、郑十三等闺蜜。

  王棉、郑十三等女子,为了向心仪之人表达心意,都是亲手做针线、洗手作羹汤。

  下厨?

  还是算了吧。

  烟熏火燎,还有可能被烫伤、被割伤。

  王姮只是想一想,就否定掉了。

  做针线?

  呃,似乎也有被针扎的可能。

  王姮本能的想要划掉这个选项,但,莫名的,她又想到了雪白胸膛上的一片红。

  算了算了,针扎就针扎吧。

  再者,她这么聪明,心灵手巧的,未必就会被扎到呢。

  “白薇,你教我做个香囊吧!”

  王姮有了决定,便把四个大丫鬟中最擅长女工的白薇叫了来。

  她直奔主题,“我要亲手做个香囊,如何剪裁,如何构图,如何刺绣…你都仔仔细细的告诉我!”

  白薇愣了一下,“公主,您、您要亲手做?”

  “您若想要香囊,还嫌弃针线房做得不好,就让奴婢给您做!”

  白薇伺候了王姮几年,最是知道自家小女郎的“讲究”。

  她爱精细,还喜洁。

  非精品不用,非干净不用。

  王家也好,公主府也罢,都有专门的针线房。

  只是,针线房到底要供应全府的针线活计,难免就有偶尔不够精细、不够讲究的时候。

  王姮挑剔,贴身衣物,手帕、荷包等小物件儿,基本上都不用针线房。

  而是由白薇等心腹丫鬟动手。

  这会儿听到王姮说要亲自做香囊,白薇便以为,自家女郎君又嫌弃针线房了。

  “不用你做,我自己做!”王姮坚定的表态。

  白薇不理解,更担心着:“可是,公主,您从未动过针线——”

  “所以才要你教啊!”

  王姮理所当然的说道。

  白薇:…好有道理,奴婢竟无言以对。

  迷惑着,吐槽着,白薇还是乖乖的拿出了布料、针线等物什。

  她一样样的教着——

  不同的物什,要用不同的布料。

  还有一些细节的处理。

  白薇觉得,教授王姮针线活,比自己做都要辛苦。

  倒不是说王姮愚笨,不受教,而是这位主子太懒、太娇气。

  从京城到沂州,一千五百多里,每日行进三四十里,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而这短时间,王姮一直在学习,并制作香囊。

  待到腊月,琅琊公主的车架抵达沂州,王姮才堪堪绣了几片叶子。

  白薇:…一个多月啊,我都能做一匣子的香囊。

  王姮呢,却是每天只绣几针。

  若是赶上阴天、下雪,天气不好,光线不足,她连一针都不动。

  白薇:…按照这个进程,公主想要做完一个荷包,少说也要几个月!

  兴许啊,等他们回京,公主的香囊都未必能够做好!

  远在京城的楼彧,已经收到消息——

  “阿姮在亲手做香囊?”

  至于一个多月才绣了几片叶子的战绩,楼彧丝毫不在意。

  他只在意一件事:“阿姮这是为我做的?”

  不怪楼彧自我感觉良好,而是,他与王姮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若王姮真有生命中的第一次,必定与他有关。

  就像楼彧所有人生的巨大蜕变,王姮都曾经参与是一个道理!

  “小丫头终于明白何为‘心意’了?”

  楼彧禁不住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的烫伤已经痊愈。

  可楼彧似乎还能感受到那股灼热,以及隐隐的钝痛感。

  或许,被灼烧的不是肌肤,而是一颗本就躁动的心。

  预料到会有惊喜,楼彧即便没有收到,心情也极好,次日朝会上,齐国公楼学士喷人的时候,似乎都没有那么的刻薄了呢。

  朝堂诸公:…哦豁,小毒舌终于要“从良”咯?!

哎呦文学网    攀金枝
上一章
书页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