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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黑牡丹

  电影宫卢米埃厅内,全场安静的可怕。

  电影的开头,直接从夜晚开始,镜头从月夜中拉近,京华昆曲团的牌匾似乎在风中有轻微的晃动。

  长长的走廊幽静无声,红色宫灯低垂,灯火摇曳,映照在斑驳的木墙上。

  走廊的庭院内戏服架上,一件件旧戏服悬挂着,偶有夜风掠过,轻轻拂动水袖,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意境是到了,背景也讲了一大半了,没有含糊”

  张艺某紧盯着屏幕,这种构图把整个环境是直接一步到位的营造出来了,而且直接点名了昆曲。

  “什么是昆曲?”

  “东方很古老的戏曲艺术”

  “有多古老?”

  “大概600年了”

  “Fuck,那时候美国成立了没有?”

  “还在印第安人时代.”

  此时《黑牡丹》这个名字也缓缓出现了银幕上。

  画面一切,镜头缓缓推进,来到了一家宅子的房间内,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化妆室。

  此时许薇(刘伊菲饰)端坐在化妆台前,镜前陈旧的铜制化妆灯投下柔和的微光,映出她白皙如玉的脸庞。

  她身穿一袭素色练功服,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一位身着华贵戏服的昆曲旦角,眼尾描着流畅的凤眼线,额间一点朱砂,笑容温柔却诡谲。

  她的神态,与许薇惊人地相似。

  许薇的眉头微微蹙起,目光游移。

  照片的背面,隐约可见墨迹苍老的题字:

  “生死相许,梦终成真”

  她轻轻地念出这八个字,唇角微微开启,气息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莫名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身后的镜子里,忽然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许薇的目光被吸引,缓缓抬眼,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凤眼轻挑,妆容精致,正是她自己。

  但下一秒,镜中的她忽然微笑了。

  那抹笑容,不属于她自己。

  许薇的瞳孔微微缩紧,本能地想要后退,可她的身体仿佛被钉在椅子上,无法动弹。镜中的自己微微侧头,缓缓张口,发出一声低柔的吟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清冷的昆曲唱腔在寂静的化妆室里回响,如同从六百年前的戏台飘来,带着遥远而缥缈的哀愁。

  许薇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疯狂跳动,她想闭上眼睛,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继续盯着镜子。

  镜中的自己缓缓抬起手,一点一点地朝着镜面伸出。

  她的指尖划破了镜面的边界,如同穿透了一层水膜,一寸寸地探了出来。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现实的瞬间——砰!

  门外传来一声剧烈的撞击,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门上。

  许薇猛地惊醒,双眼圆睁,发现自己仍然坐在化妆镜前,一切都安然无恙。

  镜子里的自己并未动过,仍是她熟悉的模样。

  她的额头布满冷汗,手指僵硬地攥紧那张照片,指节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缓缓转头看向门口。门外走廊漆黑一片,唯有一盏宫灯摇曳,光影晃动间,她仿佛看到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一闪而过。

  她的喉头微微发紧,胸口起伏不定,迟疑了片刻,缓缓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与此同时,化妆镜前,那张泛黄的照片悄然滑落,落在地面。

  照片的背面,那行墨迹古旧的字迹仿佛渗透了新的颜色,变得更加鲜明。

  “生死相许,梦终成真。”

  “我擦,吓了我一跳,这个妆容配合晚上的气氛,有点吓人。”

  “镜子里的人是谁?是梦吗?还是.”

  观众此时都不由抚摸着胸口,像是平复着心情。

  倒是此时,陈凯哥紧紧皱眉。

  宿命还是轮回?

  他感觉前面没有这么简单。

  “很奇特,感觉还挺有意思,那个女演员看起来很漂亮,但是画上了戏曲妆容,感觉不一样了”

  此时评委主席史蒂芬·弗里尔斯正和张曼钰沟通着,毕竟评审团里只有张曼钰是华人。

  “嗯,戏曲的表现不以外貌作为评判”张曼钰轻笑着应道,看着眼前的许薇,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种角色对于女演员而言多好啊,因为女演员太容易受到外貌的影响,其实过于漂亮其实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

  此时画面一转,已经是白天。

  戏台上,水袖翻飞。

  传统的昆曲表演跃然于众人眼前。

  京华昆曲团的大排练厅,一场《牡丹亭·惊梦》的试演选角正在进行。

  厅内氤氲着焚香的气息,轻纱帷幔低垂,舞台中央,一名年轻女演员正翩然起舞,身姿流畅,指尖轻抚额前翠钿,眉目生辉。

  她是柳青(李沁饰),许薇的竞争对手,一个风情张扬、戏路大胆的旦角。

  她的杜丽娘,娇艳似桃李,情思暗涌,仿佛真的置身幽园,与梦中的书生私订终身,唱腔带着一丝隐忍的狂热,颤抖的嗓音透着一抹不顾一切的疯狂。

  “这声音唱的真棒!”

  “这些袖子为什么能这么舞,很有美感”

  观众们惊叹连连,画面里的试演让众人泛起了浓厚的兴趣,特别是昆曲演员们专业的表演动作,更是像艺术性的表演。

  镜头缓缓推到角落,角落里,许薇端坐着,双手紧握在袖中,指尖微微发白。

  团长许兰因坐在观众席前,目光紧紧盯着台上的柳青,微微点头。

  “好。”许兰因轻声点评,随后转头看向许薇,微微扬眉。

  “许薇,该你了。”

  许薇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上舞台。

  她的妆容一丝不苟,头上的珠钗随着步伐微微晃动,步伐稳健得如同精雕细琢的玉人。

  乐声起。

  她缓缓抬手,水袖轻拂,步履如莲,舞姿翩翩,声音柔婉而清透,唱腔极为规矩,犹如书本上的范本:“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她的嗓音干净纯粹,唱腔精准,身段优雅无瑕,完美得如同昆曲教科书上的示范,却少了点什么。

  许兰因眉头微皱。

  许薇沉浸在自己的唱腔里,却没注意到台下的寂静,观众们神色微妙,许兰因没有点头,而柳青却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

  片刻后,许兰因缓缓叹了口气,语气平淡:“够了。”

  许薇一愣,声音未落,音乐被骤然切断,整个排练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她站在舞台中央,手中的水袖微微颤动,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你演的杜丽娘,端庄是端庄,规矩是规矩。”许兰因的声音不疾不徐,语调平稳,“但昆曲讲究的是戏如人生,杜丽娘的情呢?”

  许兰因很失望。

  台下声音嘈杂,许薇看着台下顿时怔住,脸色苍白,指尖攥紧水袖,嘴唇微微抖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回去的时候,脑海里还浮想出许兰因后面对她说的话:“杜丽娘,是为爱而死的女子,她的情,是至死不悔,而不是规矩标准的,你好好练吧”

  夜晚,许家老宅。

  雕花木门无声地开合,家中一片静谧。

  客厅铺着浅灰色地砖,每一块都擦得锃亮;

  沙发靠垫被整齐叠成对称的菱形,一丝不乱。

茶几上摆着一套青花瓷茶具,茶盘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蓝白格布巾,四角对齐  一盏青瓷灯燃着,墙上的黑白老照片里,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坐于戏台前,眉目端庄,眼神冷肃。

  许薇脱下沉重的戏服,换上一袭素色家居衣裙,轻轻走入母亲的房间。

  房门推开的角度刚好四十五度,门轴不响,像是特意上过油。

  房间内陈设不多,却异常对称:一左一右的木靠椅下各铺一张编织垫,窗帘是纯色棉布,从来不拉全,也不拉开,永远在半遮状态.

  “这一段?”贾樟珂看到此话不由喃喃自语。

  很显然这些摆设都是在塑造这个家庭里女主人的形象,所有的摆设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规矩”。

  家仿佛已经是这个女主人布置的舞台一般.

  仅靠画面就已经展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出来。

  “让我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感觉我会疯掉”

  “她是强迫症吗?”

  外国的观众感觉浑身不自在,因为这画面下好像有人在束缚着自由。

  此时,房间里摆放着一架古色古香的妆奁,许薇的母亲,徐静,正端坐在镜前,手执一支朱砂笔,缓缓描绘着自己的眉形,像是当年在昆曲台上画惯的。

  听到脚步声,徐静未曾回头,只是淡淡开口:“落选了?”

  许薇低声应道:“.嗯。”

  房间陷入死寂。

  没有质问,没有训斥,甚至没有多余的叹息,依旧一笔一划地描完眉,才缓缓放下朱砂笔。

  “你今天铺的床单太快,床角有褶,我和你说过一个连铺床都敷衍的人,唱戏准也飘.”

  许薇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

  屋内灯光静静流转,母亲徐静却像一尊玉雕站在她面前,无喜无悲。

  “今晚水温我帮你试过了,泡十五分钟,再练身段,不许缩”徐静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

  许薇低下头,像个被修剪枝叶的花骨朵,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明白了。”

  徐静点头,像在打量一件瓷器,目光平静但又眼眸深处又藏着一丝柔和。

  “你要记得,规矩,不只是为了演戏。”

  “你将来站在戏台上,观众想要看到的是你完美的表现”

  “我不喜欢柳青那样的女孩,她现在能得宠,你问有人敢娶她吗”

  “早点休息吧。明天把那套青梅戏服重新熨过一遍,后日我看你再唱一次‘游园’.”

  许薇慢慢退去,房门缓缓合上,随后僵硬地站在走廊灯下,指尖颤抖地攥紧了衣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此时看着这电影的众人仿佛被一种窒息的压迫感填满,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勒住了喉咙。

  而此时镜头逐渐暗淡。

  次日的“游园”在观众面前又过了一次,但是表现的和试演的时候还差了些许,这让徐静很不满意。

  而按照往常一般来到京华昆剧院的许薇默默地在角落里,看着台上的演员,仿佛陷入了迷茫。

  傍晚,随着众人散去,逐渐无声,夕阳的最后一抹阳光正通过门射了进来。

  柳青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还打算演练的许薇:“许薇,你还不走吗?”

  “不走,你先走吧。”

  “你要不按照许团长的指点练一练?”柳青略显妩媚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但是此时阳光似乎已经彻底隐匿,随着柳青的离开,空旷舞台,幕布低垂。

  许薇赶忙去打开了舞台灯,独自站在舞台中央,影子投射在深色的木地板上。

  她缓缓地抬起手,水袖低垂,手掌僵硬地微微颤抖。

她试图按照许兰因的指点,让自己“情感释放”,让自己成为那个燃烧一切、至死不悔的杜丽娘,可是  她的身体仿佛被某种禁锢牢牢束缚着,每一个动作都刻板得如同教科书上的标准模版。

  她没有情。

  她被教导着要端庄,要规矩,要含蓄,而不是沉溺在那种蚀骨入髓的爱恨里。

  她努力去想象“情之至深”,可无论如何,她感觉怎么练心都是冰冷的。

  她没有“疯魔”,她甚至不懂何为疯魔,出生以来她就被练昆曲的母亲教导规矩二字。

  此时许兰因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杜丽娘,是为爱而死的女子,她的情,是至死不悔.”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沉入情境。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剧场的角落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她猛地睁开眼,循声望去,黑暗之中,一道倩影缓缓浮现,此时的柳青穿着一袭便服,靠在后台的门框上,手里还拎着一壶酒,懒洋洋地望着她。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练?”柳青的嗓音带着些许倦意,却又似笑非笑。

  许薇一怔,随即恢复冷淡,轻声道:“想多练习一些。”

  柳青扬起眉,缓缓走上前来,脚步在舞台上回荡,目光落在许薇僵硬的水袖上。

  “练?练什么?”

  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忽然轻巧地伸手,猛地握住许薇的手腕。

  许薇一惊,想要挣脱,可柳青的指尖冰凉,带着些微微的酒气,却又令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溺。

  “杜丽娘,不是练出来的。”柳青的声音低柔,如呢喃般贴近她的耳侧,带着一丝蛊惑,“你爱过人吗?”

  许薇的指尖骤然一颤。

  她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浑身僵硬,呼吸乱了节奏。

  “你不懂爱,也不懂情。”柳青看着许薇这幅表情,声音带着些许遗憾,微微摇头,忽然轻笑了一声,语调变得轻快,带着些许玩味,“许薇,你知道你最缺什么吗?

  要不要我告诉你我是怎么过来的?”

  许薇抬起眼,猛地摇头。

  “无趣.”柳青退后了两步,“如果就这样的话,你还不如去做梦”

  压抑、规矩、昆曲的调性.

  电影到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让人情绪压的很深,有些发泄不掉又甩不掉的感觉。

  “该来了吧.”

  看到这里,陈凯哥也不太淡定,但是按照他的理解,理论上电影到这里需要出现了,要慢慢引导观众了。

  夜晚,许家老宅,许薇的卧室。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房间,许薇已经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心微微蹙起。

  她好像做梦了,她莫名走入了一座古旧的园林。

  湖水幽深,垂柳依依,一阵幽幽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焚香气息,令人心悸。

  前方,一座青石小桥蜿蜒入湖心,湖心亭里,传来一阵呢喃般的吟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我擦,这道声音好好听!”

  “这是谁唱的,怎么感觉不一样了呢,同样的词,表现的居然差距这么大!”

  此时就连观众都惊呆了,众人紧盯着屏幕,画面里许薇正沿着石桥一步步走过去。

  突然间湖水如镜,倒映着她的身影,可是当她低头望去时,却赫然发现:湖面上浮现出另一张脸。

  一个身着绛红戏服的女子,眉心点着一抹朱砂,苍白的脸上透着诡异的笑意,目光森冷地盯着她。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后退一步,湖水泛起层层涟漪,仿佛有人在水底缓缓浮出。

  忽然,那女子的脸猛地变得狰狞,一只手猛地破水而出,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你,愿意为爱死吗?”

  许薇猛然睁开眼,浑身冷汗。

  她喘着粗气,茫然地望着黑暗的房间,胸膛剧烈起伏。

  窗外,夜色深沉,远处的京华昆曲团剧场,漆黑无光,唯有高悬的招牌上,书着“牡丹亭”三字。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缓缓抚上自己的脸颊——冰凉而潮湿,仿佛真的从水底挣扎过来。

  她缓缓闭上眼,脑海里回荡着梦里那诡异的声音。

  “你,愿意为爱死吗?”

  她无法回答。

  但她隐隐地感觉那个梦好像还没有结束。

  “差点吓了一跳!”

  “为什么没有任何恐怖镜头,但是我有点冒汗.”

  一些媒体记者们都不由用手擦拭了一下鬓角附近,但是没有任何东西,感觉更像是冷意。

  一些影评人已经在书写着影评了。

  “沉浸在昆曲世界里的东方诗意惊悚,封建枷锁下的女性窒息.”

  京华昆曲团,练功厅,晨曦初露。

  一丝微光透过窗棂洒落,灰尘在光柱中浮动,练功厅里弥漫着淡淡的焚香味。

  许薇站在镜子前,缓缓整理自己的水袖。

  铜镜里,她的脸色苍白,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像是连夜未眠。

  昨夜的梦境仍然清晰,她能感受到那个声音贴在耳畔的温度,湖水的湿冷仿佛仍残留在掌心。

  她抬手,轻轻触碰自己的手腕——那里仍留着淡淡的淤痕,仿佛真有人在梦里攥住了她。

  “许薇!”

  练功厅的大门被人推开,柳青走进来,一身深色练功服,目光落许薇她身上。

  “你怎么了?”

  许薇回过神,勉强一笑:“没事,昨晚睡得有点晚。”

  柳青走近一步,眼神里带着几分打量,随即不置可否地挑眉,轻轻扯开一个笑。

  “许团长说合排《牡丹亭》,总体看看情况,你的‘游园惊梦’也要准备一下.”

  听到这话,许薇的心微微一震,攥紧了水袖。

  舞台上,繁复的庭院布景被灯光勾勒成一片幽静。

  其他人的部分都很顺利,只是戏台上的杜丽娘(许薇)缓缓踱步,身穿水蓝色戏服,轻盈如烟。

  她缓缓抬眸,一边演着,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庭院深处,闪烁着疑惑和向往,一时间仿佛她真的置身于一个前世未曾踏足的梦境。

  许兰因坐在台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眉头紧锁:“停!”

  她忽然喊停,许薇的身体一僵,戏台上的旋律戛然而止。

  “许薇,你到底在干什么,目光游离,而且你在怕什么?”许兰因沉声问道。

  许薇怔了一下。

  许兰因的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被规则束缚的姑娘,根本不是杜丽娘.”

  “你在怕什么?沉进去,沉进去.”

  许薇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在“怕”。

  怕什么?

  怕梦境成真,怕那个人的手再次从湖底伸出,怕自己会溺入那个梦境,再也醒不过来。

  许兰因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示意合排暂停。

  台下的柳青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走上前,靠近许薇,在她耳侧低语:“你刚才眼神好像在做梦.”

  许薇猛地看向她。

  柳青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低声道:“你究竟在怕什么?”

  深夜,许薇的卧室。

  她躺在床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像是剧场里残留的余韵。

  窗外月色昏暗,她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入睡。

  可当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她又一次回到了梦境里。

  依旧是那个古旧的园林,湖水深深,柳枝低垂,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幽香。

  她站在湖心桥上,四周寂静无声。

  忽然,一阵轻柔的戏曲声从湖水之下传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她猛地回头,湖面上,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名身着绛红戏服的女子,脸上点着朱砂,眼神幽深。

  她站在水面之上,静静地看着许薇,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意。

  她抬起手,水袖轻盈翻转,缓缓向许薇伸来:“你愿意成为我吗?”

  许薇的心跳骤然加快,呼吸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

  她想要后退,可是脚步僵硬,无法动弹。

  女子缓缓走近,手指触碰到许薇的额头。

  刹那间,许薇的脑海里涌入了无数的画面:她看到自己站在舞台上,身着血色戏服,眼神猩红,宛若鬼魅;

  她看到自己站在雪地里,身后戏台坍塌,大雪纷飞,化作漫天牡丹;

  她看到自己跪在湖畔,双手沾满鲜血,而湖面倒映出的,却是杜丽娘的脸。

  不,她的脸!

  许薇猛地睁开眼,惊叫出声,整个人从床上弹起。

  她的额头渗出冷汗,双手颤抖,指尖仍然残留着梦境里水的湿冷触感。

  她的呼吸急促,缓缓地抬起手,颤抖着触碰自己的脸。

  她的脸.依旧是她的脸。

  可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恐惧。

  她开始分不清,自己是许薇,还是杜丽娘。

  “许薇是要疯了?还是双生宿命?”

  陈凯哥一直在思考着,就刚才的画面,让他也有点琢磨不定。

  就目前而言,他大概知道这是一个昆曲女演员在艺术与现实压迫下的挣扎,结局百分百会是一个悲剧,但是就是不知道这个过程是怎么样的。

  “有点像西方的双重意识的感觉,是被吞噬了,还是精神开始错乱了?”评委会主席史蒂芬·弗里尔斯靠在椅背上,轻笑着呢喃自语。

  翌日,京城昆曲院,后台化妆间,幽深的镜影。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化妆台,一面面老旧的铜镜倒映出模糊的影像,房间里弥漫着脂粉香气,带着一丝戏服残留的潮气。

  许薇坐在镜前,缓缓抬手,为自己描画额间的红花。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朱砂在她指尖晕开,如同血色流淌。

  她的脸,依旧是她的脸。

  但当她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却在刹那间,看到了一双陌生的眼睛。

  不是她的。

  那双眼睛沉静而幽深,带着几分戏谑,似笑非笑。

那一瞬间,许薇仿佛看到镜中的自己微微倾身,嘴角缓缓扬起,目光里浮现出一丝怜悯  “你是谁?”她喃喃自语。

  镜中的“她”缓缓歪了歪头,轻轻开口,声音低柔:

  “我是你。”

  她的头皮一阵发麻,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妆台,胭脂盒砸落在地,摔得粉碎。

  一旁的戏服师傅被惊动,回头看她,皱眉道:“许薇?怎么回事?”

  许薇怔怔地盯着镜子,再看过去时,镜中的人只是自己,眼神慌乱,脸色苍白。

  她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没事.是我看错了。”

  此时后台深处,静谧回响的戏曲声。

  许薇换上戏服,正准备步入戏台,身后传来一阵缓缓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到柳青倚在门边,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最近.不太对劲。”柳青漫不经心地开口,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许薇神色微微一滞。

  柳青轻笑一声,缓缓走近,在她耳边低语:

  “许薇,你不会真的.开始相信你是杜丽娘了吧?”

  她的声音极轻,如同一缕风,却在许薇耳边激起层层寒意。

  许薇的手指骤然收紧,她强迫自己镇定,勉强一笑:“你在说什么?”

  柳青却盯着她,缓缓扬起唇角,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

  “今晚的‘牡丹亭幽媾’,你能演吗?”

  许薇的心骤然一沉。

  “幽媾”,《牡丹亭》最关键的一折,杜丽娘在梦境中与情人柳梦梅相遇,情感彻底燃烧,直至梦碎而亡。

  “还有梦?”

  “几层了,两层梦境还是三层?现实一层,虚拟一层,精神一层?”

  王家卫、贾樟珂几人深呼吸一口气,没想到吴宸在这里还安排了一场《牡丹亭:幽媾》戏份,这一段本就是梦戏。

  画面已经来到了舞台上。梦境的边界模糊交错,灯光微晕,似乎还有些许水汽。

  显然这是吴宸故意制造的梦境舞台。

  杜丽娘(许薇)身着薄纱水袖,缓缓步入花园之中。

  花树绽放,湖水轻漾,空气里浮动着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气。

  她轻轻吟唱,声音带着一丝飘渺的哀婉:

  “斜阳外,芳草涯花前初现月一弯,闺中女年方二八,为春归萌动情芽,瞥见你.”

  “梦中之事,未必非真。”

  这一句唱词下来,张艺某突然恍然大悟,眼光不由看着第一排的吴宸,感慨着:

  “当真是妙啊,唱词和剧情结合在了一起了,那接下来.”

  不仅张艺某,场内一些导演已经反应过来了,紧盯银幕。

  歌声在戏台上回荡,许薇缓缓闭上眼,让自己沉入这个梦境之中。

  忽然,耳畔传来一声低语:“你终于不再抗拒了。”

  她睁开眼,目光恍惚,眼前的柳梦梅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湖水泛起涟漪,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浮现:那是“她”。

  她穿着一模一样的戏服,眼神幽深,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许薇屏住呼吸。

  那个人走近她,缓缓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

  “许薇.你已经不是你了。”

  她的脑海里,一瞬间再次浮现无数破碎的画面:

她跪在雪地里,身着染血戏服,身后戏台轰然倒塌;她站在湖边,指尖沾满鲜血,湖水映出杜丽娘的脸  不,她的脸!

  许薇猛然睁大眼,尖叫出声,整个人踉跄后退。

  现实与梦境彻底崩塌,舞台的灯光骤然熄灭!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许薇倒在戏台中央,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

  台下的观众屏息凝神,许兰因脸色凝重无比,众人都被她刚才那一瞬间的情绪震慑。

  柳青站在一旁,微微眯起眼,唇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感觉到许薇似乎已经完全失控了。

  许薇缓缓起身,眼神空洞地看向前方。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是许薇?还是杜丽娘?

  她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仍残留着微微的湿意,仿佛刚刚真的碰触过湖水。

  到底,哪一个世界才是真实的?

  但是此时的许薇似乎很让人满意,表演排练还是身为女儿,此时的许薇似乎无可挑剔.

  一切就往好的方向发展。

  正式表演前,彩排。

  京华昆曲团,后台化妆间,凌晨。

  铜镜中的影像模糊晃动,夜色浓重得让人窒息。

  许薇坐在梳妆台前,手指僵硬地攥着一只朱砂笔。她已经很久没有睡了,眼底是一片晦暗的阴影。

  桌上堆着一沓戏词,全是《牡丹亭》的台词。可是她现在已经不用去读,因为那些词已经深深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甚至分不清,它们是自己记住的,还是某个存在赋予她的。

  一声低语从镜中传来。

  她猛然抬头,心跳剧烈收缩。

  镜中的自己换了一身戏服,不是她今晚要穿的天青色,而是幽红绣牡丹的嫁衣。

  那红色仿佛浸透了鲜血,艳丽而妖异。

  镜中的她缓缓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眼神温柔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悯。

  “戏已经演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想后退吗?”

  许薇的喉咙仿佛被扼住,她想要摇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镜中的“她”微微一笑,轻声道:“你是我,我是你。”

  刹那间,铜镜剧烈震颤,镜面裂开一道深深的裂痕,将“她”的脸从中间切开。

  许薇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仍坐在梳妆台前。

  刚才的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朱砂笔,指尖微微颤抖。

  她已经无法分辨了。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正式公演。

  剧场外,京城大雪纷飞。

  寒风吹过剧院门前的大红灯笼,烛火微微摇晃,映照出模糊的影子。

  大红的对联贴在门两侧,墨迹微微晕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张湿润的味道。

  剧场内,人声鼎沸,满座无虚。

  今晚,是京华昆曲团除夕夜的最后一场演出,也是新版《牡丹亭》的正式公演。

  后台,化妆镜前的许薇,静静地坐着。

  她已经化好妆,脸上的脂粉雪白,眉间一点朱砂宛如盛放的花蕊。

  前面的表演都很顺利,舞台上灯光辉煌,舞台下观众们纷纷鼓掌,大喊好,其乐融融。

  表演已经来到了《牡丹亭》的最终一幕。

  舞台上灯火辉煌,戏台被布置成幽冥花园,背景是一片深沉的墨色,几株枯枝梅花在灯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许薇缓缓走上舞台,身着雪白的戏服,衣角微微飘扬。

她的眼神空灵  台下的观众屏息凝神,连许兰因都罕见地没有发出任何指示,目光紧紧锁定着舞台上的她。

  “生死相随,今番始信。”

  许薇缓缓吟唱,声音幽柔,如同远方传来的梦呓。

  她迈步向前,目光落在戏台中央的湖面投影,双手微微扬起,仿佛感知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召唤。

  忽然。

  湖面涟漪荡开,一道身影悄然浮现。

  那是一个穿着绛红嫁衣的女子,脸上点着朱砂,眼神幽深。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唤道:

  许薇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全身的血液像被抽干,寒意从脚底爬上头皮。

  不可能.这只是戏台,是幻影,是灯光投射.

  可她却能清楚地看到,那女子的衣摆微微浮动,不是投影,而是真正的存在。

  她缓缓向前,走出湖面,每一步都溅起无形的水光。

  她的手缓缓伸出,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抚上许薇的脸。

  刹那间,许薇的脑海里闪现无数画面,画面依旧是,只是这一次湖中倒映出的,不再是她的脸,而是杜丽娘的脸!

  而眼前的剧情已然变了模样。

  台下的观众,不再是现代人,而是一片黑压压的古人身影。

  他们身穿明朝官服,面容模糊,目光幽深,静静地注视着她。

  许薇的心跳骤然加快。

  这不是现实。

  这是明朝。

  这是御苑戏台。

  刹那间,舞台剧烈震动,地板龟裂,尘土飞扬。

  突然间她好像站在雪夜中,身着血色嫁衣,周围是坍塌的戏台;

  她看到戏台燃烧,大火吞噬了舞台上的一切,而她站在火焰中央,眼神迷离地看向黑暗深处。

  她想逃,但是却被人死死的拦住,达官贵人们已经被人扶着快速离去。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杜丽娘?许薇?

  还是,根本没有“许薇”这个人?

  她的意识开始崩溃,脚步踉跄地后退,却一脚踏空。

  有人惊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整个人从戏台边缘坠落,重重地摔在舞台下的地面上,戏服拖曳,朱红色的裙摆浸染着血渍,像是牡丹花瓣上绽放的露珠。

  周围一片混乱,观众惊呼,后台剧组的人匆忙涌上前。

  许兰因脸色惨白,柳青的瞳孔微缩,众人急忙冲向台下。

  “许薇!!”

  她的眼前天旋地转,剧痛从脊椎蔓延,四周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四周的景象渐渐扭曲,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吞噬她。

  只有耳边的唱腔变得遥远而空灵,像是从六百年前飘来的幽魂呢喃。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抹如梦似幻的微笑。

  她轻轻地开口,声音低哑,却又清晰无比:“我醒了?”

  剧场外,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

  远处,午夜钟声敲响,京城沉浸在新年的钟声里。

  然而,在那片寂静之中,仿佛仍然能听到戏台上那最后一声余音:“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银幕缓缓消失,而又开始闪现出新的亮光。

  京华昆曲团,窗外,夏日的微风轻轻吹过,带起帷幕的一角。

  半年前的舞台已经修缮一新,戏台上的红漆也重新粉刷,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新一代的昆曲演员,正在这里排练新版《牡丹亭》。

  后台,一张熟悉的化妆镜前,新晋女演员沈音坐在椅子上。

  她的双手轻轻托着脸颊,神情有些忐忑。

  她今晚将第一次登台,饰演杜丽娘。

  镜前的灯光昏黄,映照着她略显稚嫩的面庞。

  “低头别动。”她的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

  沈音微微一震,而她的身后,化妆师正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支朱砂笔,静静地注视着她。

  化妆师轻轻一笑,将朱砂笔递到她的额前,低声说道:“抬头。”

  沈音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镜中的自己。

  然而,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不由得攥紧了椅子的扶手。

  镜中站着的不是她。

  她看到,一个身穿戏服的女子,安静地站在镜子里。

  她的脸色苍白,眉心一点朱砂,朱唇轻抿,眼神深邃而幽远。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沈音,像是隔着一层梦境。

  沈音的呼吸急促起来,胸口起伏不定,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的手缓缓伸向镜子,指尖几乎碰到了镜中那张熟悉的脸:许薇。

  沈音猛地站起身,化妆桌上的脂粉盒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猛然回头,想要确认身后是否真的站着一个人。

  然而。

  空无一人。

  化妆室里,只有摇曳的纱幔,被风轻轻吹动。

  沈音猛然转回头,再看向镜子时,镜中的自己已经恢复了原样。

  她的脸色苍白,眼中仍残留着惊恐,仿佛刚刚的幻觉仍未散去。

  她的手缓缓地抬起,轻轻地触碰自己的眉心。

  那一点朱砂,似乎比以往更加殷红,宛如血色牡丹悄然盛开。

  她的手缓缓下移,落在化妆桌上。

  下一秒,她的指尖触碰到了某样东西。

  沈音低下头,瞳孔微微收缩,一朵黑色的牡丹,静静地躺在桌上。

  它已经枯萎,花瓣微微卷曲,却仍透着诡异的幽光。

  沈音的呼吸微微一滞。

  “沈音,该上台了!”

  门外的工作人员催促着她。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指紧紧攥着那朵黑牡丹,最终,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走向舞台。

  镜头缓缓拉远。

  京华昆曲团的后台,灯光依旧昏黄,旧戏服随风微微摆动,一切仿佛未曾改变。

  远处,舞台的帷幕缓缓拉开,锣鼓响起,唱腔悠扬。

  “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声音如泣如诉,飘向虚空。

  然而,在后台昏暗的角落里,化妆镜的表面似乎微微泛起了一丝涟漪.

  “果然!这是在控诉几百年未变的女子宿命吗,还是在呐喊”陈凯哥默然,回过神来不由长叹了一口。

  众人都还没缓过来,因为剧情最后依旧那般压抑,就仿佛几百年来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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