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下来了!
刘永禄站在厨房里,手里拿着点心,支棱着耳朵,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米莉唐他们家此时住着两名现役调查员,两位神祇,一位退休神秘学者,如果说晚上能进来什么脏东西,打死刘永禄都不信。
可倒霉就倒霉在…相比于那些神祇眷族,刘永禄此时更怵头米莉唐她爹。
这万一要半夜给我喊出去黑打我一顿,我到底还不还手呢?
好在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来,对方也没躲躲藏藏,过了半分钟,刘永禄借着灶台上的油灯就看见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深褐色睡衣戴着眼镜儿的老头儿。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自家厨房半夜里会站着一人,俩人互相看见对方后都有点发愣。
“你是米莉的未婚夫吧。”
老头儿先开口了,清癯的脸上也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刘永禄刚要打招呼,老头儿站在原地身体一歪差点没摔倒,好在关键时刻扶住了身边的墙壁。
“大爷,您没事吧。”
刘永禄此时差不多也猜到了,老头儿估计是米莉唐姥爷,他喊的是米粒儿的本名。
“没事,今天晚上菜好,多喝了两杯。”
刘永禄没猜错,这老头儿就是米莉唐的姥爷厄尔文,晚上女婿给他送饭送的也是刘永禄炒的菜,锅塌里脊啊,爆炒圆白菜啥的。
刘永禄做饭有个特点,口儿重,老头儿吃的时候挺高兴,等晚上要睡觉才开始叫渴。
房间里一壶水都喝完了,还是感觉嗓子眼儿冒烟,没办法,老头儿只能半夜下楼找水喝,正碰见吃夜宵的刘永禄。
“我叫…”
“瑞奇.鲍德温,我知道,米莉一年前给家里写信提过你。”
“她都说嘛了?”
刘永禄挠了挠后脑勺。
“说调查部新给她分了个搭档,脑子有点问题,嗯…
还说什么,这人虽然脑子有问题,但是神秘学方面确实有点邪门歪道,她准备观察观察,反正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没什么好话。
你要想看,回头自己找她要去,信我都给她放屋里了。”
找米莉唐要?刘永禄估计要了也不给,算算时间,一年前应该还是自己刚认识米莉唐的时候,俩人当时刚回新纽伦特。
“那时候啊,我就知道,瑞奇.鲍德温早晚得来我们家,哎,比我预想的还晚了点。”
“大爷,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没说我好话,我怎么还得来您家呢?”
“哎,你这个脑子啊…”
老头儿这句话让刘永禄想到了罗塞丽丝的口头禅。
“米莉也不是第一天给调查部干活儿了,她年纪不大,经手的案子却不少。”
老头儿让刘永禄搀着找了把椅子坐下:
“信里提别的人?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不光信里,回家她也只字不会提。
所以你小子啊…哼。”
老头儿指了指凉水壶,意思是让刘永禄赶紧给自己倒水。
“老爷子,那嘛,我下来吃夜宵的,您要不也再垫吧两口?”
米莉唐她姥爷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打量刘永禄,可能是觉得他口音确实奇怪,也可能是觉得他脑回路确实异于常人。
刘永禄可算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一个羊也是赶俩羊也是放,一块吃会儿聊会儿呗。
“你会喝酒吗?”
“会,我今天还专门带酒了,不过晚上我看岳父老泰山真有点饿了,也没好意思耽误他吃饭。”
开玩笑,刘永禄哪儿敢跟艾伯哈特喝酒啊,万一自己哪点做错了,岳父那沙包大的拳头直接甩过来,估计米粒儿都拦不住。
不过眼前这老头儿还行,看着挺好说话的。
“啧,这酒不错,就是味道淡了点。”
老头儿品了一口刘永禄的宫廷玉液酒皱了皱眉。
“前口儿柔不要紧,它后劲儿大啊,您老先喝着,我炒俩下酒菜,咱边吃边喝。”
厄尔文点了点头,自己这姑爷自打领进家那天就是个聋子加哑巴,跟他喝点酒,费老劲了。
眼前这瑞奇挺好,起码说话办事儿脸上都有笑模样儿,看着不招人讨厌:
“少放点盐啊,菜还行,就是太咸。”
“好您嘞。”
刘永禄简单炒了个小葱鸡蛋,弄了个拍黄瓜,找了把椅子自己坐在老头儿对面了。
“姥爷,您平时不下楼一块儿吃饭吗?”
“天天麦片粥,有啥吃的。”
厄尔文用叉子往嘴里塞了一口炒鸡蛋:
“听说你这次回来是因为有了桑德拉失踪的线索?”
桑德拉是米粒儿母亲的名字,刘永禄不敢居功自傲,只是喝了口酒点了点头:
“姥爷,您别着急,我跟米粒儿明天就走,第一步先找到她妈,只要这步做到,兴许还能给姥姥也找回来。”
米莉唐有信心找到她妈,那是因为米莉唐印象中母亲留下了一些关于时空穿越的线索。
石板这张地图所指引的智慧文明千千万万,挨个找,不现实也太危险。
米莉唐希望将范围缩小到五个,五个世界内能找到算是运气,找不到这事儿也急不来了,得徐徐图之。
可她姥姥不一样,米莉唐出生后就没见过她姥姥,完全没有任何线索可循。
只有先找找她妈,再找方抓药,这事儿才有的商量。
刘永禄也不敢乱许愿,只能含糊其辞地提上一嘴,没想到对面坐着的老头儿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都那么多年过去了,找不回来的。
对了,你说的姥姥,是不是米莉唐的外祖母?”
刘永禄“嗯”了一声,老头儿再次摆手:
“女巫都有自己的宿命,这种事儿强求不来,你们俩也一样,我看找到桑德拉的概率也不大。
等过几年米莉唐这孩子消失了,你也不用去找,可也不用像我这样,又或者是像艾伯哈特那个榆木脑袋一样。
该娶新的娶新的,该怎么过怎么过,你到时要是嫌孩子累赘,就送到我们这来。”
“咳…喝酒!”
刘永禄万万没想到米莉唐姥爷能说这话,只能举杯劝酒。
爷俩喝了半个钟头,刘永禄发现…自己这酒量还真不如米莉唐她姥爷,人家不愧是长期锻炼的职业选手,虽然白天已经喝了不少,此时依旧口齿伶俐,眼光明亮。
反倒是自己,舌头根儿也麻了,手脚也不听使唤了。
俩人边喝边聊,刘永禄也终于搞清楚,为啥米粒儿和她爹都不待见她姥爷了。
这老头儿哪儿都好,就是特别爱念鬊!也就是念三阴!
嘛事儿都往坏处想,好话一句没有,而且他自己还察觉不到。
“听说还有两个神祇一直跟在你身边?
我没当过调查员,我也不是神秘学者,在你们眼里我可能就是那种不了解世界本质懵懂活在社会里的傻瓜。
但…作为女巫的丈夫,我想在这方面自己多少也有点发言权。
神秘学者也好,女巫也好,和我都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傻瓜,都是木偶。
唯一的差别可能是,你们这些傻瓜能仰头看见脑袋上的丝线,而我看不到丝线。
但结局都是一样的,被命运或者是神祇随意摆布的人生,看见丝线只会徒增烦恼,看不到反而能心安理得,醉生梦死。
所以那俩神祇,嘿嘿,早晚有一天会害了你。”
“诶!姥爷,吃好喝好!菜够吃的吗?不够吃我再炒个番茄鸡片!”
刘永禄其实也挺腻歪念鬊的,但人家不是米粒儿她姥爷嘛,刘永禄不好顶嘴,他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就不易!姥爷起码比自己那岳父老泰山强多了,自己在那位面前完全没咒儿念,跟姥爷吃饭聊天,起码能喝两盅。
“炒去吧,你这酒还真不错,虽然劲儿小了点,但滋味儿很独特,回头再给我送点来。
哎,不过我也知道,这次你和米莉去找桑德拉,估计也是一去不复返啦!”
刘永禄扭头撇了撇嘴,炒他的番茄鸡片去了。
“听说你们明天要去密大?”
叉了一口鸡片塞进嘴里,老头儿闭上眼睛细细品尝。
“啊,最后一站,替调查部办点事儿,同时也想找到密大内隐藏的法阵,开启时空穿越的禁忌法术。”
“密大,嘿嘿,这地方也不安全啊。”
刘永禄在姥爷面前基本就是个捧哏,反正逗哏想说啥就说啥,刘永禄总不能砸姥爷的卦吧!
“嗨,调查员嘛,风里来雨里去,就没有安全的时候。”
“我以前就是密大的教授,当年啊,奇奇怪怪的事儿也听说了不少。”
刘永禄点点头,难怪您老人家能认识米粒儿她姥姥呢,原来有密大的背景。
“我当时也是因为这种事辞职的。
有个结社,密大的结社很多,诗社,皮划艇社,网球社,还有一些乱七八糟,光听名字根本不知道是要做什么的社团。
比如那个世界帷幕社,当时有个学生跟我关系很好,邀请我去做这个社团的顾问。
整个过程…”
一瓶酒喝了个底朝天,老头儿也不等刘永禄动手,很自觉地就又开了一瓶:
“整个过程,神神秘秘,奇奇怪怪,后来我才知道,应该是个和神秘学有关的社团。”
“这可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啊!
当时我还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可过了五六年,我才知道当初参加结社的学生,失踪了一个,后面陆陆续续…又传出了很多怪事儿。
我觉得那学生没有失踪,就是死了。
当时我诚惶诚恐,恰巧又认识了昆蒂娜…哦,也就是米莉她…姥姥。
后面辞职离开密大,住进这地方,这才活到现在。”
“还是您脑筋好。”
刘永禄觉得听老头儿念鬊也挺有意思,反正自己不往心里去就行。
“你们俩这次去密大,哎,小不小心都没用,这种事儿不是小心就避免的。
嘿嘿,密大现在的校长以前还是我学生呢!哎,听说他都干了七八年了,七八年还没死?也快到头儿了!”
“是该功成身退了。”
刘永禄感觉自己这捧哏的本事蹭蹭往上涨啊。
“别光我说,你说说,你们这次去密大有什么计划?”
刘永禄一指鼻子,心说这场还有子母哏?竟然能轮到我说话?
“姥爷,您见多识广,正好替我参谋参谋。
我是这么想的,不是小婿我夸口,我现在这个声望吧…多少有点人尽皆知了。
调查员出外勤最忌讳这个,我要是跟米粒儿一起大摇大摆去学校调查,估计查不出什么,说不定还得遭了人家的黑手。”
老厄尔文点点头啜了一口酒看来是深以为许。
“具体的方案我也刚想到,还没跟米粒儿商量呢。
米粒儿还是按照教授的身份回切,该干嘛干嘛,但我不能跟着她,我得假装是学生,很低调的进入学校。
当然了,米粒儿是学校教授,这方面应该能给我做好掩护。
而后我俩一明一暗,查明真相。”
“你看着可不像密大学生,我当教授时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学生。”
老头儿照常念鬊。
“现在不像不怕啊,咱有招儿,这您就甭操心了,像不像我好歹三分样。”
刘永禄不敢把扇子掏出来变脸,怕大半夜他怕吓着老头儿。
一顿酒喝了一个来小时,这还是刘永禄拦着的情况下,他要不拦着估计姥爷能喝到天亮。
厄尔文看刘永禄这状态已经不老清醒的了,主动替他收拾好了餐具,刘永禄这才迷迷瞪瞪上了二楼。
提着油灯,刘永禄勉强控制着身体摸着一侧的墙壁往自己屋走,朦胧中他就听到一阵低沉的开门声。
米莉唐她们家就这点不好,房子太老,走到哪儿都容易发出响动。
嘿,大半夜怎么都不睡觉呢?
刘永禄这酒瞬间醒了一半,他抻着脖子借着油灯小心地打量着昏暗的走廊,就怕黑暗中突然蹦出来一个岳父老泰山。
好在…在黑暗中,他只望见了一双灿若星辰的迷人眼眸,是米粒儿。
米莉唐虽然和他不住一屋,但俩人的房间就在隔壁,此时米莉唐穿着睡衣朝他勾了勾手指。
“米粒儿,这么晚还没睡?我那嘛…晚上有点饿(wo四声),下楼吃了点夜宵正好碰见姥爷,跟他喝了两盅。”
刘永禄低声说道,他感觉自己跟做贼一样。
“进来啊,傻子。”
米莉唐拽住了刘永禄的领口。
“不是,万一让咱爸知道了,我不…”
刘永禄吸了吸鼻子。
“他不知道,听不见的,放心吧。”
白天时,刘永禄受了委屈,米莉唐说实话有点心疼丈夫,再加上最近的一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睡觉,所以入夜后米莉唐也翻来覆去睡不着。
躺在床上,她就听到走廊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可等了几分钟,没人敲门,等了一小时,还是没人开门。
最后米莉唐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虚着门等着,左等右等,总算等到了刘永禄回屋。
“睡吧,瑞奇,明天还要去密大呢。”
进屋后米莉唐两只手伸向脑后,解开了发绳,微笑着松开了自己一头柔顺的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