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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其心可诛

  宁无心去傅宅,终于跟幼时的傅明镜碰了一面。

  至于她们两个人谈了什么,除了她们三人外,大概没人知晓…

  为什么说三人?

  不免要牵扯到这座神秘小镇了。

  小镇道法压制,犹如牢笼,而牢笼当然是有狱卒存在的,只外来之人皆将其称为“小镇主人”。

  小镇主人,又是否会关注到傅宅?答案是必然!

  小镇狱卒每千年便会轮换一次,这一代小镇的看管者——姓傅!

  看管者姓傅,为什么傅明镜还过的这般凄惨?

  那就关乎傅家一段狗屁倒灶的谋算。

  宁无心又如何得悉?

  那就是一段很长的故事了。

  阿绫热症持续近两天,最严重时,脸烫的像熟透的红鸡蛋。

  岂料,两天功夫又生龙活虎起来,非但没落下后遗症,反倒容光焕发。

  她脸上红紫色胎记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仔细一观——胎记轮廓,不再模糊,隐有凤凰浴火之态。

  这事前世并未发生,是宁无心重生后的新变化,她并不奇怪,毕竟阿绫是霍家人,而霍家——身具特殊血脉!

  宁赤颜看阿绫的目光淡漠不改,只流连次数增多。

  而这场意外高烧后,阿绫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为人处世愈发妥当,对宁无心更是凡出宁宅,必定寸步不离。

  只有时会摸着脸上的疤痕走神,眼中浮现波澜,似是恨意,又似是愧疚与私情。

  事后,阿绫没有问宁无心那一天去哪了,也没有说自己遇到了什么事,似彻底忘了那高大少年,也忘了他弟弟…

  若非宁无心偶尔窥见阿绫眼眸深处的杀机,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其后十余天,宁无心安分不少,有时候会跟在元澄、傅梨身后走进九曲巷,有时就坐在九曲巷跟青石巷的口子看着两小孩儿往来。

  宁赤颜目光中的警惕适才有所降低了。

  日子重归平静。

  宁无心叛逆的小举动,自阿绫高烧后便完全收敛。

  阿绫愣是盯了半个月,偷听她厢房动静也从一日一趟,增加到了四五趟,却再也没能发现她的异常。

  随后几天,宁老婆子逐渐从院子移到了屋内,时常一呆就是大半天;

  宁无心更是东来街、青石巷宁宅、九曲巷窄巷、三点一线——没有一点叛逆的举动。

  就像是答应宁老婆子所说:好好养病,不招惹麻烦。

  整个宁宅,一夜之间平静似是一汪死水。

  阿绫读书不多,只能认药名,熟知一些药理,看话本子堵只能连看带猜,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此刻内心的忐忑。

  时间一日日流逝,阿绫便越发不安,终于有一天清晨,她意识到,能抓住宁无心把柄的机会,怕是在自己高烧那一日已彻底失去。

  这个认知让她很难接受。

  但她没放弃,她记得听过这样一句话:

  只要耐得住性子,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

  阿绫一点点学习隐忍、学着主动去察言观色,去琢磨每一件大小事背后可能存在的不寻常。

  收获斐然。

  阿绫发现,表面上看宁老婆子祖孙虽与别家祖孙看似无二。

  然接触越深,便越觉得不对劲。

  她原本以为,只是宁老婆子跟师父陆青山在谋算宁无心,却转而发现,宁无心虽然看似没有行动,但此前多次出门,一次失踪,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用一个没有人会相信的词去描述这对祖孙的关系——各怀鬼胎。

  她心中某种直觉每一日都在增长,而她心中某个“光怪陆离”的念头,也一天天震惊着她。

  “若能够解开这双祖孙的秘密,取而代之,她将一飞冲天,她们之间的身份,将发生一场大反转!”

  陆青山远行第二十一日,平静已久的小镇,终于起风了!

  一场时疫爆发。

  前世,这场时疫自然是没有的,这一世,则因多了一分变数的缘故…

  变数嘛。

  自然是宁无心。

  宁无心深知宁赤颜在身旁一日,便始终束手束脚。

  故主导了这场不会致人死亡、最多大病一场的时疫。

  时疫爆发当夜,便有宝通巷大户奴仆至宁宅求请宁赤颜出诊。

  宁赤颜连门都没开,道:“老身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医术亦不济,恐无法出诊。依老身之言,当下最好将感染时疫者隔于屋内,不与外人接触,避免大肆传开——吾徒陆青山已去求请名医,不日便可返回,届时便有对策!”

  不想时疫来势汹汹,短短一日,被感染者便从三五个增加到数十人。

  这一次爆发时疫不只是九曲巷,就连宝通巷跟长生巷的几个富户都有人染上。

  小镇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连常年都不见人影的小镇县衙都派出人马。

  宁老婆子再三推拖不过,被县衙连夜请了去。

  该演的戏,宁无心当然是演足了,拉扯着宁赤颜,惶恐不安:“祖母…时疫凶险,您可一定要当心!”

  “祖母自是省的,倒是你——好好调养,莫要调皮,祖母会尽快归家。”

  宁赤颜目光带着狐疑与深意,宽慰宁无心后将阿绫唤进房内。

  门一关,宁老婆子一番话,直接将阿绫震到了!

  宁赤颜目光凌厉,看向阿绫的目光,犹如看一只蝼蚁,道:

  “你并非孤儿,而是我的徒孙,青山我徒,乃是你生身父亲…”

  “我知晓你这些年过得极为不易,也知晓你心中定有怨念,你也曾问询青山,有关于你的身世,一直不曾告知,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为了保护你、保护青山、保护你弟弟!”

  “而今,我需离开,不管你信或不信,你我的小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

  直至戌时才带着药箱跟着县衙的人离开。

  阿绫失魂落魄从宁老婆子房间出来,却见到宁无心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她,问道:“祖母跟你交代了什么?”

  阿绫脑子还回荡着宁老婆子的骇人之言——原来,陆青山…是我的生身父亲,我不叫霍绫、而是叫陆绫!

  闻言一怔,捏紧手掌,压住内心翻江倒海,冷冷道:“老大夫交代,关门落锁,谨防时疫!”

  关了院门,阿绫便遵照她的吩咐,准备了预防时疫的汤药。

  自己喝了一碗,也让宁无心喝了一碗,接着烧了一锅预防时疫的汤药水近乎洒遍了整个院子。

  睡前,阿绫送来了汤药。

  宁无心轻一嗅便意识到汤药不对劲。

  她垂眸凛然:

  [不单单是量增加了,药引子也变了,这一碗下去,必定叫她旧疾复发,继而四五日都无法起身!]

  [若日日喝,这条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阿绫心中有些忐忑。

  直至宁无心眼都不眨一下,将汤要喝了个干净,她才逐渐松懈。

  担忧宁无心暗地里将药吐了,阿绫也不离开,就在厢房里,陪宁无心磨墨、练字。

  一刻钟后,阿绫适才一步三回头,带着不安走出厢房。

  待门一落锁,宁无心脸上的笑容适才收敛——为什么不拆穿阿绫?

  宁无心到底最擅长蛰伏,就像是一条毒蛇,善于隐藏在暗中,等待这合适的时机给予敌人最为致命的一击。

  阿绫不过是小虾米罢了,担不得她太多的注意力。

  她眼下为之着重的,是除掉宁赤颜师徒。

  在解决掉这两个人前,她就容这小虾米先得意几天。

  宁无心微一沉吟,心道:“如今万事皆已具备,只欠一缕东风,便可请君入瓮了!”

  放下笔墨,取来夜壶,又从行囊中取出银针,一连十针扎进相应穴道。

  片刻。

  胸口蓦地一阵翻腾,胃里尚未完全化开的汤药及胃液猛一股脑吐出。1

  待吐个干净,方才将银针取下。

  大概是基于对汤药的自信,阿绫连香炉都没有换。

  宁无心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如果是陆青山,那他会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呢?]

  她想一向谨慎的陆青山不会。

  [可惜,他教出的徒弟到底没有接触过真正的黑暗,到底嫩了些!]

  狠毒有余,谨慎不足!

  隔日,县衙传来新消息。

  感染时疫的病人皆被隔离,宁老婆子作为小镇唯一大夫,受到县衙委以重任。

  救治被“隔离”病患、查找时疫的根源!

  闻此消息,阿绫表现异常淡定——与宁老婆子交代她的没有一丝偏差!

  县衙捕快离去前,除了捎带的许多干粮、腊肉吃食,用以应对时疫外。

  还交给她一封信,说是转交给宁老大夫的徒孙,阿绫。

  关上门。

  阿绫打开信封。

  仅有九字。

  “关门落锁,待青山归家!”

  得此消息,阿绫同样也松了一口气,她也并不希望宁老婆子回来!

  阿绫看向东厢,目光幽幽,喃喃自语:“你是故意引我去的九曲巷?你也知道我的身世?不论你知与不知——但千不该万不该,拿我最不堪的往事刺痛我!如今宁老婆子不在了,一切都是我说了算!”

  “她以为告知我身世、许我未来、我就会心动?”

  “陆青山是我生身父亲?可笑!”

  “让我孤苦无依十四载,像条狗一样活着?却在需要我的时候,才告知我真相?你们以为…我会听?”

  “连孙女都能够算计,与你宁老婆子也不过与虎谋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她的脑海里,有一把烈火熊熊燃烧着:

  [杀了她,夺了宁家财产,远离小镇,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她声音不大,更以为宁无心还在梦中,却不想,这一番话被早就醒来,正在锻体的宁无心听的一字不漏!

  “叩叩叩——”

  傍晚敲门声响起,阿绫端了一碗汤药走进厢房,笑说是预防时疫的汤药,非喝不可。

  但宁无心到底不是从前的宁幽,被拘在东厢,不问世事,只习诗词经典,不修医学药理。

  汤药悬在床前,随意一嗅,宁无心就察觉到了古怪。

  纵她一时间片刻无法洞悉所有的药材,却也明晰其中大半用量。

  她喟叹阿绫的稚嫩,太过急于求成,但阿绫想要达成的目的,却很明了。

  宁无心不由赞叹阿绫的心性:“道心不行、魔性十足、是个极为不错的魔道苗子!”

  这一副汤药下去,纵然是壮年男子也要卧床三月。

  落到她腹中,加上昨夜那一剂,她这副身体必然会落下及其难以根治的病症。

  这放在一个凡人的身上,无异于在宣布此人——命不久矣。

  宁无心蓬头垢面躺在老木床上,没有接她那碗汤药,指了指床边的高脚凳上。

  阿绫不明所以,转眼就听到宁无心漫不经心道:“放那吧,我一会儿再喝…”

  阿绫闻言一怔,这恐怕是她照顾宁无心以来,她第一次拒绝喝药…

  看了一眼手中的汤药,又看了一眼宁无心,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正盯着她,不禁让人有几分心虚。

  阿绫咬了咬牙,权衡再三,没再说话,心中也有了思量。

  “若宁幽喝了,等着陆青山从应洲回来,此事已成定局,跟她有何干系?若是没喝,倒掉了,那此事便更是与我无关了!”

  阿绫听陆青山说过,这药罐子从未看过半本医术,宁老婆子更是不让她接触药材,故倒不认为是自己漏了馅儿——或许只是错觉?

  阿绫深深看了一眼宁无心,心道:“至少昨晚那一剂汤药她是喝了,接下来这几日,她总还有机会,一次不行,便多试几次,量太大,那便一次次增加就是!”

  “总归要在师父归来前,解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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