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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

  “困扰?麻烦?”

  海月一副不明就里地歪着头,小巧水嫩的唇瓣微微张开,令人联想到索食的雏鸟。

  真澄不由回想起当初手指感受到的湿热跟柔软,喉结微动。

  “呃,嗯,至少找个有床…不对!能坐着的地方吧。”

  人生就是逼着自己妥协的过程。

  “唔…”

  水母少女眨了眨眼,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

  片刻后她点点头:

  “…我知道了。”

  “你决定放弃了?”

  “真澄…跟我来…”

  悬空的脚跟落回原处,海月不由分说拉起他的袖子。

  “诶。”

  要说卡拉OK里能坐下,甚至躺着的地方,当然就是包厢了。

  海月并未拉着真澄回他们自己的那间包厢,而是就近找了一间空置的房间。

  上一波在包厢里的客人设置的效果灯还在闪烁,将真澄和海月两个人映得满身暧昧。

  她一进房间就坐到了沙发上,轻轻拍了拍身旁空位。

  “真澄…坐…”

  “哦,好。”

  真澄僵硬地坐在包厢的「上座」:靠近厕所方便跑路的位置,按麻美的说法就是上座。

  海月眉头微蹙:“好远。”

  “那我坐近一点。”

  真澄如此说着就要起身,出乎意料海月摇了摇头:“不用了”,轻飘飘地将他按回了原位。

  正当真澄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时,物理意义上的负担落了下来。

  和歌山县是水果王国,除了占全国五分之一产量的蜜柑外,海月的老家纪之川市也是西日本最大的水蜜桃产区,最出名的是白桃。

  白桃外形圆润饱满,果肉多汁,表皮颜色白皙,只有那条桃缝泛着粉润的颜色。

  真澄觉得如果自己想品尝这道和歌山特产,只需轻轻磨蹭,就能蹭开果皮,撷取到满溢着甜美汁水的香嫩果肉。

  避免不小心蹭破,真澄一动也不敢动。

  桃缝之间的触感透过布料侵蚀他的思考,使真澄的心脏跳得飞快,身为人类,很难抵抗得了进食的本能。

  两人之间的空隙被沉默和其他的东西填满。

  “…海月。”

  真澄微微加重语气表示抗议。

  明明包厢里很宽敞,有两张可以整个人躺上去的沙发。

  不过海月却坐在真澄的腿上,拿他的大腿当成椅子,实在很浪费包厢里的空间。

  “真澄…现在就像龙虾…”

  像是流血一般变得通红的部分在肌肤上迅速扩大,真澄像龙虾一样弓起身子,仿佛蓄势待发的雀尾螳螂虾。

  这副样子的确像是在学跑到陆地上的虾子。

  “你以为是谁害的…”

  真澄叹了口气,说的话断在让海月很在意后续的地方。

  “千岁…找我说过话…”她冷不防地说。

  “千岁?前辈?”

  听到意料之外的人,真澄微微一怔,事情到底要怎么发展,海月和我如古前辈两个人才有交集呢?

  “什么时候?”

  “离开宫古岛…那天。”

  喔,应该是自己和澪去玩玻璃皮划艇的时候,我如古前辈和海月也独处了很长时间。

  “你们聊了什么?”

  “很多。”

  “很多是指哪些?”

  “出生的时间…血型…爸爸妈妈…喜欢和讨厌的东西…和真澄怎么见面…”

  “也就是出生年月日,血型,家庭状况,兴趣爱好,还有你和我认识的经历吧?”

  因为海月平时的话也不怎么抓得到重点,所以真澄已经擅长于从她的语言里提炼有用的信息。

  “嗯。”

  “果然很多。”

  而且好详细,目的性好强,前辈莫非是市役所的公职人员吗?

  “话说这里有些你连我都没告诉吧?”居然就对前辈吐露了。

  “因为…千岁和我交换了…情报…”

  真澄愣了愣,“什么情报?”

  “真澄的弱点…像是…这样…”

  水母少女仿佛纠缠着猎物一般,用力把后背顶过去。

  猝不及防被偷袭,让真澄的内心和身下的沙发同时发出一声哀嚎。

  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双手贴到了沙发的布面上,让手心感受到跟少女身体的温暖呈现对比的冰冷。

  真澄与其说是为难,不如说是害羞,做出了每个男生都会有的反应。

  柔软的触感就像是朝龙虾露出獠牙的天敌,“咔哧咔哧”啃食着真澄脆弱的理性。

  “等一下,海月,你只要说出来就够了,不用演示。”

  真澄额角直冒冷汗,伸出双手抓住她的腰。

  像这样接触的话,可以清晰感受到海月她的腰真的好细,正因如此,她的上下围看起来要比实际上更丰满。

  “喔。”

  海月乖乖停了下来,虽然依旧坐在真澄的大腿上,真澄也松开了握住了她腰肢的手掌。

  她就像是单线程的生物,在身体停止动作后,重新有了说话的余裕,轻启樱唇重新开口:

  “千岁…和我说了真澄的话…”

  “什么话?”

  「…和她们在一起,明明经常感到心力交瘁,可却会有一种莫名舒服的疲惫感,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日常生活中照顾海月靠不住的部分,也让我感觉自己被需要着,被别人毫无保留地信赖。」

  「在这之前,我觉得自己与热闹的气氛无缘,乐队是我用来对抗自己本性中疏离冷漠的唯一手段,不过在遇到她们之后,我的想法渐渐开始产生转变。」

  「我想,也许就是因为彼此不断添麻烦的过程,人与人的关系才会不断深入,像绳结一样被串起。」

  海月吞吞吐吐地把真澄的话复述了一遍。

  虽然语气孱弱,字词支离破碎,却很完整,能无比直观感受到她的努力。

  “海月居然记得这么清楚啊。”真澄不禁感叹。

  “因为…我没有那么多值得记忆的事…”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

  真澄自上而下俯视,见到海月刚才那张像是水蜜桃般泛着淡淡樱粉色的小脸,此刻蒙上一层阴影,双手微微攥紧。

  指甲陷进掌心,留下淡淡的月牙形的伤痕。

  “我…是个很不中用的人…”

  “即便有大家…每天陪我练习…可我还是很不安…”

  “因为…就算跟鲨鱼,水獭它们在一起…水母注定只是水母…没办法像大家一样游泳…”

  海月不断说着否定自己的话,语气混入几不可闻的焦躁,想要将自己逼到无以复加的凄惨境地。

  像是要掩饰什么,纤细的双脚在地板上摆来摆去,这是她控制不了自己感情的证据。

  ——海月想要真澄否定自己说的话。

  真澄虽然一开始很困惑,但紧接着反应过来,右手伸到了少女的大腿上,将那只柔弱的小手裹进掌心。

  “不,没那回事。”

  哪怕背对着自己的水母少女看不到,但真澄的嘴角依旧挤出了温柔的微笑。

  “我那天晚上在公园里就和你说过吧,海月可以尽情依赖我没关系,我喜欢被海月依靠的感觉。”

  “嗯。”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梢小姐带走你,所以你不用对唱歌的事有负担。”

  “嗯。”

  “就算海月依旧唱不出来,我也会想其他的办法。”

  “嗯。”

  这些话都让海月的心里涌现温暖,可是,依旧与海月想听到的话差一点距离。

  第一次逛水族馆,见到了美丽的海中之月,可是却留下了纪念品商店的遗憾。

  第一次交到不会嫌弃她的朋友,可是她终究无法理解海月的心情。

  现在也是。

  “真澄。”

  “嗯?”

  “谢谢你…?”

  海月喉咙颤抖,拉紧沙哑的声音融入声波震动的空气。

  “为什么是疑问句啊。”

  真澄不在乎地笑了笑,静静看着坐在自己腿上的海月的发旋,粉红色的氛围灯被青一色取代,海月的头发随着光线而变色。

  脑海里突然有什么像海洋生物的鳍掠过,他没想太多,突然开口:

  “——我喜欢海月的歌声。”

  “唔?”

  海月困惑地把脸转向真澄,微微睁大的眼眸里有光摇曳着。

  真澄把手迭在她颤抖的手腕上,“呃,虽然这么说有点没头没脑,海月大概很莫名其妙吧。”

  “听了海月的歌声,我虽然没什么被救赎了一样,这种类似电影桥段里的感觉,但是,我能从海月的歌声里听到你”

  “正因如此——”

  真澄坚定地看着海月,说出了她期待的话:“我还想听下去。”

  “而且,我也希望海月可以喜欢上自己的歌声。”

  水母少女呆愣愣地看着真澄,就像小时候的海月看着水槽里的龙虾。

  古老的传说里,水母会借助龙虾的眼睛在海中导航。

  妈妈看穿了她的心思,买了水母玩偶给她;梢坚定不移地支持她参加合唱,参加轻音部。

  ——这样完全不同的人生,她已经不需要期待了。

  沉默倏地横亘在两人之间,只听得见隔壁依稀传来嘈杂的歌声,但真澄却没开口打破这段沉默。

  因为他在想事情。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公园,夜阑人静,他问海月,为什么她会喜欢上自己。

  “面包…水母…”海月轻声吐露答案。

  “那是怎样?”

  海月做出详细解释:

  “在百货商店…真澄买了面包给我…”

  “在LiveHouse…真澄追上来陪我…”

  “在水族馆的纪念品商店…真澄买盲盒给我…”

  真澄不禁傻眼,目瞪口呆地说:“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只是做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俘获女主角的芳心,实在太像轻小说里的桥段了吧。

  嗯,坐在自己腿上的这名少女,的确像是女主角般想让人珍惜就是了。

  “真澄。”海月用柔缓的声音叫他。

  “嗯?”

  “…谢谢。”

  这次是肯定句。

  说完海月雪白的肌肤泛起水蜜桃的颜色,从后面温柔抱着她的龙虾,虽然虾壳硬硬的,壳上面有尖刺扎人,但却很温暖。

  在这个阳光照不进来的包厢里,她只要有这个位置就好了。

  …只要有这个位置就够了。

  这样温暖的位置,如果失去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完全不敢想象,也无法接受。

  所以,她要守护这个位置。

  做出觉悟后,和歌山的白桃画圈一般,贴着肉,在真澄的腿上活动。

  “海月!?”

  就像揉不坏的布丁一样的部分,让真澄的视野渐渐变得狭窄。

  只要稍微不留神,意识似乎会飞到远方。

  他急忙抓起两瓣,将海月往前推到膝盖。

  “真澄…不喜欢这样?”

  海月不解地问,这明明是千岁教给她的。

  “唔,反正不讨厌就是了。”

  “那…真澄是觉得…有哪里不好?”

  “没这回事啦。”真澄静静叹息。

  “纪之川的桃子…有四个等级…特秀…秀…优…良…”

  海月刨根问底:“我想知道…真澄对我的评价…”

  “咦?但那是给桃子的评价吧?”

  “当地人评价其他的东西…也是这个标准…”

  “是吗?”

  “嗯。”

  海月点点头,其实是骗人的。

  因为太相信她,轻易被欺骗的真澄开始苦思冥想。

  如果听从自己感性的半身司令,真澄毫无疑问会给出「特秀」的至高评价,但此刻理性占据上风。

  要是自己给出了「特秀」的评价,海月一定会问,“那真澄…有什么不满意?”

  所以很抱歉,真澄在说谎前微微阖上双眼,违心说道:

  “「良」…不对,还是「优」吧。”

  就算是撒谎,终究还是不忍心打出最低的评价。

  但就是这样,水母少女就已经摆出来一副天塌下来的姿态。

  “…呜。”

  海月的身体陷入僵直,仿佛知觉出现脱离现象,感觉可以在视野一角看见自己的瞳孔完全放大了。

  脑袋里“咕嘟咕嘟”冒起沸腾的泡泡,在海月的脑海里烧出过去的一点记忆。

  那是高中时期,七月份,纪之川水蜜桃成熟的季节。

  海月被梢邀请,和轻音部的女孩子们一起去车站前的甜品店吃当季的桃挞。

  “本店的水蜜桃全都选用农场直送的「特秀」白桃,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当时的店长自豪地说。

  “「特秀」啊,好厉害,是送礼的高级品了。”一名轻音部的女生惊叹。

  “明明「优」就很厉害了吧?”

  “「优」?”店长嘴角浮现冷笑,不屑又充满自豪说道:“在我们店里完全是没人要的东西喔。”

  “「优」,完全是没人要的东西喔。”

  “「优」,完全是没人要的东西喔。”

  “「优」,完全是没人要的东西喔。”

  这句话有如在割草般的锐利刀刃,像碎纸机般,将海月的理性吞噬得一干二净。

  “唔!”

  海月倏地挺直脊背,拜此所赐,柔软的部分也跟着一沉,真澄吓了一跳,嗯,跳了跳。

  “你怎么了?海月。”

  “真澄…希望它变大一点…还是变小一点就好?”

  海月突然提出了一个令真澄满头雾水的问题。

  不难听出她焦躁不安的紧迫情绪。

  这算是什么问题?那里的大小是说要改就能改的吗?

  如果是这样,麻美也不必如此苦恼,而且辛苦地减重了…收回后一句,她只在嘴上辛苦而已。

  真澄忍不住又想象了一下,海月和麻美的部分身体置换,几乎可说是行使暴力一般急邃地扩展开来的弧度。

  因为那画面实在太违和,就像海月拥有了蚁后的腹一样显眼,所以真澄很快抹去了刚才的想象画面。

  海月继续追问:“像麻美那样…或者澪那样…”

  “谁都不需要啦。”

  真澄像是要她安心般揉了揉她的脑袋,唔,什么时候?她的臀瓣又靠过来了。

  还真是不能大意。

  “海月只要做自己就好了。”

  和对澪那时说的一样,真澄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放在两瓣白桃上。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开了。

  不是工作人员,而是另一道蜜金色长发的美丽身影。

  看着门口的身影,真澄瞬间满头大汗,“…澪?”

  “啊…”

  那双黑曜石般的美丽眼眸宛若空洞。

  她直勾勾盯着坐在一起的两人,以及真澄放在海月身上的手掌,语气冰冷:

  “…原来是这样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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