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宁夏之役,至此变得面目全非。
穿越者的开疆雄心,极大刺激了西北蒙古诸部,导致西北蒙古势力对拜的支持更大,参与度更深。甚至还搞出一个庆王称帝。
实际上,也算被朱寅逼出来的。
鄂尔多斯的灭亡和河套的丢失,让西北蒙古诸部意识到,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将明军赶出河套,赶出阿拉善,斩断明军收复青塘的手。
明军几次大胜,反而逼的西海蒙古、鄂尔多斯残部,更加紧密的团结起来。
朱寅杀到霍去病到达过的居延海时,拜和庆王已经南下八日了。或许是庆王还有点天命,火落赤和瓦剌骑兵的出现,刚好挡住了明军追兵,为他们赢取了宝贵的时间。
而且情报说,鄂尔多斯残部已经和拜、庆王汇合,加起来有两万人。
可明军到了居延海,就不能再继续追击了。
连日在戈壁大漠的苦战,明军士马极其疲惫,已经接近极限。好不容易到了居延海这个水草丰茂的绿洲,必须要修整最少三五日,起码要养养战马的腰。
再要急行军追击叛军,那也不用打了,明军会累死在沙漠里。
如今的朱寅,可不是宁夏巡抚了。
他是赐尚方剑、钦差总督五镇军务!
明朝赐尚方剑,有先斩后奏、代天子节制一方之权,相当于魏晋南北朝的使持节,高于假节和持节,低于假黄钺。
朱寅获赐尚方宝剑,理论上可以对五镇将士和所属官吏,五品以下先斩后奏,五品以上停职待参,五镇四十万将士,都在他的辖制之下。授予如此权柄,若是还不能镇压叛乱,那他也完了。
但实际上,朱寅本官只是正四品佥都御史,并无副都御使和兵部侍郎加衔,其实是没有资格当总督的。
他这是典型的低配。
而且圣旨上说的明明白白,他真正能指挥的也不是五镇四十万总兵力,而只是参与平叛的兵马。他这个低配的五镇总督是有水分的。五镇大半的兵权,其实是在西北经略大臣郑洛手里。
皇帝这么干,当然也有故意压朱寅的意思。
不过,朱寅也不客气。他一接到圣旨,就签发军令,再抽调各镇精锐,去凉州汇合,抵抗叛军攻占河西。
一日之内,再抽调延缓镇精兵五千、陕西镇八千、山西镇五千。
已经抽不出更多的精兵了。
五镇名册上有四十万大军,但是谁都清楚,那只是用来吃空饷的数目。实际上只有二十几万人,其中精锐最多十万,还要镇守自己的防区,能参战的机动精锐兵力,也就只剩几万人了。
朱寅这次又抽调一部分,已经是极限。
如此一来,加上甘肃巡抚叶梦熊的两三万兵马,朱寅指挥的平叛大军,将达到惊人的七万多人!
而敌军加起来,四万顶天了。优势在我!
直到此时,朱寅才安心了很多。只要不出大的差错,叛军必败无疑!
今日已经是五月十九,再休整两日,他就将率军沿着弱水南下,重走之前冠军侯的路线,直入河西走廊!
可是就在今日,朱寅收到了虎牙特务的一份情报,不是关于军情的,而是关于宁清尘的。
朱寅看到情报,顿时怒火中烧。
李太后这个愚昧妇人,居然打清尘的主意!李铭诚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清尘定亲 郑贵妃固然阴险,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择手段。可李太后更不是东西!
最了解李太后的不是万历皇帝,而是穿越者朱寅。
此人是泥瓦匠的女儿,出身很是贫寒,从小就被卖给裕王府当婢女,大字都不识几个。在后宫争宠上她很会精明算计,可是在政治上她又颟顸糊涂。
对娘家人,她一味护短,大肆赏赐提拔,不惜屡次破坏国法。
她对小万历的管教,就和管教民间熊孩子一样,态度非常严厉,动辄辱骂、罚跪、威胁,简单粗暴。对待小儿子潞王,却又一味宠溺。
这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她有太后的尊荣,却没有太后的德行度量,只会私心自用。
万历养成吝啬、贪财、自私、冷漠的个性,和她的教育有直接的关系。
张居正死后,张家被抄家,她不但没有阻止,还默认清算张居正。仅仅是因为张居正新政引起了她娘家人的不满。
她虽然最后支持皇长子,主要原因是郑贵妃威胁到她的地位,出于制衡郑贵妃而已,同时也看到大势所趋。并非真是皇长子之母和她一样出身宫女,让她心生同情,也不是出于维护祖制。
但凡她真支持皇长子,王恭妃母子怎么可能在宫中受苦几十年 李太后很长寿,比万历也就早死几年,几乎贯穿了整个万历朝。对万历朝的影响极大。整个晚明政治,都有李太后的影子。都说明实亡于万历,李太后也难辞其咎。
虽然她和万历的关系并不亲密,可她毕竟是皇帝生母,万历对这个母亲向来不敢违拗。
所以眼下,明着得罪李太后很不明智。张居正都不敢得罪李太后,他怎么能 除非不在官场混了。
而且,太后最喜欢李铭诚。讽刺的是,在她看来,让清尘和李铭诚定亲还是她的好意,是清尘的福气,她并不觉得她是害宁清尘。
这是个又蠢又坏的女人。
朱寅愤怒之后冷静下来,立刻做出一个决定。他当即指示虎牙特务,寻找李文全、李铭诚父子的罪证,没有罪证也要巧妙设计,然后让御史弹劾。
用官场手段和特务手段,搞臭李家父子,同时不让李太后怀疑到自己。
李家父子名声狼藉,她也就不能再打宁清尘的主意,她还不至于愚蠢到那种地步。
如此一来,既能化解宁清尘的危机,也能不得罪她。
朱寅还给宝贝小姨子写了封信,让她暂时忍耐,不要冲动行事,等他和姐姐回来。
朱寅安排完这一切,心中还是很郁闷。一日为人臣子,就不得不低头啊。
何时能站在云巅,得到真正的大自由,不再匍匐在权势之下 朱寅心事重重的站在断壁残垣之前,看着猎猎招展的明军大旗,目中带着化不开的铅灰色。
什么钦赐尚方剑,什么五镇总督,都是狗屁!
老子为了大明,收河套,出贺兰,在戈壁草原打生打死,差点被鞑子干掉了,你们特么的欺负我家人!
老子立功再大,你们一句话都能夺走,还能让我万劫不复!
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让你们好看。
“制军。”一个声音打断了朱寅的思绪,却是李如松。
李如松虎头燕颔,虽然整个人瘦了一圈,却仍是不怒自威。
朱寅指指一边的石墩子,自己率先坐下来。
李如松也坐下来,堂堂一条大汉,总兵级别的大将,在朱寅这个年仅十五的少年总督面前,居然有些拘谨。
“制军,叛军已经南下十日,眼下到河西了,估计最多三四天,他们就能兵临凉州城下,整个河西都很空虚,甘凉已不可守。”
朱寅点点头,“李将军此言,正是我心中所虑。兰州早就空虚,甘肃精兵还没回到河西,叶梦熊以步兵为主,很难赶在叛军之前回防河西了。而西海蒙古酋长真相的大军,也已经进入河西。不仅仅是兰州,甘州、肃州都不可 守。”
“此事,我已经上秦朝廷。朝廷如今也知道,河西暂时会落入叛军之手。”
朱寅想到这里,心中很是鄙夷。
明初,肃王本来是封在甘州,作为河西防线的中枢。可是后来,朝廷将肃王南迁到兰州,废弛了河西防线。
此时的河西,防守如同虚设,有逐渐放弃的趋势。
朱寅继续说道:“我之前就上书,建议朝廷令肃王迁出兰州,免得落在叛军手里。可是来不及了。朝廷也知道,河西眼下没有精兵,长城又有漏洞,暂时肯定守不住。所以就算河西陷落,朝廷也不会怪罪,尽快收复回来,就 是大功告成。”
李如松道:“相公真是目光如炬。肃王若是落在叛军手里,叛军声势就会复震,尤其是甘州卫、兰州卫等官军,可能会有人降贼!”
朱寅冷笑,“肯定有人降贼!河西那地方,虽然有几百万汉人,可胡人也不少,向来民风彪悍,对朝廷不满者大有人在,庆王只要树起伪帝的旗号,怕是能拉起几万人。不过叛军已经没有机会了。”
朱寅已经收到情报,河西不止一个将领意图投降庆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只是明朝中期之后,众多边军兵变的延续罢了。
可是,即便很多汉人投降庆王,朱寅的情报网已经完全发力,对敌军了如指掌,就算庆王暂时占据河西,也不会持久。
他的情报和戚继光分享过,所以戚继光也很淡定,对战局很有信心。
李如松道:“相公所虑,就是末将所虑。军情十万火急,末将请求率领五千骑兵,提前结束修整,先行南下,牵制叛军占领河西,哪怕拖延一日两日,那也值了。”
他不知道朱寅的情报优势,当然没有朱寅那么笃定,心中对战局很是焦虑。
朱寅摇头道:“李将军的忠勇之心,我一定会奏朝廷。不过李将军稍安勿躁,王师连番大胜,叛军惶惶如丧家之犬,就算占据河西,又能负隅顽抗多久最多两个月,河西必会收复。”
“如今我军疲惫,最少要再修整两日,不宜立刻出动。”
李如松眼见朱寅胜券在握的神色,心中也踏实了很多,不再要求率军先行了。
三月来,朱寅已经在军中积累起很高的威信,没有任何人因为他年轻就胆敢质疑他。
朱寅既然智珠在握,李如松也就深信不疑。
跟着这种统兵文臣打仗,真是痛快啊。
两日之后,朱寅和戚继光率领大军,沿着弱水南下。
数日之内后,河西传来的军情连接而来。
镇番卫指挥同知投降庆王,迎庆王入关,镇番卫将士高呼万岁。
随后,永昌卫指挥使在永宁堡战死,余部投降庆王。
接着,以庆王为旗号的蒙古大军,兵临凉州卫城。当日城破,千户杀凉州指挥使,投降庆王。
“太子”朱帅锌下令斩杀凉州豪族,宣布他们为国贼,将他们的家财分给蒙古骑兵和归附的汉人军户。
很多汉人军户,斩杀百户、千户,夹道欢迎庆王。短短数日间,归附庆王者数以万计。
西海蒙古酋长真相的大军出祁连山渡过黄河,打着庆王的旗号,攻占肃州和甘州。肃州卫指挥使投降,甘州指挥使自杀殉国。
大小松山酋长率领五千骑兵,同样奉庆王旗号,攻占了兰州,俘虏了肃王一家。接着,押解肃王北上凉州,交给庆王。
西宁卫百户杀指挥使,发动兵变,投降庆王。
事情太诡异了。庆王明明是个傀儡,可是不但很多汉人效忠,就是很多蒙古人和番人也效忠了。
五月二十七,庆王在凉州正式登基称帝,国号大明,年号天命。
改万历二十年为天命元年。
同日,拜和鄂尔多斯残部贵族,奉庆王为天命汗,盟誓奉庆王为汉、蒙、番诸部共主。
走到这一步,所谓的天命帝,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同日,天命帝下诏,废黜万历帝位,降封为燕王。
然后发檄文,号召天下宗室反抗北京朝廷。
不到半个月的工夫,北到肃州,南到兰州,这个河西地区的重要镇城,全部落入蒙汉联合的叛军之手。归附天命帝的汉人、番人百姓,多达数十万!
团结在天命帝旗号下的蒙汉联军,多达七八万人,声势浩大。
塘报六百里加急传到北京,明廷大震!
朝廷颁布严旨,责令朱寅三月之内荡平叛军,收复河西!否则严惩不贷,罪不容诛!
此时,朱寅的兵马已经进入松山草原,随时都能进入河西。
甘肃巡抚叶梦熊率领的甘肃精锐,此时刚到黄河南岸,已经不敢过黄河了。在收到朱寅的军令之后,这才大胆渡过黄河,和朱寅在兰州会师。
至此,明军两大平叛主力合流,达到五万多人。
六月初,朱寅之前抽调的精锐也来会师,兰州的明军,达到七万人!
六月初九,朱寅在兰州组建总督幕府,统筹军务。
与此同时,各路敌军也纷纷汇聚到凉州。
于是,双方各自以凉州、兰州为中心,十几万大军对峙!
天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