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携带着厌胜术“贪财万病疯”的阴物,毫无疑问是对一位正祀神明的冒犯、亵渎。
不需要具备沟通鬼神的能力,也能引起祂们本能的应激反应,顺着施法之人留下的气息直达对方的法坛。
顺手给这种作死狂徒一个刻骨铭心的报应!
王澄听着惨叫声只感觉无比悦耳,像是大热天吃了个冰镇西瓜一样浑身畅快。
“任你奸滑似鬼,到头来还是喝了我王老爷的洗脚水。
慢慢享受吧。”
为了感谢天妃娘娘,又把从赝手周三炮那里赚来的五两银子也丢了进去。
什么叫花小钱办大事?
这就是了!
看着沸腾的香火愿力,王澄心里甚至还在想着别的好事。
等就职朝奉郎之后,能不能试试跟天妃娘娘合伙开钱庄,娘娘提供香火,他提供符应镇物匠班银,一起把天地钱庄做大做强!
不过...
还没等他身心舒爽地转身离去,就见一只有些枯瘦的手掌攥着一柄铜钥匙插进了功德箱的锁眼。
打开箱子,袖子一挥,里面信徒供奉的银钱就全都被一扫而空。
那枚表面多了一抹微弱焦黄色的无事牌也落到他的掌心。
扭头一看却是师父沈雨亭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正捏着无事牌,笑眯眯地看着他:
“老四,惹上麻烦了?有事怎么不来找为师帮忙?”
老头负责看守宝山烽堠,同时也兼职这里的庙祝,理论上被天妃娘娘“洗过”的钱全都可以拿回来装自己兜里。2
娘娘的归娘娘,庙祝的归庙祝 王澄连忙朝沈雨亭行了一礼,顺手拍了个马屁:
“师父!不过是些鸡鸣狗盗之徒,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劳烦您老人家亲自出手?”1
四个徒弟里他年纪最小,从小养成的习惯也让他比起其他人少了几分谨小慎微,讨好卖乖做的极为自然。
沈雨亭也很享受这种相处方式。
随手颠了颠掌心的无事牌,隐约还能听到其中压抑的惨嚎声。
显然刚刚那片刻的香火烧灼已经给对方造成了严重的伤害,却还没有把厌胜术净化干净。
看着王澄,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批评道:
“老四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孩子就是心太善!
把这玩意儿直接往功德箱里一丢,暗杀的麻烦倒是暂时解决了。
但你能保证鬼神报应一定可以弄死那个在暗地里作法的黑手?还是能让他断子绝孙,满门除绝?1
我看那人顶多哀嚎三天,嘴歪眼瞎,罹患偏枯(半身不遂),道行大降,顶天再加上一个五弊三缺。
这手艺忒没技术含量了。”
“呃...”
王澄心道师父您老人家自己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把这玩意儿丢进功德箱其实是因为我善?4
每次我以为我的心已经够黑的时候,您老都得给我来一个当头棒喝,让我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年轻啊!
嘴上却十分从心道:
“弟子受教了,还请师父指点。”
“嗯,拼命的时候用蒙汗药、生石灰、大杀鬼丸;惹到厉害的邪祟,就躲到供奉保家卫国英烈的武庙、英灵祠里;
遇到带着厌胜之术的厌胜物丢到天妃、菩萨的功德箱里...把思路打开,这些选择全都没错。
你的三位师兄、师姐就没有你的脑子灵活。
但是,有一点你却是不如他们。”
王澄一愣:
“不知是哪一点?”
沈雨亭哈哈大笑:
“当然是喊:师父救命喽。
今天便让你见识见识为师的手段。”
拉着他来到充当副殿的一间小屋里。
将一张银白色的不知名鱼皮铺在桌子上,上面星罗密布,宛若瑰丽的星空,仔细去看还能看到各种细微的星象。
简略地摆上香炉,点燃线香,又摆上蜡烛,便构成了一方小小的法坛。
在中央放一张空白黄纸符,又把羊脂白玉无事牌压在上面。
沈雨亭一边布坛一边给王澄讲解:
“老四,三班神道职官只有到了中三品才有资格烧香开坛,用来增益术法威能,各家传承的法坛各有不同。
五雷法坛、龙虎法坛、六丁六甲坛、三元将军坛、临水夫人坛...等等数不胜数。
为师用的是采水一脉牵星官传承的昊天成象坛,主体是涵盖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的周天星图。”
言语中带着几分得意:
“无论哪一坛开坛都需要法剑、令牌、镇坛木、五色令旗、天蓬尺、帝钟、甘露碗、法鞭等等镇坛法器。
到了为师这等境界品秩,则无需那么麻烦。
要不是为了给你演示,就算凭空起坛也轻轻松松。
但是你要记住,咱们三十六堂水班职官的法坛,别的什么东西都可以没有,却独独不能少了这法武爷。”
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物。
看起来像是一条蛇形的神像,分为蛇头与蛇身两部分,蛇头用桃木雕刻而成,如同手柄,蛇身则用苎麻编制而成盘成一团。3
“法武爷又称法鞭、净鞭、法绳、法索、打神鞭,还有更霸气的名字叫:万龙军,用于开坛之时呼喝兵马。”
手并剑指,朝着法坛一指,大喝一声:
“昊天成象,起坛!敕!”
一直老老实实站在他身后听讲的王澄,就看到师父身体里仿佛钻出什么东西,瞬间便充斥了整间屋子。
仿若邪祟降临,阴冷的气息狠狠钻进他的骨头缝,要不是已然点亮心灯,事后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眼睛流泪,不敢直视,只能用余光看到那道人影高约一丈,身披金红官袍,座下骑着金钱豹,四臂各持金锏、金刀、金罗盘、金钱剑,轮廓十分模糊。2
一道毫无感情的淡漠目光落到他的头顶,后背忍不住炸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连忙挪开眼睛,只敢死死盯着地板。
“万龙军,拘!”
随着一个跟师父截然不同的威严声音发出断喝,王澄耳畔便充斥了“哗啦啦”的铁链滑动声。
眼角瞥到似有两个身穿皂衣的高大人影一闪而逝。
咔嚓!
下一刻,随着一声脆响,所有异象全都消失不见。
王澄抬头一看,发现师父一手持锤,一手持着一枚锈迹斑斑的大号棺材钉,狠狠钉进了那枚无事牌里。
“啊——!”
无比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在心光视野里,无事牌的裂缝里缓缓流出猩红的鲜血,自动在下方的符纸上显化为一行生辰八字,以及一道符文篆字。
沈雨亭随手抽出符纸,贴到一只用稻草编成的小人身上,又连同七根缝衣针、一只火盆交到王澄手里。1
“来,老四,自己动手。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王澄扫了一眼就明白过来刚刚发生过了什么。
这一次师父亲自出手,跟之前丢功德箱的效果截然不同,竟然靠着昊天成象坛和万龙军拘来了那个鲁班法门人的命数。
王澄也不客气,接过小人就将七根缝衣针各自刺进它的五官、心脏、丹田。
每刺一针,稻草人都嘶哑地惨叫一声。
然后丢进火盆烧了个干干净净。
耳畔凄厉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冬季的寒风一吹,最后的焦臭气也消失无踪。
......
同一时间,月港某处。
蒲寿英看着眼前突然熄灭的命灯,眼神阴沉了一下。
“那个老不死的竟然出手了?”
他不清楚细节,只能将失败的原因归结到直岁堂官沈雨亭身上。
只是完全想不明白,白捡了一块贵重的羊脂白玉还会上交给一个名义上的师父?
让直岁堂官帮你寻找失主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一瞬间的失态后,立刻恢复了平静。
“正好要对付翻江鼠韩泽长,就连这个小子一起带走吧。”
点燃一支青色的通天如意信香插进面前的香炉里,青烟升腾,没入头顶三尺虚空,又像龙蛇一样扭曲着化作一张模糊的人脸。
人脸睁开眼睛,毫不客气道:
“蒲寿英,找我何事?”
后者也不在意对方的语气,维持着标志性的笑容道:
“你在海上势力很大,帮我杀两个人。”
模糊人脸断然拒绝:1
“没兴趣!我正要准备以为王锃报仇的名义召集五峰旗麾下各大船头,在明年年初入寇闽州治。4
一举坑杀他的所有死忠,彻底掌握五峰旗。
这种小事还用得着我出手?连杀人都不会,我实在怀疑你这个合作者的能力。”
蒲寿英也不恼怒,只是悠悠吐出一句:
“大船头儿,如果拿不下月港,就不能全力搜寻逃走的那个‘祭品’。
我们这边为了完成科仪,确实需要回收所有蛟龙气,但是这个世界最想让那位靖海王世子死的人应该不是我们,而恰恰正是你这位王世子的挚...”2
还没说完就被对方冷冷打断:
“时间,地点。”
蒲寿英笑容不变:
“呵呵,我已经安插好了内线,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