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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6章孤忠空掷万骨枯,一将难酬九泉羞

  任峻一声令下,伪装成张辽部的曹军如同猛虎出闸,向赵云营地之外的哨卡,发起了猛烈的突袭。

  战斗爆发得突然而激烈。

  而且似乎很是顺利。

  顺利得让任峻都不由得惊喜万分!

  难道是世子总算是对了一回?!

  任峻就感觉像是看到了熊孩子的距离及格线就差一分的试卷,似乎希望就在眼前!

  箭矢破空,刀剑碰撞,火光在夜色中窜起。

  赵云的部下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显得有些混乱。

  任峻按照计划,指挥部队猛打猛冲,刻意制造出张辽部寻衅报复的假象,甚至让士兵用半生不熟的并州口音高声叫骂。

  袭击持续了约一刻钟,眼看赵云营地方向号角连鸣,显然援军正在集结。

  任峻知道,第一步已经完成,该进行第二步了。

  撤!向西向撤退!

  任峻下令道,带着部队往张辽营地的方向撤退。

  部队迅速脱离接触,装作偷袭得手后仓皇撤退的模样,但撤退的路线,却是偏向张辽部营寨的方向,并且沿途丢弃了一些刻意准备好的,带有张辽部特征的杂物。

  一切都似乎很顺利,被激怒的赵云部骑兵很快追了上来,喊杀声震天。

  任峻心中暗自紧张,一边命令部队狼狈后撤,一边密切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他看到赵云部的追兵开始沿着他丢下的那些器物路线而来,似乎已经被成功挑起了怒火。

  快!再快些!把他们引到张辽营前!

  任峻催促着。

  计划似乎正在顺利推进。他甚至开始幻想,当赵云的追兵与张辽的守军撞在一起,会发生何等激烈的冲突?

  或许,世子的计策真的能成功?

  如果能成功,那真是一场泼天之功!

  最为理想的状态,就是张辽以为赵云等人是要来袭杀的,然后张辽和赵云两支部队拼一个两败俱伤!

  次一点的结果,就是打了半天,残骸遍野之后,赵云张辽才发现有问题,中计了,但是已经晚了,伤亡重大,只能撤兵…

  如此一来,即便是骠骑大将军斐潜亲自率领大军前来,邺城上下也有足够的信心和士气进行抵抗!

  世子说得对啊!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任峻不由得有些心潮澎湃起来。

  果然执行就是对的!

  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考虑那么多,先执行!

  任峻为自己之前怀疑曹丕而感觉到了一些羞愧…

  忠诚!

  如果连任峻这样的亲近将领,都不愿意听从曹丕的号令,那岂不是邺城上下都无人可用了?

  所以这一次的成功,也是最好的示范!

  只要执行,令行禁止!

  不折不扣,忠诚至上!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张辽部营地外围的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任峻正准备下令带着部队寻找机会脱离战场,让开通道,以便坐山观虎斗之时——

  异变陡生!

  还没等任峻发出什么号令,在洼地两侧,原本寂静的土塬和灌木丛中,突然火把大亮,如同繁星骤落,四周顿时大放光明!

  紧接着,震天的战鼓声和牛角号声,轰然而起,掩盖了一切喧嚣!

  风!大风!

  似乎有人高声呼喝。

  无数支利箭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如同死亡的暴雨,向着正在溃逃的任峻所部覆盖而来!

  怎么肥四?!

  任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从两侧如同潮水般涌出的骠骑骑兵,他们甲胄鲜明,队列严整,哪有一点慌乱的模样?

  火把的光,在夜色中跳跃,映照出骑兵们冷峻的面容,以及他们手中寒光闪闪的兵刃。

  有埋伏!

  我们中计了!

  惊恐的呼喊声瞬间在曹军中炸响。

  快逃!将军!快逃!

  任峻身边的亲兵嘶声喊道,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任峻下意识地挥舞战刀进行格挡,一支流矢擦着他的臂甲飞过,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火辣辣的痛感让他瞬间清醒。

  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己的部队已经乱成一团。

  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有人试图结阵抵抗,却被更多的箭矢射倒;有人丢下兵器,跪地求饶;更多的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狭窄的洼地里互相冲撞,践踏着倒下的同袍。

  那些伪装成张辽部的杂色旗帜被丢弃在地,被慌乱的人群踩踏得污秽不堪,仿佛在嘲笑着这个拙劣的计谋。

  稳住!结圆阵!向邺城方向突围!

  任峻嘶哑地吼道,试图重整部队,他的命令在震天的喊杀和战鼓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他挥舞着战刀,砍倒两名冲近的骠骑骑兵,但更多的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看到自己的一名老部下,试图组织起一小队盾手,却被一阵密集的弩箭射成了刺猬,倒地时就像是破口的陈旧粮袋。

  任峻的心如同被重锤击中,一阵剧痛。

  这些跟着他的私兵部曲,许多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屯田兵…

  他们本应在田野间耕种,而不是在这血腥的战场上白白送死。

  忠诚,执行…

  任峻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这几个字。

  曾几何时,这信念如同磐石般坚固,支撑着他度过无数艰难岁月。

  但现在,它却像一根冰冷的铁链,将他拖入这绝望的深渊。

  任峻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兖州屯田时的一幕…

  那时他刚被任命为典农中郎将,负责开垦一片荒芜的土地。一名属吏建议他改变传统的轮作方式,尝试新的作物搭配,以提高产量。

  当然,所谓新的方式,就是关中的新技术的委婉说辞。

  那名属吏跪在地上,言辞恳切:任将军,此地方圆百里,土质特殊,若依古法,恐难有收成。小人祖辈务农,略通地性,愿以性命担保新法可行!

  任峻当时如何回应?

  他记得自己板着脸,摇了摇头:朝廷典制,岂可轻改?我等只需依令行事,确保粮草无虞即可。先执行,一切等执行了之后,再说其他。

  他拒绝了那个建议,坚持按照上级下发的屯田条例执行。

  结果那年收成极差。

  罪名,当然就是那名属吏担了。

  后来那名属吏郁郁离去。

  任峻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认为自己坚守了本分。

  忠诚执行命令,便是最大的功劳。

  可现在,在这生死关头,那个属吏失望的眼神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或许,一开始…

  不,如果当时他能多一分变通,少一分固执…

  他的一生,便是被这几个字所束缚,捆绑,然后拖进深渊。

  任峻试图领军突围。

  悲剧一旦展开,就没有那么快结束。

  箭雨稍歇,但更可怕的冲击接踵而至。

  骠骑骑兵如同铁流般冲入混乱的曹军阵中。

  任峻看到一名骠骑军军校,手持长矛,冲锋在前,矛尖轻易地刺穿了一名曹军盾手的皮盾和胸膛,将其击杀当场。

  鲜血喷溅在夜色中,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快走!快走!

  任峻在护卫掩护之下,急急奔逃。

  有骠骑骑兵朝着任峻射击,任峻疯狂舞刀格挡。

  他的武艺本身就不算太好,此刻更是左支右绌。

  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大腿,剧痛让他几乎跌下马去。

  或许原本这箭矢就不是为了射他,而是为了射马…

  箭矢深入肌肉,鲜血迅速浸湿了裤腿。那是一种钻心的痛,伴随着肌肉撕裂的触感,让他每动一下都冷汗直流。

  任峻咬紧牙关,继续往前冲,但周围的亲卫已经越来越少。

  他们用身体为任峻挡下致命的攻击,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将军!城门!城门要关了!

  一名满脸是血的亲兵指着邺城方向,声音凄厉。

  任峻抬头望去,只见邺城南门的吊桥正在缓缓升起,厚重的城门发出沉闷的巨响,逐渐闭合。

  城头上,火把通明,他能隐约看到曹丕的身影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正焦急地指挥着什么。

  距离并不远,不过百余步,但这段路此刻却如同天堑。

  进不了城,他的部队就会被骠骑军完全包围!

  一些跑得比任峻还快的溃兵,试图冲向城门,却被城头射下的箭矢逼退…

  那是自己人的箭!

  任峻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种比肉体疼痛更甚的绝望淹没了他。

  他被抛弃了。

  世子为了保全邺城,毫不犹豫地牺牲了他们这些棋子。

  执行?

  他执行了世子的命令,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忠诚?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任峻喃喃自语,手中的战刀越发沉重。

  他想起当年攻克冀州时的场景。

  那时曹操亲率大军,势如破竹。任峻负责后勤,日夜不停地调运粮草。他记得大军攻入邺城的那一刻,欢呼声响彻云霄。

  曹操在袁绍的府邸中大宴诸将,拍着他的肩膀,对众人说:若无伯达勤勉,我军焉能至此?此当记大功!

  那时的他,心中充满了自豪与激动。

  他以为,只要忠诚办事,便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他不懂那些将领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不关心政略谋术,他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督粮、屯田、造械。

  他甚至有些看不起那些整天琢磨奇谋的文人谋士,认为实干才是根本。

  可现在,他明白了,在这个残酷的世道里,仅有实干和忠诚是远远不够的。

  他就像一头埋头拉车的老牛,只知前行,却从不抬头看路,最终坠入了悬崖。

  贼将!纳命来!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纷乱的战场上炸响。

  任峻猛地抬头,只见一员大将单骑突阵而来。

  那人白袍银甲,即便在昏暗的火光下,也难掩其英武之气。他手持长枪,坐下白马如龙,所过之处,曹军士卒如同草芥般纷纷倒地。

  是赵云!

  任峻瞳孔紧缩。

  任峻从未如此近距离的面对这位名震天下的骠骑大将,而他此刻的感觉,就像是绵羊见到了虎豹,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冻结!

  有人说是杀气,或是煞气,其实若是按照生物学的理解,应该是属于荷尔蒙之类的生物信息素…

  就像是羊在羊群之中,会羊逼得不行,不是顶这个,就是撞那个,但是闻到了虎豹的气息,顿时腿软,屎尿横飞。

  赵云冲到近前,任峻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全身,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他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根本动不了…

  保护将军!

  残余的亲卫们发一声喊,拼死向前,试图阻挡赵云。

  但赵云的速度太快了。

  只见赵云长枪一抖,化作数点寒星,精准地刺入亲卫们的咽喉,心窝等薄弱之处。

  赵云的动作,流畅得如行云流水,似乎蕴含着天地至理,画出一道道玄之又玄的痕迹…

  (黄公:嗯…)

  惨叫声中,任峻残余的亲卫,如同被收割的麦穗般倒下。

  下一刻,任峻甚至没能看清赵云是如何出枪的,只觉得眼前一花,最后一名挡在他身前的亲兵已经捂着喷血的脖子,缓缓软倒。

  现在,只剩下他和赵云,面对面。

  任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他想辩解,想说这只是世子的命令,他只是执行者。

  或许任峻还想要问,为什么骠骑军能如此默契地设下埋伏?

  为什么赵云和张辽没有如预想般内讧?

  为什么…

  有太多的为什么,可是现在这些为什么已经毫无意义。

  赵云催动战马,长枪如同毒龙出洞,直刺任峻胸口。

  中正平直。

  这一枪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任峻却感到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

  任峻看到了赵云枪尖上凝结的寒霜,看到了赵云握枪的手稳定如磐石,看到了赵云那双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惊恐而扭曲的脸…

  任峻奋力举起战刀格挡,但是当的一声脆响,战刀被赵云轻易荡开。

  任峻虎口迸裂,鲜血淋漓。

  紧接着,一股冰凉的感觉贯穿了他的胸膛。

  任峻低头看去,赵云的长枪已经透甲而入,枪尖从他背后穿出。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太多的疼痛,只有一种彻骨的寒冷,迅速蔓延至全身。力量如同粮袋破口的粮食一般,瞬间从自己这皮囊内流失,他再也坐不稳马背,噗嗤一声跌下马。

  任峻看见端坐马上的赵云,缓缓抽回长枪,带出一蓬温热的鲜血。他视野开始模糊,耳边的喊杀声、马蹄声、惨叫声渐渐远去,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执行…

  忠诚…

  任峻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这是他一生信奉的准则,此刻却成了他临终的哀鸣。

  任峻的意识在逐渐消散。他感到自己轻飘飘的,仿佛脱离了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他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兖州的那片麦田。

  阳光明媚,金色的麦浪在风中起伏,散发出成熟的芬芳。

  年轻的曹操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站在田埂上,脸上带着温和而赞许的微笑。他朝着任峻招手,伯达来看!此皆汝之功也!粮秣充足,军心乃定。大汉复兴,有望矣!

  那时的曹操,眼神清澈,充满了理想与豪情。

  任峻感到一阵暖流涌过心头,他快步上前,想要汇报屯田的成果,想要诉说自己的忠诚与努力。

  但下一刻,阳光骤然消失,麦田化为焦土。

  曹操的笑容扭曲了,变得狰狞可怖。他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皮肤干枯如树皮,声音尖利如同夜枭:任峻!汝为何败了?为何葬送朕数千将士?汝这无能之辈!负我厚望!

  那不再是那个赏识他的曹公,而是一个索命的厉鬼,伸出枯爪,似乎要将他拖入无间地狱。

  不…不是的…任峻在意识中挣扎着,丞相…末将…执行世子…是世子的命令…末将只是…服从…忠诚…

  眼前的厉鬼忽然又变了。

  那张脸变得年轻而扭曲,充满了愤怒与鄙夷。

  是曹丕!

  他指着任峻,唾沫横飞: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葬送精锐,损我军威!要你何用!?

  那怒骂声如同尖刀,刺穿着任峻最后的意识。

  任峻还想说什么,但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吞噬了一切。

  洼地中的战斗渐渐平息。

  任峻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望着邺城的方向,似乎仍在质问着什么。

  他的部队几乎被全歼,少数幸存者成了俘虏。

  骠骑军在校尉们的指挥下,迅速清理战场,部分骑兵继续向邺城南门施加压力,箭矢不时落在城墙上,引发守军一阵骚动。

  城头上,曹丕脸色铁青。

  他看到了任峻被赵云斩杀的全过程,也看到了自己部队的惨状。

  陈群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沉默地伫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中深沉的忧虑,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贼军狡诈!害我大将!曹丕愤怒嚎叫出声,痛哭流涕,伯达啊!伯达啊!可恨贼军!可恨贼军!

  陈群不由得侧目…

  还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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