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盛老太太等人回府,惊闻这桩骇人听闻的祸事时,饶是老太太见惯风浪,也禁不住心神剧震!
寿安堂。
摇曳的烛光下,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沉重与寒意。
盛老太太闭目捻着佛珠,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周雪娘血肉模糊,只剩半口气,在刑杖下招了…”
房妈妈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清晰地凿入耳中。
“确是林氏主使,重金收买张老四,引贼人入府,意欲加害七少爷…只是,也不知为何,那伙贼人互相起了争执,同归于尽了!”
说到这里,房妈妈也是一脸的庆幸:“幸好,权哥儿真是文曲星保佑,渡过了这劫难!”
“只是,老爷雷霆之怒,已将林氏锁入柴房,严加看管…”
盛老太太捻动佛珠的指尖,骤然一顿。
“…林氏当场攀咬七少爷,被老爷厉声驳斥…她状若疯魔,嘶喊所为皆是为三少爷、四姑娘争前程…”
“争前程?”
盛老太太缓缓睁开眼,那双阅尽沧桑的眸子深处,不见惊涛骇浪,唯有一片沉凝如万载寒冰的深潭,倒映着人性至暗的丑恶与愚妄。
“用这般下作腌臜手段,害人不成反噬己身,生生断送亲生骨肉锦绣前程换来的,也叫前程?”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字字千钧,蕴含着洞悉世情的冰冷与彻骨失望,压得房妈妈屏息垂首,不敢直视。
“老太太,老爷他…”房妈妈欲言又止。
“他处置得当!”盛老太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此等祸家乱源,阴毒至此,断不能再存半分妇人之仁!”
“枫哥儿…何其无辜,何其可惜!”
她眼中终究掠过一丝对盛长枫前程尽毁的痛惜,但那痛惜转瞬便被更凛冽的决绝取代,化为斩草除根的冰冷决心。
“去告诉紘儿,此事关乎我盛氏百年清誉,关乎阖府子孙性命前程,绝无转圜余地!”
“林氏…”
盛老太太又想起当年自己好心收养林噙霜却被她算计,入了盛紘的院子,使得王大娘子对她这个婆婆不满,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讥诮:“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毕竟,这可是她当年自己要选的路!”
“至于那周雪娘…”
老太太眼中寒光一闪,锐利如刀:“既是铁证,便吊住她一口气!让她把该吐的、不该吐的,都给我吐干净!”
“然后,仔细察看林栖阁的家底,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多大的底子,都可以买凶了…”
“最后!”
她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收紧,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一字一句,带着森然杀意:“连同她那个心如蛇蝎的主子,一并处置干净!这等背主忘恩、毒如蛇蝎的腌臜东西,多活一刻,都是对盛家列祖列宗的亵渎!”
“是!老奴明白!”
房妈妈肃然领命,深知老太太已下必杀之心,林噙霜与周雪娘,已是瓮中之鳖,绝无生机。
盛老太太复又闭上眼,捻动佛珠的速度快得异常,仿佛在极力压制胸腔中翻腾的怒火与悲凉。
良久,一声沉重得仿佛能压塌屋脊的叹息幽幽逸出:“家门不幸,竟出此等孽障…实乃祖宗蒙羞!”
与寿安堂那山雨欲来的凝重压抑截然不同,葳蕤轩内,王大娘子王若弗乍闻此惊天霹雳,那反应堪称地动山摇。
“什么?!你说什么?!”
王若弗手中捧着的汝窑茶盏“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滚烫的茶水飞溅,濡湿了她华贵的裙裾,她却浑然不觉。
她“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几乎要脱出眶去,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能刺破屋顶!
“林噙霜那个下贱胚子?!她竟敢雇凶去害我的权哥儿?!”
“结果…”
“结果老天开眼,把她自己那个心肝宝贝儿子的手给剁了?!”
刘妈妈用力点头,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劫后余生的后怕:“千真万确啊!大娘子!”
“主君在祠堂亲自审问的,人证物证俱在!周雪娘那刁奴被打得只剩一口气,可全招了!”
“听说,那伙亡命徒唤作什么‘过山风’,是林小娘重金雇来的,又收买了门房张老四做内应放进府里!本是冲着咱们七少爷去的,谁曾想阴差阳错,混乱中竟把路过的三少爷给…”
“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王若弗先是一愣,像是没听明白,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她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眼泪鼻涕都笑了出来,一边用力拍着身旁的紫檀木桌案,震得案上杯碟叮当作响:“报应!真是现世报!老天爷开眼了!”
“活该!活该啊林噙霜!你这黑了心肝的毒妇!你也有今天!”
“让你装模作样扮柔弱!让你处处算计使阴招!老天有眼!你害人终害己,亲手把你那宝贝疙瘩儿子的前程给葬送了!”
“断子绝孙的玩意儿!哈哈哈哈!痛快!真是大快人心!比喝了十碗冰镇酸梅汤还痛快!”
她笑得酣畅淋漓,仿佛要将积压了十几年被林噙霜压制的恶气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连带着对盛紘偏心的怨怼都消散了几分。
然而,这狂喜的笑声里,忽然渐渐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等等!”
她猛地想起什么,如同被冷水浇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一把死死攥住刘妈妈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权哥儿…我的权哥儿呢?!”
“那贱人要害的是他啊!他有没有事?!快说!”
“大娘子千万宽心!”刘妈妈赶紧安抚,语气斩钉截铁,“七少爷吉星高照,福泽深厚,毫发无损!贼人连他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三清道尊保佑!列祖列宗保佑!”
王若弗这才如蒙大赦,长长地、重重地吁出一口浊气,双手合十,对着四面八方连连作揖,心有余悸地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吓死我了!真真是吓死我了!”
“我的儿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非活撕了那贱人不可!”
“生啖其肉都不解恨!”
不管怎么说,盛长权终究是从小养在她膝下的,虽然比不得长柏、如兰等人,但也远超过其他人,更遑论,盛长权更是从小就懂得讨她喜欢了。
有些时候,王大娘子甚至都觉得,如兰都比不上盛长权对她贴心。
旋即。
王大娘子的眼中忽然爆发出刻骨的怨毒与狠厉,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毒妇!心思竟歹毒至此!”
“为了她那扶不上墙的烂泥儿子,竟敢买凶害我盛家的麒麟儿!我盛家未来的顶梁柱!她怎么敢?!”
“她凭什么?!凭她那张狐媚子脸和那点子下三滥的手段吗?!”
刘妈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主君雷霆震怒,已将那林氏打入柴房,如同阶下囚般严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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