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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希阳

  李曦明送别了自家晚辈,便乘光往回飞,一路到了那孤山之上,见着青年已早早静候观中,遂笑道:

  “南杌好逍遥。”

  郭南杌奉命抵御近处方崖洲上白岩寺的妖王,距离李曦明两人颇近,似乎得心应手,看起来没有半点风尘,笑道:

  “南杌修得邪绝求,乃是少阳渡阴行走之法,脱身极易,不在牝水之下,那妖物修了个府水,留不住我。”

  李曦明青箓到手,心情极佳,笑道:

  “我亦有大收获!”

  于是一同入内,一身袍衣的道渑真人迎上来,叹道:

  “始知江南仙道威能!”

  躲在这荒无人烟的西海,本就是为了图一个神通逍遥,保存性命而已,怎么会对这些事情不敏感?李曦明知晓这群紫府皆有兔死狐悲之心,哪怕是道渑真人这等有仇怨在身的真人,亦是心中有感慨,当下答道:

  “刘前辈对我家有大恩,为除他心患而已!再者,怀璧其罪!”

  一旁的宝缃虽面色如常,亦低眉道:

  “今夜的西海…皆盛传魏王威名!”

  李曦明失笑摇头,并不多提,道:

  “借一步说话。”

  宝缃抬眉,与他一同进了内殿,听着李曦明笑道:

  “我记得你修行坎水,道统可还完整?”

  这女子颇感兴趣地抬头,眼睛一下亮了,道:

  “天下可没有几家敢说道统完整的紫府,我道代代补足,颇有传承,坎水也是传遍天下的道统,却也缺了一道溪上翁,就在江南…前辈手上若是有此法,宝缃一定感激成道之恩!”

  “这…”

  李曦明怎么不识得这神通的大名?自家崛起之初,可被这神通吓得疑神疑鬼,略有些尴尬地摇摇头,道:

  “溪上翁…我只能指点你去沧州问一问,能不能拿到,还要看你自己的缘法…我这里却有一术法,唤作《调水化陵》。”

  于是取出一紫玉玄简来,交到宝缃手中,这女子将大纲看了,笑道:

  “好妙的法子…这是…这是兜玄的法门!”

  李曦明手中的术法乃是上寰阁中得来,怎么会是寻常货色?宝缃虽然看上去没有多激动,可李曦明知道这术法对方绝对眼馋得很,见对方认了个出处,只笑而不语,道:

  “一来,道友一路以来多多帮衬,我不能让刘前辈白承你的情…二来,也欲换取你手中的灵物清玄椁。”

  李曦明自然是为了清玄椁而来,阴衿散人手中的既然已经拿到,他便懒得向于散人出血,就地向宝缃换取,这女子得了便宜,哪有多少犹豫?笑道:

  “好!”

  一个是空手套白狼,一个是暗自捡了漏,一拍即合,将东西换取到手中,李曦明似笑非笑地道:

  “那阴枔散人,是什么个路数?”

  宝缃一愣,答道:

  “一百余年前,此人来西海修行,修为厉害,好些人在他手上吃了亏…具体要说哪一道道统一一他只自称散修而已。”

  “这是…”

  李曦明笑着摇头,道:

  “闲来一问而已。”

  他并不多停留,迈步而出,道:

  “我倒有一事,须道渑前辈过过眼!”

  于是一展袖,亮出那一鼎裨庭青芫玄鼎来,移交到道渑真人手里,又取出三份清玄椁,笑道:

  “还请掌掌眼!”

  但凡成紫府的真人,多少有心计,只这一眼,道渑真人便看明白了,道:

  “道友这宝贝真了得,非是江南,寻不出这样奇妙的宝贝!”

  裨庭青芫玄鼎乃是兜玄一道的洞天宛陵天中得来,自然不凡,李曦明笑着看他收拢神通,道渑真人从袖中取出一圆盘来。

  此盘不过巴掌大小,明亮如银,道渑收了一缕清玄椁的气息,从袖中取出数样筑基级别的水火,———试罢了,这才道:

  “这灵器从集木之本,却有全丹之功,铸者才思惊人,我不能及,而这清玄椁交于水木,缺一土德,按照我这么多年的修行应是孕育之宝土。”

  他笑了笑道:

  “我会花几日功夫,仔细推算一遍,必不留下错漏。”

  李曦明听得一惊问道:

  “宝土?需补一灵资?无前辈相助,误我大事!”

  道渑真人点点头,道:

  “这灵器极为厉害,即使不替它补全这一土,应当也能按着神妙凝聚出灵水…只是有些缺漏,先天不足,少几分神妙,如若斗法遇着了三巫二祝、全丹谪炁一类,兴许就把这灵水打灭了…放在族里头内用,倒是还好些。”

  李曦明听了这一阵暗自庆幸,叹道:

  “只是这宝土灵资…”

  郭南杌听了这一阵,笑道:

  “晚辈手里有一份却岩土。”

  李曦明可不想再为了这灵资东奔西跑,顿时大喜,从怀里取出一朵显岸白花来,道:

  “麻烦你一路过来,这显岸白花少阳一道的灵资,正巧适合你,且先用着。”

  两者虽然都是灵资,可显岸白花可服可用,更正中郭南杌的道统,无疑是极好的宝物,让这青年眉眼弯弯,拱手道:

  “多谢前辈成全!”

  诸事敲定,李曦明心中更加满意,和道渑真人敲定了细节,暗暗盘算:

  ‘猞鹄身上的东西分了,灵器和灵胚却都到了周巍手里,再加上一灵物太檐华、两灵资望道鳞与显岸白花,收获是极大的,远超预期!’

  ‘更何况有青箓与灵水!’

  天色紫金,华光昏沉。

  李曦明在西海收拢灵物,清点收获,喜不自胜,这墨衣青年却心中阴冷,一路紧赶慢赶回了望月湖,在大阵中落脚了,数数日子,只不过去了半月而已。

  他并未先去见司马元礼,而是第一时间到了这阵法最深处,亮出手中宝瓮来,用神通置于案上,低眉负手,一点点松动起神妙来。

  仅仅是放松了这一丝,瓮上的竖纹便一一明亮,微微晃动,一股浓厚的灰气在瓮口回荡,撞见黑暗中的那一双金眸来,顿时一窒,低声道:

  “小妖见过魏王…”

彻底被收入瓮中,猞的语气竟然显得平静了,黑  暗的大殿中金光烁烁,听着李周巍淡淡地道:

  “小叶显岸仙株哪儿来的?”

  这话让瓮中的妖物沉默了一瞬,浮现出咬牙切齿的恨声:

  “这么快便找到了我的宝贝,果然是阴好…”

  李周巍并未开口继续问,仅仅是静静的注视着,眼中的金色更明显了,猞的终究逃不了那一丝侥幸,低声道:

  “是从舍劫的金地里偷出来的,我一路携自西海…”

  他的话还未说完听着李周巍笑起来,冷冷地道:

  “偷出来的?本王且不论舍劫的金地能不能保住这灵根你一路携自西海?恰好就找到了这一处能够保全少阳的地界?笑话!”

  见他有了恼怒之色,猞鹄的声音多了几分急切,低声道:

  “那地界不是找来的…是一位道友替我设下的。”

  此言一出,李周巍面上的笑容淡了,听着猞鹄急声道:

  “这小叶显岸仙株本没有这样低矮,我当年在金地里时,被镇压动弹不得,这仙株足足有一人高…是舍劫在梁宫辩道,梁帝赏给他的。”

  李周巍皱眉:

  “你既然说你被关在金地里,动弹不得,竟然如此了解?”

  猞,见他这样敏锐多疑,心中怒少悲多,恐性命不保,道:

“魏王有所不知,大梁一朝,多为三事所困,第一为江河之患,第二为夷夏之分,第三,便是这仙释之辩当时好些释道都在关外,梁帝便大请天下高修与高僧,作仙释经纬之辩…共计九次,释修只赢了三次,舍劫就是  其中之一…祂…祂不喜以术法惑人,多讲究个真心实意,心悦诚服…”

  李周巍这才略微收起疑心,道:

  “难怪这样的人物,收你个小妖还花了这样多的时间。”

锁在里头的猞  “后来空无崩溃,金地归虚,我拿了这灵根,还夺了几样他放在金地里祭炼的释器,便仓皇出逃,从东海一路逃到了西海,这才落脚歇息,谁知解开神通一看,这小叶显岸仙株已经花叶萧条,几无声息了!”

  “我不通道法,难以挽救,只随着它去,把那几样释器出手换成灵资修行疗伤,可撞见了一位在西海修行的高修…”

  “高修?”

  李周巍目光锋利起来,听着猞的道:

  “他姓屈,自称屈道人,生了一张中年面孔,神通夺目,极为可怕,小妖从未见过神通如此光辉之人,吓得拜倒,他却称是希阳观的小修士…”

  “我道:‘小妖见识短浅,识不得什么仙观。”

  “这屈道人便道:我家祖师不在五行内,脱胎阴阳中,乃是第一位少阳,通玄首徒,上青年年攀附的氏族,大梁代代祭拜的仙主。”

  “观化恢宏,是祂的师弟、子都治世,敬祂作祖师,东戊、清乙向祂稽首,长塘、武関同祂清修,须相修筑高阙,再三请教,拜请仙山祈望作祂的行宫。”

  李周巍骤然抬眉,心中的忧虑终于凝实:

  “通玄仙修!”

  此言一出,猞的声音肉眼可见的颤抖起来,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悚然道:

“我听了这话,便昏了头,应了一句,自觉眼前人是  仙人使者,再三叩拜,道:哎呀…大人摘我脑袋去好了,不必吓我!”

  “他却道:即见你这小妖,得了我少阳宝树,天下仅这一株而已,是舍劫前辈的缘法,他本也是我希阳观的前辈,入世成释,如今护一护,不至于也作了空。”

  李周巍神色凝重,哪怕对此人的话语仍有疑虑,却明白这样一番话,绝不是这一个紫府妖物能编造出来的。

  ‘什么长塘、子都不曾听过,可清乙、武関是什么人物?不是仙君就是魔祖!’

  可按着此人的言语,恐怕不是山上的人物!

  ‘上青…是金羽宗…’

  ‘上青年年攀附的氏族…也就是说这位大人极有可能姓张!曾经一度找不到这位太元真君法理出自通玄的依据…兴许就与这位大人有关…’

  他不曾言语,猞鹄便继续道:

  “他便择了山,设了那处妙地,把这棵宝树给救活了,我虽然无知,却也知道他这法门厉害,想要设紫府大阵保护,却又怕动摇了…”

  “他还同我说:小叶显岸仙株是少阳灵根,曾经种在宫里,受了帝王栽培,你先等一百年,他生出根来,再一百年,叶子也昌盛了,再一百年,每隔五十年开一朵花,一百年后便添至三朵,再一百年,每二十年,就能开出四朵来…”

  他泣道:

  “天可怜见,我用了好些灵资滋养,不到五百年便能开出四朵了,落到手里共计才十余朵,一半都用来滋养这灵根…”

  “难怪兜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李周巍敛色:

  这么一算,只养了近五百年,五年才一朵…还不如颈下羽,胜在不必吃力收集壁沉水,产出的也可以用来炼丹服用…只是远不如金羽宗从东火夺走的那一道灵花…‘

  李周巍不等这妖物抱怨,一巴掌又叫他封回去,随手将灵宝持起,低眉看了,久久不语:

  ‘希阳观…是算计么?’

  要说一个几百年前的人物,能横跨如此之久,将身怀符种的李家人算计入局,李周巍是断然不信的,可他同样不信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人为的干涉:

  ‘这屈道人不像是布局,可后人可以以他的先手为局…猞鸽身上的安排绝不简单…那阴枔散人,兴许是早早看准的,只差一个借口了。’

  ‘可他修土德,出身不浅,艮土是明明白白在山上的,天下除了通玄…还有哪一家呢?’

  青年久久不语,沉默地注视着大殿中如水般的紫光,思虑起来:

  ‘遂宁的意思是,即使我等现在不伐此灵根,今后灵机也会有异,废了此物可如若两方合作,此地就是阴枔来照料的…岂不是他坏了这地方?’

  联想起对方离开时迫不及待的举动,他心中一定:

  ‘真正想除了这灵根、毁了这地界的…会不会是他阴枔?可他如若真的是通玄出身,哪里用得着等今天?大大方方除了此地即可,何必借我之手?”

  “少阳…少阳…”

  他双目沉沉,渐渐抓住了问题所在:

  ‘关键在大梁与少阳…天下都以为是通玄、青玄之争,太阳诛少阳埋下隐患,导致了梁帝在龙属面前独木难支,最后大梁崩溃…可果真如此吗?’

  ‘可大梁是天朝!大魏之后的第二个天朝…青谕遣暗示过,大赵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是有天朝之心导致的可魏梁赵一个比一个短命,这说明始作俑者的防范越来越重…’

  “太阳诛少阳之时,落霞山上是悲是喜?落霞山上有几个声音?”

  他眼中的金色渐渐收敛了,将一切深深记下,坐在主位上,望着手中的灵宝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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