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回旋如巨柱,直冲天穹。
此刻,随着万化乐土的再一次展开,无数被失梦症所感染的灵魂脱离了躯壳,灵体如尸骸一般,随波而至,被一根根树根纠缠着,彻底的榨干抽尽,只剩下残存的欲望不得解脱,化为飞蛾起落。
无以计数的的灵魂在一夜之间堕入这一场梦境中,所涉及到的地方不仅仅是千岛,还包括了中土、帝国,乃至联邦。
如此大的阵仗,即便是在偏远的海域,也瞒不过其他的眼睛。
“旁边看了那么久了,为何不说话呢,‘锁匠’。”
闻正忽然头也不回的问道:“既然来了,不妨出面一见,我们之间还是难得如此平和呢。”
“倒是难得的大阵仗啊,引导者。”
一个飘忽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了闻正的身后,苍老的面孔漠然一瞥:“只是,缘何如此轻蔑于我等?”
如此庞大的阵仗,却毫不做任何掩饰。
宛如挑衅一般的,展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几乎就像是宣战一样…
“唔?天乙阁下?”
闻正回眸,仿佛错愕一般,轻声一笑:“我还以为会是天炉那个死脑筋呢…不过,轻蔑又哪里说得上?
孩子们瞎闹腾,咱们做大人的总不至于较真,跟着一起胡来吧?”
“呵——”
天乙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不见,不见你长进,巧言善辩这一点,倒是更胜以往。”
“那就,说点实在的吧。”
闻正捏了捏下巴,忽然提议:“做个交易如何?”
天乙反问:“我们之间难道有什么可谈?”
“别这样嘛,起码先听一听再做决定,如何?”
闻正瞥了一眼下方的场景,双手微微摊开,仿佛无可奈何:“这可是孩子最重要的心愿,做父亲的,怎么能够忍心袖手旁观呢?
左右不过是损耗了一点你们自己都不在乎的灵魂而已,天乙阁下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怎么样?”
天乙嗤笑,却听见闻正的声音。
“说起来,最近,播种者虽然吃了个大亏,不过,动作还不是很消停呢——”
闻正毫无征兆的开口说道,仿佛闲谈一般感慨:“在三个圣愚之中,他也算是劳模了,任劳任怨,不辞辛苦。
不像我这样的懒汉,得过且过。
壮志雄心,着实令人钦佩,遭受重创之后,居然还有兴趣继续搅风搅雨。”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问:“上一次的漩涡暴动,造就了三个虚渊,倘若再来一次的话…天乙阁下,你们的天都计划,还能稳得住么?”
天乙没有说话。
只有脸色,分明的阴沉下去。
天都。
这在联邦内部都是隐秘中的隐秘,机要中的机要,甚至是数百年来联邦最重要的计划之一,如今却在一个圣愚的口中吐露而出…
“不妨,做个交易吧,天乙阁下。”
闻正回头,再一次的,微笑了起来。
高天之上,阳光温柔,和风气爽。
这一片万里无云的蔚蓝太过高远了,看不见下面的地狱。
而在幻梦的地狱之中,繁复而庞大的巨树之下,无以计数的细密根须里,却骤然有一点黑暗,悄然涌现。
无声的,在数不尽的泡影之中,扩散开来。
宛如火焰。
这个世界像假的一样。
或许,每个人,或多或少的,会在某个时间里,忽然产生这样的感觉…有可能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摄影棚,每个人其实都是演员,大家每天就像是上班一样,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只为了将自己蒙在鼓里。
一般来说,我们会将这种想法,称之为‘中二’。
而大部分的人,在明智的思考亦或者疲惫的怠惰之后,就会将这样的无稽之谈抛到脑后,充其量,逗自己一笑而已。
可当这样的可能,出现在季觉心中的瞬间,他就迎来了不可思议的平静和安定。
不安、彷徨、痛苦和愤怒,一切的情绪都尽数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喻的平和,就好像一切问题和苦难,都迎刃而解。
如此断然的,得到了荒谬的解答。
却又如此离奇的,不假思索的,信以为真。
这个世界,是假的。
在确定了这一前提之后,那么,只需要以此为基础,进行思考和研究,尝试和探索,最终进行印证就好。
遗憾的是,季觉发现…自己心枢的相性不能说没有,但对比起其他的上善来,着实拉跨。
况且,当初,镜也没来!
心枢,镜,以太。
构成这个虚假世界的最至关重要的三个上善,季觉的相性里一个好的都没有!
以至于,几乎快要无从下手…
但是没问题。
工匠不惧问题,只害怕找不到问题的存在。
即便在这个虚假世界里的一切研修都有可能是镜花水月,但即便是镜花水月,也有穷尽的时候。
据说,在很久之前,混沌时代还是更早的时候,有个无法证伪的说法,叫做缸中之脑。
倘若你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幻想,是你的脑子被人浸泡在了实验室的器皿之中,进行精妙的操控和刺激所带来的一切。
那么,你如何挣脱这一份幻象的?
很遗憾的是,不存在的东西,往往无法证伪,在探讨论点之前,必然的前提是——证有不证无。
倘若目标是普通人的话,那么这个问题注定只能作为思辨的课题存在,而无从真正的验证。
无解。
遗憾的是,无解也是源自人的极限。
而一个存在着上善的世界里,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无解’,根本没有成立的可能!
它的缺陷,就已经在它的题目上了!
缸中之脑。
为何是仅仅是缸呢?
倘若你真的具备无限的资源和无限的力量,又何必将一个大脑放进缸里来制造这么一片小小的幻影?
之所以是缸中之脑,就是因为…资源的匮乏,根本不足以创造出一个完全逼真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存在极限的。
否则的话,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理论的进步,没有推陈出新,甚至在自己一直原地踏步的状况下,没有任何超过自己的工匠后继出现。
倘若虚假根植在自己的意识之上,那么,就算是想要创造出什么新的理论和开创,也必须是自己的认知和意识能够进行验证和理解的,否则,如果愣造一个‘香蕉大香蕉皮也大’的创新出来,反而会打破季觉的认知。
那么,前提已然明了。
倘若这个世界是虚假的,那么其必然有限,其必然贫乏,资源必然稀少。那么,想要令虚假碍眼的一切显现出真正的模样,那么,只要肆意的挥霍和浪费这一份资源就好了。
打定了主意的那一瞬间,季觉,开始了行动。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浑然不在意的投入其中,如同疯子一样挥霍着自己的资产,在人迹罕至的千岛创造出一片又一片拔地而起的灵质森林。
数之不尽的结晶彼此顺着灵质回路衔接在一起,构成了庞大的构造,十六重天的构架之下,数千个序列和上万个基盘彼此衔接为一体。
那抽象又复杂的诡异构造,所想要实现的,就只有一个效果。
最大可能程度上的,模拟现实!
昔日万化之塔的山寨版,绝对由季觉的双手所造,一切都在他认知和感知之中的成果…
“现在,准备好开始套娃了么?”
季觉咧嘴,轻笑出声,毫不犹豫的启动了模拟阵列。
轰!!!
那一刹那,就在灵质回路的串联里,季觉的大脑之中,陡然间仿佛有宇宙开辟一般的巨响迸发。
再紧接着,思维的迷雾扩散里,数之不尽的灵质结晶开始了疯狂的演算,在季觉的大脑和感知之中缔造出了一片迅速扩散的领域。
将无以计数的岛屿和海洋填充其中,丝丝缕缕,纤毫毕见。每一块石头,每一滴雨水,每一缕浪花!
季觉的鼻血从脸上落下,嗤嗤作响,血液,近乎沸腾,在这恐怖的高热里,几乎快要神形俱灭。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不安迸发而出,催促着他,赶快结束这一切,你他妈的在自寻死路,这个世界真实与否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有那么重要啊。”
季觉咧嘴,血水在笑容之中蔓延,在恍惚之中,他好像又一次看到幻觉了,天穹渐渐暗淡,大地崩裂,海水沸腾发。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脑海中所拟象的现实里,陡然有一根又一根的灵质结晶悄然出现。
和现实一模一样的拟象阵列…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
季觉对自己,对这个世界微笑着,告诉它:“套娃,才刚刚开始呢!”
于是,在模拟的世界之内,第二层模拟,骤然开启!
轰!!!!
世界诞生于一次巨响,好像又湮灭于巨响之中。
季觉最后听见了,仿佛万象碎裂的哀鸣。
好像做了一个梦。
季觉茫然的睁开了眼睛,揉了揉脸,感觉到一阵疲乏和茫然,梦里的记忆迅速的暗淡,消散,记不清楚了。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爬起来,下意识的,揉了揉手腕。
愣在了原地。
迷惑。
低头,手腕上空空荡荡。
可回过神来之后,就多了一块手表,嗯,睡糊涂了,刚才居然没察觉到,他自嘲的摇头笑了笑。
可心中,却莫名的,开始不安。
“怎么了?”叶纯好奇的探头,打着哈欠,长发散落在床单之上,四仰八叉的翻了个身,丝毫不在乎个人形象,也不在乎走光,还是一副晒干了的咸鱼的样子,懒洋洋的。
踢了他一脚。
“饿了,快去做饭!”
“…懒狗饿死算了。”
季觉垮起脸来,可看着她凑过来拱拱拱卖萌的样子,只能无可奈何的叹口气,穿衣服起床。
窗外,阳光灿烂。
天穹展览,植物苍翠,真是好天气。
日历上还画着圈,标注着渐渐接近的婚礼日期和诸多日程,如此繁忙。
一切都如此的美好。
可季觉却总感觉哪里不对。
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
可不论如何回想,都难以确定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东西,只是本能的感觉哪里出现了空缺,亦或者,矛盾。
就好像睁开眼睛去摸手机却摸了个空。
健全的人一场车祸之后变成了残疾,即便是这一切再怎么美好,也依旧难以接受现实。
以至于,在恍惚中,忍不住开始问自己…
——这个世界,是真的么?
在忙碌的早餐准备中,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垂眸,凝视着平滑如镜的刀锋,乃至,自己眼瞳的倒影。
自此,那一片纯粹的黑暗里,一念萌发…再难断绝!
季觉,再一次从梦中醒来了。
好像又做了一个梦,好像,又做了很多梦,可是却记不清晰,只记得一次次的中断和痛苦,头痛欲裂。
他疲惫的从床上爬起来,剧烈喘息着,汗流浃背。
“主人,您的状况很不好。”工坊之灵提醒:“医生说,您需要静养休息,不然灵质分裂症会越来越严重。”
水银之手抬起,带着一把药片,递过来:“您该吃药了。”
“啊,谢谢。”
季觉端起了温度恰到好处的温水,和药片,吞进肚子里,于是,药效迅速起效了,原本内心之中的不安和恐惧消散无踪了。
“不用谢,主人。”
工坊之灵的投影屈膝行礼:“这是我应该做的。”
季觉沉默,茫然,看着她。
“主人?”伊西丝不解。
季觉沉默着,许久,忽然问:“伊西丝,你为什么要叫我主人呢?”
“您是否又忘了?”
工坊之灵回答:“我是您的造物和从属,称您为主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么?”
“啊,或许呢。”
季觉自嘲一叹,摇头:“我只是感觉有些别扭,可说不上来。”
伊西丝的语气依旧温柔:“您可以设置其他的称呼。”
“唔,父亲?”季觉恶趣味发作起来了。
“没问题,父亲。”
伊西丝理所当然的颔首,回答。
令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了。
沉默。
“怎么了,父…”
“停下。”
季觉失望的摇头,“变得乏味起来了啊,伊西丝。”
“…我不懂您的意思。”伊西丝慌乱起来:“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么,请您尽管吩咐,我一定…”
“我说过了停下。”
季觉的表情渐渐消失了,渐渐漠然:“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现在的你,太无聊了。”
不应如此。
这不应该是自己所为之自豪的造物。
这不是自己的同伴。
这不是…
…伊西丝!
季觉的头,再一次开始痛起来了。
“先生,您需要休息…先生…先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了,渐渐的,消失不见。
好像有泡影破裂的声音响起了。
再一次,再再一次,再再再一次…
季觉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很多梦,很多很多的梦,可每一个梦他都记不清楚,只有内心之中的不安再飞速的扩张,随之而来的彷徨,恐惧,乃至愤怒。
以及,仿佛刻进骨子里的,质疑!
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他茫然的在街道上行进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去哪里。
只是,下意识的跟随者本能,徒劳的向前…
“小季,小季你快回来看看吧。”
电话里陆妈的声音响起,带着哽咽的声音:“小铃,小玲她出事了。”
电话挂断了。
又再一次响起。
“季觉!”叶纯恼怒质问:“亏我在电影院等你这么久,你居然水我!”
电话挂断了。
可闻姐又出现了,好像汗流浃背,如此狼狈的拉住了他的手。
“季觉,你去哪里了?”
她温柔的捧起了自己的脸:“跟我回去吧,好吗?大家都很担心你,跟我…”
季觉呆滞的,向前,将她推到了一边。
崩裂的声音响起了。
天穹之上遍布缝隙,就像是濒临破碎的玻璃球,原本是这样的吗?他分不清了,背后的大地好像再崩裂,有人哀嚎,如此熟悉,就好像听过了几千几万次一样。
世界好像在扭曲,扭曲成自己所不熟悉的模样。
一切都怎么了?
他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的,向前,忘记了那些呼唤,忘记了那些哀求和呐喊,抛下了所有。
直到,走到了道路的尽头,看到了那一间熟悉的小楼。
乃至,窗户后,那个消瘦的身影。
“老师…”
季觉轻声呢喃,仿佛溺死者寻求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推开了工坊的大门。
“你看上去很糟糕啊,季觉。”
叶限抬起眼睛,看过来,仿嘲弄,毫无体恤与温柔,“简直就像是找不到家的野狗一样,我可不记得自己的学生是这种人。”
如此冷漠的话语,却又如此的,令人安心。
就像是,在深海的淹没之中,看到了一线天光。
“老师,我有个问题…”
季觉勉强一笑:“一个,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正常,这种问题,谁都有一大把。”
叶限端起了浓茶毫不在意,却又沉默的倾听,即便是从自己学生嘴里说出的是如何古怪的猜测和假想。
世界是假的?
有够离奇,也太过荒谬。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她抿了一口浓茶,放下了茶杯,依旧淡然:“或许呢,也说不定。”
季觉错愕。
“老师你…”
“你应该懂的吧,季觉。”
叶限断然的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是虚假的,那么你想象出的我就无从察觉梦境和现实的差别,只会认为你在说疯话。
假如我是真的,那么你此刻毫无疑问在发狂,谵妄,臆想。
换句话说,不论是真是假,你都注定从我这里得不到任何的答案——”
完全没有驳斥这不值一提的妄想和谬论,而是站在季觉的角度,将他所思考到的一切,再一次的梳理完整。
“我根本帮不到你,季觉。”
叶限遗憾的摇头:“唔,倘若你真的身处梦境之中的话,你所想象的我,也一定会这么认为吧?”
季觉看着她:“老师,能否给我建议呢?”
可叶限却笑起来了,依旧嘲弄。
“可我究竟是叶限,还是你所想象的叶限呢,季觉?所给出的建议,是否又是你的另一重难以证伪的臆想?”
叶限没有回答,反而给出了更多的问题,毫无任何同情和体贴,直白的批驳:“不存在之物无法证伪以太之道也不会描写彻底的虚无。
倘若万物虚幻,那么虚幻又如何证明自己的虚幻本质?”
“你应该能够猜到才对,‘我’,在面对这样的状况时,会说什么…不论是真正的我,还是虚假的我。”
她看向了季觉,漠然的告诉他:
“——毕竟,我已经教过你了,不是吗?”
“是的。”
季觉断然点头。
梦醒来的前提,是意识和感知的断绝,只要将自己归于虚无,那么虚无就无从作用于虚无。
而意识断绝最彻底的方式…
“…是死亡。”
叶限说。
倘若陷入了难以抵抗的幻境,倘若被无法看破的幻梦所遮蔽,那么,最后能派得上用场的反抗,就是拥抱终结。
当灵魂在面对死亡时,将会迎来彻底的爆发。
到时候,动乱的意识和自我,将如同火焰一样燃烧,令一切过往和记忆全都陷入混乱,将一切根植在幻觉中的虚假彻底撕碎!
现在,叶限拿开了身旁的抽屉,拿出了一颗子弹,还有一把枪。
摆在了季觉的面前。
“——这便是你来这里想要来这里寻求的东西,对吗?一个确定的死亡,无法欺骗自己的方法。”
叶限,洞彻了季觉心中的所想。
倘若这是梦的话,那么,梦中的叶限,就一定会给出这样的方法和工具!
“唔,原来如此,在你的心里,叶限,一定能够给出方法,一定能够给出杀死自己、而且让自己绝对不会怀疑的工具…
难道这也是根植在认知之中的绝对前提?”
叶限的神情渐渐恍然,仿佛诧异亦或者感慨一般,无声一叹。
在学生心里,难道自己是那种会断然的给出死亡的建议和帮助,丝毫不在乎后果的角色?
可这一份信任,是否又太过离谱和坚固了呢?
相信梦中的幻影,居然更胜过自己。
太荒谬了。
又太过可笑…
让人完全笑不出来。
“但是,季觉,别忘了这个方法最至关重要的前提。”
叶限说:“倘若这真的是他人之梦的话,那么,想要真正从梦中醒来,就必然有一个必须条件——”
绝对的坚定,绝对的确信!
不可有任何观念的动摇,不可有任何对自己的怀疑。
否则的话,哪怕有任何一丝的侥幸和一丝的犹豫,任何一丁点的彷徨和迟疑,都会让梦境再一次的,趁虚而入!
甚至,真正的死去…
自杀。
“我明白。”
季觉郑重点头。
再无任何的迟疑。
那样的神情…
叶限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想要说什么,可到最后,吐露而出的,只有冰冷的话语:“需要帮忙么?”
“不必。”
季觉笑起来了,“何必最后还在试探我呢,老师?”
想要真正的摆脱这一切,那么,就必须自己亲自动手,绝对不可假手于人…
最后的问话,是作为老师的挽留。
“对不起。”
他轻声道歉,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枪,打开,填入了子弹,拉动枪筒,子弹上膛,然后,顶在了额头上。
最后,抬头看向了桌子对面的人。
没有阻拦,没有怒斥,只有一片淡然,看着他。
“你应该明白,不论你如何坚定,对于我而言,都只是一个发疯的学生想要自寻死路而已…
作为老师,我不应该放任,可同为工匠,我却不该阻拦。”
叶限看着他,忽然问:“还有什么想要说的么,季觉?”
季觉轻声笑起来了。
“最后也辛苦你了,老师。”
叶限沉默,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季觉扣动了扳机。
血液飞溅,子弹飞出,仰天倒下。
灵质溃散,呼吸断绝。
可嘴角,却带着一缕细微的笑意。
死亡。
可随着季觉的死亡,叶限却神情微微一动,抬起头来。
天崩地裂的声音响起了,窗外,习以为常的景色在迅速的暗淡,褪色,被黑暗迅速的吞没,湮灭。
一切都在迅速的消散。
如同破裂之后蒸发在烈日之下的泡影。
“…哈,还真让你小子猜对了啊。”
叶限恍然一叹,无视了呼啸而来的湮灭和虚无,只是,在最后那一瞬间,看向了季觉。
季觉,消失无踪。
只有一缕血色残存在虚空里。
如此灿烂。
她再忍不住微笑,由衷的赞叹:
“干的漂亮,季觉!”
倘若是真正的叶限的话…那个真正的我,此刻也一定会这么说吧?
‘叶限’,闭上了眼睛。
随着梦境一同,消失在虚无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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