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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泡影幻光(感谢babyishow的盟主

  假如世界忽然黑暗,然后巨大的血红字迹浮现在眼前的话,那么任何人应该都能够恰当的理解自己的处境吧?

  遗憾的是,现实并没有那么温柔。

  所谓的死亡,比黑暗更空虚,更缥缈,也更加的恐怖。

  想要去主动拥抱这种东西的人,脑子多半都是有问题的,不过,说到底,脑子没问题的人谁还会去做工匠呢…

  绝对的虚无之中,季觉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如自己所愿的那样,渐渐消散,湮灭。

  感受不到恐惧。

  最后从胸臆中浮现的,居然是理论得到了验证时的充实和愉快。

  啊,啊,果然…

  他微笑着,坠入了那一片虚无。

  拥抱死亡。

  世界好像随着自己一同死去了,扭曲,坍塌,湮灭…

  我思故我在,当观测终结的瞬间,一切都将归于虚无,再一次感受到的,是升变所强调的精神第一性。

  醒时万物欢歌,醉里乾坤静寂。

  当我之意识消散,这个世界于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就是最后的方法他唯一的依仗。

  这是当感知深陷迷幻,当意识被幻觉所笼罩时,自我所能选择的,最彻底的拒绝和否定——通过无限制的接近死亡,从而实现另类的‘寂灭’。

  一念不生,一念不起。

  只不过,同那真正无忧无怖无悲无喜的‘无上正等觉’相比起来,这毫无疑问是走火入魔的邪道。

  当自我意识彻底消散,那么一切幻觉和幻象都再无立足之地,只会随之一同消散。

  譬如啜饮鸩酒品味甘甜,将幻梦和自我一同杀死。

  与自杀的唯一区别就在于,还具备那么一丝一缕恢复的可能…

  就这样,绝对的虚无和空洞里,季觉最后一丝意识毫无保留的尽数消散,湮灭,只剩下死寂。

  漫长又漫长的死寂,不知道过了多久,弥散的意识却难以再度聚合。

  直到,外力的触动到来…

  “季觉,醒醒!”

  好像有人呐喊如此遥远和模糊,却在死水之中,掀起了第一缕波澜,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季觉?谁?那是什么…

  哦,想起来了…

  虚无之灵,恍然大悟。

  当一念升起瞬间,便是灵魂重聚一般的连锁反应。

  无以计数的干瘪记忆再度翻涌起来,重聚,就像是宇宙大爆炸一般,放射而出,环绕着那个名字,再度组合,重新排列。

  分崩离析的一切再度开始重新聚合,随着自我的再一次显现,散乱翻涌的记忆也在观测之中重新组合,重构成了应有的模样。

  只是,却有太多的欠缺和不足,那些臆想和谵妄所形成的虚假记忆尽数消散不见之后,缺口就变得如此明显。

  至关重要的空白!

  季觉开始向前追溯,回忆起所经历的一切,那些荒诞不经的幻象和一次次梦中挣扎和重启的片段。

  向前,再向前。

  自己何时陷入了这一场漫长的梦中的?

  闻晟狗急跳墙时所发动的黄粱遗骸?不对,老狗虽然指望不上,但却不至于在这种时候袖手旁观,除非…

  原来如此,就连向天炉求援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梦里了么?

  也就是说,还要在这之前,在之前,闻姐辞职的时候,不,甚至在闻姐辞职之前…

  季觉恍然——那一场恍惚的大醉之中。

  苦涩的领悟从心头升起,带着隐隐的自嘲。

  呵,余烬之傲慢…

  在决定同心枢为敌的时候,就应该二十四小时保持戒备才对,结果因为工坊的防护,放松了警惕。

  却没想到,居然会在那个时候,被黄粱遗骸趁虚而入。

  只是,为什么自己会在梦里呢?

  明明已经注意过,绝对没有给对手留下任何灵质和诅咒的机会,也不曾感染失梦症,不,不仅仅是如此,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层梦幻泡影,像是囚笼一样,将自己如此严密的封锁在其中…

  简直如临大敌!

  简直就好像在害怕自己一样,可为什么害怕?

  直接杀死自己不更好么?除非…

  他没有办法。

  那一瞬间,意识和感知之中,有一缕隐藏在最深处的微光,悄然浮现,就像是雾气一般,若隐若现的徽记和纹章映照着季觉的灵魂。

  那是…自己从闻晟的灵体之中薅出来的东西?!

  所以,这就是答案么?

  “季觉,醒醒!”

  呐喊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比以前,还要更加清晰。

  季觉能够感觉到,在这一片黑暗和虚无之中,那呼唤的引力。简直就好像一根蛛丝,徒劳的垂落,一次又一次拉扯着他,不容许他坠入更深的黑暗。

  可凭借着那一份引力,在虚无和黑暗里,季觉终于有了上与下的感知和分别,下意识的,抬头,向着更高处望去。

  瞬间,灵魂之中的徽记再次震荡,迸射微光。

  于是,他看到了…

  那仿佛充斥了一切虚无的巍巍之物,大象无形,无以计数的虹光自泡沫之中激荡着,彼此交织,勾勒成高塔的模样,又像是一株诡异的巨树,很快就变成了巨蛇盘踞的枯骨…

  无穷无尽,无垠无边。

  恢宏又飘忽。

  “原来如此吗?”

  季觉抬起头,从高塔之底,向上眺望,却好像隐隐看到了高塔的最顶端,那一片如有实质的庞大黑暗,黑暗蠕动着,缠绕在高塔之上,缠绕桎梏着一粒粒的细小的泡沫闪光,侵吞一切。

  狰狞肃冷,莫可名状。

  令他忍不住,想要发笑:

  “——你,在看着我,对吗?”

  黑暗无言,黑暗无状,仿佛充耳不闻,又像是嘲弄的向下俯瞰,鄙夷着囚徒大言不惭的话语。

  如此滑稽。

  这般动荡的泡影之海,就像是无数泡沫堆积而成的高塔,一触即碎的恢宏和虚无缥缈的无限…

  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

  和真正的宏伟之物相较,根本不值一提!

  季觉轻蔑的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

  就这样,在那一片梦幻之外的虚无中,他顺应着从远方抛来的一线吸引,猛然,上升,仿佛电光一样,从破碎的囚笼里,疾驰而出!

  瞬间闪现,主动的坠入了那一片无穷泡影所聚合的梦里!

  仿佛突破了一层脆弱的泡影。

  季觉,睁开了眼睛。

  于是,如血的残阳,破裂的天穹,血腥和灰烬的气息,宛如地狱的世界,乃至她的笑脸,显现在眼前。

  他醒了。

  即便依然身处幻梦之中…

  “季觉。”

  疾驰的车辆里不断的颠簸,车厢里,眼前的少女呼唤着他的名字,看着他睁开的眼瞳,再无法克制欣喜,沾染着血色和泥泞的脸颊勾起了弧度。

  季觉错愕了一瞬,看着她,略显稚嫩的脸颊,约莫十七岁左右的样子,从未曾见过,可眼眉之间的轮廓却如此熟悉,似曾相识。

  就好像从万钧重担中解脱了一样,她松了口气,笑意难掩疲惫和伤痕。

  可眼瞳却未曾变过。

  依旧澄澈如水晶,带着晶莹的闪光。

  “闻姐?”

  季觉恍然,终于明白梦中的呼唤从何而来:“真是,好久不见。”

  “终于醒了啊,季觉。”

  少女模样的闻雯看着他,如释重负,“太磨蹭了,可真是让我,等了好久…”

  “做了一场好长的梦。”季觉耸肩,“差点没能醒过来。”

  “唔?梦见了什么?”

  “大概…是幸福的东西吧?虽然很虚假,可是令人放不下。”

  “梦里可都是假的,别搞混了哦。”

  “所以啊,想要什么,就不能靠想,对不对?”季觉不假思索的回答:“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抓住,夺过来,攥在手里,绝对不能放松。”

  闻雯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一般来说,不都是要用双手去创造么?”

  季觉笑起来了,告诉她。

  “反正,都差不多。”

  都近在咫尺。

  有那么一瞬间,闻雯欲言又止,总感觉这狗东西脑子里又在琢磨一些有的没的,但如此熟悉的味道,绝对是本尊没错了。

  换个人演都演不出来。

  “欢迎回来,季觉。”

  她抬起手来,敲了敲季觉的脑袋。

  直到现在,终于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轰!!!

  远方传来轰鸣,疾驰的车子忽然震荡了一下,几乎侧翻,尖锐的声音从下面响起。

  “底盘坏了?”

  季觉下意识的皱眉,龇牙咧嘴,受不了了:“变速箱也有问题了吧?不是,怎么破车混搭成这样子?多久没上机油了?”

  “你可特么够了吧!”

  闻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还不如先关注一下自己的状况呢…咱们现在可是在逃命,严肃点!”

  轰!!!

  巨响之中,整个车子好像忽然腾空了,又落地,钢铁哀鸣着狂奔。

  而季觉在车厢里满地乱滚了起来。

  嗯,字面意义上…

  破裂的声音响起,从他的身上…季觉看到自己破碎的手臂飞起了,又跟自己的腿部碎片混在一起。

  他艰难的低下头来,感觉身躯迟滞如铁石,嗯,确实,几乎全都快要变成石头了。

  就像是一座残破的雕像一样,双腿断裂,右臂齐根而断,左手也只剩下半截手肘。

  胸膛之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内部空空荡荡,裂痕向上蔓延,穿过脖颈,爬到了脸上。

  那一道深邃的缺口之后,一片黑暗里,只有若有若无的一缕闪光。

  字面意义上的石化人棍。

  “我叼——”

  季觉呆滞,“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说来话长。”

  闻雯疲惫一叹,甚至,来不及长话短说。

  再一次巨响之后,对讲机里的声音越发嘈杂。

  “救命,救命!!那些鬼东西追过来了!”

  “四毛!四毛!!!”

  “大姐,四毛他们没了。”

  尖锐的巨响和惨叫之后,响起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好像有风暴疾驰而过,遍布裂痕的车厢顶部被什么东西削掉了,连带着半个车厢一起,脱落,飞上天空,像是枯枝败叶一样。

  露出了血色的天空,弥漫的阴云,乃至深邃云层之中,一个个翱翔在天穹之上的身影!

  紧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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