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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六章 莫非冒他人之功?

  场地中央,一众锦衣卫正在稳步推着火炮往前,进入第一道预设阵地。

  王恕手上的望远镜放了下来,瞅瞅远处,又看看手上的东西。

  就在他琢磨手上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原理,能把远处东西看得如此清楚时,马文升走了过来。

  “王部堂。”

  马文升拱了拱手。

  王恕闻声望过去,问道:“负图,你可知此物有何名堂?为何能把远处的景致拉到近前来?太不可思议了!”

  马文升道:“据说乃天材地宝中的黄山云母所制,至于为何有此神通,我也不太明白。但眼下…数量似乎很多,群臣居然人手一个。而先皇时,此物却极其稀罕,只有军中寥寥数人才拥有。”

  “是挺不简单的。”

  王恕抚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这要是放到战场上,必定能料敌于先,将官也能更好地指挥作战…不知是何人所造?”

  马文升解释道:“乃陛下为太子时,由东宫牵头营造,听说是靠徽州商贾出人出力方才有所得…”

  王恕继续问道:“徽商造的?具体是谁啊?”

  尽管一再遮掩,但事到临头,马文升也知道隐瞒不下去了,便直言道:“就是国丈张峦。”

  “哦。”

  王恕似乎想起了什么。

  今天看阅兵,没见到什么大场面。

  但如此大费周章把皇帝和鞑靼小王子,以及这么多大臣叫来观礼,肯定有其缘由。

  难道是让众人见识一下这望远镜到底有多神奇吗?

  “哦对了,那些锦衣卫推着前进的是火炮吗?”

  王恕指了指前方。

  马文升介绍道:“正要与王部堂提及此事。据说又是由外戚张氏组织工匠,好不容易才改进的火炮,今日我等就是为此物而来。

  “有个未经证实的传闻,说陛下已经提前看过火炮,还了解其威力到底有多大,今日不过是将人召集起来亲眼见证…”

  王恕点了点头:“若陛下知悉内情,那说明他认为此炮具有震慑外夷,提振大明兵马军心士气的作用。

  “如此一来,今日之事,看起来就较为合理了。”

  马文升皱眉不已,道:“在西北边塞有过履职经历的人都该知晓,火炮压制鞑靼骑兵靠的是堆积数量。就这一两门炮,有何用?会不会是陛下从未见过真正的大炮,只通过他人之口就认为此物神奇,其实…”

  王恕道:“那就等看完后,自有定断。”

  马文升虽然也曾做过兵部尚书,算得上是朝中老臣。

  但此时的他,眼中似乎全都是仇恨。

  不完全是针对张峦或是李孜省,而是出自对皇帝不因循守旧的愤慨。

  前有成化帝,卖官鬻爵,大封传奉官。

  后有弘治帝,不听文臣建言,重用奸佞李孜省,亲近外戚张峦!

  你说你一个皇帝,没事特立独行干啥?还让我们跟你一起出城来罚站?更可悲的是,竟然让外藩的人一起前来观礼。

  难道说,自家人闹笑话,非得在外人面前展现出来?

  不过马文升见到王恕如此神色,也想到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

  王恕也认为眼前之事很扯淡。

  人前出丑,只这一次就足以让外戚张家名誉扫地,哪怕是让大明一时颜面受损,能让张家人一蹶不振,也是值得的。

  “轰!”

  第一炮,终于打响。

  这一炮乃子母炮,也就是传统的佛郎机炮,即母炮和子炮分离,在放炮后,迅速就可以将“弹夹”取下,然后换上新弹夹,再次进行发射。

  明朝正德朝后期,嘉靖朝初期,因为佛郎机人的到来,大明开始对佛郎机炮进行仿造。

  不过在弘治初年,大明可没这种火器。

  尤其是当下张延龄造出来的,是有着先进铸造工艺,密封性更强的佛郎机炮,在射程上,可以说比佛郎机本土造的炮射程更远,杀伤力还要大。

  一炮下去,就在现场观看的人没觉察出有什么特殊之处时,炮弹已在一片辽阔的区域内落地。

  “轰——”

  剧烈的爆炸声传来。

  佛郎机炮发射的是霰弹炮。

  落地后,随着弹片崩裂开来,其中蕴含的铅丸、铁屑等物,铺天盖地散落一片,溅起巨大的尘烟。

  说时迟那时快,本来矗立在距离发射火炮地点一里多远那片区域,几十个外表穿着铠甲的稻草人,经这一炮打下去后,立即呈现四分五裂的状态,天空中到处飞扬着草木灰和碎布条等物。

  众人一时间没回过味,有的人还在琢磨,难道是障眼法?

  也就是说,其实放炮是假的,这边的火炮只是发射了一枚空包弹,对面的弹着点原地引爆了提前埋设的火药,造成杀伤力很大的假象。

  这是故意在鞑靼人面前玩魔术,让鞑靼人以为是炮弹溅射的威力所致,但其实就是原地爆破。

  就在此时,负责发炮的几名锦衣卫,迅速完成子炮的更换,当第二个弹夹被换上去后,第二炮随之被引燃。

  “砰!”

  又是一炮。

  且还是刚才那一门炮发射的。

  前后相隔时间非常短,短到让人还没琢磨过来前一炮的威力为啥那么大时,第二声轰隆巨响就传来。

  就在众人以为这第二炮可能还是空包弹时,对面发生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

  只见距离第一次弹着点前方十多丈的地方,又一片全身披甲的稻草人被轰飞。

  同样是各种烟尘飞散,那些本来还在天上飞舞的稻草,这下子更多了,配合上前后两次爆破形成的蘑菇状烟尘,颇有点儿遮天蔽日的意思。

  这下在场的人皆都默不作声了。

  朱祐樘看得很高兴,问侍立一旁的怀恩:“怀大伴,你看到了吗?就是这种炮!一发下去,很快就能发射第二发,第三发,甚至第四发炮弹…

  “要是多几门炮排成阵势,哪怕对面骑兵再多也突不进来。且这样一门炮,一点儿都不笨重,配上轮子,一匹马就能拖拉着前进,甚至可以拆卸下来由驮马载着,等到地方后再行组装。”

  怀恩看完当前的演炮,兀自有些没回过神来。

  张家父子真不简单啊,竟然连散弹炮这种偏门的东西都能搞出来?

  背后得有多少人帮衬?

  不对,一定是李孜省搞的鬼!

  所料不差的话,其实大明早已经研究出这门技术,甚至还是先皇健在时,就通过大量人力物力搞出来了,只是被李孜省给强行按了下来,导致朝堂上下都不知道自己有这种好东西。

  当张峦在朝中崛起后,李孜省为了巴结外戚,于是就把好宝贝拿了出来,让张家人在人前露脸!

  一定是这样!

  “这么大威力的火炮,要是打得更远些就好了。”

  朱祐樘介绍道,“延龄选择的这个距离,其实相对保守,唯一的好处就是瞄得更为精准。如果想要往远处打的话,还能多打半里地。”

  怀恩心说,这都快一里地了。

  覆盖面积这么大,还能打这么远,已经很了不起了好不好?

  你居然说还能打得更远?

  看来咱大明的工匠堪称鬼斧神工,为什么之前造出来了却能隐瞒这么久?朝堂上下竟到现在才知晓?

  还是说,真就是最近才造出来的?

  为什么不是兵部或者是工部呈报上来,而是张峦父子呢?

  “好!”

  人群中,已经有士兵在叫好。

  连大臣也有忍不住鼓掌喝彩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想参与到朝廷党争中,看到威力这么大的火炮,如此有创造性,自然会欢呼叫好。

  朱祐樘眉飞色舞地道:“还有一门炮,据说打得非常远,足足有四五里地之遥,精度也很高。应该是打前方那面墙吧?”

  说话间,朱祐樘拿起望远镜,打量着远处开阔地带,于水塘边一处临时修建起来,宽长都约莫两丈的高墙。

  怀恩打量过去,果然发现,前方场地中央,相比于刚才发射霰弹炮的火炮,旁边那门炮显得异常沉重,光炮筒就有十几米长。

  如此威武雄壮,完全可以想象,一旦发射出炮弹,真有可能打得很远。

  至于威力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怀恩不由在想,这么庞大一门炮,打出去能不炸膛?

  就在现场观看演炮的人陷入到震惊和茫然不解时,覃云已经带着人马,把第二门炮架设好了。

  这门炮非常笨重,看上去不像是能轻易挪动的模样,但因为有轮子加持,装填和发射速度并不是很慢。

  火炮看上去与以前的截然不同,前面两翼包裹着铁甲,显然是用来防止前方弓弩射击,蔽冀后方的炮手。

  炮体通身看不到木质结构,轮子更是经过特殊打造,在机动性方面依然具备改进和创新空间。

  “轰!”

  经过不长时间的准备,第二门炮也开始发射。

  炮口火焰喷出,根本就看不清楚炮弹在空中飞行时划出的抛物线,只隐约见到一个大铁球朝远处飞射而去,且是高抛高射程那种。

  铁球飞速前进,直接跨过三里左右的距离,稳稳命中那边临时修建起来的高墙,墙体被直接轰塌,空中到处飞散石砖和尘沙,同时一股黑色的烟尘腾空而起。

  “哇!”

  一炮下去,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惊叹。

  就连那些一门心思看衰这次演兵,打算事后对主持演兵的张家父子狠狠进行一番参劾的文臣,此时也不由呆立当场。

  “陛下,直接命中了。”

  “是啊,陛下,飞行那么远竟然一炮命中,打得可真准。”

  此时的朱祐樘,正拿着望远镜仔细打量远处的场景,本来他还没觉得旁人拍他马屁有多舒服,这会儿听到周围随从的一片赞叹声,脸上不由呈现出会心的笑容。

  朱祐樘放下望远镜,看向一旁的怀恩,笑眯眯问道:“怀大伴,你认为演炮的效果如何?”

  怀恩放下望远镜,擦了擦眼睛,摇头道:“回陛下,奴婢老眼昏花,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朱祐樘贴心地把自己的望远镜递了过去,笑着道:“用朕这个吧。”

  “多谢陛下好意。”

  怀恩笑着道,“光是听他人讲述,就知道此炮威力甚大,能在如此远的地方,准确命中那面临时修建起来的高墙,还有如此大的威力,充分说明此物以后在战场上会有很好的发挥。”

  “是啊。”

  朱祐樘随即打量对面高台上站着远眺的鞑靼使臣,微微一笑,“就是不知道,此情此景,这些蛮夷看了会怎么想。”

  怀恩此时心中别提有多尴尬了,却还是一脸认真地回道:“外藩使节见此炮威力,必定心悦诚服,将来定会忠于大明,不敢再有二心。”

  “希望如此吧。”

  朱祐樘此时却已然意兴阑珊,好像刚看完火炮发射就开始倦怠了。

  “天色不早,该回宫了。”

  朱祐樘环顾一圈,问道,“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吗?”

  怀恩赶紧招招手,把负责净军操练的宁瑾给叫了过来。

  “陛下问,还有旁的安排吗?”怀恩道。

  宁瑾此时心中直骂娘。

  心想,我早知道火炮这么厉害,今天就该让净军好好表现一番,就算是暖场,搞个架势,做点儿花架子,那也体现出我们净军平时训练有素。

  这倒好。

  听了你怀恩的安排,有意在今天玩拒不配合那套,导致我带来的人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这临时上哪儿安排去?

  宁瑾恭敬地道:“陛下,就这些了。一直未见小国舅前来,也不知他有何打算…再者,今日演兵流程全都是怀公公亲手安排的,奴婢只是配合…”

  心里骂怀恩的祖宗十八代,但脸上却丝毫也没有表现出来,还一副对怀恩非常敬佩和感恩的模样。

  朱祐樘点头道:“是啊,一早就说过,演兵不能劳民伤财,把基本的东西展现出来就好。这几炮下来,想来目的都达到了吧?唉,延龄也是的,怎么现在他人还没来呢?”

  宁瑾心说,还是人家张国舅头脑清醒。

  知道今天来了,也没人会给他好脸色看,索性就不来了。

  试问眼下的状况还需要人家亲自到在场坐镇吗?

  只需要把一切安排好,等亲信放上几炮,光靠这火炮的威力,就能震慑住在场所有人,这就叫实力。

  反倒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成天想玩阴谋手段,却忘了这是关乎到陛下脸面的大事…为了政治博弈而不顾天子颜面,真是可恨可恼啊!

  怀恩道:“陛下,需要把张小国舅叫来,好好嘉奖一番吗?”

  朱祐樘道:“不必了。想来这会儿他已经准备入宫了…之前就与他约好,不在城外,就在宫里相见。”

  怀恩听了心里很不爽。

  之前是那个神棍张国丈,跟皇帝过从甚密,不断跟皇帝产生一些非朝堂外的交集,充当着皇帝顾问的角色。

  眼下已然换成了他儿子!

  怀恩再道:“那…陛下,有关修造火炮的工匠,还有背后出力之人,是否应当下令嘉奖呢?”

  “这是自然。”

  朱祐樘道,“有关人等,一定要嘉奖。具体措施,等我问过延龄,知道哪些人出了力,再说吧。”

  “可是…”

  怀恩显得很耿直,“有关修造火炮的工匠,还有幕后出力之人,应当问询有司人等,才能找到真正的功臣,善加保护,防止被鞑靼人所趁。如果去问那位小国舅的话…”

  朱祐樘好奇地问道:“可这火炮,本来就是延龄主持修造的啊,有什么疑问吗?”

  “啊!?”

  怀恩完全没预料到皇帝会是这个答案,竟然出言反驳,“陛下,一介稚子,能有些急智便不错了,为何还能…”

  “这我也不知道,恐怕得问老天了。”

  朱祐樘笑了笑道,“之前我问过岳父,他说延龄这孩子的才能,或许是来自上天所赐,不知怎的突然就开窍了。且延龄是个实诚的孩子,没什么坏心思,这不已经把他所知道的,逐渐展现出来了吗?”

  在皇帝这看来,我小舅子厉害,就相当于是我家里人厉害。

  我家里人那么牛逼,旁人还想说三道四,认为他不忠诚还是怎么着,简直不可理喻。

  要知道我可是他姐夫,我妻子是他姐姐啊。

  怀恩道:“奴婢先前调查到的情况,得知先皇在时,曾派人主持修造火炮之事,这件事是否应当详查一下,看看到底是由谁主持的呢?”

  “怀大伴,你是说,延龄并不是真正主持修造火炮之人,乃冒他人之功?”朱祐樘皱眉问道。

  怀恩赶紧道:“奴婢并未如此说,奴婢也不知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但要是真有这样的工匠,熟知火炮的修造过程,且还被他人所侵占功劳,心有怨怼,并以此做出危害朝廷之举…”

  就差说,你小舅子冒他人之功,是会给大明带来祸患。

  朱祐樘看向一旁的宁瑾,问道:“会有这种事发生吗?”

  宁瑾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心说,你们再有意见,也别问我啊。

  我上哪儿知道去?

  还有,怀公公,您是怎么知道那位小国舅是冒功的?

  说这话,可是得有证据啊。

  你要真有证据,就该拿出来啊。

  宁瑾道:“奴婢不知。或许…可以查查?”

  没办法。

  眼下宁瑾虽然知道站在张家父子那边才是正确选择,但迫于形势,很多时候却不得不选择错的一边。

  他心里也在想,咱这位怀公公如此有能耐,可谓是前后两朝的头号能人,他说有冒功之事,应该不会是信口胡说,那必定证据确凿,才会去中伤那位小国舅,离间陛下和小国舅的关系吧?

  朱祐樘道:“如此说来,其中或有内情,那就查查吧。怀大伴,既然是你指控的,就由你去调查,我先回宫去了。”

  到此时,朱祐樘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因为怀恩最后那番话,让皇帝非常不痛快。

  本来是让人开心的事情,你非得说,我那本事滔天的小舅子是冒他人之功,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就去查吧!

  朕不跟你们玩了!

哎呦文学网    寒门国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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