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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二章 新军

  等刘健回到内阁时,徐溥刚刚见过覃昌。

  二人坐下来,刘健把自己见叶淇所谈之事,一并跟徐溥说了。

  徐溥稍微有些意外:“叶侍郎对于他履任户部侍郎以来的作为极为失望,竟萌生退意?或许跟前两日京师调运钱粮往南方有关…除了京师调运的这批,听说还会从湖广、浙江等地,调运大批粮食运往黄河沿岸,以备抗灾和修河之需。”

  刘健问道:“那就是说,这些钱粮都不是叶淇筹集到的,他才会如此沮丧?”

  “没有陛下相助,就算是户部侍郎,又能有什么办法?”徐溥似乎很理解叶淇的处境。

  不过他把这一切归结为皇帝对张峦的偏袒。

  皇帝只帮他岳父,而不帮叶淇,这才导致叶淇在任上举步维艰。

  叶淇失望之余,最终选择主动请辞离开。

  刘健道:“我见到他,听他口气,似乎并不对皇上和国丈有怨怼。”

  你说叶淇是因为皇帝不帮他才灰心失望,而我听出来的却是叶淇觉得自己能力远不及张峦,这才想走。

  不然的话,叶淇为什么要说,怎非得计较那张来瞻是不是外戚?还主动替张峦说话,认为张峦比他更合适户部侍郎之职?

  只有真心觉得自己技不如人,才会发出如此感慨。

  如果是被逼走的话,叶淇绝对不会替对手开脱。

  徐溥道:“不说这个了…先解决眼下的麻烦吧,陛下准备从京营提调六千人马,集中进行火器训练。”

  “从神机营抽调么?”

  刘健问道。

  “不是。”

  徐溥道,“陛下的意思,神机营士兵所用火器,都相对传统和落后,他们已经习惯了那些火器,以他们来训练使用新火器并不合适,所以陛下的意思是,编练一支新军。”

  刘健不解地问道:“陛下此举是何意?就算是要把新火器装配军中,也不该如此行事啊。”

  徐溥道:“我想,陛下是想组建一支可供他随时调度的兵马。目前已有初步意向,大概是以腾骧四卫人马为基础,并调拨净军、在京的三千营人马加入其中。或许还会从锦衣卫中抽调部分人手。”

  “这是…”

  刘健心想,听你这一说,倒像是一支杂牌军。

  根本不像是能拉到前线打仗的,根本就是一个大杂烩。

  徐溥道:“以覃公公传达的意思,用兵之事,无须太过拘泥,正所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如何能更好地激发军队的战斗力,就如何进行编制。

  “也就是说,如果证明行之有效的话,这套体系会逐渐推行到军中各处。也是因为目前新火器数量不够多,所以尚不能全面推广。”

  刘健问道:“啊,如此说来,一旦新造的火器多了,全军上下都得装配?那得多大的财政盈余才足够支撑军队所需?”

  刘健倒没有否认新火器的实战效果。

  其实大明建国以来,鞑靼一直未能对大明边疆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双方互有攻守,大致相安无事,全靠大明这边有火器加持。

  这要是换作火器装备相对落后的宋朝…结果不敢想象。

  不过问题也在于此。

  火器的装备和保养需要宽裕的财政作为保证,这跟只装备一把刀一把弓箭就可以拉上前线作战不同,火药、炮弹以及拉载火炮的马匹,朝廷光是每年用在这方面的消耗都将是天文数字。

  更何况现在还要改进火器,以及完成新火器的装备、训练和日常保养,财政开支就更大了。

  刘健突然觉得,新皇帝跟他爹很像,都不太会过日子,总是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

  怎么太子在东宫时,丝毫没看出来他有这方面的倾向呢?一旦当上皇帝,就开始大手大脚了?

  哎呀,不对,一定是张来瞻把皇帝给带坏了。

  徐溥道:“此事若要反对,必须要坚定咱们文官的立场,且还得找寻更多的理据,证明如此做不可行。否则的话,陛下执迷不悟,单纯的劝阻恐无多大成效。”

  小皇帝已经中了张家父子的毒。

  又是研发新火器,又是训练新军,说不定下一步皇帝就要御驾亲征,仿效成祖带着大军杀进草原。

  刘健点头道:“如今朝中,多为刚正不阿的老臣,以此来劝说陛下放弃,倒不是不可能。最为重要的是,必须要争取那些武勋的支持。”

  在他看来,光靠文臣已经不太顶用。

  皇帝被张家父子描绘的宏伟蓝图所惑,已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甚至生出了一种盲目乐观的情绪。

  徐溥道:“此事由你去联络,争取朝中武勋都能站在我们的立场上。”

  内阁二人组不知道的是,皇帝这里其实已得到武勋的承诺。

  在准备编练新军前,朱佑樘当然考虑到了先获得在京王公贵胄的支持。

  因为先前给了保国公在偏头关建功立业的机会,别的人也很希望能获得新皇的支持,延续家族的荣耀。

  当他们得知皇帝有意训练新军时,不但不反对,很多还主动出来争取成为新军的将官,其中就包括英国公张懋。

  “张老公爷亲自披挂上阵,说是这几日就要到校场去参与演炮,还说为国效命乃他生平所愿。”

  覃昌笑着向皇帝汇报了这个好消息。

  在朝堂满是反对新军的声浪中,朱祐樘通过武勋的支持,把编练新军的事直接付诸实施。

  除了以腾骧四卫为基础开训新军外,还调遣外地军将到京,接受火铳和火炮相关演练,就连偏远的诸如辽东、甘肃、宁夏等地军官,也要轮换来京接受正规的训练。

  当此决定以中旨的方式,传达朝中时,大臣们无不火冒三丈。

  朝会上一句都不提,散朝后却突然颁旨,根本就不给朝中人商量的余地。

  兵部尚书余子俊直接找到王恕,又通过王恕,二人一起去拜见内阁首辅徐溥,大概意思,是让徐溥代表文臣,把皇帝这道中旨给封驳,让皇帝收回成命。

  “陛下只是让腾骧四卫人马,进行火器训练。”

  徐溥可是以东宫讲官的身份登上高位的,哪里敢直接开罪皇帝?只能耐心解释,“陛下一没调用京仓钱粮储备,二没有增加额外的开支,甚至没有影响九边各处军事防备…此事要驳回,怕是不易。”

  王恕和余子俊直观地以为,徐溥之前就知情,甚至所谓联名反对皇帝编练新军,可能都是障眼法。

  当然徐溥这里他就觉得自己很冤枉了,因为他并没有跟皇帝谋划过,也是一心不支持皇帝一系列冒进的举动。

  但形势比人强,事到临头,他不得不站到皇帝一边。

  王恕问道:“那此事还有收回的可能吗?”

  徐溥问道:“王公,请问,如果这种事情放在外地,诸如南京等地,朝廷下旨要增加一些日常训练,就算是从无到有建设起一支神机营部队,需要大费周章吗?”

  王恕一时哑口无言。

  如果放在外地,似乎好像真没什么花哨可言,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一个镇守太监就能解决问题。

  回想过往,那还是成化朝的事情了…成化帝做事刚愎自用,多少年不跟大臣在朝堂上进行沟通,那时大臣们更像是摆设,在这种事情上根本就没有反对的权力。

  而眼下,他们希望新君能对他们的意见足够尊重,不去折腾大明军政,尤其是在京畿之地这种相对敏感的地方。

  徐溥道:“如果有些事无法阻拦,那就等推进过程中出现问题再叫停,或许比现在一味去谏言反对更好。毕竟有些事,看不到成效或是恶果前,陛下是不会回头的。”

  言外之意,皇帝现在已经走火入魔,反对他,很可能一上来就把他往先皇那种六亲不认的强硬态度上逼。

  我们只是觉得当今陛下在做太子时比较乖巧听话,可没说人家当上皇帝后,也必须要恪守礼数,所以如今事情既已发生,我们内阁和馆阁体系的人就不会跟皇帝作正面的抗衡。

  余子俊道:“我现在就想知晓,这支编练的新军将会以如何方式存在?是用在京畿戍卫,还是西北边防上?”

  他想说,到底这支新军听谁的?

  好不容易自景泰年后,由文臣主导的兵部拿到的调兵权限,不会又归还皇帝和五军都督府吧?

  皇帝自行建立新军,甚至大有将兵部架空的意思,毕竟我们看出来了,皇帝准备倚仗这支新军,将其作为嫡系人马和精锐来培养。

  徐溥道:“那…有没有可能,陛下是想调一人到兵部,以其来统调全国兵马呢?”

  “张来瞻?”

  余子俊好奇地问道。

  徐溥摇摇头,他自己做了假设,却不对自己的假设做详细解释。

  却也是变相告诉余子俊,至少目前看来,六部尚书的位子,接下来很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只是皇帝还没腾出手来进行改变。

  新皇登基后一直都只是跟内阁几人较劲儿,想来很快就会轮到你们,把你们给好好折腾一圈!

  新军开练。

  英国公作为在京没有出征在外的顶级武勋,挂名成为了提督新军统帅,但其实就是个名誉职位,并不直接负责新军日常训练。

  朱祐樘在皇宫内召见了王越。

  王越在被覃昌亲自传召入宫时,人还有些懵逼,正觉得自己到西北当三边总制的梦想破灭,甚至连留在京城的兴致都开始缺乏,以为前途暗淡无光时…竟就直接被皇帝赐见?

  因为没给王越提前准备的时间,所以他入宫时,一直都在跟覃昌问询此番召见细节,诸如皇帝会问什么问题之类的。

  但覃昌到底是有丰富政治经验的老宦官,不会给王越丝毫打探消息的机会。

  二人一路走入乾清宫,王越给新皇跪下磕头时,他都不敢相信…当初先皇对自己那么信任,把自己赶走时都没见他一面,绝情得很。而自己再回到京师,物是人非,还得靠眼前的小皇帝,才能把自己从水深火热中拉出来。

  “老臣感念陛下恩德,定不负皇恩,以戴罪之身,为陛下尽忠,为朝廷出力,斩外夷之首,平四海之疆…”

  王越在巴结人方面,很有一套。

  上来就是一通吹捧,表现出自己的决心和勇气。

  到此时,他仍旧认为自己是在争取成为新的三边总制。

  “赐座吧。”

  朱祐樘很客气。

  王越这才起身,却不敢跟朱祐樘对视,而是低着头,坐到了太监提前为他准备好的座位上。

  朱祐樘道:“朕下旨,以腾骧四卫为基础,打造一支新军,目前只凑集了四五千人,以火炮和火铳为主,但并不作为神机营使用,而是要以这路人马,专门训练使用火器,若可能的话,以后再有战事,便让其上阵。”

  王越道:“陛下一心护大明边疆安稳,实乃旷世明君。若是臣有能尽绵薄之力的地方,请陛下只管下旨安排。”

  “好。”

  朱祐樘颔首,“你既是文臣,也曾作为大明武勋,说话简单直接,这很好。朕的意思,由你去替朕训练这支新军,就以你之前上奏,所列的那些战略战术,全都实验一遍。当然,也不能闭门造车,应该多听熟知新炮、新火铳使用和作战之人的意见。”

  王越心情非常激动。

  我之前那些上奏,并没有白写。

  原来张家父子对我的提点,全都是有用的,陛下真有意在军政上有所建树,而我在成化朝时功勋卓著,不就说明我是有能力助陛下完成抱负之人?

  我会不会成为弘治朝以来,大明军中第一人?身兼兵部尚书、威宁伯的身份,再次兵临西北,光照草原?

  就在王越细品皇帝话中蕴含有什么深意时,一旁的覃昌善意提醒:“王先生,您知道陛下的意思吗?”

  “知道,臣明白。”

  王越起身,抱拳领命,“臣自当尽心竭力。”

  覃昌笑道:“光尽心竭力可没用,你得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去训练新军,其实陛下看过你所献军务策,虽然看似用心了,但很多地方,仍旧太过古板。”

  “啊?”王越没想到,皇帝是因为对自己的上奏内容不满意,才没有给他去西北历练的机会?

  朱祐樘道:“覃大伴别这么说,王卿家见识深远,足以改变大明当前军政格局…只是目前装备的火器太新,导致以后用兵和列阵等方式上,也需要大胆创新才行…一切都得实际观察,多接触后才能更好地改善。”

  王越道:“陛下教训的是。”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

  心想,那些火器我又不是没见过,说厉害也厉害,但也没厉害到直接逆天改命的地步吧?鞑靼骑兵异常彪悍,来无影去无踪,有那么容易制服?

  还不是得一场一场硬仗打下来?

  朱祐樘再道:“有关新的阵法排布,以及新火器的运用,王卿家你多跟延龄商讨,既然是由他主导把这些火器造出来的,有关这些火器的性能和用途,长处短处之类的,想来他都比较清楚。”

  王越听到这里,终于明白皇帝的意图是什么。

  不是让你王越自己去装逼!

  眼前的小皇帝,仍旧跟先皇一样,都是先宠信一个身边人,再以身边人来驾驭下面的臣子。

  只是当初是汪直,而眼前却是个小外戚。

  不过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服气。

  毕竟汪直去西北督军前,已经提督西厂多年,还在辽东经营,要手段有手段,要权谋有权谋,论心狠手辣,更远非一般人所及。

  至于那位小国舅…只是看上去聪慧些,上次相会并没觉得有多高人一等啊。

  覃昌笑道:“王先生刚回京,或对咱这位小国舅不太了解,话说这两年,从他手上放出来的好东西可不少,就说那些火器,或许是旁人几十年上百年都不能改进,而在他手上,只是一会儿的工夫…呵呵。”

  说到这里,覃昌由衷地替皇帝感到高兴,此时的他已完全不复当初对张家抱有深切敌意的状态。

  我现在是内相,站在高位上当然能理解皇帝对未来军政的期待。

  如今朝中真正能帮到陛下的只有张家人,且这位小国舅距离成为大明的权臣,似乎还差得很远,对他威胁不大。

  连张来瞻都选择半隐退,如果我还去跟张家作对,那不但是自取灭亡,更是对朝廷和陛下的不负责,以后谁还会尊重我?

  王越恭敬地道:“臣领命。”

  朱祐樘笑道:“覃大伴,你回头带他去见见延龄,让延龄把一些机密的训练手册等物,都交给王卿家看看。

  “除了要实际验证这些火器的威力外,还得在演兵中多加运用。相信你们老少配合,能在短时间内,将这支新军,打造成大明最强的精锐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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