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漠烟驿外的风沙渐渐大了,客栈大堂内依旧欢声笑语,把酒言欢,好似当真是什么相见恨晚的老友。
沽酒侍女来回穿行,笑声半点不曾停歇。
赵无眠摩挲着怀中的一壶听澜酒,将其放在桌上,并未喝酒,手捏白布,垂首擦拭剑身。
洛朝烟很少来江湖气如此重的地方,坐在相公身侧,好奇朝四周探头探脑打量。
季紫淮江湖阅历更为丰厚,简单扫视一眼,便和自己徒儿小声交谈。
“可别乱瞧,那个油头粉面的书生,乃十年前江南一带的死囚,号称‘夺命书生剑’,被当时一姓唐的枪法大家送进官府,押送刑场时,又冲出重围,了无踪迹,原是来了西域…”
“还有那人,东南沿海的水鬼,姓钟…一水上讨生活的江湖人,竟也来了大漠…”
洛朝烟收回视线,闻言却又不免偷瞄几秒,显然不是好奇,而是身为大离女帝,心底盘算着待自家相公收复西域后,这些亡命徒一个也别想跑…
大离女帝在盘算着杀人,可偏偏生得如此可爱灵动,打眼瞧去,还当是什么不愔世事江湖雏鸟,在此地便如久旱之地的一抹汪泉,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们看看洛朝烟,又看看垂首擦剑的赵无眠,很快得收回视线。
带着这般漂亮的女人,却能安然无恙来此漠烟驿,定是武功高强之辈。
若是中原江湖人,的确会这么想…但西域这些江湖客,哪个不是曾经威吓江湖的亡命之徒?
武功高强,只会让他们愈发心潮澎湃…因为这代表了赵无眠身上的宝贝定然不少。
钱财,兵刃,武功…无论哪个,在西域都是硬通货。
他们不在乎这两个女人,单琢磨着究竟能从这白发青年的身上有何收获。
毕竟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更多的,是会消磨心智。
刀口舔血之徒,能活到今日,没人会精虫上脑,色欲熏心。
但这里是漠烟驿,不能坏了规矩。
即便真对赵无眠有念头,也不能在此地动手…没人敢当第一个坏规矩的莽夫。
赵无眠慢条斯理擦拭长剑,见状微微抬眼,扫视四周。
这些人分明暗怀鬼胎,不单对赵无眠有杀心,实则此刻正在把酒言欢的好友,心底也在盘算着待离开此地后,该何时下手。
甚至已经有人往酒杯里下慢性毒药,可偏偏他们又要做出一副友好和善的模样。
赵无眠忽觉无趣,避风港避风港…是给江湖人一时安稳,不是让他们借此机会互相演戏,两面三刀。
真想杀谁,又何须虚与委蛇?
我要杀你,那就杀你,让你知道又如何?想活命,要么你给我干趴下,要么你能躲在此地一辈子…
连这点将杀心大方示人的心气都没有,还习什么武,混什么江湖。
有人端着酒杯,走至近前,满脸堆笑,欲打探些东西,朝赵无眠拱手,“这位兄台…”
赵无眠垂首擦剑,眼也不抬,随口道:
“来西域前,还当此地聚集如此多武功高强之辈,不知该有何等风采…如今看来,只有小人,没有豪杰。”
那人脸色一僵,热脸贴了冷屁股,却也不敢露凶,微微拱手,又转身离去,打眼瞧去似乎还有一番不卑不亢的气度,做足了戏。
大堂人数众多,羊舌丛云并未注意赵无眠一方的小插曲…他凝神定目,扫视着来往游人。
陆续还有些江湖游子进了大堂,都逃不得他的眼睛,身为刀魁,只此一眼,他便大致判断出来者武功路数,擅长兵刃。
孟婆虽精通易容,行走江湖很少以本来面目行事…但武功不会骗人。
叮铃铃——
客栈外,清脆灵动的驼铃由远及近,缓缓到了门前,后驼铃又渐渐远去…骆驼被牵去马厩,伴随着春日飞燕似的清脆嗓音。
“这骆驼你可要给本姑娘看好喽,这是我要送人的,万金难买。”
“好嘞,女侠莫不知漠烟驿的规矩?正巧方才也有几匹万金宝马,小的给您一块看护,也好集中人力护卫…”
“谁在乎那几匹劳什子的万金宝马…”
那刁蛮小姐似的嗓音很快落下,后一柄剑鞘率先自门帘后探出,似是嫌脏,来者用长剑撩开帘子,踏步走进。
发鬓盘起,插着金簪,一席红裙,让这单调的黄沙万里凭空多了抹艳丽赤红,可偏偏此女又生得一副温婉贤惠的俏脸…
是位江南水乡的女子。
大堂众人扫视一眼便收回视线,并未在意这么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人,便是羊舌丛云也无外乎多看几眼,确保她不是孟婆后,才收回视线。
可赵无眠却定定望着她…他已认出了她是谁。
不免惊叹,作为沈湘阁的师姐,易容之术自没有逊色师妹的道理,竟连羊舌丛云都能瞒过去。
但却瞒不过赵无眠。
这位年轻的江南女侠并未注意到赵无眠的视线,她随意落座,明显有洁癖,自行囊中取出自己的夜光杯,断不要用店家的酒盅。
她点了葡萄美酒,倒入杯中,轻抿一口,却面露无趣,又将酒杯放下。
没什么意思的酒。
忽然间,她将视线投向门外,握着剑鞘的柔夷微微发紧。
猎猎————
酒帘忽的被风撩起,一人刚好顺着空隙,缓步走进,并没什么如何高调的阵仗,可偏偏让大堂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他裹着灰尘扑扑的防风披风,披风下的白衣也染上些许黄沙痕迹,随着走动,沙土飒飒抖落。
并未带兜帽掩面巾,不外乎一张俊秀儒雅的中年人面庞。
如此寻常的江湖人扮相,却让大堂内落针可闻…他的手里提着人头,尚在滴血。
那人脸,近乎每个西域的江湖人都认得…西域圣教一位长老。
如今竟死在此人手中。
赵无眠凝望着他,便连擦剑的动作,也一时停顿。
他当然会杀圣教的人。
温无争,可称得上一句大离忠臣,乃当初东海都督易将军左右副将之子,恪守易将军衣钵理念,习武修行,只为天下太平。
为了‘天下太平’四个字,他什么也做得。
赵无眠与他本是多年好友,翡翠宫整那么多花活,有如此江湖地位,也是赵无眠的影响。
结果当他不经意暴露自己太玄宫的身份,当即便被温无争暗算背刺。
温无争当初之所以选圣教,明显也存了让太玄宫与圣教狗咬狗的心思。
如今他来西域,虽有在中原无路可去的缘由,但更多的,恐怕还是想杀人。
如此赤胆忠心,恍惚间,还以为他才是未明侯。
倘若温无争没有暗算赵无眠,如此武功,忠心,加之与他的友情,赵无眠甚至会举荐他封王拜侯,让朝廷多位忠心耿耿的武魁高手…便如燕九。
可惜没有如果。
而谁对谁错,如今已不重要…只是赵无眠交错了朋友。
他收回视线,继续擦剑。
这是柄老剑了,它的剑柄剑格,容易保养,尚且崭新,可剑身,却已有了岁月的痕迹,更何况,如今还被风沙与干涸血迹侵蚀。
但在赵无眠慢条斯理的擦拭下,污渍很快消去,剑身也愈发崭新,恍如正出炉时。
倘若乌达木在此地,便知赵无眠的时空之法已到了可随心影响外物的层次,可现如今,无人注意到他。
但他如此擦剑,还是让大堂内的气氛,多了一丝凝然,冰冷,肃杀…
季紫淮与洛朝烟面面相觑,自相公的神情,便知来者是谁。
她们当即瞪向温无争,似要用目光将此人千刀万剐。
大离女帝不在乎这个对大离朝忠心耿耿的武魁,只在乎这个男人当初竟谋害自己的相公。
大堂内一片死寂,只有羊舌丛云轻声吐露,“温无争…你怎来了西域…”
这个名字一出,客栈内更为寂静,那位江南女侠的目光也渐渐凝重。
羊舌丛云为何在此,她当然明白…温无争,羊舌丛云两位武魁皆现身客栈。
一位是为寻亲,一位是为杀人。
寻被孟婆掳走的亲人,杀东征西凉的圣教教众。
江南女侠心底一凸,暗道失算,一打一尚有胜算,可若羊舌丛云与温无争联手,她断然没有战而胜之的自信。
即便能逃出升天,也少不得身负重伤。
江南女侠不是那种头脑一热便鲁莽出手的人,既然羊舌丛云没认出她,那此刻自然还是当低调行事,靠着易容身份从长计议。
她心底有了想法,才轻叹一口气,又转眼看向温无争。
温无争没料想能在此地碰见中原武魁,两人彼此没什么交集,但当初同为朝廷十武魁,没有私情也有点头之交。
如今异国他乡相遇,也算缘法。
他便抬手扔下手中圣教教众头颅,在羊舌丛云桌前就坐,看得江南女侠又是鼓起腮帮子。
这两人果然交情不错,若真打起来,定是一伙。
“来西域,自是无外乎杀人。”温无争抖了抖披风,而后抬眼轻声问:“刀魁也是如此?”
“我早已不是刀魁。”羊舌丛云为温无争倒酒,视大堂一众看客无物,此刻闻言,斟酌片刻,才问:
“你想杀谁?”
“圣教的人。”
“巧了。”羊舌丛云自酌自饮,口中则道:“孟婆掳我长兄,囚于圣教,我也饶她不得。”
“孟婆…”温无争与孟婆没有仇怨,但能同前刀魁除掉圣教一位武魁,自是百利而无一害。
温无争便道:“我助你杀孟婆,你助我杀申屠不罪,如何?”
“你与申屠不罪有仇?”羊舌丛云眉梢轻佻。
“没仇,但杀了他,对谁都有好处的。”
“好。”
两位武魁,三言两语便敲定合作事宜,根本不在乎四周看客旁听,也不在乎他们将这消息传出去。
被孟婆与申屠不罪知道又如何?同为武魁,谁没有心气?摆明了就来杀你。
实力弱就等着被我们杀,若实力强…那他们也认栽。
江南女侠开始磨牙,约莫是想给这两人一剑,但终究还是理智战胜恼火,可紧随其后,又听温无争瞥了羊舌丛云的独臂。
“前刀魁当初在蜀地青城山,倒是受了好大一番苦头。”
“被未明侯斩去一臂,无外乎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说的。”
羊舌丛云微微摇头,对此很是豁达,甚至抬手一拉披风,身上黄沙猝然震上空去,细砂当空飘下。
呛铛——
他腰间环首刀忽的出鞘,百斤玄铁制成的重刀于他手中却举重若轻,刀光自细砂穿过,似穿花蝴蝶,可却不带一丝劲风,黄沙丝毫没有被影响,悠然落地,刀身却不染一点砂砾。
大堂众人皆不免心颤少许…好快的刀,更重要的还是这细致入微的力道掌控。
多一分力便要震散沙子,少一分则是沙落刀上。
温无争也不免眉梢轻佻,“前刀魁受此挫折,反而有所收获。”
“见了未明侯那一剑的风姿,怎么也该有所感触。”
“那一剑的风姿嘛…”谈及赵无眠,温无争摩挲着酒杯,神情似笑非笑,
“他本就是江湖第一快剑。”
赵无眠神情不变,继续垂首擦剑,头也不抬,身在大堂,却似置身事外。
但两位武魁在此,无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这低调的多情剑客上。
“可惜,还是慢了些…”温无争语锋一转,“若当初他能再快些,死的人,就该是申屠不罪…”
江南女侠忽的抬眼,面无表情望着温无争…虽听赵无眠提起过,当初是温无争出卖了他,但毕竟没有证据,只有猜测。
如今温无争此话一出,显然便是认了。
“申屠不罪?”羊舌丛云对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一无所知,不免好奇:
“原来未明侯曾与申屠不罪交手过…听温兄所言,是未明侯败了。”
“不仅败了,还败得很惨,几欲身死,可谓申屠不罪的手下败将,我原以为,他至少能杀了丁景澄,或是申屠不罪…结果这两人,他竟一个都没杀…”
温无争摩挲酒杯,眼眸出神,
“当初是我高估了他…不过他从朝廷万军追杀中逃出,本就身心俱疲,其实也怨不得他,武功再高,总归也有极限…”
温无争话音未落,堂内却忽的有清脆嗓音朗声道:“你高估了他?你也配评估他的武功!?”
听得这句话,赵无眠终于抬眼,稍显惊讶,望着那位江南女侠。
你莫非不知,温无争与羊舌丛云,已结盟欲杀你吗?
大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位江南女侠,暗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敢插武魁的话头?
江南女侠站起身,提着剑,瞪着温无争。
她那温柔贤淑的俏脸,此刻是如此恼火,柳眉束起,满脸杀气。
这位疑似江南出身的小女侠是如此倔强,自己被人商议围杀,她会当做没听到,偏偏温无争贬起赵无眠来,她却定要起身驳斥。
温无争神情不变,侧眼看她,却是问:
“事实的确如此,以赵无眠的性子,也不会不认他这败绩,你是他的什么人,却想为他反驳?”
“杀你的人!”
江南女侠深呼一口气,既已出声,自无需遮遮掩掩。
能修得武魁,又有哪个是怕事的?
温无争望着江南女侠的佩剑,忽的一笑,“你分明不会用剑,却以此乔装…阁下,便是孟婆罢!”
江南女侠杏眼微眯,衣袖在脸前轻撩而过,一双碧绿青翠宛若猫儿般的杏眼,徐徐显露。
“何以认出?”
“当然是我亲眼见过当世第一剑…同赵无眠相比,你的剑法差远了…”
仇家在此,羊舌丛云却错愕看向温无争。
武魁皆是百兵接通,什么武功都能用一点,无外乎各有所长,孟婆的剑法定然也是江湖顶尖,所以羊舌丛云才未怀疑。
温无争说孟婆不会用剑,只是相比赵无眠,无相皇这种剑法大家而言罢了。
可羊舌丛云看不出,温无争凭什么能看出?只能是他的武功远胜羊舌丛云。
温无争眸间含笑,望着孟婆,“你想杀我?”
“不假。”
“为了什么?”
“九钟,流霞长明灯。”
此话一出,大堂哗然。
温无争儒雅眼眸轻轻一眯,抬手解开披风系带,落了黄沙的披风摔在地上,露出他背后行囊。
他抬手将行囊摔在桌上,哐当作响,透过行囊缝隙,可瞧一抹灯盏轮廓。
“流霞长明灯,就在这里,想要,凭本事拿。”他淡淡道。
大堂死寂,后无数人猝然站起。
所有人皆目光狂热望着那行囊里的灯盏,目露凶光,似大漠孤狼。
他们皆按上兵刃,却无一人敢率先出手抢夺,只想待他人率先出手,自己也好渔翁得利。
至于漠烟驿的规矩,所谓避风港,早已被抛之脑后。
就连方才对赵无眠侃侃而谈的小二,乃至掌柜,厨子,沽酒侍女,皆眼神贪婪,不着痕迹握上兵刃。
只有孟婆直勾勾盯着温无争,那双让赵无眠看一辈子也看不够的碧绿杏眼没有对九钟的贪婪狂热,只有冰冷刺骨的杀意。
羊舌丛云扫了眼九钟,也未曾在乎,只是望着孟婆,紧握刀鞘。
便是因这个女人,他的家近乎分崩离析,兄长被软禁西域,儿子不知所踪。
温无争凝望着孟婆,忽的放声大笑 “你不是为九钟杀我…”
孟婆心底什么东西似被温无争看得一清二楚,这种一切被人看穿的感触,让小胡女凭生恼火,气得浑身发抖。
“你笑什么!?”
“笑你想杀我,却迟迟不敢动手…你手中的剑,是做什么用的?”
“当然是杀你!”
这‘杀你’二字一出,孟婆手中的剑便已含怒而刺!
凄厉剑鸣,惊得所有人汗毛乍起,哪怕这剑的目标不是他们,也凭空肌肤生疼。
孟婆的剑不快,羊舌丛云,温无争,皆能看清。
温无争见过赵无眠的剑,也便知道孟婆这剑有多慢,慢到他自可随意招架。
可忽然间,剑尖一点寒芒,已刺过温无争的咽喉!每个人都瞧见三尺剑身穿过他的喉咙,将温无争钉在身后墙上。
剑鸣声止,可分明孟婆的剑,还握在她的手中。
这不是她刺出的剑!
温无争喉咙里‘咯咯’作响,儒雅双眸看也不看孟婆,反而看向角落中,坐在桌前的白发青年。
赵无眠没再擦剑…他的剑,已然刺了出去。
孟婆也愣在原地,眨眨可爱杏眼,回眸而望。
所有人都顺着孟婆的视线,看向赵无眠。
他依旧安稳坐在桌前,这是众人才瞧见…这一直擦剑的白发青年,手中已无剑。
他的剑,在温无争咽喉处。
没有一个人能看清,他是如何将剑刺了出去…孟婆看不清,羊舌丛云看不清,温无争…或许可以看清。
但他并未闪躲。
踏踏踏————
赵无眠面无表情自桌前起身,越过孟婆,来至温无争身前。
“为何不避?”
温无争喉咙嗬嗬作响,每发出一字音节,于他而言,都是莫大的痛苦。
他脸色涨红,额前青筋暴起,鲜血止不住得自脖颈淌。
他断断续续道:“你是…未明侯…萧远空…”
这个世上,还唤他萧远空的人,不多。
死一个,少一个。
温无争与赵无眠,立场一致,都想杀圣教,都想维护天下天平。
可偏偏有番仇怨。
所以温无争不会杀他,甚至没有躲闪招架。
想要这条命,那就给你…温无争知道,只要赵无眠活着,这天下就乱不了。
赵无眠想杀,他心甘情愿给。
所以当初那件事,谁对谁错,赵无眠当真觉得已经不重要的。
“偏偏我交错了朋友…你也交错了朋友。”
不知温无争有没有听到这句话…至少如今,他已永远听不到任何东西了。
赵无眠凝望着温无争。
前刀魁羊舌丛云正欲出刀砍向孟婆,此刻得见赵无眠,不免瞳孔一缩,当即收刀,
“原来是你!未明侯…早在那片绿洲,我就该认出你!”
赵无眠闻听此言,回眸而望,“你早该认出我了,羊舌丛云,否则也不会有如此丑态。”
“丑态?”
“出刀啊?你的仇家不是就在眼前吗?为何不出?”赵无眠反问。
羊舌丛云扫了眼孟婆看赵无眠的眼神,又顿觉这其中或许有番隐情。
他有预感,若自己对孟婆出刀,下一个被钉在墙上的人,便是他。
孟婆与赵无眠,或许…
若是如此,赵无眠此次来西域,明显是为清剿圣教,而孟婆则是他安插在圣教的细作。
那他与孟婆大打出手,岂不是平白自相残杀?
羊舌丛云显然识大体,知轻重,当即收刀,一言不发。
赵无眠收回视线,将清徐剑拔出,温无争身形轻晃几秒,后瘫软在地。
他扫去剑上血液,缓缓收剑入鞘,后环顾四周。
大堂每个人都惊悚望着他,唯恐被未明侯一个不喜,当场诛杀,为民除害。
在场这些江湖客,人人背着十几条人命,大多在侦缉司卷上有名,全杀了也没有一个无辜的。
赵无眠是第一个坏了漠烟驿规矩的人。
可西域江湖,却无人胆敢问责。
实力不配,身份不配,品性…也不配。
赵无眠收回视线,提起包裹,一拉披风,领着几女撩开门帘,扬长而去,单留一句。
“西域江湖,狗熊无数,英雄…只有一位。”
谁是赵无眠口中的英雄?
在场唯一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