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第二次大夜不亮劫生死无间
幽暗的地底世界，黑色粘稠的池沼，如同猩红的鲜血在沸腾。
一道粉红粗壮的身躯在蠕动，在狰狞，在咆哮，恐怖的气象惊天动地，震的周围的岩壁浮现出一道道裂痕。
如此凶戾的气息，似要将此地屏障冲破，让这腥臭的泥沼淹没整个阴墟。
“大灵宗王…绝对是那个男人的气息…他又回来了吗？”
像极了人类的嘶吼声从那粉红粗壮的身躯之中传出。
忽然间，那庞然的身躯从池沼中冲了出来，露出了真容。
它的身躯像极了长虫，可是无脸亦无首，通体有着一节一节的环痕，不断分泌出粘稠的液体，化入池沼之中。
此刻，它的最顶端隐隐有着一道裂痕浮现，残留着霸道的气息，难以磨灭。
与此同时，那庞然身躯的腹部，隐隐有着一团灵光浮动，闪烁着不朽的金芒。
大妖内丹。
这是命功大成，妖道有成之相。
妖鬼修炼，与人类不同。
它们夺舍人身时，比一般人类修行者更容易出现排异反应，哪怕轻微的反应都会伤及元神，严重的一身道行，多年苦修都会付之东流。
所以，精怪夺舍人身化妖，需要将一身精华凝聚成一枚内丹，包裹元神，如此一来，入驻肉身，便可以隔离排异反应。
但是，这种内丹，不是真正的道家内丹，只能称为假丹。
像过去农村，家里发现一些大的蜈蚣，长虫，大蛇之类，将他们杀了，剖开肚子，便能发现一枚类似弹丸的珠子，那便是精怪结成的假丹，说明已经做好了夺舍化妖的准备，欠缺的无非是一具人类肉身而已。
一般精怪，到了道家修行九境中的第三境玄师，便可以结假丹。
唯有真正命功大成，踏入斋首境界，天降雷火，借假修真，于劫数之中炼成真丹。
那才算得上真正的大妖。
妖法大成，比起道门斋首强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显然，盘踞在黑色池沼内的便是一头真正的大妖。
“蚯侯，你能占据这方黑池，已是天大的造化，何故动怒？”
就在此时，另一种瓮声响彻，如狂风激荡，震动岩壁。
整个地面都在颤动，不远处，一头混黑大蛇乘着森然雾气横渡而来，浑身的鳞片泛着金属的光泽，腹部亦有一团灵光闪烁，生出不朽金芒。
最为奇特的是，它的额头骨骼高高隆起，仿佛生出来一根独角，恐怖的气息却不在那蚯侯之下。
“鸣山，你感受不到，可我却不会认错，大灵宗王…那个男人回来了…”蚯侯嘶吼道。
忽然，粘稠腥臭的池沼沸腾，一道人影从中走出，黑发披散，眼中透出凶戾的光泽。
这便是大妖蚯侯，至于那粉红色的庞然身躯则是他的本体。
“当年大灵宗王入了第二次大夜不亮劫，藏入阴墟之中，正要脱劫，你却成了他脱劫的劫数。”鸣山瓮声轻笑。
大夜不亮，天下至凶，挣脱这般劫数，岂会没有任何波折？
当年，张灵宗借助命根，正要脱劫时，便遇见了这头大蚯蚓，从地底钻出，便要抢夺命根，险些将其吞灭化尽。
“这是天命，注定了我是他的劫数…”蚯侯沉声道。
可惜，他没能把握住这样的天命，劫运逆转，反而自身遭劫，否则当日，他如果能够吞炼大灵宗王，享用那神魔圣胎炼就的元神，何止今时今日的成就？
“如果没有这般际遇，你又如何能够在短短二十多年的岁月，妖法大成，炼就真丹一枚，甚至占据这方黑池？”
鸣山幽幽的目光盯着那沸腾的池沼，难掩羡慕之情。
妖鬼修炼，本就比人类要缓慢许多，二十多年的岁月，当年大灵宗王给予的生死压力，终究是让这只大蚯蚓踏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除此之外，他的气运似乎也开始攀升，甚至占据了这方黑池。
阴墟孕育出许许多多的宝物和秘境。
风灾之地如此。
黑池泥沼也是如此，能够占据这方黑池，实力几乎成倍暴增，哪怕在这阴墟之中，都无所畏惧。
原本，鸣山也曾想要争夺这方黑池，可惜，天命并没有青睐于他。
轰隆隆…
蚯侯未曾多言，他双目通红，杀气腾腾，似乎还在感受着那“大灵宗王”的气息。
“蚯侯，你糊涂了吗？大灵宗王今时今日是何等修为？天师大境，神魔已成，你想要报仇，那便是自寻死路。”鸣山忽然道。
“更何况，如果大灵宗王真的回来了，那般气象，我会感受不到吗？只怕整个阴墟都将震动。”
鸣山的话语让蚯侯瞬间冷静了下来，他元神观照，仔细感知，确实有些不同，并非天师气象。
“我明白了，有人持大灵宗王本命之物，进入了阴墟。”蚯侯忽然沉声道。
“本命之物！？”鸣山若有所思。
“此人即便不是大灵宗王亲近之人，也必定有着莫大的干系。”蚯侯冷笑道。
“此举意欲何为？”鸣山凝声道。
“还能为了什么？如此招摇，以本命之物为引，自然是要寻到那与之牵扯的东西。”蚯侯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
“你是说…”
“命根！？”鸣山沉声道。
“哈哈哈，造化…天命果然还是青睐于我，二十多年前，我未曾得手，没想到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依旧还有机会。”
“这宝贝合该归我。”
蚯侯仰天长啸，身形转动，便跃入黑色池沼，庞然蠕动的身躯亦隐入其中不显。
紧接着，那黑池竟是没入地下，在剧烈的震荡之中消失不见。
鸣山看着那恢复如初的平地，猩红的双眸泛起渴望的光泽。
“这也是我的机会。”
说着话，那巨大身躯的黑色鳞甲嗡嗡震颤，高昂的头颅猛地冲下地下，狰狞的独角撞开道路。
在冲天的烟尘中，那鸣山也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阴墟腹地。
宝血如珠，泛起腾腾焰光，恍惚中，安无恙的身形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融入那无尽光明之中，再也不分彼此。
这一刻，张凡元神共鸣，竟是感受到了熟悉且相同的气息。
那分明焰光之中，似有黑白二气涌动，如白昼，似长夜，乾坤相立化神魔，原是万年生丹玄。
“九地之下永夜沉，幽洞无光亦无尘…”
“一滴宝血生万象，千劫磨转生死门…”
忽然，安无恙双手结印，元神跳动，口中念念有词。
“真火焚开无明界，神魔破灭黑夜疆。欲问长生真妙谛，此身原是光明王。”
轰隆隆…
就在此时，安无恙周身光明大盛，照亮了这昏暗的地下世界，悬浮于身前的宝血剧烈燃烧，升腾的焰光，如一道长虹，破空茫茫虚空，没入阴墟深处。
“走！”
安无恙一声轻喝，便跟着那长虹指引掠去。
张凡一步踏出，也跟了上去。
赤色长虹如一道流星，恐怖的气息破开漫漫云雾毒瘴，它好似一道保命符，裹挟着两人在黑暗阴墟的深处前行。
“十年前的老爸！”
张凡眸光凝如一线，他能够从这滴宝血之中感受到张灵宗的气息。
那是十年前的张灵宗，那时候的大灵宗王，比起如今的张凡的强大恐怖。
巳蛇曾经对张凡说过，你不知道你父亲这一生经历了多少劫难，体味了多少痛楚。
正是因为有了那些灾劫，那些苦难，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大灵宗王。
“成就越大，劫数越大…”
“此身不受无量劫，今生何以成仙神！”
忽然间，张凡的气象变，他的心念，他的意志，仿佛被那宝血焰光所化，千回百转，如炼金刚。
这是临劫不惧的大勇气。
这是历经不败的大神通。
这也是见劫而上的无上道心。
“嗯！？”
就在此时，安无恙若有所感，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
仅一眼，他眉心大跳，只觉得张凡灵台处似有光明浮现，内炼元神，外照十方。
“他怎么又…”
安无恙眼角抽了抽，赶个路的功夫，他便感知到张凡的元神又升华了。
这般修行，当真如吃饭喝水一般。
轰隆隆…
就在此时，离焰长虹戛然而止，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在昏暗的地底世界。
张凡和安无恙猛地驻足，便见前方一处凹陷的巨大空谷浮现。
无尽的荧光游离在空中，照亮了幽暗的空谷。
“这是…”
张凡走了过去，便见那空谷之中竟是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有些他甚至见都没有见过。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
这些花开了败，败了开，一念一瞬，一瞬一生，一生一死。
对于这些花而言，生死仿佛没有了界限，成就了那无限的循环。
就如同人类从婴孩，到孩童，到少年，到青年，到中年，到老年…
周而复始，生死无间。
“生死无间…生死无间…”张凡喃喃轻语。
眼前的异象让他生出了奇异的感觉。
如果说个体的生死如同大海中的一朵浪花，涌起又落下，在大海的某一处，这朵浪花终究还会再度涌起。
然而，这并非最重要的。
如果生死是那涌起落下，落下涌起的浪花。
那么修行者，便是大海本身，唯有窥见到那一朵朵浪花的真性，才能成为大海。
可惜，这样的道理说起来简单，真正能够踏出这一步的又有几人？
真正参悟这个道理的又有几人？
“快看！”
就在此时，安无恙一声惊语，将张凡的思绪拉了回来。
张凡抬头望去，便见空谷中央，有着一块大石盘踞，那上面附着一道奇异的根系，像极了人类的筋络，主脉之上，共分九枝。
“命根！？”
张凡目光变得炽烈无比，那便是甲生癸死修炼者寂灭之后，于躯壳中遗留的不朽物质。
此时，那命根附着在大石之上，后者竟然仿佛有了生命。
那大石轻轻震荡，轻轻起伏，好似在呼吸一般，喷薄的气流扩散于空谷之中，催使那些花儿开了又败，败了又开。
炽烈的岩浆在大石表面的沟壑中流淌，仿佛人体的血液。
一道道水流纵横交错，化为蒸腾的气流，弥漫在大石的表面，如同人体的精气。
这一刻，张凡面色微变，只觉得那大石像极了一个人类，盘坐于此，在入定，在玄修，在参悟那无上生死之道。
“这就是命根？能使顽石生灵光，一步踏入玄门来…”张凡恍惚道。
这一刻，他对于九法的玄奇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知道我死后会不会也留下不朽物质。”
忽然，张凡的心中升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安无恙。”
就在此时，一阵清朗的呼喝声在这空谷前猛地响起。
张凡抬头望去，极远处，另一个方向，一位青年走来，身旁还站着一位美妇人，充分阐释了什么叫做风韵犹存。
“王照临！？”安无恙看见来人，眉头一挑，显然是相互认识。
“王家的人？”张凡心头一动。
他跟王家的人打过交道，只不过这个年纪的都是“青”字辈，眼前此人叫做王照临，应该出自王家“天字一系”。
“安无恙，想不到你堂堂终南山传人，也打起这等奇物的主意来。”王照临轻笑道。
安无恙不置可否，目光却是落在了旁边美妇人的身上。
此刻，王绮罗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安无恙身前那枚宝血，美眸中涌起复杂的神色。
“大灵宗王的宝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前辈是南食记的老板，王家天字一系的七小姐？”安无恙未曾回答，反而叫出对方来历。
王绮罗目光微凝，轻笑道：“终南山倒是调教出了一个好弟子。”
“将那宝血留下，你们走吧。”
此言一出，安无恙眉头皱起，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这东西不是你们能够染指的，留下宝血，放你们离开，已经是看了终南山的脸面。”
王绮罗的气魄比天还大，她的呼吸极为缓慢，一口轻气突出，芬芳散开，如同一道白炼，震荡空气，竟是泛起烁烁火光。
“斋首境界！？”安无恙神情凝重道。
谁都知道，纯阳王家的七小姐，天资极高，就连王天王都对其钟爱有加。
只可惜，她性子跳脱，不受任何规矩约束，至今未嫁，始终孤身一人。
外界说，她有心魔，否则成就不可想象。
即便如此，这位王家的七小姐，终究还是炼就这般境界，命功大成，达到了许多修道者一生都不敢想象的高度。
“安无恙，你还是走吧，别伤了我们王家与你们终南山的和气。”王照临站在自家小姑身边，轻笑道。
“抱歉，我不是终南山的人，不怕伤了和气。”
就在此时，张凡一步踏出，走到了安无恙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