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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血藓啮骨黄陂道

————黄陂道,霍州  暮色垂落,血水并着昏黄的日光一道缓缓渗入龟裂的土里。

  一杆断旗斜插在焦黑的尸体堆中,旗杆旁匍匐着的一头蛇雕早已僵冷,宝石般崭亮的一双赤瞳正蒙着冰晶,背后双翼恶则只剩得森森白骨。至于血肉,自是早就烂在了焦土里头。

  烧焦的灵木林如同无数伸向天空的鬼爪,更远处横着半具巨灵尸傀,胸腔里的灵力炉鼎直接炸开窟窿,冒着黑烟的灵液正汩汩在腐烂的草皮上流淌,滋起来一大片带着尸臭的白雾。

  灵木林旁的河床里,淤满了绛紫色的泥浆。而就在河道密密麻麻的礁石之间,一些残破的修士尸身正以一极不扭曲的动作卡在其中。

  有那无头的,正拿手死死攥着断裂开来的玉箫;亦有抱剑而死的俊朗剑修,仍是怒目圆睁、未卸胆气.

  这些人的一生,哪怕是笔力最劣的家,也能写出来一部宏篇大论。若是不死,说不得还真能从中冒出来几个假丹、金丹。

  但在河中渐渐被泡发起来的那些尸身,却也断定了这事情发生不得。

  不晓得是何时候,倏然间冒出来一道月光刺破云层,微微照亮了几株挪步到尸骸旁边疯长的血灵草。

  这类黄陂道独有的灵草生长时候从来不讲道理,兹要是你舍得拿血肉生灵来喂,总不会令人失望便是。

  这满地的血腥,足能令得它们在短短数月之间长成假丹能用的上等药材。

  可这时候获胜一方却是无暇等待,但见得勘探战局的何昶骑着老驴寻了过来,见了此景眼前一亮,赶忙下驴将这血灵草早早收割,免得对面云泽巫尊殿的援军过来,害得自己空手而归。

  值这时候,韩寻道才料理完了几个拜投的云泽巫尊殿弟子,足下飞剑都还滴着热血,便就引着康昌晏、康昌昭二位掌门之子迈步过来。

  康昌晞远在两河、康昌懿非大事时候,只得常在其师身旁伺候,这霍州地方,自是都来不得。

  可康昌晏与康昌昭二人便算修为不高,却也难逃得战阵凶险。

  盖因康大掌门猛然发觉家中这两个庶子或是锦衣玉食惯了,这才在各个方面难得寸进。是以便就也断了卡,是觉总要稍加磨炼才能在将来抗得风雨。

  若还继续当“含在嘴里怕化了”那般去养,或是要等到其母袁夕月寿尽时候,都难见得二者筑基。

  何昶见得三人近前,便登时熄了捡寻灵物的心思,拱手拜过:“韩师弟,晏哥儿、昭哥儿,你们怎么过来了?”

  韩寻道为人傲气不假,但对于如何昶这类与自家掌门殊为亲近的同门,便算后者资质不佳、难得筑基,却也是从来不曾慢待半点。

  但听得他与何昶笑声言道:“回师兄,我带着两位师弟,自是上来搜检残敌的。”

  “搜检残敌?”何昶只是看着康昌晏、康昌昭面上那副表情,即就瞬间意会,继而蹙起眉头,淡声问道:“韩师弟,你要晓得,这般处置,可是在忤逆阿舅。”

  成心带着两个师弟上来捡功劳的韩寻道闻言过后,面色登时一黑。

  只是他都还未动作,何昶座下那头正在嚼吃血灵草的金毛老驴,却是倏然间冷冷抬头横他一眼。

  这老驴适才可当真凶悍,生生嚼了三条经年真修龙根,这才全身披创在云泽巫尊殿阵中凿出口中。

  多亏这老驴替着何昶一道在前开路,其所领的这支队伍过后才得以好似潮水一般、不讲道理地涌进霍州地方。

  韩寻道修为资质都只一般,是能靠着亡兄过往人情、是令得一众师长尽都大加栽培,这才有幸得证筑基。

  他从前还想着另辟蹊径、遂专门拜在袁夕月门下。只是后者也不过是筑基巅峰修为,加之所擅之法,却也不怎么适宜乾修,是以这些年韩寻道若说进益,却也不怎么大。

  加之若论及资历,何昶座下这头老驴,也能算得是康大掌门兴复宗门的元从了,就是整个宗门也寻不出来几个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便算这老驴身份尴尬、历来不怎么受一众宗长待见,但韩寻道也不想贸然得罪。更莫说,还有何昶这位越发被康大掌门看重的师兄在侧。

  只是若就这么服软了下去,韩寻道却也觉有些难挂住脸,正待要拉着康昌晏、康昌昭一道强辩,却又听得后头又有一人温声发言:

  “寻道怎不想想,你若再要虚应故事,师父那里哪能瞒住?!事发过后,便连袁夫人也未必能为你转圜,还要连累昌昭、昌晏吃些瓜落,这又何必?!”

  “段师兄?”

  “师弟知罪!!还望师兄责罚!”

  何、韩二人的声音次第响起,后者适才还有胆量与何昶争辩一二,但甫一闻得段安乐发话,确是不敢多言一字,即就恭声应下。

  “嗯,”段安乐示意何昶收了拜礼动作,过后又缓步行到了韩寻道身侧、沉声交待:“叶师叔转运军资尚缺人手,寻道你也莫要偷闲,老实过去、认真出力。”

  “是,”韩寻道想也不想,即就俛首应过。只是他转身过后,正要将康昌昭、康昌晏二人带走一路,却又见得段安乐与自己做了个速去的手势、淡声言道:

  “昌昭、昌晏我自有安排,不消寻道你来操心,去就是了。”

  “是”

  韩寻道目中犹疑之色一闪而过,到底也未敢吐出来半个不字。

  被扣在原地的康昌昭、康昌晏面色倏然间也变得难看了许多,却也未有表露出来,只是又满脸希冀地望着段安乐,是望其能够从轻发落。

  不过此番向来宽厚的段安乐,显然未如他们所想那般轻轻放过。

  但听得他开腔言道:“前头有一营松风义从,正在搜检云泽巫尊殿溃下去的残兵,是由刘雅刘师弟所领,二位老弟今番既是为了历练而来,那便莫要懈怠,速速持我信符、上去帮忙。”

  因了云泽巫尊殿现下只是小败之故,段安乐为康昌晏、康昌昭所选的可不是个好差事。左近甚至还有不少原来败走的筑基真修又潜伏回来、伺机寻报复之事。

  二人之中,康昌晏是个能做主的,便见得他似是在脑海中思忖一阵,即就又拱手相求:“段师兄,这”

  “两位老弟稍待,师父在二位老弟这般年岁的时候,愚兄可从未在他老人家身上见得过这副畏缩模样。”

  话都已言到了这等份上,康昌晏与康昌昭哪还能推脱半句,既都只俛首拜过、即就向前奔去。

  “段师兄,那”

  只看何昶面上那犹疑之色,段安乐即就晓得前者是何心思,便就又轻声解释道:“刘师弟自贺师弟身殁之后,刑堂便就交来他管。向来稳重十分,不消操心的。”

  段安乐这话说完,见得何昶面色仍未转好,自是晓得后者犹未放心,便解释道:

  “我临行前,三师叔与几位丹主便就已经先走,约么现下都已到了前头。有他们来做护持,二位老弟定是无碍的,师弟放心便好。”

  何昶听得此言,才觉心头稍安。毕竟想来也是,段安乐便算再怎么大公无私,但到底事涉自家师父亲子,总有分寸才是。

  而何昶先头是不满韩寻道引着康家兄弟过来割级冒功不假,但这却不以为其就能赞同将他们真置于险境。

  毕竟以费疏荷为首的一众女眷,从来只属意二人要多些历练。可从未透露过是真要康昌晏、康昌昭与那些穷得只剩下条命一般的义从们,枉顾性命、也要挣份前程。

  是以听得段安乐这般言讲过后,何昶表情才好了大半,只是过后却又直勾勾地看着段安乐、一言不发。

  后者躲了一通、却未躲开,只觉好大不适,这才无奈言道:“寻道本性不坏,只要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勤加引导,自是会慢慢改了这脾性、好生修行。”

  “师兄这般宽仁,本是门中弟子幸事,只是过犹不及、便是害人了。”

  何昶所言这道理,段安乐又哪能不懂?

  事实上,便连适才面对康大掌门两名庶子、自家独子,他也都能板起脸来好生教训。可甫一碰上了韩寻道,这心肠便就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也是唏嘘。

  他自知自己适才未有严惩韩寻道并不占理,于是便就转过话题来与何昶好生交代:

  “霍州之内还有不少宗门心系云泽巫尊殿,更还有一排名靠前的殿主于此坐镇,师弟却不可慢待半分。

  愚兄有一见地,师弟回去过后速速整顿人马,咱们也好早日进了云泽巫尊殿所在的乐州。

  无畏楼那边又来消息了,自红粉观观主与千佛林方丈联手也敌不得黄米那厮过后、司州方向已然吃紧。这消息我与近来收得的战报一一比过,当是不假。

  是以我们动作需得再快些,毕竟若是慢了,可就要错过与其余两家一道合而击之的机会了。”

  何昶算不得精通兵事,不过自小耳濡目染了这些年头,近来又领过几次队伍、多少也有些见地。

  自是晓得事实若真如无畏楼所言这般,若要再凭着重明盟一家之力将云泽巫尊殿重创,确是几无可能。

  要晓得,至少如何昶这类亲近弟子,多少也是晓得些自家掌门在秦国公府之中得来的许诺。

  云泽巫尊殿辖内现下还有霍州大半、修州全境,几乎能算得是菁华所在。

  众修私下时候不免闲谈,将来重明盟众修若是能将其全盘拿下,那么连带着黄陂道宪州;山北道普、定、云、叶、荆五州地方便就皆归名义上的武宁侯府、实际上的重明宗管辖。

  而康大掌门统合势力、经营生发的本事,自是也不消多讲。

  若是这般下来,待得殊为不起眼的西南三道再过些年头,说不得就要冒出来一个仅次于那些元婴大派的边陲大宗。

  只是这事情仅靠着康大掌门一人,可是很难做成。

  而前头那正在搜剿残敌的劲装剑修,便就是重明宗下一位上修现身的希望所在。

  蒋青行在半空之中,引着好些位自京畿过来的小家之主穿梭在两家实控线左右、反复横跳。

  他修为虽低,可手头本事却是不弱,近来便连袁不文都夸其斗战天赋要比康大掌门好上百倍,只是选了剑道修行,却就是开弓无有回头箭,哪里还能舍弃得了?

  这些京畿良姓出身的小家主大多都是假丹修为,虽是从大地方来的,但论及本事,却还弗如袁不文远矣。

  是以面对蒋青时候,众修却也不敢拿捏半点,免得被人指摘、恶了上宗掌门;也免得遭了一锦绣前程的修士记住。

  蒋青之所以带着这般多的丹主要在边境几进几出,为的便就是为了探明霍州修士底细。途中自是遇到过许多由云泽巫尊殿派出的修士,却大多只是筑基、练气修为。

  蒋青不算个嗜杀性子,却也没有什么“不能以大欺小、需得自重身份”的淳朴道德要放在心头来守。

  是以他往往只是在家中随手擒下、擒获之后交由专人拷掠一番,即就可以轻松放过。

  虽然其中有不少人因此丧生,但多少也还能保得些人命下来。比起云泽巫尊殿内崇尚酷刑的那些高修而言,蒋青所为,或都已能称得上是个菩萨手段。

  不过这次运气倒是颇好,一路上都未见得什么闲人,只是在回程路上时候,碰得了一同样手段、打算的对面丹主。

  “锵”,玉面郎君手头升起的飞剑,却要比其本人还要耀眼三分。

  对面那人好歹是位经年丹主,可双方甫一遭遇,见得蒋青手中飞剑难匹、他便直想起来了战阵时候陨落在蒋青剑下的那些同阶,即就欲要夺路而逃。

  蒋青身后那些丹主似都还未异动,前者即就一催飞剑、化作长虹,欲要一击就收前头那假丹性命。

  那人果决十分,只不过身上法宝却也难称合用,不多时便就在蒋青凛冽的剑光与其余丹主援手之下消了性命。

  后者又斩落一丹主、眉宇间却不见兴奋,只是又将手头才由同行人绘好的舆图拿来验看一番。

  他到底只是不喜冗杂事情,脑子却是聪慧十分。

  蒋青只思忖一阵便就想道:“内中充实尽是假象,云泽巫尊殿是在霍州无人了!不然这等货色,定派不出来!需得赶忙讲予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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