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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威城、费家宅邸 自定了在宣威城暂歇一阵过后,费南応便已孤身一人落在静室里头修行许久。
他这《仙卫十三登楼法》修行艰难,是以勿论他资质、资粮都比其侄婿高出不晓得多少,兼又成丹更早,但照着费天勤前番看得,在道行上头,费南応似都已经落在了康大掌门后头。
《仙卫十三登楼法》本就以艰难为名,便是在仙朝之中亦能算得上乘的中正之法。若是在这几役之前,费南応或还可以以根基稳固来聊以自慰。
不过今番自家老祖却已坦言,莫看康大宝出身微末,但其一身道行之精纯凝练、道法之娴熟过人,却在大卫仙朝境内同阶之中都算上乘。
便连历来眼光更高的叶涗老祖听得过后,似都有些许惊诧意思。
“几无所短.”
费南応咀嚼起费天勤与康大掌门所下定语,复又长叹一声,心头嘀咕:“这小子是哪里出来的怪物,明明只算庸才、却又显得天才都不够天才。”
嘀咕归嘀咕,费南応还是足得快慰,只觉与匡家人做了那般多脏心烂肺的腌臜事情,迄今从中攫取的最大好处,似是为费家选得了一靠谱嫡婿 只是念着康大宝那所谓丹论.
“嘁,”
费南応发声嗤笑、收了手头玄决、自从蒲团上坐起,复又将才拟好的一封帛书仔细验看一遍。
待他阅完过后,其指尖灵光轻轻拂过,封了纸皮,这才出了这尘封已久的关室。
门口值守的是几个费南応亲传弟子,说是亲传,但费南応这些年来除去自身修行之外,还需得操心家中大小事宜,是以自对门下弟子少了许多教养,这师徒之情,自也是不言而喻。
不过这却也不妨事,毕竟世家子弟便算收徒,终也难改私心过甚、却难尽心尽责。
这些亲传弟子论及“亲近”二字,在费南応眼中或还难比得费恩闻、费伯风这些家生子。
是以便算这些天资颇佳的外姓弟子拜在了费南応这歙山堂一堂之长门下,却也有许多约束,修行也难得精益。
以费南応现下眼光看来,他这些弟子大多只在筑基期蹉跎一生,便连假丹亦要辛苦去争,才有些微末可能。
不过便算道途一般,留在费家之中做个女婿,丰实些支脉的血系、生些灵根子出来,确实能做得的。
更莫说应山军一应待遇也算丰厚,到底是挂在费南応手下教养过百年的弟子,在颍州费家,总也不差前程、算不得亏。
见得费南応出关,为首弟子即就当先拜过、恭声言道:
“师父,天勤老祖刚遣童子过来交待,是言如您老人家出关过后,便就去趟栖迟堂议事。”
“可是有了什么事情?”
“大小姐家的康姑爷来拜,这几日都还未走,只同那位蒋道友与天勤老祖和东古宗老二位论道,谈兴颇浓。听闻伺候的丫鬟言讲,这几日老祖便连灵茶都要多喝几斗。”
听得说话那弟子语气里头泄出来些欢悦意思,费南応自晓得这多半又是自家那出手阔绰的侄婿又送来了大笔好处。
心头不禁又腹诽起来:
小家出身的人是难自矜,都身为金丹、能与费天勤问对修行了,却还是能弯下腰来与这些不值钱的费家预备赘婿折节相交.
若是将费南応代入其中罢了,他自难代入其中。
受了一众弟子拜礼,费南応又将袖中信符传出,这才缓步朝着栖迟堂行去。他脚步不快,可不过数息时候,即就来到了堂前。
门口值守子弟肃然十分,一应规程都不敢马虎半点,验得费南応手头玉牌过后,这才开了交错眼前的两把重戟,将堂前灵禁现出来个仅有等人大小的破口。
费南応才迈入堂内,便就听得一阵欢声。
堂中燃着的“暖云香”是衮家才从尚寝宫求来献上的,烟气袅袅间,费天勤与费东古两位宗老分坐主位,康大宝与蒋青则在下手相陪。
几人面前的琉璃盏中,灵茶尚冒着热气。茶盏旁还堆着几枚莹润玉符,好做留音留影。
“南応来了!”费天勤见他进门,笑着抬手示意,“快坐,许久不曾与这两个小子论道,不想却还真能有些进益,殊为难得,你也一道听听。”
康大宝闻声抬头,见是费南応,忙掩过目中一丝异色、起身见礼:“小婿见过伯岳。”
他姿态照旧恭敬十分,甚至语气里头那丝极浅的谀色,似也不减半点。
饶是费南応再怎么自矜,见得康大掌门照旧如此低眉顺眼,心头却也不得不承认有些受用。
费南応又受过蒋青一礼,待得他颔首落座过后,目光大略一扫,见得案上的悟道银篆,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他从前听叶涗老祖与天勤老祖二者论道时候,才曾见过此符。不过今番只是与一众小辈论道,后者居然也舍得祭出,却不晓得席间是出了什么金玉良言。
“何等高论?”费南応落座即问,掠过案上悟道银篆,目光却又被一直缄默淡笑的费东古引到了蒋青身上。
“听筑基论道?”
费南応心头稍有诧异,他自是晓得此子乃康大宝师弟,剑道造诣却也难得、已成剑元。
不过能令得费天勤这老祖宗推崇到如此境地,便算裂天剑派那些耆老也算难得,却也有些超出了他之预料。
但随后又想到这俊秀后生到底是从卫顾泽这等后期上修手头留得命在,却也来了几分兴趣。
康大掌门在此时候可是聚精会神,费南応目光才变,前者便指节轻叩身侧矮几。
蒋青默契十分、顺势起身施礼,面色煞白之余却又中气十足:“晚辈不敢称高论,唯与师兄、二位老祖论及剑经融贯,偶得浅悟耳。”
言罢了,蒋青指尖轻抬,一枚载有《青甫子剑经十论》的玉简飘至案心,灵光流转间,“剑气化海”四字篆文熠熠生辉:
“晚辈早年得长辈赠予此经,初唯觉‘以气养剑’是筑基之法;前番炼化三才益元丹,方悟‘韦编三绝’真义。非剑经本身玄奥,乃以己身剑道为骨,斗胆融各家之长,方得精进。”
东古宗老是个乐得帮腔的,哪怕已经听过一阵,却还捻须颔首、出声问道:“融各家之长?且说如何融之?”
蒋青又取三枚玉简,乃《血影剑谱》《浩然剑典》与《碎玉录》残卷,悬浮于悟道银篆之侧,灵光交织成淡青剑影雏形:
“邪剑者,凝形迅疾而躁性过盛;正剑者,固本坚实却少锐利;庸剑者,残绵无力,却又暗含‘刚柔并济’之妙。
前番军猿以灵气摹剑招,晚辈忽悟:可借《浩然》为壳,裹《血影》之锋;以《碎玉》为磨,淬剑气化海之基——三法归一,方得剑理圆通。”
言罢,指尖灵力微动,三简灵光骤缩,与银篆道韵缠结,化一缕淡金气流,空中勾勒出半透剑影。
此影无外放锋芒,却含“收锐于内”之厚重,落于案上,唯令灵茶盏轻颤,未溅半滴茶汤。
“此剑名‘混元镇霄’,”蒋青续道。
费南応指尖微紧,心中暗惊。
那剑影中,邪锐、正稳、残绵拧成一股,连悟道银篆道韵都被引动共鸣。这般悟性,远胜寻常金丹剑修闭门苦修。
这小小的云角州近百年到底要出多少人物,有一个天生地养的溟涬玄枢体便算难得,过后康大宝、蒋青却也道途远大,不输大家贵胄,这境况却也罕见十分。
费天勤不晓得费南応思绪都已转到了他处,只是又赞道:“南応你听!此乃真懂修行者言!不拘一派之见,敢融正邪之妙,虽然是有些不妥、可笑之处,不过只这份巧思、这份大勇,便算难得。”
听得费天勤再发赞声,蒋青只施礼拜过、即就坦然受之。一侧的康大掌门却是要恭谨许多:“老祖谬赞了,我家师弟”
“止住,老祖我又未夸你,你哪来这般多的话讲。”
费天勤语气里头渗了些不满出来,也不看康大宝面上赧然,只是冷哼一声过后,即就浅吸过一口茶汤。
本来以一尖喙饮茶常人看后是该觉滑稽,不过费天勤这老鸟做得却是浑如自然。
费天勤呷茶罢,目光扫过堂中,对费南応道:“南応可晓得了,此子仗剑,不囿成规。昔困锋锐躁进,亦苦守成滞迟,终悟“刚柔相济”之理。
灵猿引气摹招,启融和之思;丹力温脉护元,助剑气化凝。剑影含光内敛,不恃外放之威,却藏内溃之劲;道心抱朴归真,不矜己身之得,愿传妙法于同。
盖剑道如修行:偏执则隘,圆通则兴;孤进则滞,兼融则明。此真剑者之境也。”
费南応听得若有所思,淡淡颔首,费天勤在旁又不吝赞美:
“不错不错,早年间老祖我与裂天剑派那鸟掌门论过一回剑道,那厮口里头尽是玄而又玄的道理,却要比释修经典还要难啃。
今番得蒋小友所讲,倒令得老祖我又开悟不少。若是能再进一步,下次临阵时候,却要好好验一验那些老朋友的成色。”
“老祖早已是金丹无敌,此番再得进益,岂不是能战真人了?”一旁的费东古似也心情大好,开起玩笑。
费天勤听得费东古玩笑也不着恼,目中悦色反还更浓三分:
“真那样那便好了,纵是稍有些进益,也不过‘从前侥幸能跑,此后大略可走’这些微区别罢了。”
这老鸟自晓得自己之所以能在蒋青剑理中得益一二,却是因了当年在罴殒峰的时候,便就与后者一道,将《青甫子剑经十论》咂摸出来些滋味儿。
费天勤修行数千年,许多方向都已碰得桎梏、难得寸进,这才将心思落在了一直天赋不高的剑道上头。
数百年来本也难得精进,不过自碰得蒋青过后,却是开了半窍。
《青甫子剑经十论》原主到底道行不高,剑经只能称扎实质朴,且立意亦浅,是以寻常高修便算握持手中,掠过一眼过后,怕也不屑参阅。
可当费天勤真就仔细阅过之后,却又觉上头所述简洁不假,亦也直指大道、引人入胜。
当然,这老鸟固然凶悍非常,但于剑道上头却也是只是个入门学徒,它所推崇也未必就好。
不过这实打实的进益却不作假,到了它这等地步,做到法无定势、触类旁通早就不难,这番论道,却也能令得它实力增长一丝,省却多年苦功不假。
这老鸟难得欢悦,即就又大方起来:
“今番论道论得痛快,你兄弟二人不是吝啬人物,便连压箱底的本事也乐得与老祖我来做分享,老祖我却也不能失了体面。
讲吧,今番我费家有无有你们看上的物什?
唔,险些忘了,蒋小友外丹是不是毁在了卫顾泽那厮手头?这金丹,老祖我前些时候却是攥了一把,你们要不要带一两颗回去?”
费天勤是说得兴起,一旁的费东古却是轻咳一声,提醒言道:“咳,老祖,”
经由后者这么一拉扯过后,这老鸟似是登时想到了些什么,这才将目中那喜色褪去大半,再开口时候语气亦也低落不少:
“呼,险些忘了这些金丹却有他用,你们兄弟莫急,待得老祖我有暇了,再去外头摘来几颗。”
康、蒋二人哪敢怪罪,不过却也不会推脱,坦然拜过、便算将这桩事情定下。
费天勤好心情遭毁,这道会气氛即就倏然冷了下来,知晓内情的费家二人未再说话,康大宝兄弟二人也只啜茶不言。
最后还是费天勤打破僵局,出声言道:
“南応既都来了,那么康小子你也不消做什么遮掩。且讲讲吧,此番特意拉蒋小友过来与老祖我论道,到底是为何事?!”
康大宝面上笑容渐退,换做正色,才出声道:“老三,你先去外头候.”
“无妨,却也不算外人,一道听听便是。”费天勤一锤定音,又开腔问道:“你是从哪里得了消息?”
“不言也罢,”费南応出来解围,坦然言道:“此番你家婶娘返归颍州是为结丹一事,本来也未想过要瞒你。
有心人要想打探、却也不难。只是怕了人多嘴杂,这才遮掩一二。这番时机合适,自该说与你听。
疏荷我向来视若亲女,重明宗数役敢战之功,我也尽数见得。这结丹法子取巧十分、胜算颇高,我也才发信符,是想请叶涗老祖开恩,赐得疏荷一份。只是.”
费南応欲言又止,费天勤却是果断许多:
“只是这机会如此金贵,再过千年也未必再有一回。换了谁家,都该是传子传媳,又哪有传女传婿的道理?!”
这老鸟说话却也直白,径直发问:
“额子只得两个,宁月是韩家贵女、元婴血裔,剩下那个要晓得,这机缘放在金丹种子手头,证得上修把握颇足;
但若落在疏荷这里,怕是得成假丹亦也艰难。你既是想为疏荷争此机缘,却又舍得拿什么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