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未亮的天色下,通往龙庭的主街上,一辆辆架辇从四面八方鱼贯而出,各种异兽奇马,拉着马车,奔驰于长街之上,远处龙庭的宏伟轮廓在夜色薄雾中若隐若现,金銮殿的鸱吻刺破天际,伴随着钟声当当当不绝。
朝会要开始了!
卯时三刻,晨雾未散,皇城角楼的更鼓声穿透龙庭重重深邃的宫门。
一个个威武雄壮的力士,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用力敲击着硕大的朝鼓。
“咚”
“咚”
“咚”
层层宫门过后,连同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尽头,一座金色琉璃铺就的大殿高耸天上,如同矗立于云海之中。
下面,连通天地的汉白玉台阶如同天梯,足有三百六十五级,一个个身穿金甲,如同雕塑一般的金吾卫手执金瓜钺斧,立在台阶两边,肃穆庄严,仪仗的孔雀羽扇与蟠龙旗风中猎猎作响。
金銮殿,角楼的鼓声惊醒了栖于鸱吻上的飞鸟,扑棱棱掠过“建极绥猷”匾额,那鎏金大字在天边的微光映衬下泛着庄严厚重的巍峨气韵,令人不敢直视。
“静鞭——”
随着鸿胪寺官员一声长喝,丈许长的静鞭重重击打在地面之上,三声脆响骤如惊雷滚过广场上空。
此时,广场之上,两条长龙排列其中,甚至排到了远处的拱门之外,一众文官武将按照武东文西的祖制肃立,
大乾以武立国,武将的地位要略高于文官,不管地方上,还是朝廷,都是如此,这是祖宗制度。
西侧,个个官服绣着飞禽,品级不同的文官执白玉笏板捧于胸前,一品大员的的仙鹤纹绣栩栩如生,二品锦鸡如同凤凰,三品孔雀依次排列,而官袍颜色以朱紫最为贵重.
东侧,或披甲胄,或披官袍的武将敛目,五爪蟒袍为上,麒麟次之,
其中礼部官员捧着镶金的仪程册页,翰林学士抱着朱批奏折,教坊司乐工垂首立于青铜编钟架下 这时,东边天际线,一缕金阳破日,金光照耀着鎏金皇顶上,映射出璀璨金光,刺破云海,如同天地浑沌开。
一声高昂的尖嗓在广场上空唱响。
“陛下——驾——到——”
这一声落,一声龙吟响彻,天地荡漾过浩荡威势,一道煌煌金光自云海中破出,随后一架九条金龙拉着的庞大架辇直冲金光辉煌的金銮殿,隐约可见玄色龙袍的一角,滚荡出天子威严1
随着辇驾冲入金銮殿,广场下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地,官帽与梁冠如墨色麦浪倒伏,笏板叩地声整齐划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鸣彻九霄。
这个时候,朝会的才到了正式开始的时候,教坊司的乐工开始敲击编钟,黄钟大吕之声中,文武百官脚下一步一步,跨过汉白玉阶,登上天梯,齐往金銮殿去进殿,场面宏大。
其间,礼部官员开始奏表,声音抑扬顿挫,诵读出声:“伏惟陛下,膺昊天之眷命,秉乾坤之圣德…”
在这徜徉天地的奏表声中,一众官员进了庄严煌煌的金銮殿,如雁阵般列队,大殿高台之上,当朝武帝高坐至尊之位,只见其背后生光,冕冠遮脸,令人不敢直视,犹如一方天帝。
大殿内,文武百官肃容垂手,低头敛目。
这时由鸿胪寺卿高声唱名:“奉大乾皇帝令,着通政使上前陈奏!”
一位身着绯袍的老臣趋步出列,其咳嗽了一声,漫步上前,随后三跪九叩后展开奏折。
此人赫然是方才去相府的六人之一。
“臣赵天明恭奏陛下”
“通政使司今日接获内外章奏共计八十三份,六部事宜四十三,御史台,,谨呈御览!”
说着,身后有人呈上一堆奏折,随后高台之下,天子脚下身边的一位老太监上前来接。
这时,一道声音在这个时候突然在百官间响起。
“陛下,臣有事要奏!”
只见文官序列第三排,一位身穿绯红色官服,留着花白胡须的官员出列。
随着这人出列,一道道视线随之看了过来,不少视线面带异色。
听闻这位太常寺少卿受了密令去蜀地,昨日晚上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那位蜀地的中郎将!
朝廷的消息,流传的很快,已经有不少官员知道那位中郎将昨日已抵京!
有人转过视线,有人眉头动了一下,继续低眉,有人抑或是知道什么,略带兴趣。
“臣要奏,通政司赵大人或许遗漏了一份奏折,昨日辰时,蜀地第”
徐良手持白玉板,手捧胸前,低首上奏。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不悦的喝声骤然打断了徐良的奏言。
“徐少卿!”
“通政司收到的奏折是由六科给事中收的,就是这么多,怎有遗漏,徐大人许久不见,今日上朝,是在指责下官做错了事,这个罪责下官可担待不起。”一位第四排的小胡子文官跳了出来,其担任六科事中一职,是通政司的辅助机构,职权之内若发现奏章有违制或错误,可驳回,确保呈递给通政司的文书合规。
此人眯着眼,拂袖冷哼一声。
徐良眉眼一皱,想要开口,却听主持朝堂礼仪规矩的鸿胪寺卿开口,
“朝堂之内,不得喧哗。”
说着,淡淡看了一眼徐良,
“徐少卿,没得陛下准奏,不能乱了顺序,还没轮到你,退下吧。”
徐良见状,没有再说什么,脸色恢复了平静,重新回了队列。
而这下,殿内其他官员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听这位徐少卿的意思,还未说完的话,应该是事关那位蜀地中郎将递交的折子,没有上报。
没有上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通政司押着了,二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六科给事中收到折子后,给驳回去了。
在这金銮殿里站着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自然看的出来,有人不想让这位中郎将好过,一顿羞辱和难堪是免不了的。
通政使赵大人是那位宰相大人阵营的,给事中则属于御史大夫的。
最主要的是,没瞧见,坐在龙椅上的咱们陛下没说话。
这就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陛下难道不知道?
显然,陛下还不想见那位偏远边关杀出来的莽将!
杀了巡天使和朝廷天兵,里面的事可大着。
没人愿意触碰这个霉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眼观鼻,鼻观心,谁也没开口。
接着,大殿里的朝会事宜继续进行。
通政司使赵天明呈递奏折完后,接着就是六部开始面奏,轮到兵部时,一位官员出列上前面奏,
“启奏陛下,北海回信,威远侯率领朝廷天兵与北海巨妖厮杀取得大捷,将不日班师回朝!”
这个消息一出,朝堂百官纷纷换了副表情,窃窃私语声响起。
“侯爷武功了得,再立新功,真可谓我大乾柱石。”
“听说北海出现了龙巢,乱了好一阵子了,一直没平复,神侯出场镇压,不消半年,就平定了。”
这些官员口中的威远侯,乃是神都一位大将,以战功封侯,一生未遭败绩,号称不败神侯,战功赫赫,在武将中拥有极高的声望,其最特殊的是,身居金吾卫大统领,护卫龙庭,地位特殊。
文武百官听到这位神侯在北海取得大捷,多多少少给点面子,在陛下面前美言两句。
“好!”
“大赏,传孤命令”
高台之上,当朝武帝龙颜大悦,开始下旨封赏,声如惊雷。
之后,继续朝员奏对。
当六部事宜奏对结束,其他官员可以自由请奏。
徐良徐少卿想上前,结果有官员总是提前一步,让其没有说话的当口。
有人路过时,在其耳边以只有一个人听到的声音开口,
“徐少卿,何必呢,陛下可不想听。”
徐良没有多说,对这些勾结连党的家伙自是不喜,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些人的心思,但他知道,最好是现在尽快让第九山中郎将面圣,不让有些朝臣有足够的反应时间发难,再由太常寺背后的武庙斡旋。
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多。
他与陈中郎一路同行,亲自去了蜀地,调查了相关事实,有了更多的了解,倒愿意在这个当头,帮衬一把。
毕竟陈中郎在朝中认识的人只有他了。
而另外一位,三道副监察使勾越,正在武将队列中低头敛目,他给对方使了传音,这位监察使则没有回应。
可显然,此时在朝堂上没有机会开口,几个阵营的人似乎商量好了,你一言我一语,转眼就到了朝会要结束的时辰。
徐良知道,今日他怕是没机会了。
就在朝会要结束时,
却见武将队列第二排中,一位身穿紫色鱼鳞甲的将军按剑出列,在百官的略微惊讶下上前请奏。
允许佩剑进殿,其身份自然不俗,此人乃神都军指挥使,金吾卫负责龙庭,神都军则是护卫神都安全事务,手下有数十万精锐兵马。
这位一般可在朝堂上不说话,毕竟这位身份敏感。
“微臣有事启奏!”
“准奏1”
“根据手下人来报,今日辰时,相府,御史大夫几家门口,发现有人将十几颗头颅,放在几位朝中大员门前,处置恐怖,骇人听闻”
这位指挥使用一种平淡近乎机械的语气,说起了清晨发生的一桩“大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什么也没说了,其中什么细节,事后怎么办什么也没说,只是通报给陛下。
这话一出,朝堂间立马骚动起来,一众官员脸色色变,变得极其古怪。
有人竟敢把血淋淋的头颅放在朝廷三公的府衙面前。
分别是皇甫,孟家,公羊家。
这得多大的胆魄!
而且里面信息量可不小,能把头颅放在这三座强者如云的府衙门前不被察觉,这可需要通天的本事。
显然其中,有不小的恩怨!
百官中不少人心神一凛,难道?
而在众人视线下,百官最前面一列,有三位身穿朱紫官袍,纹绣五爪蟒袍或仙禽的身影,有一位睁开了困顿的双眸,里面闪过寒光,另一位则面皮一抖,很快恢复如常,还有一位目光看着那位指挥使,神色微微一沉。
他们明明封锁了消息,就是不想被传扬出去,这位指挥使怎么会知道是陛下的眼睛 三位朝廷重臣此时表面平静,心里想的很多。
有些恼火,想来朝会之后,这个消息会传遍神都大街小巷,这可是在抽三家的脸。
而大殿内,随着这三位朝廷重臣的情绪变化,大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而这时,高台之上,当朝武帝听到此消息后,没有什么波动,冠冕珠帘下的一双眼睛低垂了垂,语气淡淡地下了令,让指挥使捉拿凶手。
随后,
“孤今日乏了,就到这里吧。”
说着,其从龙椅上走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顿时跪倒,齐声呼喊。
“退朝——”
一声尖锐的高喝传出朝堂,随后静鞭再度炸响。
文武百官缓缓起身,随后按品级高低依次后退,直至退出殿门才转身。此时,广场上的仪仗开始收整旌旗,教坊司乐工的身影隐入回廊,唯有檐角铜铃仍在风中叮咚,随后退朝的钟鼓声响起。
此时,离龙庭数十里外的悬空寺。
一间厢房里,陈渊看着桌子上被退回来的请安折,再看向山外天际线的金銮殿,听到那飘扬而来的钟声,眼睛微微眯起。
“将军,这是退朝的钟声!”
侧后边,公孙羊微躬着身子,语气有些压抑着的愤怒。
将军没被当朝陛下召见,连请安折都退了回来,而退下来的小吏说,格式错了,要重写,他们明明按照格式写的。
他气的不行,一个小吏竟敢在将军面前如此,当即要发作,却被将军拦下来了。
“这就是他们的招数!”
“别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这样就中了这些人的套。”
陈渊背着手,看着远处的龙庭,眼中金光化作点漆,冷笑一声,
“想来那三家已经看到了本将送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