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东西,太子妃要去悬空寺礼佛,你们也敢拦住去路,找死不成。”
“把你们的狗眼给咱家闭上,好好跪着,别污了贵人的眼睛。”
六个京兆府差人听到差点冲了太子妃的驾辇,身形一抖,连痛哼都只能憋在喉咙里,赶忙跪伏在地,双手爬到道路两边,屁股翘的老高。
开路的青衣舍人直接将拦路的拒马给踹开,随后直往大门去,守门的禁军二话不说,直接开门放行。
就这样,一大票宫女舍人,浩浩荡荡进了园林,直往山上的悬空寺去。
大门外,盯着悬空寺明里暗里的各方眼线,见了太子妃的架辇进山,有些疑惑。
东宫与那位蜀地边将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不过听说太子妃夙来礼佛,应该只是恰巧,这里本就是皇家礼佛的地方。
此时,湿润的登山石道上,车轮咯吱的声音一转一转,那尊众星捧月的厌翟车驾里,一个慵懒带笑的女声响起。
“妹妹,何故如此紧张,此地没人了。”
很快,另一个女声响起,声色带着清冷,“多谢太子妃殿下,这次劳驾把殿下请出来,外面盯着的人太多了。”
“妹妹何必生分,秦老是太子太傅,东宫肱骨,这点小事算什么。”
“更何况本宫也好奇,妹妹想见的那位将军是什么人物,竟让神都名动的妹妹愿意请动本宫,帮你打掩护。”
“本宫可是听说这位可是搅的朝堂风雨。”
“妹妹紧张,该不会是马上要见这位将军吧!”
车驾里的太子妃,说话慵懒中带着一些揶揄。
车驾里安静了一下,随后 “殿下莫要取笑我了!”
尽管隔着车帘看不清说话之人的脸色,但认真听,语气里带着一丝丝压抑的羞色。
“好了好了,我知妹妹性子清冷,不开玩笑了。妹妹何以非要冒这么大的风险见这位将军,如今朝堂,妹妹想来看的明白,很多人盯着这位。妹妹说在蜀地与这位将军相识,知其报国,但朝堂之事,真真假假,牵涉太多,想来太傅也不想你牵涉入此中!”
“仅此一次,后续若本宫再插手,不是帮你,反是害了你。”车辇里,一声铃铛清脆的声音响起,太子妃的语气低了半个度,声线拉长,带着久居上位的气度。
“如霜明白,谢太子妃殿下!”
接下来,车架里再没说话,安静如许,只有外面车轮滚动的声音。
空山新雨后,云雾如纱幔般在悬空山间流转,一道蜿蜒的青石山道逶迤而上,苔痕斑驳处还凝着碎钻般的雨珠,半炷香后,驾辇转过一道山弯,一座黄墙黑瓦的千年古刹豁然现于眼前。
古刹门前,一株千年榕树撑开如盖的绿荫,虬结的根须似龙虬龙般深深扎进石壁,湿润的空气中浮动着泥土青苔的清香,还夹杂着古刹间一缕檀香。檐角铜铃被山风拂响,清音袅袅,抖落串串晶莹的雨珠。
“当”
“当”
“当”
寺内传来钟鸣,仿佛天地间奏响的一曲梵音。
薄雾间,这座千年古刹似乎与周身天地融为一体,静谧祥和。
此时,悬空寺大门外,一众僧人已出门相迎。
“噔噔噔”
车驾停下,
“太子妃驾到!”
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
一个奴才走到车驾前,低头抬起手,伸到车帘前,接着,一只白皙皓腕伸了出来。
随后,一道华贵女子被迎下车驾。
此女面庞如月,笼着一层珍珠般的温润光泽。双颊微丰,下颌如天鹅颈下的弧线,眉如远黛,却多了几分凌厉,眉锋斜飞入鬓角,衬得一双丹凤眼愈发狭长。鼻如削玉,唇含朱丹,不点而赤,身段婀娜,贵不可言。
身着一袭正红色翟衣,织金翟鸟纹自衣襟蜿蜒至曳地裙摆,金线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宝光。翟衣外罩着同色纱罗大袖衫,袖口绣着缠枝牡丹,花瓣层叠间嵌着米粒大的东珠,抬手时纱罗轻透。腰间系着攒珠霞帔,坠角处流苏摇曳,每一颗珍珠都浑圆如满月,随着她的动作轻触绣着海水江崖纹的裙摆,发出细碎的轻响。
其发挽起,头上金凤步摇,展翅欲飞般簪在高挽的望仙髻上,两鬓斜插金镶宝花钿。
一身贵气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阿弥陀佛,老僧恭迎太子妃殿下。”
为首的三戒大师站在大门石阶上,对着女子口诵一声佛号,面目慈悲,眉眼微垂。
“大师有礼了,本宫今日来替太子祈福。”太子妃眉眼带笑,嘴角现出浅浅的梨涡,将眉角的锋利之气遮掩,透着柔和客气。
“请!”
接着,太子妃带着几位宫女舍人进了禅香袅袅的寺庙。
而这些太子妃身后的宫女舍人基本上都是低着头,微驮着身子,这是当奴才的习惯,以表谦卑恭敬,但缀在其中的一位宫女,却是背笔直,进了庙去。
“太子妃?”
寺庙后院的厢房里,陈渊拿着棋子的手停下,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由侧目抬首。
悬空寺自他住下后,没来其他人了。
他双目金光微微闪动,随后似乎有所意外,眉目一动。
接着把棋子落在棋碗里,看向一边还跪在地上的给事中小吏,缓缓开口道:
“你回去吧!”
“记得下次让你们上官找个靠谱点的理由。”
小吏如获大赦,“哎”地赶紧应了一声,随后爬起来,“下官这就走了。”
说着,赶紧退步,随后转身赶紧拉开门出去,随后蹑手蹑脚地轻轻关上离开。
这场面,说不出的滑稽!
“将军,是有什么事吗?”此时,坐在陈渊对面的公孙羊,作为身边人,可以从将军脸上捕捉到一丝信息,便问。
“嗯,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故人,想不到她回京了,你也认识。”陈渊眉眼笑了起来。
公孙羊一听,不苟言笑的脸上也不由升起疑惑之色,
“故人?”
他可是知道这是皇家园林,常人不得进,而且现在外面很多双眼睛盯着自家将军,更没人来,他还真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将军朝中有什么故人。
“等会你就知道了。”
大约半盏茶后,他们的厢房外,一位身穿宫女服的高挑女子贴在廊檐来到了这里,站至门前时,此女左右看了一下,眉眼清冷凌厉,见无人后,其抬手就要敲门。
就在手马上就要落在门框上时,一声长长的嘎吱声,门开了。
随后陈渊的声音从里面响起,声音里带着高兴。
“想不到,竟在这里见到姑娘!”
那“宫女”听了声,踏步进来,转手将门关上,随后手往脸上一撕。
瀑布青丝垂落而下,紧随着,一张精致清冷的脸蛋现了出来,伴随着的其身上的青绿色宫女服犹如褪色,转眼霞光璀璨,一身五彩衣裳现了出来。
瞬间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宫女”变成了璀璨夺目的大美人!
来的正是曾与陈渊一行人在前线并肩作战的秦如霜。
秦如霜见了迎面走过来的青衣陈渊,美眸光芒跳动,抬手行了一个江湖礼,“陈兄!”
陈渊走过来,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眼皮往上一抬,“何时回来的?”
他知道秦如霜来自神都,能猜测来历不凡,却不知其具体出身,不愿多追问,今日倒是让他意外。
“早些时日回来了,当初陈兄从前线回来大战一场后,家里有事召我回去,便启程动身,想着陈兄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便没与陈兄道别,想不到陈兄来了神都!”
秦如霜放下手来,说了之前不辞而别的缘由,其实非她所言,而是家族留在蜀地的眼线知道她牵涉到“杀巡天使”一事后,立即拟了一个借口,说祖父身体有恙,急召她回去。
她心切,收到信后就启程回了神都,回来发现被骗了,家族严禁她踏入蜀地那滩泥水。
“原来如此,那件事后,听闻几位在我部下有难时为之奔走解救,陈某派人找过姑娘,听李观一道长说你离开了。”
说着,陈渊目光一转,
“秦姑娘今日变装来找我,应是避人耳目,只是你与那太子妃的关系?”
秦如霜很坦然地说明了其中关系,“我祖父是东宫太傅,我由此与太子妃殿下相识,于是托殿下出宫帮忙,帮我掩护来见陈兄!”
秦如霜说这话时,眸子有些闪烁,脸色略微不自然,想起太子妃的调侃。
陈渊听言,眸中金漆一动,不无感慨,
“姑娘义重,陈某感激,只是这滩水不好淌,你应该在外面也有所耳闻,还是不要参与进去,天子不开金口,说不定陈某连这悬空寺的门都踏不出去。”
“那位陛下铁了心,想把我晾在这里,而剩下一拨人估计正在想办法让我难堪,逼陈某出手,他们不用亲自动手,就想把陈某整死在这里,朝堂的刀可是杀人不见血。”
陈渊声音嘴角泛起冷笑,冲秦如霜摇了摇头,让其不要插手。
秦如霜冷傲的脸上微窒,但未露怯色,
“我与陈兄相识,知陈兄一路走来不易,如霜虽是女子身,却不怯这沉苛的朝堂,如霜这次来,就是想告诉陈兄,陈兄在这神都并非孤身一人,我与伽罗姐会尽一份力,助你洗清冤屈。”
“独孤伽罗?”陈渊眼皮一抬,有些诧异。
他对那女子记忆有些深刻,自来熟,性格火辣大胆,与秦如霜是好友,也曾参与救过他的部下。
“没错,伽罗姐本来想与我一同来见陈兄,但被我劝住,因为她的身份比较敏感,不宜与太子妃殿下接触,或者说是东宫。”
这倒是引起了陈渊的兴趣,“为何?”
“因为伽罗姐父亲是当朝威远侯,乃是金吾卫大统领,负责护卫皇城安全,伽罗姐自不便与东宫接触。”
陈渊听言,眼睛微微一眯,明白了,如果禁军统领跟东宫走的近,那可是大忌。同时他不免有些惊讶,没想到,那独孤伽罗的来头不小。
此时,秦如霜继续开口:
“侯爷半年前受命前去北海镇妖,前几日传来平定的消息,很快将班师回朝,到时候,伽罗姐会尝试与侯爷说明,让侯爷帮陈兄出面,帮陈兄解忧困局面。”
说完,秦如霜眼皮一抬,直视陈渊。
陈渊听到两女子为他做到如此份上,胸膛有些发热,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姑娘与独孤小姐一片好意,陈某知晓,只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先不说陈某与威远侯素不相识,凭何插手。而且这位侯爷一旦介入,怕是会引起更大的麻烦,一位护卫皇城安全的大统领,与我这有造反之嫌的罪臣在一起,陛下会怎么想?”
秦如霜脸色一变,她们不通朝堂,单凭感情行事,确实把事情想简单了。
不过她瞧陈渊这般对话间,始终心平气和,
“如霜观陈兄好像并不忧急,难道还有后手?”
以她对陈渊的认知,这位从蜀地一路进武藏,踏龙虎,给了很多意外,好像还真有可能,只是神都藏龙卧虎。
陈渊没有正面回答,“陛下在晾我,陈某也需要时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姑娘日后就知道了,不要轻举妄动。”
“明白了。”
“这是我的贴身联络玉符,如果陈兄有事,可传信于我。”说到后面,秦如霜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像是令箭状的蓝色玉佩,里面有一团乳白色的光芒,刻印的是一座微雕版符阵。
此女说这话时,眼皮微垂。
陈渊接过,入手有一股体温的温热。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不宜久留,如霜就先离开了,陈兄有事联系。”
说着,此女往脸上一抹,变回了之前“宫女”的模样,身上的五色彩衣,自动变化,是一件宝衣。
陈渊与其辞别,此女打开门就此离开。
等她离开,陈渊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神色讳莫。
“将军,少有这般女子了。”
此时,公孙羊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似乎在感叹。
“对啊!”
“少有这般女子。”
他呢喃一句,将玉佩收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