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间。
打扮成普通差役的玉幽寒坐在椅子上,双腿交迭,玉足摇晃,手指正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
叶紫萼拎起茶壶,将她面前的杯子斟上,“娘娘,请用茶。”
“嗯。”
玉幽寒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
叶紫萼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上面用红色墨水标注了几处地点,放在了桌上,说道:“卑职此前追踪蛊神教数月,大致锁定了几个方位,都是殷天阔可能活动的区域,还请娘娘过目。”
“放那吧。”玉幽寒淡淡道,看都懒得看一眼。
叶紫萼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心里也清楚,娘娘根本不在乎这些。
当初蛊神教声势最强、最为猖獗的时候,都入不了她的眼,如今只剩下几只臭鱼烂虾,不过覆手可灭罢了。
这次之所以屈尊随行,最主要的原因还在陈墨身上。
“看来娘娘对陈大人真的很在意啊!”
“陈大人也是,明明已经是娘娘的入幕之臣了,还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胆子也真够大,一点身为面首的自觉都没有…”
回想起方才在南城门,陈墨和那白衣道姑深情拥吻的模样,叶紫萼后背就隐隐发凉。
要不是那名火司差役及时开口制止了两人,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好在那名道姑没有跟着,随行的只有两名差役,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只要顺利抵达南疆,剿灭蛊神教余孽,就能安安稳稳的返回京都了…”
就在叶紫萼暗自琢磨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咚咚”声。
刚开始还以为是娘娘敲桌子的声音,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对,这动静是从隔壁传来的,隐约还伴随着低沉的呜咽。
“等会…”
“好像是有人在求救?”
叶紫萼眉头不禁皱起。
隔壁就是陈墨的房间,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她走近两步,贴在墙壁上,仔细侧耳倾听。
“大人饶命…”
“是你说甘愿受罚的,这么一会就撑不住了?你顶撞我可以,我顶撞你就不行,哪有这样的道理?”
“呜呜呜…”
“诶,忘了布置隔音阵了,等一下…”
声音随之戛然而止。
叶紫萼眼睛瞪得滚圆。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隔壁这是在干什么…
怪不得那个差役敢当众顶嘴,原来两人竟然是这种关系?!
也就是说,陈墨不仅和下属有私情,还故意安插在了身边,带着她一起南下?!
换做平时,这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功者当享殊遇,虽说天麟卫有禁止男女私情的规定,但对于陈墨这种功勋卓著之臣,也没人会上纲上线。
但问题是,娘娘这会还在呢!
玉幽寒面罩寒霜,眼神冰冷,空气都仿佛凝结了一般。
叶紫头皮一阵发麻,低声道:“娘、娘娘,要不卑职去提醒一下陈大人?”
“不必,别扰了他的雅兴。”玉幽寒冷哼道:“本宫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能荒唐到何种程度!”
“是。”
叶紫萼低头不敢多言,只希望陈墨能自求多福了。
其实玉幽寒的内心远没有表面这么平静。
她知道厉鸢和陈墨的关系,在南城门的时候,也一眼看看穿了厉鸢的伪装,只是不愿暴露身份所以才没有戳破。
本以为有其他人同行,他俩多少会收敛一点,结果没想到,刚一上船就开始深入交流了起来…
真是一刻钟都等不及了!
陈墨虽然布下了隔绝阵法,可对她来说完全形同虚设,听着那肉麻至极的对话,眼神中的幽怨都快要溢出来了。
“本宫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居然要受这份罪…”
“好在没有触发红绫…”
经过这么多次“测试”,玉幽寒大概摸清楚了红绫触发的规律。
一般情况下,陈墨和其他女人修行是不会影响到她的,除非两人的道力极为契合,蚀光晷无法掩盖波动,她才会被迫远程连线。
凌凝脂就是个例子。
但是上次皇后来寒霄宫,红绫传来的波动比往常都要更加强烈,以至于连修为都被压制,让皇后按在床榻上打屁股…
“如此强烈的共鸣,说明对方修为起码在三品以上,而那个小道姑尚未合道,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家伙什么时候又多个宗师境的红颜知己?”
“而本宫对此却一无所知。”
玉幽寒心潮起伏,一个离谱的猜想在脑海闪过,但却又有点不敢相信。
思忖再三,还是决定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万一是自己猜错了呢…
千里之外。
一道半透明的虚影悬浮在云层中。
身形轮廓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双刻着“甲”字的金色眼眸,凌厉目光穿透虚空,遥遥望向远方。
作为十二天干之首的朱雀,明明实力强绝,但性格却过分谨慎。
自打妖主派她来中州后,她便一直在天都城外闲逛,未曾踏入京都半步,反正她的任务只是“盯梢”,又不需要动手抓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摸鱼。
而且根据历史经验,但凡对陈墨下手的妖族,全都没有好下场,生还率至今还是零。
哪怕强如妖主都“难逃一死”,她自然不愿意以身涉嫌。
这次得知陈墨要离开京都,朱雀也是远远跟在后面,甚至都没有试图窥探一番。
“右眼皮直跳,总感觉有点危险呢…”
“如果贸然接近那架飞舟,怕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虽然不知道陈墨此行的目的地,但也能推测出应该是奔着南疆去,朱雀略微思索,抬手一招,周身云霭翻涌,化作了一只毛发雪白的鹰隼。
“唳!”
鹰隼仰天长啸,随后振动双翅,朝着南方飞掠。
而朱雀自己则往反方向而去。
“谨慎起见,还是先回去跟主上说一声吧…”
天色渐暗。
经过数个时辰的飞行,云霞法舟已经抵达了金阳州境内。
凌凝脂在将飞舟交给陈墨时,还贴心的准备好了足够的灵髓和吃食,不需要降落补给,照此看来,差不多后天就能赶到南荼州了。
卧房内,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气味。
厉鸢双眼微阖,酥胸起伏,脸颊上还带着未散的酡红,整个人好像小猫一般蜷缩在陈墨身边。
“姿势不对,起来重睡。”
陈墨抬手拍了拍那满月弧度。
“唔…”
“属下再也不敢了,大人就饶了我吧…”
厉鸢蛾眉轻蹙着,檀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闷哼。
陈墨眼底掠过一丝宠溺,力道变得轻柔,一缕缕翠绿光芒在掌心氤氲着,厉鸢的眉头逐渐松解开来,呼吸也均匀了几分。
等她彻底陷入熟睡之后,陈墨才坐起身来,穿好衣服,起身离开了房间。
整个飞舟共有三层,最底层是卧房,第二层则是丹房、膳厅和打坐修行用的静室,最上方则是甲板层,布置着聚灵和防御的法阵。
登上甲板,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漫天星斗,眸中闪过一丝银芒。
昨日去观星台,就连监正都算不出此行吉凶,让陈墨心中多少有些在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难道这次真是皇帝做的局?
本来他对此倒是无所谓,作为道武双修的三品宗师,底蕴深厚的吓人,只要不是至尊出手,想要自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如今有了小老虎随行,就不得不当心一些了。
“得到了监正点拨后,《观世真解》已经提升到了小成。”
“这次我不算自己,只算厉鸢,看看结果是否会有什么变化。”
陈墨来到船头,盘膝而坐,咬破食指指尖,抬手在空中勾勒,口中喃喃自语:
“大道无端,天机隐现,以心为镜,万象可观…”
“强求则惑,守拙得全,占卜非妄,观世修缘…”
一道道红色字符凭空悬浮,眼中银光越发炽盛,似有星河流转,与那漫天星辰交相辉映。
“水月皆空,镜台常安。是为真解,心照大千!”
喀嚓——
耳边传来一声脆响。
如同破开了一道无形障壁,虚空泛起细密的黑色裂纹。
透过那一道道裂隙,隐约能看到后方变化莫测的景象,那是未来存在的无数并行线。
任何人的任何行为,都有迹可循,哪怕只是打个喷嚏,也会引起“相”与“势”的变化,从而影响现实走向,这便是所谓的“因果”。
而占卜之道的底层逻辑,就是通过观察相势,不断进行推演和筛选,最终锁定可能性最高的那个结果。
陈墨全力催动功法,仿佛按下了快进键,无数画面如泡沫般飞速消散,剩下的“结果”越来越少。
“三百…二百二…五十…”
就当他以为自己即将找到答案的时候,视线陡然一花,随后便如遭雷击!
轰——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好似钢刀插入识海,并且还在不断搅动,让他眼前一黑,险些痛呼出声。
“什么情况?!”
这种状态下,根本无法继续预测,只能停止运转功法。
放弃窥探后,痛感也随之消退,视线恢复如常,此时,虚空中的裂隙早已合拢,夜空一片静谧,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陈墨很确定,刚才那一切绝非错觉!
在画面消失的瞬间,他看到了一抹淡粉色的幽光,好像是——
桃花煞?
“合着监正没诓我,还真有情劫?”
陈墨捏着下颌,暗自沉吟。
难道是叶紫萼给他下药,欲行不轨,结果被小老虎给抓包了?
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可能性。
“看来我还真得防着她点…”
就在这时,一道清幽的声音响起:“这大晚上的,陈大人不好好休息,还有心情来看星星,真是好雅兴啊。”
“嗯?”
陈墨方才太过投入,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
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道颀长身影正凭栏而立,长相平平无奇,但一双眸子却格外深邃。
“你是土司的人?”
“嗯,我叫…许幽,见过陈大人。”她微微颔首道。
陈墨眉头挑起,感觉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没睡?”
“属下睡不着。”许幽摇头道。
“为什么?”陈墨随口问道。
“因为我家男人被狐狸精给拐跑了。”许幽叹了口气。
陈墨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位许干事未免也太实在了,啥都往外说。
“怎么说你也是天麟卫的人,还能受这窝囊气?”陈墨有些好笑道:“难道你不应该打上门去,好好教训那狐狸精一顿吗?”
许幽无奈道:“问题不是一只狐狸,而是一群,并且每次我想动手的时候,那没良心的还护着她们,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倒也是个可怜人,这种花心大萝卜还是趁早远离吧。”陈墨说道。
许幽表情古怪的瞥了他一眼,嘀咕道:“你还知道自己花心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许幽抬腿登上了船头,径自坐在了陈墨身边。
抬头望着夜空,沉默片刻,说道:“这么好看的月色,不喝两口实在是可惜了…大人那有酒吗?”
“你倒是自来熟。”陈墨摇摇头,从天玄戒中取出了一个酒囊递给她。
不知为何,两人明明是初次见面,但却好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即便对方行为有些僭越,也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还挺自然的。
许幽接过酒囊,打开塞子,直接仰头灌入口中。
一缕剔透的酒液顺着修长脖颈滑落,浸湿了胸前衣衫,陈墨看着这一幕,心跳陡然乱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
这人虽然长相平平,行为举止却带着独特气质,似乎对他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这可是别人老婆,瞎想什么呢…”陈墨默默告诫自己。
“酒是好酒,就是味道有点淡。”
许幽痛饮过后,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抬手将酒囊递还给他,“一起喝点?”
“我就不喝了,等会还要办正事呢。”陈墨婉拒道。
许幽眼睑跳了跳。
都这个时辰了,还能有什么正事?
该不会又要挺而走险、勇闯虎穴吧?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神色也越发落寞。
陈墨见状略微犹豫,又拿出了一个酒壶,说道:“罢了,你一个人喝也怪无聊的,小酌两口吧…不过你可别让叶千户知道,外出执行公务期间饮酒,那是要受罚的。”
“没事,我不在乎。”许幽淡淡道。
“得,还是个惯犯。”
陈墨拎着酒壶,背靠着栏杆。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
夜空吹拂,繁星闪烁,氛围倒是出奇的和谐。
“话说…”
片刻后,许幽出声打破静谧,说道:“卑职听说陈大人身边的红颜知己不少,有件事倒是很好奇…你对她们所有人都是一样喜欢吗?”
“你好奇心有点太重了,不该问的别问。”陈墨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这小许也是没点逼数,还打听起上司的隐私了。
“我只是想起了那个花心的夫君而已,大人不想说就算了。”许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咳咳。”陈墨这会也有点酒劲上头,清了清嗓子,说道:“人心又不是秤砣,怎么可能保证所有的砝码都一样重?有些偏倚也是很正常的,感情这事本来就不能如此简单的衡量。”
许幽眨巴着眼睛,追问道:“那在陈大人心里,最重的砝码是哪一个?”
“这个不能告诉你…”
陈墨望着浩瀚寰宇,轻声道:“不过在我眼里,她是这个世上最完美的女人,美丽、强大、神秘,就像这片星空般深邃无际。”
“刚和她接触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性格太过冷漠,但随着距离拉近,就越发能感受到她的可爱和纯粹。”
“如果非要形容我们两个的关系——”
陈墨嘴角勾起,笑着说道:“她是个女魔头,而我就是女魔头的心魔吧。”
许幽怔住了。
望着那灿烂的笑容,一抹嫣红爬上了脸颊,胸腔内好似有小鹿乱撞,“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陈墨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不知是酒劲的驱使,还是气氛使然,好像不设防一般越说越多,还吟起了诗来:“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算了,估计你也听不懂。”
“或许在她眼里,我也和你相公一样,属于花心滥情的渣男吧?”
许幽回过神来,歪着头问道:“什么叫渣男?”
陈墨解释道:“假如把男人比作甘蔗,刚开始吃的时候甜蜜可口,但到最后只剩下满嘴渣滓,只能吐掉,谓之渣男。”
许幽闻言不禁莞尔,掩嘴轻笑,“别说,还真挺贴切的。”
“可站在我的角度来看,我可一点都不渣,只是比较博爱罢了。”陈墨叹息道:“不过是想给女孩们一个家,我有什么错?”
“呸,臭不要脸。”
“辱骂上级,罚酒一杯。”
许幽双手抱着膝盖,低垂着螓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过后,她似是鼓起勇气,捂着发烫的耳垂,低声道:“其实我的…夫君,并没有那么糟糕,虽然花心了一些,但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意,我也很喜欢…”
话还没说完,陈墨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诶,鸢儿醒了?”
他扔下酒壶,摇摇晃晃起身离开,头也不回道:“行了,你自己慢慢喝吧,本大人要去办正事了。”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许幽表情僵硬。
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银牙紧咬,暗骂道:“死渣男!最讨厌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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