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鲸船并没有直接飞临到真君岛的上空,在距离百里左右时,就已经是飞抵海面,擦着海面靠近。
和黄山仙城不同,真君岛乃是太岁一朝在海上最为重要的兵马集合地。
除去特许的船只之外,其余船只若是胆敢直接飞临真君岛的上空,便会被视作为敌人来袭,当场就会触发岛上的禁制,并且引起大战。
早在国朝建立这座岛屿时,因为这种事情就引发了大小不下三百起事故。
随着国朝出海的权威日益旺盛,近一甲子来,除去一些连真君岛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宵小之外,已经再无大势力故意触犯此事。
大海上,澎湃的波浪不停的拍打在罗刹鲸船的两侧,即便该船距离海面足有十丈高,也能有浪花飞溅到立在船头的人等。
余缺和宫冬雪,都已经是早早就从船舱当中走出。
他们俩人是被那罗刹王女给请出来的,说是待会进入真君岛中逗留,必须要两人帮衬帮衬。
余缺是初次出海,不清楚这些细节,但是选择给此女一个面子。宫冬雪则是听懂了罗刹王女的意思,直接点头应下。
很快的,在众人的视线中,前方三四里左右的海面,陡然隆起了一个大鼓包。
然后海水飞溅,白花花一片,一艘庞大的福船从浪底钻出。
它浑身散发出了吱呀的声音,让余缺等人可以清晰的听见,然后仿佛跷跷板一般,船首重重的砸向海面,掀起了一阵更大的浪花。
咚咚咚!
海量尚未平息,一阵擂鼓的声音就从福船上传来,滚滚如雷霆,摄人心魄。
那船上有军伍中人,彼辈似在练兵。
对方瞧见了罗刹鲸船,见鲸船上并没有悬挂令旗,也无任何标志,当即就传出喝声:
“来着何人,速速通报姓名、根脚!”
罗刹王女并没有急着回话,而是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宫冬雪。
宫冬雪微微颔首,她当即飞升而起,周身的真气盘踞,在鲸船上空形成了偌大的道箓样式。
此女隔空长呼:
“贫道乃黄山道宫玄土观门人,听从师命,前来海外出使。
此船乃是罗刹一族的鲸船,贫道借用一番而已。”
那福船上的军官听见了,当即有一道强悍的神识跨过海面,直扑而来。
对方的神识在鲸船上粗粗的扫视一圈,并未细看,便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原来是黄山道宫的高足,本将乃是细鳞军巡海统领,怠慢道长了。”
宫冬雪稽首见礼:“无妨,宫某见过这位统领。”
双方简单的言语后,那庞大的福船上又传来了呼喝以及叫骂声,整艘大船仿佛游鱼一般,在海面上滑行一阵子后,又钻入了海面之下,缩避不见。
宫冬雪目送对方离去,她落回甲板上,朝着余缺传音到:
“此乃登岛时固有的盘查环节,我等各地道宫中人,只需要如实禀告身份即可。
只要岛上并未戒严,对方就会放我等靠近。但道宫之外的势力,就并非这样简单了,所以那罗刹女就是希望能够借助我等的身份,快速入岛。”
她又补充了一句:“这往往也是我等道宫中人,借用彼辈船只的应有之意。”
余缺的面上露出了然之色。
难怪道宫中人想要坐船,便会有船坐,比如他脚底下的罗刹鲸船,还会特意的推迟开拔时间,甚至更改了航线。
接下来,果如宫冬雪所说,经历一次盘查后,随后的路程上虽然又遇见了不少船只,但是并没有人再上前来盘查。
等靠到了真君岛的近处,余缺发现这座岛屿不小,当是有百里宽大,渡口密密麻麻。
靠在渡口上的船只也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其中有金铁打造的、有骨头打造的、有云雾打造的,让余缺一时间是大开眼界。
原本在罗刹鲸船的前方,还有着十几条海船正排队等着入港,但是有余缺两人在,鲸船直接越过了前方海船,单独驶入了一处港口当中。
等下了鲸船,港口上还立刻就有人前来迎接。
余缺往来人一打量,发现对方身上穿着的就是黄山道宫的道袍。
那人立刻就朝着余缺等人见礼:
“恭迎宫师姐!”
宫冬雪瞧见来人,面上带着点笑意,回到:“多礼了,劳烦师妹在岛上安排两间静室,方便我和余真传歇息几日。
至于这些人等,乃是罗刹一族的王女…”
她将目光看向罗刹王女等人。
罗刹王女见状,连忙朝着那道宫弟子笑说:“本族能借用贵宫的渡口一用,就已经是赚了大便宜。诸位无须在乎我等,本族自会在岛上租用居所,略待几日就会离去。”
宫冬雪点点头。
罗刹王女言罢,朝着余缺打过招呼后,就领着身后的一行人等离开渡口,朝着岛内走去。
宫冬雪见余缺目送着彼辈离去,还暗暗传音:“师弟若是还想搭乘彼辈的船只,前往罗刹岛寻觅煞气,可以交代宫中弟子,让弟子们到时候拦下罗刹鲸船。”
余缺微微颔首,回了句:“余某晓得了。”
他暂时还没有想好,接下来究竟应该去往何处寻觅煞气。
不过随后余缺跟着那道宫弟子走了一段路程,听对方热情的介绍了一番真君岛上的情况,他心间就初步有了决定。
此岛上几乎汇聚了中土所有的道宫势力,岛屿上共有着一百零八处行宫,每一处行宫中都还拥有一只道军,收容着各地道宫弟子们在此地历练。
这些道军和朝廷的道军可不一样,乃是各地道宫的私军,并不听从后者的命令,哪怕是战时,也顶多有配合朝廷道军的责任。
因此它们看上去和真正的朝廷军伍颇是不同。
道宫道军内部极为散漫,不兴操练、也无固定活计,每每做任务,都是弟子们自行接取,可以搭伙、也可以单独。
若是没有完成,往往也无甚损失,顶多会扣点纸钱。并且完成后,因为任务可能存在竞争的缘故,若是被人提前交差了,还可能白费一番功夫。
可以说,相比于朝廷军伍,道宫道军更像是一处雇佣道宫弟子们做活的平台,参与者要自负盈亏,并无固定俸禄。
余缺打听着,对此感到惊奇,并且暗暗想到:
“难怪师父一方面让我切记,不可被人忽悠从军了,但是另外一方面,话里话外又是让我来这真君岛走上一遭。
此地既可接取任务,也可以发布任务,先来这里,极其方便我搜罗煞气消息。”
他再细细询问了那接引弟子一番,又得知压根无须他报名参与道宫私军,每个出海的道宫中人,天然就是各个私军的成员。
只有那些民间仙家,出海后并无根脚,须得报名一番。
“不过近些年来,为了方便各地道宫交流任务,也方便那些民间仙家接活,咱们中土的各大道宫私军,都已经杂糅在一块。
每日分发任务的地点,都从各地行宫中,转移到了岛上的演武场。民间仙家登岛时,无须加入任何一方道宫的私军,就可以接取任务。”
接引弟子言语着,还道:“只有偶尔岛上要出海演练时,各个道宫的弟子才会泾渭分明,抱团成群,形成一方方独立的军阵。”
余缺细细听着,算是对真君岛上的势力构成,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除去道宫私军的数目繁多之外,朝廷一方的军伍也是不少,其中有当年负责营造此岛的天造军,还有直属于镇压此岛的镇海大将军亲兵军伍——镇海军,以及近年来风头极盛的一支天册少年军。
朝廷军伍就是以这三支为盛,此外还有几十上百支轮流在真君岛上服役替换的中土军伍。
不一会儿。
余缺两人抵达了黄山道宫在真君岛上的行宫所在。
行宫营造在一座山丘上,样式和黄山内的宫殿样式极为相似,只是并没有那么大气罢了。
余缺还没入宫,行宫两侧就鱼贯的走出了两列道宫弟子。
彼辈纷纷向着余缺行礼:“参见余真传,恭请真传入主行宫。”
这动静,弄得余缺有些懵懂了,他下意识的看向身旁宫冬雪。
只见宫冬雪面上带笑,也朝着他行了一礼,笑道:“余真传还不快快入主行宫。”
虽然打趣了余缺一番,但宫冬雪还是暗地里传音,为余缺解释了一下。
原来道宫真传出使在外,天然就是道宫的门面,而眼下的真君岛上,虽然有两个长老在坐镇,但两个长老长期闭关,修为也只是凝煞境界,并无一个炼罡上人。
余缺这个真传登岛,天然的就成了此地行宫的执掌者!
面对如此状况,余缺着实是没有想到。
于是他哑然失笑间,就被道宫弟子们拥簇进入了行宫当中,坐上高位,执掌了整个行宫。
虽说因为道宫弟子们散漫的缘故,行宫之主并无太多的权柄,但他还是可以借助宫中弟子们去寻觅煞气,甚至能发布一些半强制性的任务。
此外,有黄山行宫之主的身份,他今后去同朝廷兵马,以及其他道宫中人对话,彼辈的态度也会不一样。
单论礼遇规格,余缺直接就等同于天造军、镇海军、天册军这三支朝廷军伍的统帅,仅有主镇此岛的镇海大将军,其位格高他半头。
面对这等好处,余缺无疑是又一次感受到了道宫真传的分量。
他也就推脱不得,勉为其难的将这处行宫之主的位置彻底受下。
随后的几日。
余缺坐镇在行宫当中,打理黄山道宫的钱粮,并将岛上的人事梳理了一番。
他心间的欢喜淡去。
因为他发现黄山道宫如今在岛上的势力,属于中等偏下的程度,除去他这个真传,以及两个闭关不出的凝煞长老外,就只有刚刚落岛的宫冬雪属于六品仙家。
至于那些每年出海历练,觅得了煞气或是成功凝煞的弟子们,彼辈都不会在真君岛上久留,直接就会返回宫中休养。
行宫这等实力,放在黄山脚下的县城中,都只相当于区区一坊之力而已。
不过相比于那些连凝煞仙家都没有坐镇的行宫,黄山行宫又算是挺好了。
余缺轻轻叹息着:
“好在岛上还有两个凝煞长老在,宫中的弟子们在岛上历练,略有底气,用不着担心被其他道宫的人欺凌。”
很快,巧合的事情就出现了。
岛上的黄山弟子们尚未被人欺凌,但他这个真传,却是被人直接找上麻烦了。
这一日。
一派身着红色道袍的人等,大张旗鼓、大摇大摆的飞至黄山行宫,他们手捧令旗,排列成队,站在行宫面前,
等到黄山弟子们诧异的走出后,彼辈从手里捧出了一颗鹅卵大小的宝珠,并且让人将余缺叫出来。
那宝珠装在玉盒中,通体殷红,灵机满满,一看就非同寻常。
众弟子还以为是有人前来送礼的,于是忙不迭的唤余缺出来。
等到余缺走出后,原本还规规矩矩的红袍道人们,顿时呼喝连连,大叫:
“余缺余缺,阴险小人。
盗取龙盘,私逃海外。
你若有胆,与我赌斗!”
听见这等吟诵声,余缺的面色还没有什么变化,他身旁的黄山弟子们就个个义愤填膺,立刻就要上前和彼辈争斗。
不过红袍道人们早有准备,相互站立间,隐隐结成了阵型,并不畏惧黄山弟子们的冲杀。
鼓噪间,红袍道人当中有人发出了喝声:
“姓余的,我等今日是替白护法,向你邀战。
你若败了,就把你夺走的寻煞龙盘交出;你若胜了,这颗阿鼻煞珠就归你了!”
余缺听见“白护法”三个字,眉头微皱,他可没有得罪过什么白护法、黑护法的。
恰好宫冬雪听见外面的动静,也走了出来。对方传音一番后,余缺才知道红袍道人一行,乃是出身于“莲都道宫”。
这一道宫又名“红莲道宫”,乃是中土三十六仙都之一,门内子弟大多参赞红莲,那“护法”一职,则是只在部分道宫内设立,其是仅次于真传弟子的身份,有“半真传”的美誉。
且更加重要的是,红莲道宫一行人口中的白护法之姓,正好就和余缺认识的一人相关。
余缺顿时微眯眼睛,心间暗想:
“难怪那白江流,并非宫中九大世家之一,但是论起身家和手段,竟然还隐隐胜过石家的石兰之。
原来此人是出身于外城的莲都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