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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垂随和之珠,服太阿之剑

  献宝之事,杜俭是真的忘记了。

  主要今日相府诸议,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石破天惊,导致原本投机取巧、投上所好,为杜氏谋个前程的心思,完全被他抛诸脑后。

  直至到了长安城楼,闻听费祎夸赞韦、金、吉、耿诸族子在许昌举义讨曹之壮烈,他才再度汗颜,杜氏相较于他族,终究是少了几分对汉室披肝沥胆的赤诚。

  “敢问杜公,不知是何等宝物欲献与陛下?”费祎问。

  杜俭神色凝重,欲言又止片刻后双手微颤着向费祎深揖一礼:

  “侍中、尚书,老朽欲献之宝实乃重器…老朽不敢贸然轻亵。

  “是故并未携入长安,于灞水之畔好生供奉,有劳侍中、尚书亲临验看。”

  费祎、陈震再度相觑。

  重宝?

  神神秘秘,是什么重宝?

  不过交换眼神之后,二人也都有些猜度。

  关中乃大汉龙兴之地,皇室陵寝及将相豪富墓穴众多,他们早就听说过,董卓乱政迁都长安之后,长安诸陵众墓大多被董卓乱军发掘。

  陪葬王侯将相的宝物,有许多都被董卓李郭的西凉乱军拿去与关中旧族交换钱帛粮草以为军资。

  这杜氏…大概是当时换来了一些陪葬的明器,许是陪葬皇陵的重器也未可知。

  现在没有直接拿来长安…多少是怕所谓的“明器”有些忌讳,于是就想让他们二人先去看一看,到底能不能献纳天子。

  杜陵距长安不过二十余里,但天色已晚。

  费祎与陈震二人虽然心中有些好奇,终究还是没有表现出急不可耐的心思。

  只道既是重宝,当沐浴斋戒再往视之,且匆忙造访非为客之道,明日再去拜访杜陵。

  杜俭自无不可。

  费祎、陈震遂遣二十虎骑护送韦诞、杜俭、金连等七名居住在杜陵的世族大宗耆老往东南而去。

  次日。

  费祎与陈震果真沐浴更衣,斋戒两餐,杜俭一大早便与族中年轻俊彦十数人一并来到长安清明门前,迎接费祎、陈震二名重臣。

  费祎、陈震二人已与丞相通禀,此番携前去杜陵,非只是为了所谓的重器,更为了亲自下地考察一番杜陵诸族的民生民情。

  登上车驾。

  不须一个时辰,便来到了坐落在灞水之畔的杜氏庄园。

  费祎与陈震下车环顾。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数以百千计的佃农在田间地头除草耘田。

  一望无际的春粟长势喜人,所谓五月抽穗,六月灌浆,五月末那一场雷雨,让关中春粟灌浆饱满,可以预见,今年会有一个丰登之秋。

  杜俭柱杖在前,引费祎、陈震二人往庄园行去。

  庄园旁的坞堡外挖有沟渠,引灞水为护城河,坞堡四周树有碉楼、箭塔,坞堡中间还有浓烟滚滚冒出,打铁的声音清晰可闻,赫然是一座小型的军事堡垒。

  事实上,费祎、陈震之前曾路过此处杜氏庄园,只不过彼时杜氏仍在观望,整座庄园闭门自守,只派出几名耆老与汉军使者相商,最后为大汉献出了几千石粮草,汉军也没有对他们多作打扰。

  当然了,杜氏庄园不只这一座,坞堡也不只横跨灞水东西这两座,毕竟只有一两座庄园坞堡,在什么时候都称不上大族的。

  到了庄园门外,杜氏族人大约百余夹道相迎,实在隆重,杜俭在门前作出手势,请费祎与陈震两名大臣先行入内。

  二人确实没想到杜氏竟然会把场面弄得如此隆重,一时对杜氏要献的宝物再次好奇了起来。

  甫一踏入庄园,便听到呦呦鹿鸣之声入耳,循声望去,二人登时一愣。

  却见竟是一头浑身雪白的麋鹿在一片绿意的庄园内徜徉漫步。

  就在二人愣神之间,白鹿旁若无人迈至雅士用以流觞的曲水之畔,悠然饮起水来。

  杜俭看着那头白鹿,道:

  “侍中,尚书。

  “老朽闻古圣人之言:

  “麋鹿历一千岁始化而苍,又五百年乃更为白,自兹以往,则其寿无疆。

  “必有圣德王者明惠及下,然后白鹿见。

  “又必有明圣之君,保和性命,契合始初,然后斯祥,可得而致于明君圣主。

  “今陛下御驾亲征,亲督王师,尽收大汉龙兴之地,使大汉龙气复现于关中之野,白鹿乃出。

  “又闻关东有谶,洛水枯,圣人出。

  “恰陛下还于旧都,告天祭祖之日,关中雷雨大作,苞育群生!

  “而次日五月廿二,闻关东洛水断流,天下震动。

  “兹白鹿之见于世,洛水之枯应谶,此非陛下明圣之至,天命攸归于陛下乎?

  “老朽本欲献祥瑞于御前。

  “然惧损其灵光,伤此祥瑞。

  “故恭请侍中尚书移驾视之。”

  费祎、陈震二人目光仍旧注于那头白鹿之上。

  在这一刻,他们没有把杜俭这一番话当作什么恭维邀宠之语。

  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是相信谶纬的,而自从大汉北伐以后,祥瑞之兆出现得实在太多了。

  先是赤乌流火,炎汉当兴,再是洛水枯,圣人出,现在又是白鹿见世。

  就在此时,负责护卫费祎的一名虎骑突然出声,神色震颤:

  “侍中,尚书,五年廿一,也就是陛下在长安祭天告祖、还于旧都当日。

  “仆与陛下及龙骧中郎将、虎贲中郎将、虎骑护军等将军驱马去往峣关途中,便登上了白鹿原,且在原上遇见一头白鹿。

  “诸将军欲擒此祥瑞献与陛下。

  “但陛下似是不忍伤此祥瑞,最后使之自归山林。

  “仆等回京之后不敢胡言乱语,所以此事才无人知晓。”

  作为一名虎骑护卫,他的消息并不灵通,此刻听到那杜氏耆老说洛水枯,圣人出的谶语应谶,他才想到那日白鹿原上的事情。

  如果这不是天命所归,那什么才是天命所归?!

  费祎与陈震闻之亦是愕然。

  陛下自那日后一直在外奔波,巡幸诸郡县,关兴、赵统、麋威等年轻将军又一直随行护驾,所以他们并不知晓此事。

  那杜氏族老脸上神情,却是比此间任何一人都要夸张:

  “此言当真?陛下当真幸驾白鹿原?不知陛下所遇白鹿之祥,是否也在那荆峪谷茫茫竹海中?”

  费祎与陈震不知道这杜俭为何要这么问,于是望向那名虎骑。

  只见那虎骑重重颔首:“陛下确实驾幸白鹿原,也确是在荆峪谷竹林中遇到的白鹿祥瑞。”

  陈震看向白鹿,问:“杜公,此间祥瑞也是在荆峪谷遇到的?”

  “然也。”那杜俭咽了咽口水,目光剧颤间看向费祎、陈震。

  “费侍中,陈尚书。

  “老朽欲献与陛下的重宝,非是此间白鹿之祥,而是另有所指。

  “重宝就在那白鹿原上,荆峪谷中,烦请侍中、尚书,再随老朽往白鹿原一观如何。”

  费祎、陈震二人一时相觑,有些不明所以。

  白鹿祥瑞不是要献的宝物?

  这杜俭声色如此夸张,难道那座白鹿原上真还有什么重宝见世不成?

  二人不再多问,紧随杜俭之后。

  出了庄园,渡过灞水。

  行不百步就到了白鹿原底。

  一名高八尺有余,长相有些英气的年轻人在前带路登原,其人一身粗布衣衫,一路不曾言语,但举手投足间显露的沉稳气质,很快就吸引了费祎、陈震二人的注意。

  二人便晓得,这大概就是杜氏想要给朝廷举荐的俊彦之一了,虽不知其人才学能力品性如何,但至少不虚浮,确是大汉择士的标准之一。

  在那年轻人的带领下,费祎等人很快登上了白鹿原,沿着林荫小径行不二里,远远便望见一道深谷。

  白鹿原被这道深谷一劈为二,费祎、陈震第一次登上此原,一时惊叹于此间竟有此等景色。

  沿着斜坡下到河谷底步,但见河道宽阔,水色深蓝不能见底,四周满是竹海,随山风翻涌。

  竹涛阵阵,碧浪接天。

  费祎身后的虎骑环顾四周,道:

  “侍中,陛下那日…似乎就是在此处遇见的白鹿。”

  那一身粗布衣衫的年轻人仍在前面带路,行了大约百余步后,在一块完全被青苔覆住的九尺青石前停下了脚步。

  费祎、陈震二人远远便望见青石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此刻凑近,但见一三尺金剑,一盈寸白珠置于石上。

  杜俭望着一剑一珠,道:

  “费侍中、陈尚书,这两物,便是老朽欲献与陛下的重宝了。

  “就在老朽赴丞相之筵前两日。

  “我杜氏有一子,其病母卧床,医者诊断,说要取一雉鸡为引,于是负弓登原。

  “不料在此青石遇一鹤发老者。

  “老者有言,请将此二宝还于真龙,言毕倏然而失,不见踪影。

  “少顷,但见一白鹿口衔白玉珠,背负三尺剑,自竹海徐行而出…”

  听到此处,费祎与陈震二人俱是惊愕难言。

  然而虽不言语,却又不约而同地全都想到了留侯张良的传说。

  据说留侯少时在桥上遇一老者,与老者擦肩而过,老者故意把鞋子甩到桥下,命留侯下桥捡鞋。

  留侯几欲殴之,然见其年迈,遂强忍怒气,下桥取履。

  老者又命留侯为他穿鞋,留侯既已取鞋,遂从之。

  老者笑曰:孺子可教。

  其后约留侯五日后于桥上再会,留侯遂三顾老者于桥上。

  最后老者出一编书,道:“读此则为王者师矣。”

  言罢消失。

  留侯视书,乃是《太公兵法》。

  据说授留侯书者,就是黄石公。

  难道说…杜氏子真遇仙人了?

  费祎一时间真有些混乱了。

  毕竟…最近的祥瑞有点多。

  毕竟…他真见到瑞兽白鹿了。

  而眼前,这柄金剑,这枚白珠,再加上杜俭口中将此二宝还于真龙之语。

  他很难不联想到那位被太史公称为祖龙的始皇帝。

  也很难不联想到始皇帝的随和之珠与太阿之剑。

  再加上虎骑适才所言,天子就在此地见过瑞兽白鹿,并纵之不获。

  再加上那杜俭又说,白鹿在此地口衔白玉珠,背负黄金剑徐行而出。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问题最关键之处在于:

  陛下见白鹿于此的事情,除了陛下、关兴诸将,及少部分回京轮值的虎骑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这些回京轮值的虎骑身为大汉腹心,不可能与杜氏有任何勾结!

  费祎本欲命人上去取金剑白珠,却又打住,命人取来几块垫脚石,才自己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居高临下俯视金剑与白珠。

  但见金剑剑身上,确有他看不懂的鸟虫篆书浮雕铭于其上。

  这种文字是春秋时期专门刻于重器上的铭文。

  传国玉玺上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就是这种鸟虫篆书。

  再看那枚纯白玉珠,径约盈寸。

  就与传说中的随侯珠一模一样。

  随侯珠,纯白,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烛室,亦曰灵蛇珠,又曰明月珠。

  稍顷,费祎从垫脚石上下来。

  “孝起,你去看看。”

  陈震闻言也踩了上去,看着那柄金剑上的鸟虫篆书,片刻后神色震惊不已:“泰阿?!”

  他先是满脸不可思议地看了眼那名虎骑,又看向费祎,最后看向献宝的杜俭,一副揣度的模样道:

  “难道说…陛下那日不获白鹿之德,使神人有感,遂献此二宝?”

  费祎也顺着陈震目光看向杜俭。

  杜俭也懵啊。

  刚才他听到那虎骑说,大汉天子竟然来过白鹿原,竟然见过白鹿,甚至竟然还把白鹿放而不获时,他是真的震惊。

  他与费祎、陈震说的话,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比如说,族子杜机继母重病,然后杜机听医者之言,上山打雉鸡,再然后杜机在此遇白鹿,这些事情都是真得不能再真。

  至于那消失的老者当然是假的。

  白鹿衔玉珠、负金剑而出,当然也是假的。

  这口金剑与白珠,全都是几十年前杜氏用粮草马匹与李郭手下的将校交换来的。

  但是…

  但是…

  白鹿是真的。

  天子曾来过白鹿原是真的。

  天子曾在此释鹿也是真的。

  这种种巧合一出来。

  这金剑不是太阿剑,恐怕也得是太阿剑,这白珠不是随侯珠,恐怕也得是随侯珠了吧?!

  不是…该不会杜氏换来的东西真是太阿剑与随侯珠吧?!

  垂随侯之珠,服太阿之剑?!

  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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