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渔船,有的不过是一叶小舟,光有船底并无船篷。
此种都是在村中居住,造船所用的材料也不算太好,平时拖到岸上,捕鱼的时候才会下水。
还有一些渔人,以船为家,反而对船格外上心,用竹竿竹篾篷布茅草等,弯成船篷,有的一家三口,有的甚至四口人,住在一艘船上。
如这种船户,本身就懂一点修补小船的手艺,结网捕鱼,也十分娴熟。
渔夫站在船头唱着歌谣,将手中渔网,应着调子,甩了一圈又一圈,便抖出一个浑圆的轨迹,抛了出去。
渔网在半空张开,罩向水中,缓缓下沉。
“姚三,你这一网好啊,今天肯定上大货。”
有附近船上的老渔夫,见到这一幕,便赞了一声。
姚三在船头笑着,妇人在船篷内缝补衣物。
三四岁的小孩,只裹着一件犊鼻裤,好奇的往船篷外爬出一点,去看看刚才打招呼的老爷子。
姚三回头看向自家小孩,怕他掉进水里,忽觉眼前黑影一闪。
风声过耳,孩子的惨叫哭嚎,一下子在水面上传开。
不少渔夫都抬头往这边看来。
翼展超过四尺的一只大鹰,用铁钩般的爪子,抓着小孩,展翅飞向高空。
这畜生俯冲之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得手之后,展翅向天,却发出了一声得意的啼鸣。
而且,鹰身回旋,居然像展示猎物一般,在诸多渔船上空,徘徊不去。
许许多多渔夫都慌乱起来,高声呼喊,拿竹竿敲打水面。
不少人想要救那孩子,却也不知如何下手。
有人抬起竹竿,深吸一口气,上身暴露在空气中的筋肉,顿时一块块绷紧。
“别动!”
老渔夫急喝道,“那畜生机敏的很不寻常,你这竹竿射不中。”
况且,如今那只鹰离水面足有十来丈高。
就算有人能打中那只鹰,孩子掉下来,砸进水中,也是必死。
姚三夫妻更是心急万分,两排牙死死咬着,牙根渗血,怒目向天。
唳!!
那只鹰陡然又叫了一声。
老渔夫眼力最好,分明看见那只鹰的双足突兀断裂,断口齐齐整整。
姚家小孩身上带着两只断爪,坠向水面。
不等老渔夫扑出船去,一个身影踏在空中,已经接下了小孩。
楚天舒怀抱小孩,踏水不沉,面色严肃的先点住小孩身上两个穴道。
他在数里之外,就看到这边的异样,动身来时,本欲一指头先把那鹰炸了。
但一靠近,他就看到那鹰爪一只扣在孩子左大腿,一只扣在胸腹之间。
倘若直接把鹰炸了,只怕鹰爪临死神经反射,那么一颤,就会把孩子开膛破肚。
因此,他斩断鹰爪时,未存引爆之念,刀气中,只有一股固化之意,瞬间使两只断爪凝如钢铁,不可动弹。
“还好,虽然已抓破了皮肉,但没有抓坏内脏。”
楚天舒控制两只断爪,松开爪尖,依次将之拔出,手掌在孩子伤口上一抹。
小孩的伤口,神奇的闭合起来,原本的伤处,散发出些微的莹绿光芒,很快淡去。
光是等洞天遗址挪回国内,就花了大半个月。
楚天舒那段时日,常常泡在其中,只偶尔出来喝点水,或上个厕所。
等到回国之后,气数虽满,仍有十天余裕。
如今,他的根基,已经转化成了《太虚煮日真解》,控制体内辐射,如同控制自己原本的内力一样,如臂使指。
以这等功力,为一个小孩点化生机,愈合伤口,自然不在话下。
斩足,拔爪,治伤。
一切不过是在数息之间。
小孩早被刚才的事情惊呆,落在楚天舒怀中,也愣愣的不知说话。
但他伤口处刚被抚平,忽然就身体一颤。
楚天舒从小孩子乌溜溜的眼睛里,看到了那只飞掠而来的恶禽倒影。
“别怕。”
楚天舒轻笑着歪头,用自己的脸,挡住小孩所有视野,右手随意一挥。
嘎!!
那只鹰的身体,猛烈停顿在半空之中,随后急剧膨胀,炸成一蓬血雾,千百根乱羽。
血水飞溅到岸边,染红了青草。
断掉的羽毛,飘飘摇摇,有的落在水中,有的落在草地上。
小孩有点急的扭了扭身体,偏开视野,却惊讶的发现,空中已经没有那只大鸟的影子了。
“姚娃!”
那老渔夫竹竿撑在水底,一艘小船,来势如箭,到了楚天舒附近,竹竿换向一撑,便稳稳停住,在船头半跪行礼。
“多谢少侠,救下姚娃。”
楚天舒看向那根竹竿。
竹竿中,分明藏有一柄老旧的唐刀,细微的兵魂气息,勾起了楚天舒的回忆。
“血炼兵法…”
他心中嘀咕一声,唤出令牌屏幕。
果然!
令牌会记录曾去过的世界,凝成不同的图标。
现在代表大唐世界的那个图标,分明是亮着。
竟然又回了这个世界,离上次来,才过了两三年吧。
那回,星夜去长安,专走海东来标的神奇路线,也没空好好欣赏沿途风貌,这回倒是可以随意逛一逛。
“这孩子已无大碍,但之后几天,可能食量会大些。”
楚天舒把孩子交给老渔夫,心中默算,“嗯,四天时间。”
“四天之后,就让他恢复正常的食量吧,你们粮食够吗?”
说这话时,楚天舒看了一眼孩子真正的父母。
姚三正撑船往这边来。
老渔夫接过孩子,松了口气,道:“我若想打鱼,也能打到不少,又无家小,帮衬姚三几天,不在话下。”
他看向楚天舒,犹豫了一下。
“少侠,那鹰断足之后,竟然不逃,并非寻常野物该有的习性,只怕是大户人家训出来的猎鹰。”
“还请少侠尽快离开吧,免得沾惹那些麻烦,我们也要赶紧远避而走。”
楚天舒其实已经察觉到,约在十里开外,一队骑手,正从山路间靠近过来。
听老者这么一说,他也就笑笑。
“也好,你们先走吧。”
老渔夫知晓,这等人物行事,并非自己所能置喙,既已提醒过了,便再度称谢,匆匆撑船,调头而走。
看来这老渔夫甚有威望。
他走之时,只呼喝了几声,附近的渔户们,便纷纷收网,匆忙撑船离开。
众人并非全都住在下游,此时,却都尽往下游而去,只求个迅速远避。
楚天舒踏水走了几步,回到岸上,朝骑手们的方向看去。
这里青山连绵,山路也蜿蜒曲折,少有直行的。
楚天舒这一看,视野正好被小丘挡住,不能直视。
但随着那些骑手扬鞭加速,楚天舒不靠眼睛,感知的也越来越清楚。
三十三人,全都骑马,不对!
楚天舒露出少许惊讶之色,取出天眼,往额头上一贴。
天眼一闭一张,细微的辐射波,骤然扩散。
这种侦查之法,也是楚天舒转换根基之后,才能运用。
比念力更远,更细微难以察觉的无形波动,甫一荡漾出去。
前方山体间,林木,小鸟,虫豸,石缝,诸多景物,就以一种奇特而立体的感觉,反馈到天眼之中。
微妙波动,霎时间去得更远,从那些骑手们身上,清晰扫过。
领头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金冠狐裘,唇红齿白,样貌俊美。
与他并辔而行的文士,细眉细眼,白皙微须。
其余众人,大多是皮甲长刀弓箭的打扮,骑在马上。
只有两个人例外。
这两个人,只是步行,发髻浓黑,相貌威武,胡须茂密。
躯干处套了铁甲,双臂却暴露在外。
让楚天舒感到惊讶的,就是这两个人。
因为,他们的身高,足足有四米左右!
而且,不是那种瘦竹竿一样的身材,反而肌肉贲张,横向发展。
看他们的肩宽,也有常人的两倍以上,手中提着长柄战锤,如捏茅草一般。
楚天舒的天眼波动,源源不绝的扫过这些人的身体。
尤其是那两个巨人。
四米高!
放在老家乡村的楼房前,这种人,脚还站在门前大地上,头已经伸到二楼窗户那里了。
不折不扣的巨人。
但他们体内,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血脉气息,也没有内功运行。
其筋肉骨骼,全都充满了劲力熬炼的痕迹。
这些熬炼痕迹,实在太多太细太妙,层层迭加,早已不可破译。
楚天舒也不可能从观察痕迹,逆推出他们的锻炼方法。
但至少可以肯定,他们出生的时候,应该只是常人的体格。
硬是凭后天某种锻炼方法,长成了这个样子。
“不对吧,我才走两三年,大唐就变这个样子了?”
楚天舒闭合天眼,让它隐在额头中,伸手摸了摸下巴,满腹疑惑。
“这两人身上连兵魂都没有,光靠打熬气力,能长这么高?”
“当年,我跟海东来、郑回他们闲聊,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人生阅历,也完全没提过,有这样的功夫啊。”
嗒嗒嗒!!
马蹄翻飞,笑声靠近。
那一队骑士,已经绕过山丘,来到了河岸边的这一片草地上。
领头的华贵少年,刚一到了这里,就看到草地上那滩显眼的血迹,还有那些猎鹰的羽毛。
“我…”
少年一时茫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我的鹰呢,你杀了我的鹰?”
文士一瞥楚天舒,又往河面上还没走远的渔船看了一眼,低声开口。
“王子,鹰奴久受调训,非比寻常,此人年纪轻轻,身形并无动若械的气魄,显然根底浅薄,又无弓弩,哪能轻易杀得,必是与那些渔人联手,使了什么勾当。”
少年惊醒,咬牙道:“这些贱民敢杀我的鹰!”
“文先生,你把他们都杀了,都杀了,我要他们陪葬!”
文士应声:“王城附近的山民渔人之中,多有老卒,赵侍卫,你领十五人齐去,不可大意。”
“王子,你看那年轻游侠又如何处置?”
少年厌恶道:“此人呆头呆脑,竟然不跑,咦,衣服倒是新奇,莫非又是哪国胡人的装束,先扒来我看看。”
那赵侍卫已经领命,正要带人离开。
谁知,他们座下骏马四蹄僵立,连夹马腹,抽了两三鞭,也还不动。
“连这些马也练过拳。”
楚天舒的视线,从那些马身上移开。
“你们刚才,好像说了些很恶心的话呀。”
他目光扫向那些人。
“恶心货色见多了,我都快习惯了,算了,先走个流程。”
“你们…跪下答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