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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七章 正言理门户

  荣国府,荣庆堂。

  贾琮的话让贾母有些语塞,她自然清楚贾琮话里意思,儿媳妇这次的算计,已让这小子生出警惕。

  他这是要放下话头,让贾家子弟断了染指鑫春号的念想,宝玉也没了这积攒家业绝好机缘。

  但是眼下这等形势,家中何人拧得过贾琮,这小子满嘴大义道理,说出来的像剜肉的刀,哪个也吃不消的。

  何必还在这事上自讨没趣,贾母只求祖孙俩相安无事,自己晚年安乐体面,眼前烦恼越快过去才好。

  连忙说道:“琮哥儿,如今你是家主,又是贾门族长,只要能护持家门富贵长久,都按你的意思办便是。”

  王夫人一听贾母这话,心中一片哀嚎,这小子几句话蛊惑恐吓,老太太轻而易举就范,一桩好事生生被搅和。

  以后事事都这样鼓捣,二房还有什么出头之日…

  贾母说道:“琮哥儿,宝玉生来尊…生来身子娇贵。

  他不像你这等能为,可以在外闯荡,建功立业,封官封爵。

  二太太之所以生出这主意,不过是想给宝玉攒些家业,让他将来立身处世,也好有些倚仗根底。”

  贾琮听出贾母言语之中,难以掩饰的溺爱之意,但贾琮听了不觉感动,只是觉得好笑。

  老太太大概想说宝玉生来尊贵,或许还有衔玉而生之类,只是在自己跟前实在说不出口。

  至于说宝玉身子娇弱,听着更加可笑,如今林妹妹调养身子,日益气血康健,连她都不再是身子娇弱。

  宝玉这日渐横向的魁梧,怀胎二月的丰润肚腩,怎么都和娇弱两字无关。

  有些矫饰的虚话假话,说的次数太多,旁人听了何等荒诞,她们自己却已信以为真。

  贾母继续说道:“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老爷和二太太为宝玉,也是操碎了心。

  你如今功成名就,身为兄长,对宝玉多扶持才好。

  堂堂翰林学士的兄弟,宝玉要是多些体面,你脸上不是也有光采。”

  贾琮微微一笑,说道:“老太太这话不错,宝玉是我的堂兄弟,我自然有扶持引导之责。

  其实男儿立世,想要有所得意,赢得人前体面,自有遵循之道,以宝玉的资质,他有所醒悟,也不算太难。”

  贾母如今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孙子能为通天,旁人一辈子摸不到的事,他都能一桩桩做出来。

  所以她对贾琮之言,已有一种莫名的信服,听他说宝玉也有得意之途,下意识便有些深信不疑。

  连忙问道:“宝玉虽身子弱些,但从小就是聪明孩子,你若能引导他出息,世人都要对你称道夸赞。”

  这会子连王夫人都放下羞恼郁恨,忍不住往贾琮看去,要听他说出什么法子。

  连薛姨妈都有些好奇,就宝玉这个懒惰荒唐模样,自己儿子似乎都比他灵醒。

  他这样也能有个出息?琮哥儿连这都能办到,可是比封爵当官还厉害的能为…

  堂上唯有宝钗听到这话,心思只是微微一转,嘴角忍不住生出笑意,只是顷刻收敛神情,也不去说破。

  贾琮说道:“男儿奋发图强,想要人前得意,不外乎两种途径。

  一便是从军入伍,搏杀疆场,军功显威,我的奶兄弟郭志贵,当初不过西府的赶车小厮。

  自从在辽东从军之后,不过数年时间,靠着军功累升,如今已经把总之职,年岁才十五,前途可期。

  男儿只要心有壮志,即便家中小厮奴仆出身,都有这般气象。

  宝玉出身比志贵高出许多,只要他心有志向,将来成就必不低于志贵。”

  贾母摇头说道:“你一向精明,怎么说起糊涂话,宝玉从小娇生惯养,他那个身子骨,哪经得起军中打熬。

  你那个小厮我见过几面,从小就粗粗大大,自然能在军中折腾。

  宝玉要学他的样子,前程是没有的,小命只怕要折腾掉,万万不可的。”

  王夫人听了贾琮之言,心中愤恨不已,我的宝玉堂堂荣国嫡孙,生来尊贵,这小子居然让他做军中丘八。

  他当真好毒辣的心思,这是想整死我的宝玉。

  贾家宁荣嫡传玉字辈死了贾珍、废了贾琏,还有个庶出废物贾环。

  要是再去了我的宝玉,就能只留他一个人得意,当真是想疯了心!

  这会子连薛姨妈都糊涂了,这好端端说家风之事,琮哥儿怎拐弯操心宝玉的前程,他这算什么章法?

  贾琮说道:“既然老太太不愿宝玉从军,宝玉想要处世立身,出人头地,那就只能靠读书进学。”

  贾母听了脸色发僵,说道:“大道理自然是不错的,可你又不是不知道,宝玉从小就不喜读书。

  因为这桩事情,两父子膈应了多少年,只怕这条路子也是难的。”

  贾琮笑道:“老太太,读书是苦差事,没人生来就喜欢读书的。

  但只要心有担当,教之得法,学之有道,谁都能读好书。

  琮当年不过东路院庶子,出身远没有宝玉显赫,只能靠着苦读诗书,才能立世为人,不也有今日景象。

  我可以做到,宝玉自然也该做到,即便不能进士及第,哪怕将来中个举人,足以支撑二房门户。

  到时,老太太也不需为他殚精竭虑,老爷也遂了望子成龙的心意。”

  贾母苦笑道:“如今我也想明白了,贾家这等武勋世家,家中子弟想要出息。

  不靠从军建功劳,便只有读书进学。

  你为自己兄弟谋划前程,这自然是件好事,你靠着读书挣来偌大前程,便觉得别人都可以这样。

  未免将世事想的太过简单,读书这种事既看天资,也要看机缘,哪有这么容易,这进士状元有几个能中的。”

  贾琮说道:“老太太说的没错,读书这种事确要看机缘,但宝玉眼下就得了这份机缘。”

  贾母很少和贾琮闲扯唠嗑,今日倒给他勾起兴致,问道:“你倒说说是什么机缘。”

  贾琮笑道:“前几日我听姊妹们说起,夏家姑娘来送腊月节礼,给宝玉了箱四书五经,对读书颇为殷望。

  我实在没有想到。夏姑娘竟也有读书之志,将来相夫教子,宝玉也算有福了…

  况宝玉成亲之后,便要定居东路院。到时内有贤妻勉励,外有老爷日日教诲。

  所以,宝玉成亲便是他的读书机缘,必得好好珍惜,万万不可错过。”

  王夫人听了贾琮言语,心中一阵烦躁膈应,这小子明知宝玉不喜读书,偏说出一堆理由,硬逼着他读书。

  这不是逼着宝玉吃苦,他这安的什么心,当真可恶至极。

  听到贾琮说夏姑娘有读书之志,还说她有贤妻之相。

  王夫人想到她给宝玉送四书五经,原本自己极看中的儿媳妇,竟和这琮哥儿一个路数。

  虽听着不是什么坏事,依旧让王夫人有些不舒服。

  这新媳妇要是嫁进门后,每日也逼宝玉读书进学,她自己好妻凭夫荣。

  老爷见了倒是欢喜,这小夫妻只怕要打架,王夫人想到这些,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王夫人只顾着心疼儿子,早被贾琮的话绕晕了脑子,但一旁薛姨妈却是旁观者清,似乎听出些内里眉目…

  贾母说道:“你提到这件事情,正是我担心的。

  宝玉见了他老子,就像是避猫鼠似的,整个人都要打摆子。

  他老子只知逼他读书,不是打就是骂,回回都闹得天翻地覆。

  有我看着还好些,要是没有我在身边,宝玉不知怎么被他老子折腾,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王夫人听了这话,放下混乱心思,眼睛微微一亮。

  老太太要担心老爷管教严厉,宝玉因此生出好歹,岂不是能继续留在西府…

  薛姨妈心中渐渐明悟,琮哥儿好厉害的心思,这圈子绕的可真够大。

  一旁宝钗慢条斯理喝茶,明眸瞟了贾琮一眼,嘴角露出丝少见的促狭笑意。

  贾琮说道:“老太太不需过分担忧,此事我会和老爷好生商议,我从小得静庵公教诲,读书得法,才能见效。

  如果一味点灯熬油,虚耗心血,不仅读不得其法,还会弄坏了身子,那真是得不偿失。

  这些窍门道理,琮必定和老爷分说劝解,让老爷和睦教导,不可打骂,方是读书育人的正理。

  到时宝玉安稳读书,贤妻慈父督促教导,机缘已到,万事俱备,必定读书有成。”

  贾母听这话不由心动,她知道儿子最器重贾琮。

  别人说话不定中用,但贾琮开口说话,儿子多半能听进去。

  老太太心中也明白,宝玉成亲之后,身边有了妻室女眷,即便为了男女避嫌,隔房兄弟也不好同居一府。

  她虽舍不得宝玉,更担心宝玉搬去东路院,日日吃他老子的口头,贾琮这般说辞,倒让贾母放心了大半。

  笑道:“你既有这般打算,是极妥当的事情,找时间和你老爷好好说道,让他别对儿子这般苛刻。

  如此宝玉成亲之后,也好多些和睦顺当,我也多放心一些,他要是真因此读书有成。我自然记得你的好。”

  贾琮微笑道:“老太太尽管放心,这事我会放心上,必会和老爷好好分说。

  将来宝玉夫妇定居东路院,老爷定会温厚教诲,不再打骂宝玉,二房门庭兴旺,事事顺遂。”

  贾母听了连说说好,觉得和孙子这么默契贴心,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一旁王夫人见他们祖慈孙孝,虽然已经强自掩饰,脸色依旧黑的如同锅底。

  原本自己图谋鑫春号分销之事,被这小子好一顿奚落恐吓,事情不成也就罢了。

  怎么好端端的南辕北辙起来,突然就说起宝玉成亲之后,搬回东路院定居之事。

  这两件事根本就挨不上,这琮哥儿花言巧语,硬是胡乱牵扯起来,哄得老太太答应下来。

  这祖孙两个一唱一和,自己半句话都说不上,他们就把这事情给定下了,简直岂有此理。

  原本王夫人打算绝口不提此事,只要事情没有说破,众人又不愿撕破脸,就这么稀里糊涂混过去。

  宝玉成亲之后,仗着老太太疼爱,依旧能住在西府。

  等到彩霞生下子嗣,老太太接着疼爱曾孙子,宝玉一家在西府住个十年八载,再不像的事也变理所应当。

  自己要问安老太太,又要关照看望儿子和孙子,隔三差五进出西府,二房和荣国府一辈子断不了牵连。

  在外人眼里二房永远都是荣国嫡传,即便东府那小子霸占了爵位家业,二房该得的体面一分都不少!

  王夫人本来打算得妥妥当当,就等着熬过眼前几个月,事情必定就能如她所愿。

  她万万没有想到,贾琮今日突然有些抽风,硬生生牵三挂四起来,将宝玉迁居之事摆到明面。

  他还用狗屁读书机缘的借口,哄得老太太上来套子,将宝玉成亲迁居之事,当场就做了落定。

  王夫人即便觉得不妥,却找不出半句话头拦阻,当真要气得一佛升天二佛转世。

  且妹妹和外甥女都亲耳听见,这事再也瞒不住人,只怕晚些时候,消息便会从荣庆堂传出,再也无法挽回。

  薛姨妈见自己姐姐脸色难看,心中叹息,原本姐姐一家搬去东路院,宝玉便没有道理赖在西府。

  但琮哥儿对这事从不说话,大抵是西府内院只剩下老太太和凤丫头,还有闭门独居的大太太和尤氏。

  未出阁的姊妹都搬去东府,琮哥儿没什么顾忌,也就懒得理会此事。

  姐姐不想和荣国正府断了牵连,就应该看懂琮哥儿心思,安分守己,这事就不会被戳破。

  可姐姐偏偏不甘心二房败落,宝玉事事都要闯祸,姐姐日日想要翻身,还想染指鑫春号的生意。

  终于触到了琮哥儿的逆鳞,让他心中生出警惕,往日从来不提之事,今日便拿出来做个了断。

  且当着老太太的面,光明正大,干净利落,将宝玉挤兑出西府,旁人还挑不出毛病,老太太还念他的好…

  琮哥儿这是不耐烦再看姐姐折腾,等宝玉成亲搬去东路院,姐姐和西府最大的牵连,也就完全被他斩断。

  以后姐姐想要进西府,只能是给老太太请安,连借口说辞都没处换。

  再想在西府牵扯生事,只怕都找不到由头,完全限于不尴不尬的境地。

  等到老太太百年之后,姐姐只怕连西府的门槛,从此都无法迈进…

  虽宝玉成亲迁居之事,王夫人心中极不乐意,但根本找不到话头反驳。

  况且此事贾母都已首肯,王夫人心中再不愿意,也只好暂且忍耐。

  因方才堂上说了不少话,贾母毕竟上了年纪,神情已略显疲乏。

  贾琮便顺势起身告退,王夫人和薛姨妈也各自起身,贾母让鸳鸯扶着她去后堂歇息。

  王夫人脸色难看,显得气郁不平,急匆匆便出了荣庆堂。

  丫鬟玉钏跟在王夫人身后,只是脚步有些踟躇犹豫。

  她虽然得姐姐金钏开解,化去些许担忧,但终究心结难消。

  想到要跟王夫人回东路院,心中没来由便生出恐慌。

  因为哪里没有姐姐,没有任何可以依仗,甚至会让她任人宰割。

  快要迈步出堂的时候,她忍不住后头看去,先是看向宝钗,又下意识看向贾琮。

  在她的潜意识之中,这两个人当初救了姐姐性命,或许也能救自己…

  只是今日荣庆堂上,太太想要沾惹鑫春号的钱财好处,已经大大触犯到了琮三爷。

  被琮三爷一顿话语排遣,弄得十分狼狈难堪,以太太爱面子的习性,心里岂能不恨。

  琮三爷还说让宝二爷成亲之后,便搬回东路院读书,老太太也当面答应。

  自己瞧着太太的脸色,心中必定十分不愿意,没了宝二爷在西府,太太连进出便利都没了。

  从此之后,太太对琮三爷必定怨恨难消。

  将来自己如若出事,巴望琮三爷救姐姐那般,也能伸手来救自己。

  依着太太的性子,必定死活都不许的,甚至还会借着自己发泄,不知会怎么作践自己。

  玉钏想到这些心头一阵冰凉,被姐姐金钏鼓励打气,拨开阴霾望见的光亮,似乎瞬间被湮没泯灭…

  贾琮和薛姨妈打过招呼,正要转身离开,正好和玉钏回首的目光相碰。

  他平时虽常见到玉钏,但是两人接触很少,也就那日在梨香院门口,彼此才说了几句闲话。

  虽然只是聊聊数语,但还是给他留下印象。

  这是个明朗灵秀的丫头,虽不像姐姐金钏的飒爽锐气,却多了一份文静亲和。

  在贾琮的听闻之中,王夫人四个大丫鬟之中,玉钏像最没存在感的一位。

  金钏模样俏美出众,性子脆利刚烈,到哪里都引人瞩目,因出了事故,才被宝钗收做丫鬟。

  彩云如今进了宝玉房头,据说是个圆滑伶俐的丫头,贾琮也常听人提起。

  彩霞身上传言更多,贾琮知道她和贾环关系暧昧,且她仓促入了宝玉房头,也显得颇有疑窦。

  唯独这个玉钏,虽和姐姐一样生得出众,但贾琮极少听人说起她,显得默默无闻,似乎被人忽视。

  但贾琮常见她跟着王夫人进出,行动举止很是灵巧利落。

  王夫人身边的丫鬟各有去处,她却唯独留下玉钏在身边。

  依着王夫人的厉害性子,玉钏能被她留到最后,至少说明这丫头挑不出毛病。

  贾琮见她突然回首,眸光清亮澄澈,柔柔软软,似乎满是忧虑无助,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他心中有些疑惑,不知她为何这等神情,只是顷刻间她便回头,跟着王夫人出了荣庆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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