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庆堂。
迎春听到贾母之言,虽面上说带人去东府游览,心中却觉老太太口头太松泛。
老太太过于宠爱宝玉,难道不知二太太对琮弟芥蒂极深,宝玉又对平儿人等多有觊觎。
凭这些隐私不明的龌龊,两房子弟就该敬而远之,何必硬生生撮合到一起,难道不怕生出是非。
所以王夫人提出让宝玉相陪,迎春才会说出理由推脱。
她身为东府管家小姐,对贾母要奉长辈礼数,对王夫人却不会忌讳,自然帮兄弟扫清门前雪。
宝玉听王夫人之言,让自己陪夏姑娘去逛东府,心中大喜过望,还是太太最懂自己心思。
贾琮立下外男不入的狗屁规矩,让自己跨不进东府门户,姊妹们在东府起居,自己却望而兴叹,不得亲近。
更不用说东府还有五儿、英莲等绝妙女子,自己便是远远一睹芳华,也是万万不能,当真害人不浅。
如今得太太的言语推澜,又因着夏姑娘外客原故,贾琮此时也不在堂中,哪个还能拦得住自己。
正当他暗自欣喜之际,没想迎春竟说出这等话,虽然听着和气细腻,但却是大违自己心意。
你们只说姑娘家体己话便是,我又不会去妨碍你们,却不知我最爱听女儿体己话,你们不当我是须眉就好。
我这一生的事业,就是懒做须眉,只想来生转世,也做你们这等女儿家。
二姐姐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竟半点不知我这番心意,当真让人伤心失落,上好机缘就这般错过…
王夫人听了迎春之言,却不像宝玉这般自怨自艾,却辨出其中意思,心中不免阴郁。
这两姐弟就怕宝玉露脸,事事都压制一把,将宝玉派遣冷落,半点不念老爷恩情,都是忘恩负义之徒。
她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夏姑娘笑道:“迎春姐姐这话有理,我上门是客,老太太慈善,让我去东府见识。
只是我们这些晚辈都去玩了,只留老太太和太太们坐着,未免有些太不敬。
留下宝玉陪着长辈说话,也好让我们姊妹少些失礼,这也是最妥当的。”
夏姑娘知道迎春是贾琮亲姐,而且外头都有传言,贾琮与长姐迎春手足情深。
姐弟两人感情甚笃,东府家业都交长姐打理,迎春是贾家姑娘之中,名声位份最响亮的。
夏姑娘内心痴恋贾琮,自然对贾琮亲姐迎春,也是爱屋及乌,对她的言行十分留意。
方才迎春话语虽和睦客气,夏姑娘却看出她神情古怪,隐约显露出一丝不愿。
说什么便于说姑娘家体己话,自己和她们没见几次,又能说出多少体己话。
这位迎春姑娘言语细密,不过是想打发宝玉罢了,看得出她不喜堂弟宝玉。
夏姑娘仔细回忆,她来贾家已有几次,从没见贾琮和宝玉说话,堂兄弟之间颇为冷淡。
她自然品味出贾琮不喜宝玉,这两姐弟感情甚笃,弟弟不喜欢宝玉,姐姐自然也不稀罕,这有什么可奇怪。
宝玉这东西娘气歪歪,色迷兮兮,瞧着就让人生气,恨不得耳刮子抽他,哪个正经人会喜欢他。
我不喜欢宝玉这东西,琮哥儿姐弟两个也不喜欢,可见我是没错的,我和他们是一党的,这才叫合适。
夏姑娘想去东府走动游逛,原本就想借此遇上贾琮,也好彼此亲近说话。
带着宝玉这娘货在身边,不仅十分碍眼,更坏了自己和琮哥儿好事。
如今迎春已牵出话头,她岂有不趁火打劫,绞尽脑汁将话说圆的。
迎春听了夏姑娘的话,心中有些惊讶,夏姑娘倒口才极佳,她这话是给自己找补,话语又体面又好听。
探春也是心中惊讶,见夏姑娘言语机巧,没想二哥哥真娶了厉害媳妇。
希望自己猜想之事,只是心中臆断才好,不然以夏姑娘这等能为,真存了那等心思,后果真就难预料…
贾母原本觉得宝玉陪着姊妹,一同去东府游逛,还觉得这事挺好。
可夏姑娘言语漂亮,句句扣着孝道礼数,她也觉这姑娘识大体,这事也就不放心上。
贾母都是无法可说,王夫人更是无话可说,只觉得自己说的话,被儿媳妇不着痕迹驳回。
这让王夫人有点不舒服,但又挑不出什么毛病,隐约觉得儿媳妇有些古怪,但心中又说不上缘由。
在场之中只有夏太太知道根底,女儿心中迷恋贾琮,她可是一清二楚。
但她觉得是女儿情窦初开,偶然见到贾琮这般出众,才会生出些许情丝。
那家女子不怀春,她自己是过来人,觉得此事也不奇怪。
如今女儿姻缘已定,只要过去些时间,心中杂念自然会消褪。
况且女儿虽行事泼辣,却是个精明姑娘,如今是青天白日,她便在东府遇上贾琮,也不敢做什么荒唐事。
所以夏太太听了女儿的话,自然也不会多说,以免言多必失,让贾家人看出什么端倪…
在场之人,都觉得夏姑娘言语得当,唯独宝玉心中难过失望。
原本迎春出言不让他跟着,宝玉心中就已极失落的,但是父亲贾政在堂,他那些女儿之言,绝不敢宣之于口。
本想着自己太太能说上几句,驳回了二姐姐的话头,好让自己跟着进了东府,也好得一场乐趣。
没想自己倾慕赏识的夏姑娘,竟和二姐姐说出同样话,虽她是顾着孝道礼数,但却不明白自己情怀心意。
有了她这些话在前,怎么也去不了东府了,自己虽鄙视迂腐礼法,却是尊崇孝道之人,也是挺无奈的。
等到两人以后成亲,定要和夏姑娘好好表白,让她知道这一番清白情怀,以后也好夫唱妇随…
宝玉心中自说自话一场,好生感动到自己,心中也就不再太过纠结。
只听夏姑娘说道:“宝蟾,我有姊妹们陪着,你也不用跟着,在这里候着便是。”
宝蟾听了心中古怪,她最知道自己姑娘心意,哪里不清楚她肚子里算计。
心中暗自吐槽,姑娘还没嫁过门,就想着去东府踩道,必定想去招惹贾琮,宝二爷真是可怜…
她虽心中替宝玉不值,但嘴上不敢多说半句,连忙轻声答应。
等到迎春等人带夏姑娘去东府,贾母便叫上王夫人和夏太太,另叫了一个老嬷嬷,四人一起抹骨牌。
又吩咐林之孝家的去厨房传话,让他们整治上好席面,午时请夏太太和夏姑娘吃席。
宝玉为掩饰遭人冷落,内心自我粉饰,恍若忠孝两全之人,只是他哪真有这等心肠。
贾母等人忙着抹骨牌,他便更加无趣,想到姊妹们正在东府游玩,心里猫抓狗挠般难受。
堂中另一人和他一样无聊,便是被自己姑娘撂下的宝蟾,夏太太去抹骨牌,她便更没事可做。
独自站在堂中侧边,一双妙目来回流转,看到宝玉便有些脸红。
等到宝玉无聊至极,正好与宝蟾目光相遇,似乎瞬间撞出暧昧的火花…
宝蟾纤腰一扭,便走到堂口,轻声问守门丫鬟,哪个地方能够方便,那丫鬟便指了方向。
她出门时不忘回头一看,目光有意无意撩过宝玉,这才扭动腰肢出了荣庆堂。
宝玉这人读书是个棒槌,说话大多也是颠三倒四,脑子有时也拎不清。
但对这种偷香窃玉之事,却是天生的心灵手巧,从来就是一点就透。
不然几年前他才多大,即便袭人有些半推半就,没他这主子无师自通,放肆诱惑。
又如何能轻易摆平,尚且年长他几岁,也是从未经历风月,活色生香的懵懂大丫鬟。
宝蟾出堂前的回眸一望,宝玉便能心有灵犀,无言之中便懂了意思。
当年他周岁抓周之时,不抓刀剑,不抓书笔,唯独抓脂粉钗环,政老爹怒骂将来酒色之徒耳。
如今再回头看来,他倒真是天生异禀…
宝蟾问过门口丫鬟,自然装模作样,去往园中假山后一处茅舍。
她有意放慢脚步,走了一段路途,回眸望去,便见宝玉一身红衣,不紧不慢跟着身后。
宝蟾不仅一阵脸热心跳,这宝二爷真是可人,当真知晓自己心意,不用说话便懂自己。
她又听背后咳嗽一声,回头看见宝玉招手,正转身走向园中游廊。
宝蟾心中立时明白,脚步微微磨蹭,便转身离开茅舍方向,远远跟着宝玉上了游廊,实在有点不怕死的模样。
宝玉沿游廊走了稍许片刻,便到游廊边沿一处耳房,这里用来存放闲置的桌椅器皿,只在年节时才会起用。
这处耳房平时无人进出,地方实在有些偏僻,宝玉小时和丫鬟做迷藏,常会进屋躲藏。
因此,这间耳房他是极熟悉的,这里日常也并不锁门。
宝玉刚走到耳房前,见两边无人便推门进去,回身便将门虚掩着。
宝蟾远远跟着身后,自然瞧得一清二楚,想到那半拉土房间,两人那番风流快活,不由得心悸神摇。
她瞬间浑身发热,脚跟也有些发软,却不知死活上去,哪怕火坑也要跳,走到房前便推门进去…
宝蟾推门进屋,刚把房门轻轻关上,纤纤细腰已被人紧紧搂住,着实吓了她一跳。
耳边热气沸腾,只听宝玉笑道:“好姐姐,许久没见,可真想死我了。”
宝蟾听到这声好姐姐,不禁心花怒放,这数月时间,她念念不忘当日,常想着能听宝玉再叫声姐姐。
如今心愿得偿,相思得慰,眉花眼笑,伸臂回搂住宝玉。
她虽只经过一回人事,但这小半年时光,困于夏家内宅,与宝玉再不得相见。
每日独自之时,欲念浮动,朝思暮想,心智催糜,二八青涩年华,竟已生出风情。
俏然笑道:“宝二爷有没有想我,二爷数月不见,倒长得愈发壮实。”
宝玉嘻嘻一笑,说道:“当然是有想的,姐姐身上还那么好闻,这会又熏了什么香。”
说着一双手便不老实,凑上去咬住宝蟾粉嫩樱唇,便不管不顾啃吃胭脂。
虽说房门紧闭,但毕竟青天白日,宝蟾呜呜出声,却不敢发出大动静。
只是略微挣扎几下,便身糜意软起来,任由宝玉胡来。
宝玉只是啃咬胭脂,尚且觉得不够尽兴,解开宝蟾上衣盘扣,一只手深入掏来抹去。
宝蟾被招惹的浑身滚烫,也愈发大胆起来,一只手便往宝玉下头伸去。
突然娇笑道:“二爷好生可恶,自己都没起性子,便要这般折腾宝蟾,故意作弄我,当真可恶。”
宝玉脸色神情一凝,突然背心有些发凉,自己怎忘记这回事情。
他平时虽纨绔无聊,言语荒唐,此事上却异常灵敏,只觉不可让宝蟾看出破绽。
加之宝蟾容颜俏丽妩媚,身姿虽苗条婀娜,却不失饱满丰腴,让宝玉很是羡慕垂涎。
连忙说道:“谁说我没起性,看我怎么收拾你,叫你还敢笑话我。”
说着便将她按在墙上,上下其手,掐软探棉,占尽温柔。
宝蟾激得满脸通红,有些神志不清,心中情动不止,只盼着快些才好。
宝玉见她这等模样,竟也有些异样,腹下腾起一团火热,伸手便解她衣裙。
两人天雷地火,只待羽化成仙,正在得趣之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有人说道:“老太太要堂中摆宴,招待夏家太太和姑娘,除太太和宝二爷,还有几位姑娘陪客。
人头可是不少,平姑娘说去外院挪用,太过麻烦了些,让来耳房搬张十人桌台,来回几步路更便宜。”
房内两人正热火朝天,突然听到有人进来,都吓得两腿发软。
宝玉腹中那股火气,如同春风化雨,被浇灭得无影无踪,整个人感觉空落落的…
宝蟾虽心中害怕,但也是灵敏性子,一下子拉起裙子,拉着宝玉就往耳房深处躲。
好在这耳房中堆满桌椅板凳,还有烛台、灯笼、香案等杂物,堆迭如山,容易找到藏身之地。
宝蟾还算有些细心,拉着宝玉窜到耳房深处,尽量离那门口远些。
两人只是刚刚蹲下,看看到房门被推开,透过杂物缝隙,看到三个婆子走进耳房。
在房里翻找合适桌台,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竟向着耳房深处而来。
宝玉方才风流浪荡,胆大包天,见那些婆子走近,吓得全身发抖,差些要惊叫出声。
好在宝蟾眼疾手快,伸手便捂着宝玉嘴巴,惊心动魄之际,倒比宝玉还镇定三分。
那三个婆子东觅西找,一点点往耳房里头靠近,宝玉和宝蟾都心胆俱裂,一颗心似乎要跳出腔子。
宝蟾想到要事情败露,夏家定会大丢脸面,太太和姑娘必要杖毙自己,怎么都难逃一死。
她虽有些泼辣,但毕竟还在年少,自然是怕死,当真心胆欲催,眼泪不住往下掉,不是不敢哭出声。
宝二爷也会被家里责打,但他是主子爷们,性命定是无忧,只要二爷以后还记得我这人…
宝玉浑身瑟瑟发抖,宝蟾似乎知道他不行,手还死死捂着他嘴巴。
他想到要是事情败露,姊妹们知道此事,一辈子清白卓绝都付之东流,老爷必定要打死自己。
只怕老太太和太太都拦不住,这些年众人虽绝口不提,他多少知道些风声,大哥哥当初便是如此…
自己衔玉而生的人物,正经的荣国府公子,万不能死于卑贱,受人耻笑唾骂。
到时只说自己年轻,经受不住勾搭诱惑,这才做下错事,保住性命要紧…
那三个婆子一通翻找,走过耳房中段之时,终于发现几张迭放桌台。
她们挑选一张新样的十人桌台,哼哧着便抬着要走。
其中一人说道:“桌台搬出去还要清洗,安顿好了回来搬几张椅子,堂里的椅子也不够用。”
几人搬了桌台出门,连房门都没关,大概是想着再回来。
宝蟾见这些人出门,慌乱整理自己衣裙头发,又帮着宝玉捯饬衣服,拿帕子擦净他脸上唇红。
拉着他便急匆匆出二房,到二房门口伸头看了两眼,正巧左右没人。
说道:“二爷,还是快跑吧,这会子不要回荣庆堂,回自己院子定定神,收拾身上痕迹,免得给人看破。”
宝玉惊魂未定,颇有逃出生天之感,也顾不得和宝蟾多说,跌跌撞撞出了房门,急往自己院子去。
宝蟾只等宝玉出门,也急着窜出耳房,沿着游廊反向而去,却并不急着回荣庆堂。
她想找个僻静之地,把身上衣服头发收拾干净,太太和姑娘都是精明人,她不敢留下一点破绽…
宝玉出了耳房刚走几步,便在游廊拐弯之处,迎面遇到一人,此时他正心虚厉害,与人乍然撞上,脸色大变。
这人穿银红底织金纹缎面长夹袄,白色交领袄子,米白细褶长裙,身姿苗条,容颜秀丽。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宝玉,眼神中透着恼怒惧怕,还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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