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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他年承祧继流芳(下)

  赵姨娘心下还指望着探春能傍上陈斯远,从此母凭女贵,从此让贾家上下高看一眼,免得母子两个被生生磋磨死呢,又怎肯得罪了陈斯远?

  再说黛玉嫁妆被贪墨、挪用了大半,身世再好也不过是个孤女,真个儿嫁给环儿也是无用。

  探春不知赵姨娘心思,只急切催促道:“姨娘到底如何作想?”

  赵姨娘收摄心思,一拍炕桌,叫嚷道:“蛆心孽障,真真儿是反了天啦!小吉祥儿,快去将环儿寻回来!”

  小丫鬟不迭应下,紧忙跑出去找环老三。

  探春见说动赵姨娘,这才略略舒了口气,旋即又道:“好端端的,环哥儿怎地…怎地会生出这等龌龊心思来?”

  赵姨娘一怔,讪讪道:“去岁老太太就赐了两个丫鬟来,品貌都是寻常,我也就不曾多想。谁知年里趁着我不注意,两个贱婢竟偷偷爬了床…”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放心,我寻鲍太医买了两副避子汤,包管出不了事儿。”

  探春愕然无语,心道贾环才多大年纪?这么小就缠绵床笫,亲娘不说管束一二,反倒为其遮掩…也不怕折损了身子骨?

  无怪贾环生出妄念来,敢情是知道人事儿了。

  探春愈发气恼,说道:“姨娘这是什么道理?环哥儿才多大年纪,岂能纵着他流连床笫?”

  赵姨娘却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的?宝玉比环儿还小时,不也知了人事儿?”

  一句话将探春噎得生生无语。是了,有宝二哥‘珠玉’在前,贾环犯下的荒唐事儿也就不算什么了。

  探春情知生母赵姨娘不通文墨、鼠目寸光,简直上不得台面。又想起亲兄弟贾环阴私歹毒、荒唐无度,顿时心生绝望。知晓这二人乃是烂泥扶不上墙,早前就没想过能得二人帮扶,如今更是只怕二人略略收敛,能为其少招惹些麻烦就得了。

  因是深深吸了口气,劝说道:“再如何也要管束一二,可不好纵着环哥儿胡闹。”

  赵姨娘含糊以对,道:“知道知道,我心中有数。”顿了顿,又道:“这事儿…远哥儿可知道了?”

  探春道:“哪里还等得及远大哥问罪?方才林姐姐气得半死,环哥儿一走我便追了过来。”

  赵姨娘道:“可不好让远哥儿多想,你回头儿与林丫头说说,这事儿环哥儿的确不多,我自当好生教训教训。”

  说话间就听小鹊报信道:“姨娘、姑娘,三爷回来了!”

  话音落下,便见小吉祥儿引着乌眼青的贾环垂头丧气进了内中。赵姨娘端详一眼,立马炸了,叫嚷道:“这是哪个丧良心的打的?环儿快说!”

  贾环讪讪一甩衣袖,说道:“园中银杏树上不知何时筑了一窝喜鹊,我爬树去掏鸟窝,谁知贾琮那厮隔着老远正用弹弓打鸟窝,好巧不巧一石子正打在眼眶上…妈妈放心,琮老三也没得好儿,我将其推水里去了。”

  赵姨娘这会子单顾着心疼贾环了,哪里还记得其犯下的错?‘心肝’‘肉肉’叫个不停,不迭打发丫鬟去寻伤药为其涂抹。

  探春实在瞧不下去,叫了一声‘姨娘’,这才冷着脸儿与贾环道:“我且问你,你今儿个给宝姐姐送贺礼,贼眉鼠眼一直盯着林姐姐是何意?”

  贾环顿时一缩脖子,辩驳道:“哪里盯着了?不过是随意瞧了几眼。”

  探春冷笑道:“你肚子里存了什么牛黄狗宝当我不知?我劝你尽早熄了那腌臜心思!林姐姐自个儿气了个半死,我好一番哄劝,这才来寻你。若再有下回,来的就不是我,而是远大哥了!”

  贾环梗着脖子道:“远…他来又如何?我不过多瞧了几眼,又不曾做出什么事儿来。”

  “好啊,还敢犟嘴?”探春四下扫量,三两步到得门前抄起门栓,返身之际唬得赵姨娘张开膀子拦阻,道:“探丫头,再如何他也是你亲兄弟,可不好打坏了!”

  探春真个儿恼了,情知赵姨娘护短,顶多数落一通,是断然不敢下狠手的。可贾环这等卑劣性子,若不将其打怕了,难保其来日不会使什么鬼心思。

  因是往左右吩咐道:“拦住姨娘,我今日定要给环哥儿一个好儿!”

  有什么姑娘便有什么丫鬟,侍书、翠墨两个情知自家姑娘是动了真火儿,赶忙上前拖走赵姨娘,探春便往内中追去。

  贾环正揉着眼眶呢,见探春气势汹汹而来,顿时唬得神魂出窍,抖若筛糠道:“三姐姐,你要…你要…啊!”

  探春一脚将贾环踹翻,前挪一步,挥起门栓对着贾环的屁股便打。那贾环挨了两下便要乱动,结果背脊上生生挨了一门栓,顿时惨叫着不敢再乱动。

  一时间厅中赵姨娘叫嚷,屋中贾环惨叫,探春手中门栓上下翻飞,足足抽打了二十几下方才罢休。

  铛啷啷一声门栓丢在地上,探春指着贾环的鼻子道:“望你记着今儿个这一通打,来日再犯,我便打断你的腿!”

  说罢扭身便走,直到此时侍书、翠墨方才撒开赵姨娘。那赵姨娘踉跄着扑进屋中,眼见贾环身上并无血迹,这才略略放心,继而又叫嚷道:“探丫头,你要打死你兄弟不成!”

  探春停步门前,扭身冲着屋中喊道:“他若再犯,我便当自个儿没这个兄弟!”

  门扉响动,探春领着两个丫鬟匆匆而去。赵姨娘抱着贾环哭了半晌,又褪下裤子,眼见屁股、背脊上满是红肿檩子,不禁心疼得又掉了眼泪,很是咒骂了探春一番。

  那贾环疼得鼻涕眼泪横流,心下虽不忿,却再不敢表露觊觎之心,这且按下不表。

  宝姐姐生辰宴只是小聚,惜春心觉年里虽忙乱,却并无甚意趣,便催着尽快起社。奈何如今还不曾出正月,外间春寒,众人便哄着说总要等到二月中下才好起社。

  这日小酌一番,早早便各自散去。直到隔天,陈斯远才听小丫鬟芸香嚼舌,说昨儿个探春大发雌威,用门栓将贾环抽打得下不了炕。

  陈斯远心下欣慰,暗忖可算探春是个懂事儿的,只可惜摊上这般生母与兄弟,生生被拖累了。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陈斯远既知,哪里还瞒得过旁人?王熙凤本就不待见赵姨娘母子,听闻环老三竟对黛玉生出腌臜心思,顿时怄得不轻。

  私下里便与平儿道:“什么下流种子也敢觊觎玉儿?我看这娘儿两个是日子过得太好了!”

  自打贾政走后,王熙凤一门心思与王夫人斗法,平素也懒得搭理赵姨娘母子。如今这二人又跳将出来,王熙凤一则为自个儿出气,二则要卖陈斯远一个情面,当下便示意平儿给这母子俩一个教训。

  于是平儿四下联络一番,赵姨娘母子每日吃食立马成了残羹冷炙不说,炭火、针线、浣洗等事俱都被耽搁了下来,惹得赵姨娘苦不堪言。

  直到此时赵姨娘方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她有心找补,又舍不得养伤的贾环,便只好自个儿去给陈斯远送了帖子,咬牙拿出银子来,打算置办席面当面儿道恼。

  陈斯远又不是软柿子,此前并无冲突,又冲着探春的颜面,这才多番与赵姨娘虚与委蛇。如今贾环生出这等心思,还敢进园子偷窥黛玉,陈斯远哪里还会给赵姨娘好脸色?

  于是乎赵姨娘几次登门,俱都被拒之门外。赵姨娘无奈,又去求探春,很是被冷言讥讽了一番,这才狠下心来要提了贾环登门道恼。

  谁知还不等母子两个出门儿,得了信儿的王夫人便打发玉钏儿将二人叫了过去。母子两个立了一番规矩,吃了一通训斥,谁知王夫人转口竟道:“错是错,你二人一个为贾家子弟,一个为妾室,再如何也不能苛待了。听闻这几日吃食用度多有克扣?”

  赵姨娘不解其意,含混着应下。

  王夫人便蹙眉道:“来啊,去查一查是怎么回事儿,但有刁奴为难,只管拿了来打板子!”

  周瑞家的领命,半晌便将大厨房、库房的管事儿提了来,当着赵姨娘的面儿打了二十板子。赵姨娘与贾环纳罕而归,转头儿周瑞家的便将这几日克扣的用度一并送了来。

  往后几日,更是恢复如初,再没人简慢。

  赵姨娘母子虽不知王夫人为何转了性子,却乐滋滋享受起来,再不提赔罪道恼之事。

  探春得知此事,情知王夫人是故意落了凤姐儿与陈斯远的脸面,紧忙过来劝说了一通,却被赵姨娘急赤白脸好一通讥讽,气得探春拂袖而去,再不来赵姨娘院儿。

  这等杂乱事儿,不一日便传入陈斯远耳中。他往潇湘馆去了一遭,宽抚了林妹妹一回,私底下又与两个武婢吩咐,往后黛玉出行必要随行左右。但凡有人唐突,只管打了再说。

  除去读书,陈斯远每日与薛姨妈在大格子巷私会,直至薛姨妈不堪挞伐、求饶不迭,且月事迟了三日还不曾来,正月二十九这才安心回转荣国府。

  癸水推迟,许是近来房事太频之故,陈斯远倒是真心盼着薛姨妈有了身孕,如此他才好一门心思攻读,以备来年恩科。

  却说这日陈斯远正要往潇湘馆去看黛玉,便有红玉来回,说是二姑娘迎春到访。

  陈斯远心下纳罕,紧忙撂下书卷迎将出来。

  到得厅中,便见二姑娘迎春领着司棋转过屏风,视线稍稍一搭,迎春便赧然着红了脸儿。

  陈斯远察言观色,便思量着莫不是贾赦已将婚约之事露了口风?

  果然,二人厮见一番,待落座后,司棋便扯了红玉退下,只留二人在房中叙话。

  陈斯远亲手为其斟了茶盏,笑着说道:“过两日便是二姐姐生辰,我倒是为难了一番,这几日得空逛了两回造办处,选了一份贺礼,也不知合不合二姐姐心思。”

  迎春低声道:“有心了…你有这份心思就好,送什么倒不打紧。”

  迎春有自知之明,情知比不得黛玉、宝钗,且因着年岁之故,二人等闲不得亲近,只能留待成婚后再行筹划。

  当下略略羞赧,到底吐口道:“昨儿个父亲寻了我去东跨院,将那事儿提了一嘴。”

  陈斯远笑道:“姨夫说了?还想着给二姐姐个惊喜呢。”

  迎春摇了摇头,虽强忍着,面上却满是欢喜。犹豫着说道:“你当真便要就此定下?”

  陈斯远撂下茶盏笑道:“怎地?莫不是二姐姐反悔了?”

  迎春笑着摇摇头。她心下期盼得紧呢!论品貌、才情、能为,陈斯远都是上上之选。与其选个不知底细的世家纨绔,莫不如选陈斯远来的妥帖。

  再说这远兄弟虽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儿,可待枕边人却极好。且不说宝钗、黛玉,单看其身边儿的香菱便知一二。

  这香菱与迎春年岁相当,却依旧是当初那副呆萌模样,一门心思扑在诗词歌赋上,一看就是被远兄弟养得极好。

  再看其房中的五儿,原本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这半年来面上也多了血色,咳疾也好了大半。听闻也是远兄弟不惜银钱,隔三差五便买了茯苓霜来,这才将柳五儿的弱病将养了过来。

  对待身边儿的丫鬟尚且如此,迎春自忖就算比不得宝钗、黛玉,来日过了门好歹能相敬如宾,可不比如今这等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强了百套?

  因是便道:“我只是纳罕,远兄弟怎地这般早便定了下来?”

  陈斯远笑道:“观棋如观人,二姐姐精擅黑白之道,只看棋路便可知晓高下,这等道理又岂能不懂?”

  迎春欣喜笑道:“这般说来,远兄弟以为…我如今管家也算有些能为?”

  陈斯远正色道:“极有能为!”

  早前探春管家,好歹有王夫人背书,又有李纨帮衬。迎春比探春还不受宠,又不是个刚强的性子,只得左右逢源、借力打力。

  她一边厢萧规曹随,沿用了探春管家之策,一边厢又秘而不宣不肯过明路。加之动用邢夫人的陪房用作稽查,将两方对垒变作了三方博弈,反倒将这荣国府不声不响给安稳了下来。

  如今贾家上下,哪个还敢小觑了贾迎春?便是贾母见了,也要慨叹一声儿——先前是看走了眼。

  迎春又赧然起来,揪着帕子道:“我哪儿有你说的那般好?”顿了顿,说道:“亏得你先前给了我一些银钱傍身,不然我还不知如何使唤得动底下人呢。”

  陈斯远笑道:“能用银钱开道也是本事,须知今儿个撒出去多少,来日连本带利都要赚回来。”

  迎春抿嘴笑着不说话,陈斯远又道:“银钱可还凑手?”

  迎春忙道:“足够了,我如今还剩下八九百银钱呢。”

  说罢她又羞怯起来,直待陈斯远漫天说了半晌,方才说道:“是了,方才我与父亲说话儿时,有个名叫孙绍祖的又来登门求见,我见父亲面上不耐,走时便寻了小厮扫听。”

  “哦,可得了什么信儿?”陈斯远暗忖,莫不是孙绍祖这贼厮鸟不死心,又来求娶迎春?

  却见迎春面色很是古怪了一番,方才咬着下唇道:“小厮说…那姓孙的的好似瞧上了司棋,前一回便要花二百两银子将司棋买了去。”

  “哈?”还有这种事儿呢?

  陈斯远愕然之际,迎春又道:“父亲前一回很不待见,三言两语便将他打发了…也不知这回又许了什么好处。”

  再如何说,司棋也是迎春身边儿的大丫鬟,来日是要做通房的,些许银钱就想弄到手,那孙绍祖是想瞎了心。不过想起贾赦那贪鄙的性子,难保其不会被银钱所动。

  那司棋早早委身陈斯远,陈斯远又岂肯拱手让人?

  当下便道:“司棋…年岁也够了,不若回头寻了由头放其出府,我再行安置。”

  迎春轻声应了,却又面色古怪地盯着陈斯远瞧。陈斯远面上讪讪,只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许是自个儿与司棋相会之事被二姐姐听了去?

  正待说些什么,外间红玉又来回道:“大爷,大太太来了!”

  迎春眨眨眼,慌忙起身去迎。

  因邢夫人与陈斯远亲近,是以红玉方才回过,便有邢夫人转过屏风而来。人还不曾露面,笑声先至:“远哥儿,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啊!你与…咦?二丫头也在啊。”

  邢夫人停在屏风左近,笑吟吟扫量过来。

  迎春臊得脸面通红,赶忙上前见礼。不待其敛衽,邢夫人已然扯了其手儿笑眯眯道:“我的儿,往后咱们亲上加亲,又没外人,何必这般外道?”

  迎春羞得支支吾吾道:“本要问远兄弟日常用度可还足数,如今既问过了,这便先行告辞了。母亲与远兄弟说话儿就是。”

  邢夫人也不拦她,只笑着道:“好好好,你先去忙旁的吧。”

  目视迎春慌乱而去,邢夫人这才转身与陈斯远道:“想必二丫头也说了,大老爷今儿个松了口,说是明日便让我去与老太太提及此事。”

  陈斯远赶忙道:“那你打算如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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