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楼不同于潘楼,
所在位置乃宫城东北,
周围街市并没有什么青楼妓馆,
更多的是公侯伯爵等勋贵的宅邸。
而且樊楼面积颇大,有东南西北中五栋连通的高大木楼,客人虽多,但分散在五栋楼中,便显得稀疏了不少。
所以,平日里楼中也经常有高门大户的贵女们在此登高望远,赏景饮宴。
五栋木楼中最受欢迎的,乃是东、北两座木楼。
原因是这两栋木楼,正好可以遥望地处内城东北角的皇家园林。
其实之前最受欢迎的是西楼,但因五楼能眺望到宫城之内,便也被设了限制,等闲宾客无法登上五楼。
此刻,东楼,
雅间外的回廊上,
柴家女使云木微笑着领着几个女使朝这边走了过来。
距离房门还有四五丈的距离,云木便缓缓停下脚步,朝站在廊柱下的精悍护卫微微福了一礼。
云木身后的女使,也是一般行礼。
待护卫点头,众女使这才朝着门口走去。
门口也有健硕的妇人,看到云木等人走来,仔细看了几眼后才推开房门。
云木等人又是一礼。
这回廊上的护卫、健妇并不是柴家的,而是保护雅间内某位贵女的宫城禁卫。
进到雅间还未绕过屏风,就听到雅间内有人笑道:“几位长辈们虽常在宅子里打理家务,但马球球技可是不俗呢!”
“张家姐姐说的是,单是能和吴大娘子打的有来有回的贵妇官眷,在我心中就有好几位!”
听着说话,云木绕过了屏风,便看到了坐在桌边说话的贵女们。
坐在主位上的乃是便装的高家滔滔姑娘,在她两边落座的姑娘们家世非富即贵。
看着站在屏风旁的云木,曹家芝姐儿笑道:“菜肴送过去了?”
这位曹家贵女乃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当年安梅成婚的时候她才七八岁,跟着家里人去过徐家,如今已经十一二岁正值金钗之年。
云木福了一礼,笑着点头道:“回姑娘,几位的心意都送过去了!雅间中的几位郎君公子,还让奴婢给诸位道一声谢呢。”
说着,云木又福了一礼。
“好!”曹家芝姐儿笑了笑。
看着朝自己点头的柴铮铮,云木和众女使走到一旁继续侍立。
主位上的高家滔滔姑娘,看着一旁的荣飞燕道:“我听说南边又有了一场大胜,荣家世子可会归京?”
正在吃菜的荣飞燕赶忙放下筷子,笑了笑道:“兄长他有写信回来,说有大胜,可回家还要往后延一延。”
“但,定然不会误了秋天的国之大事。”
荣飞燕说完,席面上的众位贵女们纷纷笑了起来。
前两日年节后上朝,礼部已经禀明,赵枋的婚期已经定在了秋天,贵女们自然也都知道了。
高家滔滔姑娘面上稍有些羞涩,点点头道:“那就好。”
旁边的张家五娘道:“我母亲说,在外就藩的三位亲王今年就将回京,有知道是什么时候么?”
高家滔滔姑娘思忖片刻,笑道:“如今还未出正月,路上苦寒,想来还是要不少时日的。”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铮铮姐姐,前两日我去广福坊,有看到几辆马车装着木料停在宅子门口,是要修缮么?”曹家芝姐儿疑惑道。
柴铮铮一愣,笑道:“哦!是,我家在沧州的故旧,家中有子弟要参加明年会试。”
“还没出正月,这么早就来了?”有姑娘惊讶问道。
柴铮铮笑着摇头:“不是,不是,从沧州来汴京可要不少日子,哪会这么早!是我母亲她在院子转了转,发现外院的厢房里少了些家具,便备下木料,让匠人准备打造几个。”
“哦!原来如此。”曹家芝姐儿点头道。
柴铮铮笑了笑,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
其实她说谎的。
之前柴夫人说过,想将广福坊宅院的外院厢房辟出来,准备给河间府故旧家进京赶考的举子居住。
可柴铮铮坚决不同意,无奈柴家只能又在广福坊买了一处宅院,和徐载靖的那处院子一墙之隔。
匠人们将围墙打开,那些木料就是用来造游廊的。
将来围墙上打开的门洞要不要重新补好,那就是后话了。
随后,贵女们又聊了些别的话题。
依稀听着,似乎是不知道哪户遮奢人家的主君,在京中寻找好人家的姑娘做妾。
这帮贵女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周围贴身的女使妈妈们,获得消息的渠道也很多。
你一句,我一句,相互印证顺藤摸瓜的问下去后,有姑娘不敢相信的说道:“啊?难道是刚被撤了实权军职的谭家?”
未时初刻(下午一点后)
西果子巷,
世家康家宅院,
前院正厅,
门口的棉帘被人撩开,挂在门边,从外面一眼就能看到门口的屏风。
屏风内,
正中的椅子上,康王氏端着暖手炉穿着一身体面的新衣坐在那里,身前厅中还站着个神色谄媚的婆子。
看了眼厅中的婆子,康王氏撇嘴道:“张婆子,看在你干了这么久的牙行买卖,我就信你一回!让人进来吧,我看看成色!”
“哎!多谢大娘子信任!”张婆子笑着躬身一礼。
张婆子甩着手绢儿说道:“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
一个穿着绸缎,但衣服上有些折迭痕迹的中年妇人捏着手绢儿走了进来。
看了眼坐在正中的康王氏,这中年妇人中规中矩的福了一礼,道:“老身见过大娘子。”
康王氏上下扫了眼这婆子,淡淡道:“听张婆子说,你之前在哪家侯府待过?”
“回大娘子,是!老身之前是汝阳侯府包家的内宅管事婆子。”
中年妇人说完,又看了眼康王氏,继续道:“后来也在长兴伯府干过一些时日,不过没能进得了内宅。”
康王氏点点头,道:“嗯,为什么没在长兴伯府长久的做下去呀?”
“回大娘子,老身就是干的再尽心,也进不了内宅了。听说张家姐姐说贵府有份差事,便斗胆来试试。”
中年妇人说完又看了眼康王氏。
康王氏点点头,看着手边的一张纸,道:“你姓乌?”
“回大娘子,是。”
康王氏看了眼牙行中的张婆子,继续道:“张婆子说,乌妈妈你曾经和长兴伯府姓廖的管事婆子结了仇?”
乌家妈妈点头恨恨道:“是的,大娘子,那个贼妇人仗着是符家二大娘子的贴身妈妈,对我动辄叱骂,老身回了几句,便遭她四处针对。”
康王氏听到此话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那,你在外面可有听说过我家的事儿?”
乌妈妈抬头看了眼康王氏,抿嘴点头:“回大娘子,听说过。”
“说说。”康王氏板着脸道。
“说是您宅心仁厚错信他人,让身边贴身的祁妈妈有机可乘,伙同姓廖的女使,脏心黑肺的昧下了府里的银钱!”
“要不是王家老太太,你不知道还要被坑害多久呢!”
“这种女使和婆子,简直就是在败坏我们这些为人奴仆之人的名声!”
听到这几句话,
牙行的张婆子,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喘息都快了几分,似乎祁妈妈是坑了她的钱。
康王氏则有些尴尬,又有些享受的点了点头,道:“嗯,这种往事你就不用多说了。”
“是,大娘子,是老身多嘴了。”乌低头道。
康王氏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在汝阳侯包家待过,想来在京中也有不少能打听到消息的路子吧?”
乌妈妈躬身道:“回大娘子,有一些。”
“那说几个最近最新的消息来听听。”康王氏说着,看了眼一旁的张婆子。
张婆子点头:“大娘子您放心,我在这儿呢,她只要乱讲,说一句我就知道。”
乌妈妈低头想了想,道:“听之前的姐妹说,最近京中有个消息,说是有遮奢人家在寻好人家的姑娘当妾室。”
“哦?”康王氏颇有兴致的坐直了身子,同时看了张婆子一眼。
张婆子点头:“大娘子,此事我也略有耳闻。”
“京中公侯遍地,哪个不是遮奢人家?具体是哪家你可知道?”康王氏问道。
乌妈妈摇头:“大娘子,这事儿要问清楚,得用些‘邓通’开路。”
邓通便是银钱的意思。
康王氏正要继续说话,有小女使在门口喊道:“大娘子,扈嬷嬷来了。”
听到通传声,康王氏的表情瞬间有了些不耐,这个表情也正好被乌妈妈给看到。
“进来吧。”康王氏撇嘴道。
很快,
一位有些年纪的老妇人便走了进来,点头道:“见过大娘子。”
康王氏的表情,此时已经变成了笑容,讨好的说道:“扈嬷嬷,您怎么过来了,快请坐。”
“老身不敢。”扈嬷嬷躬身摆手道。
看了眼旁边的张婆子和乌妈妈,扈嬷嬷道:“大娘子,您这是要寻些婆子女使?”
没等康王氏回话,扈嬷嬷点头道:“张婆子和咱们几家亲戚都有来往,想来定能让大娘子称心如意。”
“哎,多谢扈嬷嬷夸奖。”张婆子躬身笑道,态度比对康王氏还要恭敬。
因为张婆子可是知道,这位扈嬷嬷乃是王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是在祁妈妈被处置了之后,王家派到康王氏身边的。
打过几次交道后,识人无数的张婆子便知道这位不是个好相与的。
旁边的乌妈妈抬头看了眼扈嬷嬷,眼中稍稍有些不服气。
可扈嬷嬷似乎背后长眼睛一般,回头看了过来,在乌妈妈脸上扫了几眼,淡淡道:“你姓乌?之前在汝阳侯包家做过?”
“是老姐姐。”乌妈妈道。
扈嬷嬷不确定的说道:“那东昌侯府有一位姓赖的,发字辈的,跟在上一代东昌候身边的老管事,你可认识?”
听到此话,康王氏撇了下嘴,颇有些不解。
毕竟这扈嬷嬷上一句还在说包家,下一句就到秦家了。
但厅中的乌妈妈和张婆子,面色却有了些变化。
乌妈妈眼中的惊讶更多些,迟疑的说道:“老姐姐,这位我自然是认识的!。”
扈嬷嬷点头:“这么说,跟着秦三姑娘陪嫁到谭家四房的赖妈妈,你也认识咯?”
“这,您怎么知道?赖妈妈正是我表姐。”乌妈妈眼中已经有了些恐惧。
扈嬷嬷点头:“唔!那赖妈妈的孩子是.”
“两个姑娘,一个叫大月,一个叫小月”乌妈妈有些胆战心惊的赶忙答道。
也不怪这乌妈妈害怕,实在是她不认识的人,结果看了自己一眼,就差点把她全家给问一遍了。
扈嬷嬷嘴里的赖管事,正是乌妈妈的舅舅。
“嗯,是个有根底的,大娘子要是想用,就让她入府吧。”
扈嬷嬷笑着说完,朝着康王氏微微一礼,道:“那,老身就告辞了。”
“哎!”康王氏应道。
敷衍的将扈嬷嬷送到门口后,康王氏回身瞥了一眼乌妈妈,道:“行吧,既然扈嬷嬷这么说了,你就来我家做吧。”
“哎!”乌妈妈福了一礼,笑着道:“大娘子,有扈嬷嬷这位压舱金锭在,奴婢就不藏拙了。”
看了眼一旁的张婆子,乌妈妈走到康王氏身边,耳语道:“大娘子,正在京中寻觅妾室的,正是宗室亲王康老王爷。”
“哦?”康王氏眼睛一亮。
傍晚,
康家主母院儿,
屋内,康王氏从女使手中接过茶盏,朝着扈嬷嬷走去。
“大娘子,您这太客气了。”扈嬷嬷躬身接过茶盏说道。
“嬷嬷哪里话,您可是我母亲身边人。”康王氏笑着继续道:“今日,我听说康老王爷要纳妾,便想着”
听完,扈嬷嬷点点头,道:“大娘子,对待妾室子女,您如此做倒也不算过分。”
闻言,康王氏嘴角露出了笑容。
“那您想要哪个庶女进王府?”扈嬷嬷问道。
“听说康老王爷喜好幼女,我瞧着康兆儿年纪正好,又有弟弟妹妹好拿捏.”康王氏淡淡的说道。
看着不置可否的扈嬷嬷,康王氏道:“嬷嬷,难道不合适?”
扈嬷嬷点头:“大娘子多想想!得宠的庶女出嫁分的财产多?还是不得宠的分的多?”
“自然是嬷嬷,你的意思是把姓金的贱人所出给送到王府对对对!嬷嬷说的在理。”
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康王氏脸上流露出了十分痛快的神色:“康霓儿,这小贱人仗着生的好,一直在官人跟前说元儿的坏话,活该被送去!”
“但,要是金小娘去康家主君面前哭诉,康家主君问起来,您可有想过怎么回答?”扈嬷嬷问道。
康王氏:“呃我是当家主母,何须回答!再说,我那官人嗜酒好色,谁知道什么时候回府知晓此事。”
扈嬷嬷摇头,道:“大娘子,可不能这样说!要知道,您这么做,可是为了康家主君的仕途!”
“嬷嬷说的是,说的是!和康老王爷有了关系,我看我那妹.”
及时止住话头,康王氏笑了笑,继续道:“没良心的官人,知道后如何谢我!”
扈嬷嬷放下手中的茶盏,装作没听出来,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