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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4章 陆家老宅里的秘密

第334章陆家老宅里的秘密  陆北顾正暗自思忖间,雅间内的谈话却渐渐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说起来,北边那位老朋友,又遣使来了。」

  晏几道放下茶盏,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趣闻般,笑道:「听说昨天使团到了黄河北岸,这会儿应该正渡河来东京呢。」

  梅尧臣闻言,捋须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哦?可是为贺乾元节而来?早了点吧?」

  所谓乾元节,指的是官家赵祯的生日。

  在大宋,每位官家的生日都是重要节日,全国放假,而且名字还都不一样,譬如赵匡的生日叫长春节,赵光义的生日一开始叫乾明节,后来改为寿宁节,赵恒的生日则叫承天节。

  「非也非也。」

  晏几道摇头说道:「五月乾元节自有另一拨使团来贺寿,此番辽国使团说是特来求请官家画像,欲瞻仰圣颜的来的阵仗还不小,领头的正使是辽国林牙丶左监门卫大将军耶律防,副使乃辽国枢密直学士丶给事中陈顗。」

  雅间内原本略显轻松的气氛为之一凝。

  「求请御容?辽人此举,意欲何为?」

  晏几道细细解释道:「无非是刚刚驾崩的那位辽主兴宗,与咱们官家神交已久,却始终缘悭一面,心中抱憾罢了听闻从前王拱辰奉使北廷,混同江畔,兴宗便曾遥举酒杯,慨叹不得亲见南朝皇帝大哥之颜,其情殷殷。」

  「于是去年四月,尚未驾崩的辽主兴宗便耶律防等人来过一次,当时是贺乾元节并送上了圣宗耶律隆绪丶兴宗耶律宗真两人的画像,向我朝求取官家画像,希望以画像代相见,全一段兄弟邦交的佳话,当时我朝是同意了的。」

  「竟是如此.当时我尚未入京,倒是不知道此事。」梅尧臣也是头一次听说。

  欧阳修这时候颔首道:「是有这麽一回事,只是恰逢辽主驾崩便耽搁下来了。」

  实际上,契丹人有这种好奇是很正常的。

  契丹人跟汉人文化不同,契丹人缺乏汉人自西汉以来「君权天授」的文化基础,脱胎于草原文明的他们,更希望能处于一个强而有力的皇帝的领导之下。

  并且「皇帝」对契丹人而言也最好不是一个抽象的符号,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心里不踏实,反而能看到其模样才会产生敬慕之心,故而辽国皇帝为了将恩威远播于四方,甚至会主动将自己的画像发给各部。

  在这种文化差异的背景下,辽国想要索取宋国皇帝的画像,其实是表达尊敬的意思。

  除此之外,好奇心肯定也是有的,毕竟自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交往十分密切,双方皇帝是真的「神交」已久,每逢节日以及双方皇帝的生辰丶国丧丶新君即位,都会遣使致意,书信往来不断。

  而辽兴宗与宋仁宗差不多同时即位,两位皇帝一起度过了二十多年的太平时光,却始终无法见上一面,难免遗憾。

  「只是夷狄之心,不可不防。」

  苏轼此刻却忽然开口:「若仅止于瞻仰,何须动用林牙与枢密直学士这等重臣?其请背后,恐非单纯思慕之情那般简单.《唐律疏议》有载,厌胜之术,或图画形象,或刻作人身,刺心钉眼,系缚手足,若御容为其所得,谁能担保不用于邪祟之术,危及圣躬?」

  他此言一出,雅间内顿时静了片刻。

  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很多士大夫都是这麽想的,只能说两国的文化确实存在比较大的差异。

  欧阳修沉吟良久,缓缓颔首:「厌胜巫蛊,确实自古有之,然则自真宗朝至今,两国太平已久,辽主兴宗在位时,确曾多次表露对官家的钦慕之意,甚至先一步将其父圣宗与自身画像遣使送来,其意不可谓不诚,我朝又已答应.今其子承遗志而来,若我朝因疑生忌,为区区画像而损两国盟好,窃以为不足取,恐寒了北朝人心,徒生嫌隙,反为不美。」

  「盟约虽在,然夷狄狡诈,其心难测。」

  曾巩的观点也跟老师不一致:「昔日兴宗送上己像,我朝未即时应允,彼时群臣争议便已甚大。如今辽主再提此事,朝中反对之声只怕更甚,若画像流于北地,被宵小之徒用以咒诅,纵然无稽,亦足恶心.官家仁厚,纵不以为意,我等为臣子者,岂能不为君父安危计?」

  欧阳修还是坚持他的观点,说道:「想那辽兴宗,与咱们官家年纪相仿,几乎同时御极,隔着重山大漠却始终未能得见一面。临终前特遣使送来自家画像,其情可悯,如今新辽主续此遗愿,姿态放得甚低,若一味回绝,反倒显得我朝小气,缺乏上国气度。」

  一直静听的陆北顾,也不由得想起方才欧阳修关于「袍子」的告诫,与此事何其相似看似微末之物,却可能牵连着难以预料的风波。

  故而,他并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而这家酒楼做的生意不大,晏几道选中此地,完全是因为人多不方便走太远,这里离得最近,所以即便是早有准备,给所有雅间都上菜的速度也慢得很,耽误了不少时间。

  好在众人还是比较能聊的,刚才已经靠聊天把这段空窗期硬给熬了过去。

  此时,店家伙计鱼贯而入,捧来的并非山珍海味,倒是几样极合时令的家常菜肴。

  「罢了,此事自有两府诸公与官家圣裁。」

  见夥计已经开始大规模上菜,欧阳修正好岔开了话题。

  先上的是两碟冷盘,一碟切得极薄的猪皮冻,半透明,咸香适口,上面撒了姜丝,属于下酒菜;另有一碟芥末瓜儿,将初春新下的小黄瓜用芥末丶醋丶盐略腌,最是醒神开胃。

  热菜倒是都挺「硬」的,头一道便是炕羊,选的是肥嫩的羊腩肉,用葱丶酱料预先腌渍了,在铁鏊上炙得外皮焦香,内里酥烂,油脂滋滋作响,甫一上来,香气便弥漫了整个雅间.接着是一道肉兜子,实则是用猪羊杂碎切作细丝,拌入香料,裹以薄面皮,上笼蒸熟,形似兜囊,蘸着醋蒜汁吃,别有一番风味。

  随后则是一大盘油炸河虾被端了上来,这是早晨从汴河支流里刚捞上来的,个个都有指节长短,炸得通体金黄,虾壳酥脆,可连壳带肉一并嚼食,咸鲜满口。

  素菜则是炉焙鸡和瓠羹,炉焙鸡虽名为鸡,实则是以面疙瘩丶香菇等物仿制鸡丝形状与口感,用酱料焙烧而成。至于瓠羹,则是将瓠瓜切丝,与嫩豆腐同煮,羹汤清鲜,正好解去荤腥之腻,就是瓠瓜稍微老了点。

  因为是早晨,主食给上的是软羊面与枣箍荷叶饼,软羊面的面条很筋道,浇头是炖得极其软烂的羊肉臊子,荷叶饼则是用烫面制成,形似荷叶,中间夹着轻抹上去的一层枣泥馅。

  酒水除了不知道什麽名字的酒,还有沆瀣浆,这是一种用甘蔗丶萝卜丶冰块等调制的清凉饮料,以备不喜饮酒之人。

  欧阳修挟了一箸炕羊,笑道:「此物甚好,肥而不腻,诸君快尝。」

  梅尧臣则对那瓠羹赞不绝口。

  举子们多来自四方,许多菜式未曾见过,如苏轼便对那形色俱佳的肉兜子颇感兴趣,询问做法,晏几道在一旁笑着解释,席间气氛愈发融洽。

  窗外,汴河水声潺潺,春风拂柳,温柔依旧,似乎从未曾有人离去一般。

  早晨出门太早,陆北顾也没来得及吃饭,此时饱餐一顿,又与众人谈笑许久,等到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好在此地交通方便,他雇了辆驴车,便前往了澄明斋。

  因为买宅子所需的铜钱动辄上千贯,重量实在是太沉,别说一个人了,就是一辆车都拉不动,是不可能现钱交易的,只能票据交易。

  而开封的金融业非常发达,这种涉及大额交易情况早就衍生出了应对手段跟「交子」差不多,开封的钱铺也有专门的便携票据,名为「见钱交引」。

  否则的话那些大商人动辄万贯的交易,岂不是要次次都搬着一座小山般的铜钱去?

  此前澄明斋入帐的钱已经存进钱铺里了,他这时候只需要取出来即可。

  而陆家老宅的转卖事项,陆北顾也已经提前跟牙行沟通好了,只待钱到位便能将宅子买回来。

  他径往陈州门内大街的一处牙行。

  牙人见是他来,忙不迭迎上前,脸上堆满笑意。

  「陆官人可是为那宅子的事?钱可备妥了?」

  牙人是专门做中介的,很会说话,哪怕陆北顾年纪小,也不会叫小郎君,免得让买家觉得起了他轻视之心要是买家心里不舒服,那可做不成生意了。

  「备妥了。」

  陆北顾问道:「户贴丶地契和砧基簿呢?」

  在大宋,房产交易极重产权清白,且需无重迭典押丶亲邻争讼之虞。

  而验证卖宅者是否是宅主,就必须得验明原主的户帖和地契是否姓名一致,而验证是否存在抵押问题,就必须得见到砧基簿,如果存在抵押问题,砧基簿肯定是不在宅主手里的。

  牙人忙道:「官人放心,地契丶户帖丶砧基簿俱全,绝无纠纷,宅主只是近年生意折本,方忍痛割爱都在他那里,之前我们也验过了。」

  「那让他带来,我都得当面查验清楚。」

  陆北顾沉声道:「另外,须即刻请耆老邻右至现场勘界,共签定基文书,以免日后界至争端;而今日赴开封府衙签赤契,契书须明载永为业字样,杜绝典押回购;还需在契书上写清楚,交割后,我需更易门钥,另立界石。」

  大宋律法,田宅交易须邀集邻佑丶耆长共同勘验界至,签署「定基书」以备存证;交易税须当场输纳,获「赤契」方为合法;而「永卖断契」则彻底断绝原主赎回之权。

  这些,陆北顾都是事先打听好了的。

  「自当如此。」

  牙人点了点头,兀自絮叨道:「官人莫看眼下寥落,这地段可是顶好的!左近天清寺,南邻延丰仓,水路交通便利不说,他日若扩修外城,地价必翻」

  陆北顾当然明白对方絮絮叨叨的在等什麽。

  随后,他自怀中取出十五张面值为一百贯的钱铺「见钱交引」。

  牙人眼见他掏钱,知道成交有望,高兴地双手接过。

  随后,牙人就着天光仔细验看各种防伪标记,确认无误后方才还给他:「官人稍待,这便请原主并左右邻舍来作见证,原主的商铺离着不远,他平常不住那宅子。」

  不多时,一个身着绸衫丶面色焦急的中年男子跟着牙人快步进来,身后跟着两位老头,皆是街坊中的耆老。

  那中年男子便是现今的宅主,不过却早已不是当初接手的那人。

  毕竟,这麽多年都过去了,早就几经转卖丶数易其主了,而每个宅主只能看到上一个宅主的地契。

  故此,他也根本不清楚这宅子,原来是陆家的。

  而此时他因生意周转不灵,急欲脱手这处原本购置来等着涨价的宅邸,也就卖的不贵。

  「陆官人。」

  宅主拱手,语气急切:「今天可否交易?」

  「钱我带来了,先看看牙行草拟的契书吧。」

  陆北顾此时反而显得并不着急,买卖宅子里面门道太多,他怕被人坑,毕竟是上千贯钱呢,对于他来讲也是很大一笔财产。

  所以,必须要把事情都核对好再交易,不能被对方带着节奏走.对方现在着急,却并不知道陆北顾是什麽心态。

  牙人说道:「契书已依您吩咐写清楚了,您过目。」

  陆北顾展开契书。

  这是标准的「赤契」草稿,墨迹新干,条款依《宋刑统》并天圣年间修订的《田令》所载,详列宅基四至丶间架数目丶交易钱数,并特别注明「依问亲邻,案验分明,准折钱货,永为业」,末尾留着空白待签押用印。

  陆北顾细细看了两遍,尤其核验了关于「上手契书」也就是原地契移交,以及税赋交割的条款,而这些都是要开封府用印方才生效的。

  除此之外,按照地契上面记载的宅基四至,还拟了份「定基书」,因为陆北顾事先考察过,所以知道上面写的都没问题,没有邻里占地纠纷。

  随后,宅主自怀中取出一只扁木匣,打开来,里面正是张盖有开封府大印的地契,以及他的户贴和砧基簿。

  陆北顾将这些文书全都确认无虞后,方颔首道:「可。」

  牙人便迫不及待地高声唱道:「立契!开封东隅陈州门内大街宅地一所,计正屋三间,厢房两厦,井一口,槐树一株。原主今折价壹仟伍佰贯文省,绝卖与泸州人士陆北顾,永为业!钱地两讫,各无翻悔!如有悔者,罚钱伍拾贯入不悔人!」

  这个所谓的「立契」仪式,只是在牙行这里举行的成交仪式,类似的意思就是「这单签成了」。

  但是因为陆北顾要求签的是「赤契」而不是「白契」,故而还需要到衙门公证后用印,光是画押是不生效的。

  牙人唱毕,宅主率先提笔,在卖契上签下名字。

  陆北顾亦提笔署名,两位邻舍耆老作为「邻证」,也依次按手印画押。

  然后牙人带着他们去开封府办「赤契」。

  开封府书吏验看地契丶户帖丶砧基簿丶契书丶定基书等文书,然后核算税钱。

  依律,这种面积的宅子交易税按价百分之四,又杂收「契纸钱」丶「勘合钱」等,共纳钱七十一贯有馀。

  陆北顾以钱引兑付,吏员覆核无误,方于新地契和定基书上面钤印。

  朱红大印落下时,陆北顾的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陆家老宅,终是赎回了。

  忙活了足足一下午,随后众人回到了陆家老宅那里。

  牙人拿着新的地契和钥匙,陆北顾拿着钱,双方在门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过牙人并没有马上把钱给前宅主,估计是还要从中抽成.不过这些就不关陆北顾的事情了。

  陆北顾又依惯例取出早已备好的两贯「画字钱」,分赠两位耆老以为酬谢。

两个老头道谢不迭,言道有什麽事情便尽可招呼他们,气氛顿时活络许多,只可惜临到他们走,也没给陆北顾留个地址  看着斑驳的黑漆木门静静伫立,陆北顾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插入锁孔。

  锁簧涩滞,费力转动几下,才听得「咔哒」一声轻响。

  推开门,一股潮湿夹着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院中荒草没膝,一棵老槐树枝桠虬结,遮天蔽日,还有露珠自叶尖断续滴落。

  实际上从《清明上河图》中就可以看出,在开封,槐树是种植率仅次于柳树的树种,而柳树多种在街道上,槐树则多种在庭院里,此外,宫苑丶衙门丶学校也都喜欢栽植槐树。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宋人迷信「门前有槐,升官发财」,明代的《花镜·花木类考》就记载「人多庭前植之,一取其荫,一取三槐吉兆,期许子孙三公之意」,同时百姓也会称衙门为「槐衙」,称读书人聚集的地方为「槐市」,这跟清代以后的风俗是截然相反的。

  老宅内,正屋窗纸破碎,檐角蛛网密布,唯有墙角那口石井栏圈,仍依稀是旧时模样。

  陆北顾缓步走过屋室,空荡的房间里积着厚厚的灰尘,墙皮剥落处还露出暗黄的土坯。

  触景生情,一些本来已经被深埋的儿时记忆也随之浮现在了脑海中。

  心中一动,陆北顾凭着模糊的记忆,走向西厢房后侧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曾是他还是三岁孩童时最爱的「秘密基地」,一个由堆放杂物的隔间与后面夹墙改造而成的小小天地,入口被一个老旧柜子半掩着。

  之所以存在夹墙,只是因为当初建房的时候尺寸量错了两尺多,而涉及到厢房的梁柱长度,陆家也不可能把墙推了再重新盖整个西厢房,只好又请人在外面砌了新墙,由此就形成了这个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来的夹墙。

  他费力地挪开积满尘垢的柜子,后面果然露出一个仅容孩童钻入的窄小洞口。

  成年后的他已无法轻易进入,只得找来方才在院中拾到的一根断椽,小心撬开几块松动的砖石,将洞口扩大。

  一股混合着泥土和陈年木料的气味涌出。

  陆北顾趴在地上,看到里面是一个低矮的夹层,光线从砖石缝隙透入,在浮尘中形成一道微弱的光柱。

  夹墙中的空间不大,地上散落着几件他早已遗忘的「宝贝」.一个磨秃了毛的玩具兔子,一艘船板开裂的小小木船,还有一些零碎的物件,早都腐朽了。

  他顺着光线,目光逡巡着,忽然落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土黄色陶罐上。

  这个罐子,似乎并不是他小时候的玩具!

  土黄色陶罐看起来毫不起眼,罐口用油布封着,又以泥浆仔细糊死。

  陆北顾心中一动,他竭尽全力地把手臂伸进去,掏出陶罐,只觉得入手沉甸甸的。

  在勉强清理出的一小块空地上,他小心地敲碎陶罐。

  伴随着泥土碎块落下的,是一个用数层油布紧紧包裹的物件。

  他一层层揭开,最里面,是一迭质地坚韧的桑皮纸,虽然边缘已微微泛黄,但墨迹依旧清晰。

  而纸上的字迹,他一眼认出正是父亲陆稹的手书。

  开篇便是触目惊心的字样。

  ——「汴河虹桥塌陷案始末,及裴氏丶贾氏涉事之疑」。

  陆北顾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屏住呼吸,借着从破窗漏进的微光,急速翻阅。

  纸上并非系统的陈述,更像是一份零散的记录与草稿,夹杂着日期丶人名丶数字与简短的推断。

  「裴德谷力主采用双绞索之法加固新造虹桥,称此法乃古法新用,然据历代建造笔记,此法用于此等跨度之虹桥,可承重量颇有疑点,其荐用之绞索质地亦远逊于官定标准。」

  「与裴家五郎偶遇,闻其醉后失言,提及裴家此次所获颇丰,贾相公亦得.,言之未尽者何来?莫非与采买劣质绞索有关?」

  「查得裴氏亲戚名下永丰材行突然承揽大批绞索之采买,然其出货记录混乱,多有以次充好之嫌。」

  「听闻永丰材行与隆昌号资金往来密切,隆昌号似得贾相公庇佑。」

  「赴裴府求见裴德谷,欲陈明利害,恳请其督促更换合格材物,以免酿成大祸。裴德谷避而不见,仅遣仆役传话此事已决,无须多言。」

  「试制虹桥坍塌,所幸未伤及人员,然朝廷欲究都水监之责。」

  「裴德谷丶贾昌朝尔等为私利罔顾国事,事后竟欲一手遮天乎?!」

  最后几行字迹尤为潦草,墨迹深浓,仿佛绝望的书写者正压抑着巨大的愤怒。

  而纸页的最下方,还列着几个模糊的人名,似乎是当年可能知情或经手的小吏丶工匠。

  陆北顾握着这迭沉甸甸的纸张,指尖冰凉,胸腔内却如同有烈火灼烧。

  原来如此!

  父亲陆稹早已察觉虹桥案背后的猫腻,甚至可能已经触及了裴氏与贾氏勾结的黑幕以次充好,中饱私囊,最终酿成惨剧。

  他并非单纯因工程失败而郁结,而是在试图揭发这黑幕时,遭遇了无法撼动的势力的打压,甚至可能那场突如其来的「暴病」也并非偶然。

  裴德谷如今的弹劾,绝非只因旧怨或对嫂嫂的不满,更是做贼心虚!

  是怕他陆北顾一旦鱼跃龙门,手握权柄,会重翻旧案,彻查到底!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稿重新用油布包好,贴身藏入怀中。

  这不仅是扳倒敌人的利器,更是洗刷陆家冤屈的希望。

  陆北顾站起身,环视这破败的老宅,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殿试,他不仅要考,还要考得更好!

  唯有掌握更大的权力,才能有朝一日,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将那些道貌岸然的罪人,一一绳之以法!

  院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提醒着他时辰已晚。

  陆北顾压下翻腾的心绪,回去仔细将洞口重新掩好,转身锁上老宅的大门,将钥匙紧握在掌心,金属的凉意直透心扉。

  不远处天清寺的钟声穿透薄暮,悠长而苍凉。

  他转身步入渐浓的夜色,步伐坚定。

  殿试在即,恩怨未了。

  而这条路,他才刚刚走完第一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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