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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鼠辈胆敢欺我耶”

  水气氤氲的浴池之内,朱寅正躺在石床之上,惬意的闭目养神。九月的天已经凉了,可浴池之内却温暖如春。

  可他听到宁采薇的话,立刻从水池中站了起来,春光灿烂。

  “什么下锦衣卫诏狱”少年的声音带着惊怒,他没想到宁采薇突然进来,也忘记了自己现在身为赤子。

  宁采薇只看到一条白花花的健美人影,但她并无多少羞涩,也来不及多看,说道:

  “宫中刚送出的消息,姑父已经被逮到锦衣卫,姑母晕过去了。皇帝可能是想要田家的银子!”

  说话间就大大方方的上前,给朱寅擦着身上的水珠,眸光不着痕迹的扫过一眼,又赶紧收回。

小老虎是自己的男人,这都成亲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现在要紧的是姑父的事!

  朱寅此时虽然是赤子之身,但在宁采薇面前也没有什么羞耻感,竟似十分自然一般。

  但朱寅毕竟血气方刚,也怕当场出糗。他赶紧披上衣服,就和宁采薇匆匆回到房间。

  康熙已经等在那里了。见到朱寅回来,赶紧详细汇报起来:

“...是郑贵妃的注意。郑贵妃一直怀疑,宫中有人在暗中帮助皇长子和他的母妃,她一直在派人秘查。她倒是没有怀疑主公,毕竟主公只是外臣,她不认为主公能在宫中布局。她怀疑的是田公和陈矩。毕竟这两人都是倾向于  支持皇长子的。”

  “田公的确暗自指派宫人维护皇长子和王妃,一查就查出来了,郑贵妃就给皇上吹了枕头风。皇上认为公暗自干涉宫闱之事,十分震怒,就令高淮收集田公的罪证。”

  “高淮无中生有,捕风捉影,立刻秘奏田公勾结朝臣谋立皇长子为太子,贪污受贿中饱私囊,说田府金银百万,本来都应该是内帑的银子,说田公是刘瑾、冯保那样的奸宦...”

  “郑贵妃还指使高淮、高秘奏,说田公的罪证和贪墨的内帑金银,可能会被田公销毁、转移,夜长梦多,请皇帝立刻下旨抄家抓人。皇帝一听,没有任何犹豫就下旨了。”

  “从郑贵妃发难到皇帝下旨,也就半天的工夫,十分仓促。田公连夜被下锦衣卫诏狱,而掌管锦衣卫诏狱的,恰恰就是郑贵妃的弟弟,郑国泰!”

  “加上有皇帝圣旨,估计要对田公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啊。”

  “可恶!”朱寅神色阴沉,“皇帝是看中了田家的银子!想要三字成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要说暗自周全照顾王恭妃母子,他也有份。但是他密令虎牙特务指挥宫中之人,做的很隐秘,也很难被抓住把柄,查出端倪。

  就算宫人有人被查出,最终也查不到他身上。

田义就不同了。田义照顾王恭妃母子虽然也是暗地,可他的手段哪里比得上虎牙这种专业特务机关  只要郑贵妃特意调查,不难查出义的手尾。

  郑贵妃得知他暗中帮助王妃母子,当然会恨他。

  田义是不是清官当然不是。田义身为内相,怎么可能没有钱财田家的确有不少金银。

  可问题是,除了极少数人,哪个又是清官绝大多数人都是贪官的情况下,以贪的罪名抄家,显然难以服众。

  于是,就搞了个勾结外臣,谋立太子的罪名!

  这个罪名只要坐实,田义必死无疑。

  田义虽非清官,却是皇帝的忠臣,奉旨为皇帝在南方抄家,捞了很多银子入内帑,可谓劳苦功高。可皇帝说下手就下手,没有丝毫情分!真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更重要的事,田义对自己帮助很大,暗中出了不少力。不然的话,自己肯定没有如今这番局面。

  田义倒霉,自己在皇宫的最大奥援和靠山,也就倒了。

  宁采薇恨恨说道:“姑父对皇帝忠心耿耿,替皇帝做了那么多事,一心为了朝臣,是少有的贤宦,结果落到这个下场!真是让人寒心。”

  “夫君,如何能救姑父”

  此时有属下在,她当然要改口称夫君。

  “当然要救。”朱寅动着念头,“你让我想一想。康熙,云娘,你们先下去吧,等我安排。”

  “是!”康熙和云娘等人一起退下。

  宁清尘终于忍不住说道:“朱由检这个狗东西掉在钱眼里了,为了银子,随便找个借口就抄姑父的家,真是昏君!”

  朱寅实在听不下去了,指着宁清尘对宁采薇道:

  “听听!这就是你们宁家的医学高材生我看是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这都什么水平当今皇帝叫朱翊钧,不叫朱由检!”

  宁采薇赶紧说道:“皇帝名字很少有人敢叫,天下多少人不知道皇帝名字我之前就不知道,也是义务教育漏网之鱼你回后世抓十个博士问问,都知道万历叫朱翊钧”

  “清尘历史再差,也是你亲小姨子,你嫌弃她也就是这样了!”

  宁清尘捏着拳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救人!小老虎,我有毒药,能不能毒死拜金帝,然后扶大皇子登基”

  朱寅想都不想的摇头,“亏你想得出来,还下毒!你不知道皇帝吃东西需要宫人先验毒的几个环节把关,我们就算能下毒,毒死的也是太监宫女。”

  “再说,我们虽然在宫里的密探越来越多,可都是打探情报,窃取内宫职权,顶多加上照顾王恭妃母子。这些事情不涉及到弑君,他们在利益和把柄之下还会去干。可要是让他们下毒弑君,他们还敢干”

  “别说弑君,就是给郑贵妃下毒,他们也不敢。哪怕我们专业间谍,也很少采用暗杀的法子,除非迫不得已。”

  “为何因为暗杀任务的执行者都是弃子。弃子没有后路,就可能反噬棋手。别人凭什么为你拼上自己和全族性命古今中外暗杀大人物,成功率不足一。”

  “退一万步说,就算有人置生死于度外,大义凛然的去干,成功把握有多大一旦失败了,不但整个宫中的情报网都会被挖出来,朝廷和宫廷也会被清洗,很多人会无辜惨死。”

  朱寅站起来,一张冷峻的脸在灯光下半明半暗,看上去有点阴森森的。他咬着牙齿继续说道:

  “宫中对我们最忠心的是宗钦。很多事情,只要我开口他就一定会去做。可要说到下毒弑君...就连他也会犹豫,更何况别的宫人”

  “当年宫女谋杀嘉靖,事败之后如何宫里株连处死了几百无辜宫女,外朝很多官员倒霉,参与弑君的十几个宫女,本人凌迟处死,还连累父母亲族被斩尽杀绝。”

  “你以为虎牙是万能的,他们控制的宫人,敢下毒弑君有人敢干,我们敢赌吗”

  “我们怎么保证,下毒者不会出卖虎牙效忠皇帝护驾可是大功一件!有可能封爵的!”

  “即便真的毒死了皇帝,你又怎么敢保证,登基的一定是皇长子郑氏一伙在宫内势力最大,皇帝要是一死,他们难道不能立刻拥立皇三子继位三皇子继位,我们都要被清算!”

  “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担在我身上,大明的命运也担在我身上,我能冒这个险”

  宁采薇摇头道:“清尘你不要瞎说,毒死皇帝是风险很大,难以把控的项目,不具备可行性。还是要从政治下手。”

  “小老虎,姑父是司礼监掌印,内相之首。皇帝说抓就抓,说抄就抄,都不顾忌朝臣议论么朝廷体制和三法司不就是形同虚设”

  朱寅摇摇头,“你们呐,历史不行也是真要命。姑父可是内臣,是皇帝的家奴!不是科举考试进入朝堂的文臣啊。他就算贵为内相,权势再大,生死荣辱也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太监下狱,皇帝不用顾忌外朝的态度,宫中自有家法,完全可以绕过三法司,都不需要廷推议罪。”

  “再说,太监犯了事,朝臣们也不想求情,免得落下勾结内臣,阿附权阉的把柄,惹皇帝嫌恶,名声也不好听。”

  “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还需要以毒攻毒,借力打力,只能着眼在宫里和郑氏,却是不能靠朝臣。”

  宁采薇蛾眉紧蹙,“只怕来不及了,姑父在锦衣卫诏狱,都未必推的过两天。”

  朱寅坐下来,眯着一双眼睛,“救人先不急,也急不得,眼下最应该做的,是不要让姑父在诏狱遭罪,锦衣卫诏狱那就是阎罗殿,出来后就算不死,也要脱陈皮。可是掌管诏狱的,就是郑国泰...”

  “只有确保姑父不被严刑拷打,能保住人身安全,我们就有时间救他出来。”

  朱寅说到这里,忽然道:“采薇,你帮我磨墨,我要写信!”

  “好!”宁采薇立刻磨墨铺纸。

  朱寅又道:“你找出李太后弟弟武侯的礼单,我要临摹他的笔迹。”

  宁采薇很快就找出李太后弟弟李文全的礼单。李文全可是万历的亲舅舅啊。李氏也是唯一能抗衡郑氏的外戚势力,十分跋扈。

  郑贵妃没有受宠前,宫中也是李太后势力最大。

  而且这位老菩萨般的太后娘娘,也是倾向皇长子的。万历虽然不喜欢自己的娘,可是在大山般的孝道之下,他也不敢轻易忤逆太后。

  朱寅可是模仿笔迹的高手,当年在青桥里陷害王家和陈家,他就模仿了对方的笔迹。

  朱寅模仿武侯李文全的笔迹,却没有用李文全的名义,而是故意藏头露尾。

  这份信是写给郑国望的。信的开头就是:“自古以女子之身,登科举而位列朝臣者,唯郑娘子一人耳....”

  信中对郑国望说,知道她曾是阴阳人,少时还有男童特徵,成年后却变为女子。

  要想保住秘密,就立刻去锦衣卫诏狱,劝止其兄郑国泰对田义用刑。不但不能用刑,还要好生相待,将田义救出诏狱。

  倘若三天之内,田义没有被救出来,那么她的秘密将会被公布于众。那么,她的官固然做不成,郑氏三兄弟还有欺君之罪!

  因为女子是不能科举入仕的,这是违背祖制、玷污礼教。

  宁采薇看到朱寅写的信,不禁夸赞道:“小老虎好主意!这么干,郑氏三兄弟一定会找人辨认出是武清侯李文全的笔迹,以为是太后出手了。”

  “然后就会认定,姑父是太后的人。那么姑父暗中照顾皇长子,也会被他们认为是太后的授意。有了太后和李氏外戚,郑氏就不敢对姑父痛下杀手,皇帝也会犹豫。”

  朱寅点头道:“不错,这就是以毒攻毒,借力打力。两大外戚本就有矛盾,只是斗而不破。这一次,就让他们狠狠斗一次。这是拯救姑父的最好法子。”

  “可惜,郑国望的秘密,我本来准备关键时刻利用的。这次却用掉了。”

  宁采薇道:“这还不是关键时刻我们不能不要姑父啊。他和姑母之前帮衬了我们很多。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再说,姑父倒了我们也少了一个强援。

  朱寅飒然一笑,“说得对,我们不能不要姑父。你放心吧,姑父毕竟是内相之首,不会立刻遭受酷刑,郑国泰怎么也要耐着性子问几句。这个时间,够了。”

  朱寅写完了信,传唤来康熙,命令虎牙特务连夜将信射入郑氏的国舅府。

  朱寅又道:“我再派特务指使一人冒充田家门客,带着厚礼去见武侯李文全,再许诺事后重利,请李文全递牌子进宫见太后,为田公说句话。”

  “这就是虚虚实实,乃是暗线串珠之局。李文全乃贪财重利之小人,对上野心勃勃的郑氏,刚好以毒攻毒!”

  夜已二更,更鼓控控。

  澄清坊的郑氏豪宅灯火辉煌。郑家内庭西跨院内,郑国望仍然没有休息。

  灯下,她解开衣襟,取出缠绕胸口的束带,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随着布带解开,白兔跃然而出。

  郑国望的脸,却在灯光下格外阴郁。哪怕是窗外皎洁的月光,都不能让她的眼眸温柔起来。

  她恨不得拿刀自己割了!

  真是讨厌!

  可她也只能想想,她又不想死。

  做官的感觉真是美妙。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啊。

  可是自己却只能偷偷摸摸的遮掩自己的身体秘密,不能暴露给外人!

  自己为何会长出女人的东西为什么!

这个混账的世道,女人为何不能做官科举要是能,自己还需要这么辛苦么  狗屁大明!我去你妈的!

  要是外甥常洵能将来能登基,就让他下圣旨,解禁女子不得科举为官的规矩。哪怕只开一个小口子,自己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

  即便是怒骂,她也只能在心里骂。

  郑国望照例骂了几句,就准备熄灯就寝了。至于那些想侍寝的妻妾,去她们的吧,都给本公子滚的远远的!

  明天大早,她还要去见二兄,商量关于田义的事情。

  哼,田义暗自指使党羽照顾王妃母子,那就是郑家的敌人!

  郑国望刚要熄灯,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道:

  “四爷,外面射进来一支羽箭,上面有纸条和蜡丸,字条说,让四爷亲启蜡丸...”

  什么郑国望目光一凛,赶紧站起来,再次用布带裹紧胸口。

  然后他戴上静忠冠,神情儒雅的打开房门。

  “四爷!”部下双手奉上羽箭和蜡丸。

  郑国望进入屋中,关上房门,神色凝重的打开蜡丸。

  里面果然有一页书信。

  仅仅看了两句,郑国望就气的花枝乱颤。

  “鼠辈胆敢欺我耶!”

  PS:我知道很多人讨厌郑国望,但这个是贯穿始终的人物。今天感冒了,吃了布洛芬,一直发烧,挣扎着更新了一章,真不能写了...蟹蟹,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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