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让梁涛取来个皮口袋,将财物统统塞了进去。
他接过皮口袋,道:
“今后这三河帮,你就是大当家。”
“啊?”梁涛呆愣住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又跪下。
“谢顶仙大人不杀之恩!”
梁涛额头抵地,声音发颤。
“梁某发誓,定当约束三河帮众,从此洗心革面,做正经买卖!”
王希静立不语。
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乱世之中,想让这等江湖帮派金盆洗手?痴人说梦罢了。
他可不是什么渡人向善的活菩萨。
今日杀了田老大,明日自会有张老大、李老大取而代之。倒不如留着梁涛——这人还算机灵,总比换个蠢货好掌控。
“你且听着。”王希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袖和衣摆,手里提着那装钱的皮口袋。“省城刘家那管事若派人来问,随便应付过去。黑鳗军那边更不必理会。”
他转身走向门口,阴影中传来最后一句:“需要时,我还会来找你。”
梁涛仍跪伏在地,连声应是,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尾,才敢抬头。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襟。
王希并未直接返回霍家武馆,而是又去了一趟青苇镇北的黑鳗军营房。
在开启「泥嚎阴暗蛙」后,不论明哨暗哨,一目了然。他无声无息间,便轻易潜入到了最里侧的宅院。
直到他站在了书房外,里面的董团长、茅队长和两个副官,都毫无察觉。
王希静静伫立了会。
抬手扭动门把,推门而入。
“嗯?!”
里面坐着的四人齐刷刷扭头,也都齐刷刷变色。
然后,不约而同地猛站起身。
“是、是你?!”
茅新荣目瞪口呆,抬手指着青年。
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先不谈这人是怎么从团防局大牢里逃出来的,就说这里可是黑鳗军营房!
外边站岗巡逻的弟兄,就有三四十人,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
“茅队长,我让你捎的话,带到了吗?”
王希反手将门轻轻合上。
然后完全无视两个副官掏枪指着他的动作,径直走到了沙发前坐下。
茅新荣依旧呆愣在原地。
“把枪放下。”团长董耀杰看了眼茅新荣,面色如常,抬手示意。“希之先生没有恶意。”
“哦?”
王希饶有兴致看着这三十七八岁的年轻团长,笑了笑。
待副官收起枪,董耀杰拿起茶几上的紫砂茶壶,主动走了过来,给青年斟了一杯茶。
“先生的到来,我们一无所知,如果您真想对我不利,方才就有机会出手了。”
男人一头短发,身上穿着笔挺的黑色军装,留着胡渣的脸上温和一笑。
“请。”他抬手示意。“省城刘家送来的红香螺。”
王希拿起彩瓷品茗杯,喝了一口。
董耀杰见他这毫无顾忌的样子,眼底的凝重更甚。
“味道还行。”王希放下茶杯,砸吧着嘴。“你和刘家关系很好?”
“谈不上好。”
董耀杰笑笑,也不坐,扶着沙发边解释道:
“刘家对韩四爷手下的军官都会笼络,送各种各样的礼。但是像我这样远在青苇镇的小团长,实际上也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茅队长替您捎的话带到了。三河帮与霍家武馆的事,我绝不插手,还请先生放心。”
闻言,王希眉头一扬。
其实他方才在门外,就听到茅新荣在说他的坏话,话里话外自然添油加醋了一番,而这位董团长只是偶尔问一句细节,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很沉稳谨慎的一个人。
“茅队长,我说过只给你一次机会,可惜你没能把握住。”
王希却冷不丁说了一句。
闻言,茅新荣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团长!”
董耀杰瞳孔微缩。
他看见青年抬手以食指在茶杯里轻轻一沾,屈指一弹。
茶水凝冰,转瞬即逝。
下一秒,茶几那头的茅新荣捂着脖子,瞪圆眼睛就扑通倒下。鲜血顷刻染红了干净的地毯,两名副官都没来得及反应。
董耀杰僵住了。
他深吸了口气。
眼下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若非亲眼所见,他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世上真有人能用一滴茶水杀人。
好在董耀杰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调整好心情。
“你们两个,把尸体抬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处理了。”
他偏过头,沉声朝副官吩咐。
“对外称,茅新荣的手伤势太重,以后没法再拿枪,资遣回籍了。”
两名副官咽了口唾沫,相视一眼,齐声应是。他们不敢看那沙发上的黑长褂青年,自顾自弯腰搬抬茅新荣的尸体。
不多时。
书房里仅剩下董耀杰和王希两人。
“董团长是聪明人。”
王希笑道。
刚才董耀杰那番话,既是对副官说的,又是对他说的——表明自身态度,茅新荣这条命,不会追究。
“希之先生抬举了。”
董耀杰神态自若,又执壶为他斟满七分茶汤。
“能和您这样超越凡俗的宗师人物结交,董某三生有幸。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他举起自己的茶杯,沉声道:
“今后只要我还在青苇镇驻防,先生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片刻后。
临近子时三更天。
王希被董耀杰送出了营房大门。
沿途巡逻和站岗的士兵,看到这一幕都是暗暗吃惊。不知那黑长褂青年究竟是什么大人物,连董团长都亲自相送。
离别时,王希还拍了拍这位黑鳗军团长的肩膀,感叹道:
“小杰啊,我看你这人不错,知进退有脑子,今后前途无量。”
“先生过誉了。”
董耀杰挤出一抹笑,硬着头皮道。
王希把玩着一柄外观精美的左轮手枪,似笑非笑,道:
“这礼物我很喜欢,下次有空再来找你喝茶。”
虽然火器对他而言,还不如一记魔法实在。可有时候,枪械本身所代表的威慑,却是要比魔法更方便。
说完,他揣着左轮走远了。
直到青年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董耀杰这才暗松口气。
他眼底闪过沉思,最后还是打定主意,能不得罪这位就不得罪吧。
夜已深。
镇上并无路灯,只有依稀月色,伴随极个别家宅纸窗透出的火光。
霍家武馆在青苇镇偏南的主街边,从这走过去,二十多分钟就能到。
王希独自穿行在青石板路上,脚步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
他一路往前走,却没看到半个巡防兵的影子,也没听见打更人的梆子声,甚至连犬吠和虫鸣都诡异地消失了。
月光惨白地泼在街面上,照得两侧门窗、巷口像一张张黑洞洞的嘴。
王希的影子孤零零地拖在身后,他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眉头微皱。
‘有点不对劲。’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整座镇子,好像突然间就只剩他一个活物,无比诡异。
啪嗒。
王希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毫无征兆地嗅到了一股烧纸的刺鼻气味,抬眼望去。
拐角处,两点惨白的灯笼光亮晃晃悠悠地浮现在夜色中。
是一支送葬队伍。
王希眯起眼。
三更半夜出殡?
这里头有事!
他下意识退到墙根的阴影里,暗中观察。
只见八个浑身披挂白纸袍、戴白帽的轿夫,合力抬着一口棺材缓缓走来。夜色太暗,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只是脸上涂着夸张的腮红,嘴角用朱砂画到耳根。
八人的步伐整齐得可怕,肩膀上的杠子竟没有一丝晃动。惨白的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奠”字,烛火却纹丝不动,像是画上去的。
叮——
队伍中传来一声铃铛响。
在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王希这才注意到,领头的是个穿麻衣的老妪,面无表情,手里摇着铃铛,每走三步,就抓起一把纸钱抛向空中。
哗啦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纸钱缓缓飘落。
王希屏气凝神,试着看向那老妪和轿夫。然而下一秒,他瞳孔微缩。
卡厄斯的探查,毫无反应。
就像探查到的只是一团空气。
王希的呼吸凝滞了。
这还是他头一回遇到这种怪事。
他不信邪,又默默启用「泥嚎阴暗蛙」,可视线中看不见任何一道跃动的心跳红线。
‘幻觉?幻术?’
他心中暗道。
‘到底怎么回事?’
倏地,一阵阴风卷着纸灰扑到他脸上。等他挥开灰烬,整支队伍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只有地上散落的纸钱。
王希眼尖,看到其中一张烧了一半的纸钱上,似乎写了字。
捡起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有意思。”王希呢喃一句。“真见鬼了是吧…”
他脸色微冷,丢下纸钱,转身就朝那出殡队伍追去。
说到底,恐惧源于火力不足。以王希目前的实力,可以说在青苇镇横着走。
撞上邪事,他真不怵。
可当王希追到来时的街口时,左右两头空空荡荡,哪还有送葬队伍的影子。
甚至,连纸钱都看不到一张。
仿佛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王希像雕像一样站在路口。
不得不承认,他在降临玄妙世界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当怪事临头,却也心底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