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转身就往回走。
先是走,很快变成了跑。
他不是怕。
只是想早点回武馆睡大觉。
‘刚降临就撞上事了,真有你的,玄妙世界。’
王希心中暗道。
卡厄斯探不出结果,蛙眼看不见心跳,刚才那支送葬队伍完全不知是什么存在,太过邪门。
在途经胡同口时,王希瞳孔微缩,脚下生风,跑得更快了——那些洒落的纸钱,一片也找不到。
甚至连半点纸灰都没有!
原本二十多分钟的脚程,王希几分钟就跑完了。
一路上,仍看不见半个人影。
安静得吓人。
王希终于回到了霍家武馆所在的主街,远处那重新挂上的牌匾隐约可见。
但就在这时。
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呜咽的琴音——是二胡独有的嘶哑声。
‘又来?!’
王希猛地蹦出个念头。
那二胡声,似乎是从前方路边的黑暗里渗出来。
起初只是一缕游丝般的颤音,在夜风中时隐时现。渐渐地,弦音沉下来,化作一潭幽深的秋水,哀鸣与呜咽纠缠,把曲调拉得支离破碎。
王希面色凝重,默默启用「泥嚎阴暗蛙」,无声朝前方迈开步子。
二胡在这时突然一个下滑,像谁在暗处跌了一跤。琴弓开始用跳弓技法叩击琴弦,发出断续的抽泣声。
两根弦时而相和,时而相争,高音处细若蚊讷,像离乡游子隔着千山万水的呢喃。低音处又沉似古井,如白发母亲倚着门框的叹息。
不知何时飘起了雾,琴声仿佛裹着水汽变得潮湿。最末一个长音拖着颤抖的尾巴,琴弓悬在弦上欲走还留,最终消失在打更人的梆子声里。
梆子声?
王希一愣。
梆!梆!梆!
三声急促的钝响从远处传来,还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吆喝:“子时三刻!太平无事——嘞!”
王希像是做了一场短暂而又诡谲的噩梦,恍然惊醒过来。
虫鸣和犬吠终于出现,还有不知哪户人家的孩子在哭闹,女人低语安抚,哼着歌谣。
他再定睛朝黑暗里看去,顿时暗松口气。终于看到了红线心跳。
那是一个人。
「货郎·谢二(中立/骷髅/英雄)」
银框骷髅!
这小镇上,哪来这么厉害的人物?
而且,这大半夜坐路边拉二胡,一看就不像是正经人。
“胭脂水粉,针头线脑;奇珍异宝,凤毛麟角…铜镜照人,罗盘引路;要买赶紧,不买勿触;货不多,缘不常,今时今日——”
黑暗里的货郎,吆喝道。
那是个成熟低沉的男音,富有磁性,饱含沧桑。
“诶,小哥,买点什么不?”
这话,显然是朝王希所说。
王希深吸口气,凑近了些。
就看见一户人家屋檐下、台阶上,正席地坐着个身穿灰长褂的男人。衣服洗得发白,打着补丁,风尘仆仆。
他三十出头,身形瘦高,像一根被风磨旧的竹竿。怀里捧着一把老旧的二胡。
其眉眼平淡,鼻梁规矩,嘴唇薄而干,留着一圈胡渣,属于扔进人堆都认不出的长相。
但王希注意到此人不寻常之处。
首先是他的腰带,一条掌宽的麻布——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红色的蝇头小字,像是经文,又像是难以辨识的符号。
其次,是他手边摆放的一个檀木货柜,四四方方,半人来高。两条背带是编纂的粗麻绳,上面同样有数不清的红色小字。
货柜两角,各挂一串铃铛和一粒玉葫芦,四面贴满了看不懂的黄纸符箓。
“这么晚了还卖货?”
王希相隔四五步站定,试探问道。
货郎不以为意,笑着解释:
“一路风尘,刚到这镇上,夜色不巧就深嘞…才坐下歇会脚呢,就看见了小哥,也算缘分。我谢二卖货不分地域,更不看时候,遇着合适之人,便兜售些小玩意。”
王希眉头一扬。
这下,他倒成别人口中的有缘人了。
“货郎先生打哪边来?”
王希又问。
货郎却是摇头道:
“肩头扛尽人间事,铃儿摇进鬼门关。卖过南边柳,贩过北境秋,如今呐…”他咳嗽两声。“就剩一副空皮囊游各州。”
“小哥莫问来路罢。”
王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货郎。
这名叫谢二的男人,浑身散发着一股神秘的味道。
他便问:
“都卖些什么,我能看看吗?”
“抱歉,不能看。”货郎却摇头,反问道:“您想要点什么?”
“货郎先生倒是有趣。”
王希笑道。
“寻常卖货,都是向客人展示商品,挑到中意之物钱货两清…而你的货物却是不能看,难不成,要什么有什么?”
“倒也不至于。”
货郎摆手。
“但我的货杂,客人想要什么,柜里多半都有。再不济,也有相近的替代品可以选。”
“嗯…”王希沉吟着,有心试探一番,便道:“我想给我师父师娘、师兄弟姐妹各买上一样东西,货郎先生有么?”
“小哥有心。”货郎笑道。“当然有。”
说罢,他揽过沉重的檀木柜,拉开第二、第三和第五排抽屉,取出了六样物件。
“您瞧这几样如何?”
说着,货郎以柜子为桌,将物件依次摆放在上面。
一小瓷瓶、一铜镜、一截参须、一串铜钱、一炷香与一盒胭脂。
王希仔细看去,瞳孔微缩。
「黑鹬丹」、「爱别离」、「段氏胡」、「五钱鸭」、「祈雨香」、「养颜殷」。
这六样东西,一看就不简单。
“多少钱?”王希沉声问。
“不贵。”货郎道。“100元宝钞、30块银元外加1条小黄鱼儿。”
王希心头一凛。
这价格,不多不少,刚好就是他皮口袋里的一半财物!
巧合?
不可能。
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王希不由猜测,难道这货郎精通六爻紫薇等卜筮之术,掐指一算,就料准自己有多少财物,然后取走一半作为货款?
太玄乎了。
“确实不贵。”王希点点头,打开皮口袋,就将货款分文不少地取出,摆在了货柜上。
“承惠。”货郎站起身,朝王希拱手做辑,笑道。“小哥还请过目,钱货两清,恕不退换。”
王希颔首,装模作样拿起来检查,实际上完全没必要。
经过卡厄斯探查,他基本确定,这六样东西都是具有超凡力量的物件。
正将东西收进袖口袋,就听货郎意味深长地说道:
“小哥,这既是您买给师门之物,切勿自个使用。”
“哦?”王希道。“那我若是自己用了,又会怎样?”
“客挑物,物亦择客,冥冥中自有缘分。我不过顺这天意,替客人牵条线罢了。”
货郎微笑着摇头。
“您若强求…出了什么事,莫寻我麻烦。”
王希先是一怔,旋即笑了笑。
这货郎确实很有意思。
看似卖货,实际上是根据客人的需求,为他货柜里的“物件”择主。
两人又聊了几句。
货郎最后还特意提醒,哪件货物,送给哪个人比较合适,让王希千万别搞错了。
第二天清早,霍巧儿提着水桶拿着抹布走进厢房,正要打扫,忽见床边坐着个人影,本能惊呼出声:
“呀!”
很快,她脸上转惊为喜。
“师兄?何时回来的!”
王希正坐在床沿翻看一本过手谱,闻言抬头笑道:
“昨夜就回来了,见你们都歇下,便没惊动。”
说着招了招手。
“巧儿过来,师兄给你带了礼物。”
晨光透过窗棂,将他的笑容映得格外温暖,不禁令霍巧儿看得发怔。
“师、师兄。”她红着脸,放下水桶抹布,乖巧走过去。“昨儿我和爹娘,还有俞师兄他们都很担心你…团防局没难为你吧?”
霍巧儿根本没把师兄说的礼物放在心上,只是关切问道。
“团总钟明辉先生是个明事理的人,他没难为我。”
王希放下过手谱,笑道。
“真的吗?”霍巧儿有些迟疑。“可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刘猛子,还打伤了茅队长…”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王希语气随意。
说着,拿出了个胭脂盒,递到了师妹面前。这正是昨夜从神秘货郎那买的「养颜殷」,可保养皮肤,容光焕发。
“哇!好漂亮的胭脂盒!”
霍巧儿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面前雕花铁盒吸引,接过后,爱不释手地端详。
“师兄,这可不便宜吧?”
“礼不问价,喜欢就好。”
王希笑了笑。
片刻后。
武馆庭院里,霍明川夫妇、俞瑞阳和张复云都来了,王希向他们简单说明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当然是三分真七分假。
总之,主要是告知众人,刘猛子一事不用再担心。
说完,众人面面相觑。
“难怪今早,我就听邻里在传,说是三河帮分赃不均而内斗,死伤惨重,大当家与三当家同归于尽…”
师弟张复云嬉笑道。
“还有昨天那黑鳗军的茅新荣,因为手部残废,被资遣回籍。”
“这下,没人会来找武馆和王师兄的麻烦了!”
然而,除了张复云,其他人都是一脸严肃。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也只有张复云这榆木脑袋,根本转不过来。
“希之,你是如何从团防局出来的?”
这时,霍师傅犹豫再三,还是沉声朝自己的二弟子问道。
“钟团总与我一见如故呢。”
王希笑道。
众人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