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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九章 给点阳光就灿烂

  工坊中。

  张延龄冲着王越点了点头,然后才对沈禄道:“姑父说得对…但具体如何,我这里不能说得太明白,因为我知晓的并非十分准确。”

  王越疑惑地问道:“若是放到朝会上去讨论,孰优孰劣,如何议定呢?”

  张延龄笑道:“王公,您是对自己的本事存有怀疑吗?最终可能会应选,甚至被派驻西北之人,必定要经过一番考核…就好像,这批火炮如果威力不行,大臣们不满意,还如何造下去?”

  “火炮?”

  王越似乎明白了什么。

  沈禄带他来这里的目的,似乎昭然若揭。

  想必接下来的三边总制人选,就是围绕谁会指挥热兵器作战,谁就有可能上位。让他来此地看看,就是让他做到心里有数,毕竟主导制造热兵器的人正是张延龄。

  未来如果皇帝非要在几份答卷中找寻出正确答案,那很可能就是张延龄出任主考官加阅卷官。

  只有张延龄说行,你才行。

  造火炮的,自然有资格评断谁更懂得使用…

  王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无论在下是否在最终名单内,只要能把这份军务策呈递上去,就有机会…”

  “嗯。”

  张延龄微笑着点了点头。

  渠道给你了,考题也泄露给你了,你不用求这求那,你要做到的并不是让皇帝满意,而是要用尽你所学,用军务策去说服朝中人,让他们明白,原来你王威宁宝刀不老。

  沈禄笑着道:“王公,在下想来,就算你这边没人举荐,来瞻和延龄也会跟陛下言及…只是不知您对于火器交战,是否有…”

  “不必怀疑!”

  王越意气风发地道:“随着陈钺和汪直过世,这天底下熟悉热兵器作战的,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哪怕是保国公朱永也不行。总之,老朽必当尽心竭力。”

  言外之意,你瞧不起谁呢?

  不就是打一场不用冷兵器,而纯粹靠热兵器的战争吗?

  哪怕只是在纸面上进行预演,以我进士出身加上几十年军旅生涯,大大小小数百战的实战经验,只要我还没老糊涂,我敢说天下间没有比我更强的存在!

  张延龄笑着道:“稍后在下便带王公到工坊各处走走,对这里生产的火器,做一番深入浅出的了解。”

  “这…应该没有…必要吧?”

  王越表现得很自负。

  我常年领军,熟悉各种热武器,还用得着你来指点?

  张延龄笑道:“如果王公对于陛下为何致力于火器改革都不知,又如何敢说能体察上意?甚至在接下来的评选中,超过他人呢?”

  “这…”

  王越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骄傲自大的毛病。

  沈禄在一旁打圆场,问道:“以后再看,不也一样吗?”

  张延龄道:“接下来,陛下会让朝中文武大臣去观看演炮,并做最后一次总结,也给应选三边总制之人一个亲眼见证新火炮威力的机会。而王公不在朝堂,陛下不可能破例请你前去观览,所以…”

  王越当即起身,行礼道:“二公子所言在理,是老朽糊涂了,多谢您的指点。”

  已经感受到张延龄表现出的浓浓善意,且明白眼前这位小国舅在三边总督选拔中的重要性,王越已经明确一件事,那就是张延龄的态度关乎到老王家的兴衰荣辱。

  此时的王越已经不再摆架子。

  别人称呼你为二公子,对你推崇备至,我之前有眼不识泰山,以为都是在恭维你父亲,顺带吹捧你呢。

  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真的牛逼啊!

  张延龄起身道:“王公客气了,今日的确不适合闹出太大的动静,就在一些简单的演炮中,请王公旁观,顺带指点一番。”

  “客气了,王某实不敢当。”

  王越笑着拱手,“还请二公子多加指点老朽才是。”

  王越先在铸炮工坊观察了小半天。

  随后被请去王恭厂附近的演武场,观看士兵操练,旋即又出城到新辟出的演炮场亲眼见证了火炮演示,一套流程走下来…其实这些都算是涉密项目,而王越也深刻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当王越跟沈禄一起从演炮场出来时,犹在回想之前张延龄跟他说的那番话。

  “王公。”

  沈禄见王越神思不属,还以为他在担心接下来如何上奏之事,提醒道,“要是您觉得费解,我可以再去找来瞻,他或许会做一些提点。”

  “不用了。”

  王越形容突然显得老迈和沧桑,摇头道,“沈参议,实不相瞒…老朽这么多年,见过许多大风大浪,却未曾想,临老这一天,还能看到大明军队有如此巨大的改变。”

  沈禄一脸疑惑,问道:“您的意思是说…?”

  “匪夷所思啊!”

  王越叹道:“这么说吧,如果能把这些新火器用在实战中,莫说守疆御土了,就算是踏平草原,也指日可待。”

  “啊?”

  沈禄显得很尴尬。

  他在想,就算你现在觉得承蒙张家父子恩惠,心存感激,也不用把他们吹捧得那么高吧?

  我刚才也看到了,那火炮的威力,真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王越道:“真是生平仅见啊!谪居安陆时,我闲着无事,心中曾预演过太多战事,如果有这些火器在,可以说我指挥的每一场战事都能大获全胜。只要给我一路人马,让我带兵冲进草原,鞑靼人将无所遁形。

  “只要能保证粮草供给,那我…将会在三年内平定草原,从此以后北方再无战事。”

  沈禄又在想,吹牛逼谁不会?

  怎么感觉你跟李孜省一样,给点阳光你就灿烂呢?

  三年平定草原?

  大明先贤几代人都没完成的事,你三年就能完成?为了上位,这离奇的豪言壮语也能说出口?

  我呸!

  一大早,朝议结束。

  徐溥和刘健刚回到内阁值房,就见覃昌和李荣携手到来,并给他们带来一个很炸裂的消息。

  “陛下让有心为三边总制之人,各写一份军务策,研讨有关使用火器以及行军布阵等事项。”覃昌道,“为方便各位臣僚系统性地了解个中诀窍,明日将由咱家带诸位前去观看演炮等事。”

  徐溥诧异地问:“陛下也要同往?”

  “不去了。”

  覃昌笑着道,“陛下最近龙体欠安…两位阁老想必也看到了,陛下今日早朝时,就未太在意朝事…眼下朝事多得仰仗二位,请务必撑起来。”

  刘健皱眉不已,问道:“陛下为何要让我等去观看演炮?之前不是已经看过一次了吗?莫非这次又有新花样?”

  覃昌笑了笑,毕竟上次他没参加。

  李荣道:“是这样的,火炮又做了一些改进,如今威力更为强大。如果能给前线将士装备更多火炮,会给边军实力带来极大的提升。

  “陛下之意,乃是让有心于统领大明军队之人,都去亲眼看看。当然不去也可,只要对于火器的运用有个大致的了解便可。”

  难题摆到了徐溥和刘健面前。

  如果去的话,肯定会很麻烦,没人愿意去西北,甚至当到尚书、侍郎的人,不可能会为了个区区三边总制争破头,毕竟弘治初年的三边总制只是个跟侍郎差不多的职位而已。

  但他们毕竟还是有心要把这个极为重要的职位拿下来,目的自然是要防备张峦把其党羽给举荐上去。

  而想要拿下这个职位,如果连皇帝出的考题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不等于说,这职位我们放弃了?

  让谁去,谁愿意去,谁又对此在行,这反倒成为了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刘健问道:“是在明日么?几时?”

  李荣笑道:“大概会在午时后。如果刘阁老有时间的话,今日也可到各衙门走走,或是找一些相熟之人,问问他们的意见。”

  “那人在西北,或是留滞地方,未曾在京的,又该如何呢?”

  刘健直接问道。

  很显然,刘健的意思是,应选三边总制的人很多,我们推举的人中有并不是京师任差的官员,甚至有的还是已经致休或是投闲置散的老臣,那这次皇帝所列考题,对他们显然就不公平,不等于是直接把他们给刷下来了?

  覃昌微笑着摇头,好像事不关己一般,道:“陛下对此并无特别的说法…如果是目前应选上的人都不合适,或许才会考虑地方上的官员。否则的话,陛下还是希望用一位他能亲自考校其治军水平的人。”

  听到这里,刘健稍微松了口气。

  因为在他看来,最危险的事情并不是说皇帝要把张峦委命为三边总制,而是怕把李孜省给召回来。

  本来把李孜省安排在治河都御史的位置上,再合适不过,简直是把李孜省这个佞臣摁在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地方,长久不得解脱。

  可一旦张峦在京师为其运作,就可能让其得脱樊笼。

  如果说皇帝对考校结果非常在意,那就说明,皇帝中意的三边总制人选,或许就在京师之地。

  至少目前看来,这些应选的官员距离他们较近,相对更容易控制一些。

  张峦此时仍在躲清静,窝在崇文门内的别院中,守着莺莺燕燕不肯出来。

  可是庞顷非常关心三边总制人选,让祁娘带话去给张峦,希望能从张峦这里探知朝中大事的一二。

  张峦坐在花厅里,翘着二郎腿,旁边有女子替他捏腰捶腿,一副好不快活的模样,面对祁娘进来通传,他摆摆手道:“庞炳坤就是喜欢搞一些有的没的…这种事问我作甚?让他问吾儿去!”

  没说自己不肯透露消息,只说自己不知道。

  我都不知情,去见庞顷,能跟他说什么?

  祁娘笑道:“老爷去见见不就得了…之前人家还说,要往这边送几个人呢。老爷一直都没去收。”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张峦摇头道,“我不否认之前从李孜省那里占了很多便宜,但话说回来,我也没说对不起他吧?

  “我儿跟我说,要不是我,李孜省之前已经死在诏狱里了,我算是变相救了他一命。现在我已算是暂时归隐,我家里的事,还有朝廷的事,现在负责的都是我儿子。包括这次朝廷任命三边总制,你看我去争过什么吗?”

  祁娘心想,看你这懒散样,不像是会主动争取往西北跑的人。

  别人都争取一个获得军功,为自己和家族建功立业,赢得别人尊重的机会,而你呢?

  祁娘解释道:“庞管家态度非常诚恳,或许是想为李尚书争取一下。可能是治河之事,不好做。”

  “不好做我也没辙。”

  张峦摇头道,“你替我告知他,这次的事,我全程没参与。顺带让他不用为我的事发愁!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啥都不缺,也不需要他填补些什么。让他有银子有人脉,全都用到治河上,别来烦扰我就好!”

  祁娘如实把话带给了庞顷。

  庞顷坐在前院客厅里,脸上呈现出一股焦躁的表情,毕竟这次他奉李孜省之命回京已经有一段时间,该运作的都运作了,但收效甚微。

  张峦看起来对李孜省情深意重,二人好得像是能穿同一条裤子,但随着李孜省在朝中逐渐失势,张峦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帮不上他忙的人,去奔波卖命呢?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祁娘面带歉意之色:“妾身已尽力去说服了,但我家老爷似乎对此并不太上心。以妾身观察,最近老爷的确是没有过问朝中事务。庞先生,难道说,李尚书有意往西北执领三边兵马?”

  庞顷摇头道:“我也知晓,这不现实。”

  祁娘心说,你都知道这个想法很离谱,还要来见?如果不是为你家道爷的官职说项,这会儿去见张国丈,对你有何好处?

  庞顷叹道:“在下想为一人说项…那人便是王威宁!”

  “王威宁?”

  祁娘道,“莫非就是曾经的威宁伯王越?庞先生与他关系很亲密吗?”

  庞顷道:“是这样的,此人能力极为突出,且如今郁郁不得志,之前落罪,由张阁老出面说和,才让陛下宽赦其罪行。如果此番能调他总制三边军务,既能对张先生多有帮助,说不一定还能帮到道爷。”

  “妾身不是很明白。”

  祁娘道,“如果关系不是很亲密,又如何能保证,他能帮到李尚书?他报效的,毕竟是大明朝廷。”

  你指望一个威名赫赫的武将,成为李孜省的党羽,替你们谋事?

  庞顷显得很无奈,道:“我希望张先生能听我的,为其说项,但又怕其早有打算。现在看来…”

  “庞先生,您为何不去找二公子呢?”

  祁娘问道。

  庞顷道:“二公子如今忙得很,贸然去打扰,会显得很唐突。”

  祁娘笑问:“您的意思是说,二公子比他父亲还要忙?甚至做的事,根本就不能被打扰?”

  庞顷皱眉望了祁娘一眼,好似在说,这还用得着问吗?你眼睛只要不瞎,就该知道里面那位现在是有多清闲。

  这种人,放几辈子,也没人相信他能在朝中呼风唤雨,干出啥大事。

  有政治抱负的人,会跟他一样,成天以混吃等死为乐?明明有皇帝的信任,却不知道把握机会,只想关起门来过他自己的小日子?

  祁娘道:“要不妾身,替您去见?”

  “不必了。”

  庞顷起身道,“劳烦祁娘给在下通报,这次的事,甚是感激。”

  祁娘笑道:“庞先生为何还客气起来了?”

  “应该的。”

  庞顷道,“如果再没有收获,过个几日在下就该回南方,找道爷复命了。一条风雨飘摇的船上,总得有人帮助操作,才能维持平稳,否则倾覆就在旦夕之间。”

  祁娘听到这里,笑不出来了。

  庞顷的话语中,有一股莫名的凄凉,就像是一条威武的大船,曾经捕捞了很多鱼,风光无限。

  如今遭受暴风雨侵袭,已是千疮百孔,眼看着就要在大风大浪中沉没,多数人都已中途跳船,但庞顷仍旧不离不弃,甚至为了一件看起来虚无缥缈之事,都能为李孜省尽心奔走,不计较得失。

  如此忠心耿耿之人,在祁娘这里,更值得尊重。

  祁娘回去时,发现张峦还是维持原先的动作,或许是太过舒服,人居然已经睡过去了。

  那睡姿…真是一言难尽。

  “给老爷盖好被子。”

  祁娘对守在旁边的女子吩咐道。

  女子赶紧去找了一条毯子,正要给张峦盖上,张峦却像是被惊扰一般,瞬间睁开眼来,脸上满是懵逼的表情。

  半晌后,张峦的双目才重新有了神采,好像没那么害怕了,终于接受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唉!”

  张峦幽幽叹了口气。

  祁娘笑问:“老爷这是黄粱一梦?”

  “我就怕眼前拥有的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其实我还窝在兴济那个小地方,挨饿受冻…”

  张峦感慨完,问道,“你去把庞炳坤打发了?”

  “是的。”

  祁娘道,“他说,此来并不为李尚书说项,而是帮王威宁疏通…就是前威宁伯王越…妾身也不是很明白,此人与李尚书有多大关联,值得他单独来一趟?”

  张峦道:“王威宁啊…这人可不简单,谁都知道他是个狠角色,但我问过延龄,他说,越是高傲的人,越不容易被控制。他只会为眼前的利益,与我虚以委蛇,但将来…必须得找个能真正镇得住他的人才行。”

  祁娘惊讶地道:“所以说,老爷其实并不是不知外边的情况,而是早已有全盘的计划?是要选此人去西北督军吗?”

  张峦皱眉不已,问道:“你好像比我都更关心?”

  祁娘笑了笑道:“妾身平时看老爷不太理会朝事,甚至一来这儿就是好几日,从不见外客。但每次与老爷交谈,总感觉老爷成竹在胸,令人佩服不已。”

  张峦摆手道:“是吾儿强,他随便说上两句,我便受用无穷。好了,我再睡会儿!别扰我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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